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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白先勇《游园惊梦》叙事策略

2017-06-21徐思雨

青年文学家 2017年17期
关键词:叙事手法意识流互文

摘 要:白先勇小说《游园惊梦》以其独特的叙述技巧为读者打开了昔日秦淮河畔昆曲名角在历史变迁和个人命运改变下的内心世界。从内、外视角的交融到重复的叙事再到意识流的不断交织,在极具节奏感的叙述中,展现了人物情感深处的更迭,并揭示了时代背景下一种“人生如戏”、世事轮回的沧桑感。

关键词:《游园惊梦》;叙事手法;重复叙事;意识流;互文

作者简介:徐思雨(1994-),女,汉族,湖北省仙桃市人,温州大学人文学院文艺学专业文艺学硕士,研究方向:西方文艺思潮。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17-0-02

《游园惊梦》是台湾作家白先勇先生写于1966的一篇中篇小说。小说以昔日秦淮河畔得月台的昆曲名角蓝田玉参加姐妹桂枝香在台北举办的一场聚会为切入,看着眼前的一场繁华,自感曾经的自己和如今的落寞:失去了青春、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地位、也失去了情人……写透了一番世事和人情,如戏、如梦。其中这篇小说令人惊叹而回味的地方之一,就在于作者所运用的叙事手法:从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到主人公内视角的情感与心理活动,从现在穿梭到过去,透过酒醉微醺的状态翻滚着昔日的回忆碎片,等等手法的巧妙运用将读者带入一个历史变迁下主人公或是主人公所代表的这一类人已经经历、正在经历或是即将要经历的无奈、迷茫与伤痛。

一、全知视角叙述与内视角叙述相交融

叙事学中认为:第三人称叙事可以同时具有“外视角”与“内视角”。作为“内视角”的人物的眼光往往较为主观,带有偏见和感情色彩,而作为“外视角”的故事外叙述者的眼光则通常较为冷静。[1]

小说开篇写钱夫人蓝田玉应昔日的姐妹桂枝香之邀,前往台北参加宴会。小说中出场的这批人物,都是随国民党的战败而退居台湾的,在他们身上体现着历史变化的痕迹,要很好的表现他们如今在台湾的生活这种今昔之比和大环境的刻画,作者首选了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叙述。随着钱夫人到达窦公馆的大门,进而穿过花园前往客厅,再到客厅中各个官员及夫人们的介绍,一切都随着钱夫人移步换景,平静而客观的进行描述,也只有这种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才能最简洁冷静准确的介绍当时这些迁居者们的生活和环境现状。并且在后续的故事发展中也利于把握整个故事发展和叙述的脉络。

但是在整个全知视角中我们又可以看到其间夹杂着许多钱夫人的内视角。如踏上露台时“一阵桂花的浓香便侵袭过来了”便开始了以钱夫人的内在感受和情感填补和雕琢这场宴会的“盛况”:钱夫人在镜子前对自己衣着的犹豫和不自信;看到桂枝香时内心暗暗感慨她“到底给她熬出头了”,以及后面的几位出场人物:赖太太、余参军长、天辣椒蒋碧月等人,还有后面入席时关于上座的推让和敬酒、唱曲时的场面,都加上了钱夫人或多或少自己的思绪与回忆,这些内视角的加入使这些人的身份和过去更加细致明了,也让这些场景的展示因钱夫人的情感流露更加令人回味。

所以,如果说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是搭起了整篇小说的骨架,那么蓝田玉的内视角就是补充这副骨架的血肉,使其充盈而有感染力。

二、过去与当下、回忆与场景的重合

在钱夫人的内视角叙述中,不仅有她关于当时宴会场景的感想,更多的是通过钱夫人的视角在当下的场景中回忆过去,使过去和现在交织在一起,形成两个平行的时空。

在这两个平时时空中,作者还在叙事中运用了重复叙事的手法。“一般来说一件事情只会发生一次,但是叙述中却可能出现很多次,这就是叙述频率,即一个事件在故事中出现的次数和与该事件在文本中叙述的次数。”[2]《游园惊梦》中的回忆都是周而复始的,仿整篇小说看似是在讲述蓝田玉去台北的窦公馆参加宴会着一个故事,其实透过这一次的宴会表象,在钱夫人的回忆拼凑中又串起来另一个相似的故事和场景——今日的窦夫人就是昔日的蓝田玉,青春还未老,岁月也得意;今日的程参谋就是昔日的郑参谋,她蓝田玉只活了那么一次的郑炎青;自己的亲妹妹抢走了姐姐命中的冤孽,而天辣椒也像昔日的月月红一样穿着火红的旗袍,“专拣自己的姐姐往脚下踹”……更在如今的场合中回忆过去的自己:一个清唱姑娘因为出色的昆曲功底被将军看中,一跃成为将军的填房夫人,曾经在南京享尽荣华和地位,风华蹁跹,看着曾经连生日酒都是自己帮着出面做的桂枝香如今操办这样的聚会,自己却在将军去世后落寞而苦痛。她回忆起钱将军生前对她的宠爱有加和临终前对她的放心不下,更是心酸。这样以人物内视角的回忆中今昔对比呈现了强烈的反差,由于情感的加入更加真实可信,也在展示出了人事的变迁和无常中,显现出了钱夫人内心失落而细腻的心理历程。在花雕酒的醉意下、在蒋碧月如月月红的劝酒和程参谋的一声声:“夫人”中,这样的内视角心理的活动更是揭开了蓝田玉痛苦而隐秘的往事。

三、意识流中的情感交织

“自20年代开始,意识流就成了文学叙述的一种模式。作家利用它来捕捉人物的心理活动过程的范围和轨迹。在这一过程里,人的感觉认知与意识的和半意识的思想、回忆、期望、感情和琐碎的联想都融合在一起”[3]作者正是借用了这样的意识流手法将钱夫人意识中的过去与现在交融在一起,揭开她内心深处的隐痛。

文章渐入高潮部分,借花雕酒的酒劲,蓝田玉的意识流动越来越飘荡,从蒋碧月到月月红、从程参谋到郑参谋,直到徐太太开腔唱起了《游园》,钱夫人的思绪开始回到自己在南京唱《游园惊梦》的那一场,也正是那一场,发现了自己的妹妹抢了自己的情人,而唱破了嗓。作者的叙述这时频繁的开始在当下和过去的回忆中切换:对当下笛子和洞箫声音的描绘到钱夫人想起当时吴声豪的笛音“偏偏吹的那么高”,然后到吴声豪劝诫说练嗓子的人第一要戒酒;再由戒酒想到月月紅当时端着花雕劝自己喝一杯,说姐姐不赏脸,再喃喃引出那段冤孽……现实与过往相似的场景来来回回不断地交织回环,痛苦的、短暂欢乐的、对妹妹的无奈和怨念、甚至是对钱将军可以说是略带愧疚的回忆和自怜,都在这花雕酒的作用下,用一个微醉者的内心活动,将她内心的痛苦破碎的表现出来,这破碎的意识流动不仅仅是蓝田玉酒醉后肆意的放纵思绪和内心极致的痛苦,更像是她早已破碎的一生的拼凑。

这种意识流隐含中的过往故事和蓝田玉的情感以一种陌生化的形式展示在读者面前,拉伸了理解的距离,却也加深了其中的韵味和淋漓尽致的内心展示。

四、互文的过渡与隐喻

在蓝田玉微醉的情况下对过往的回忆时,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元素在“引导”着蓝田玉的思绪,那就是徐太太当时在唱的《游园》。此时《游园》中的几段不仅是将此时的蓝田玉引入到相应回忆中的切合点,更是以一种互文的隐喻形式包含了更多的内涵。

当《皂罗袍》中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响起时,钱夫人就忆起了当年自己唱这段时的场景,从而引出自己的心酸往事。但是这一段在整个文本中也带有隐喻意义:对于钱夫人来说,曾经的繁华已经散尽,而如今失去了所有的她正如将青春和爱情“都赋予了断井残垣”;对于来到台北的这群人来说,钱夫人相当于一个缩影,世事无常“赏心乐事谁家院”,所有的华丽都无法永恒,今天得意的是你,明日这荣华就不知花落谁家。

接下来的《山羊坡》更是细腻隐晦的暗示了钱夫人当年和郑参谋的恋情,“杜丽娘快要如梦了,柳梦梅也该上场了”也让钱夫人在思绪的飘荡破碎和纠缠中回忆着和郑参谋在中山陵那条路的白桦林中的场景。

“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徐太太唱到这一段时,钱夫人惊觉正是那是她唱到这一刻时发现了月月红和郑参谋“那两张醉红的面孔渐渐的凑拢在一起”,自己顿时哑了嗓子。而其中的苦痛也无处言说,正如这人生的流离和变迁——“这衷怀哪处言、泼残生除问天”。

可以说唱词的寓意不仅是柳梦梅和杜丽娘,也联系着小说中的人物命运,正是对文中人物和情节的感慨,使情节发展的更流畅和具有深意。

白先勇先生自己说:“据我自己看我的小说,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美人迟暮的故事。”[4]但在这场故事里,白先勇先生却向我们展示的并不是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在“人”和“戏”的交织中,“人生如戏”的主题被深化,这种超越具体时空的人和戏,已经没有具体的特指,繁华与没落,永恒与短暂的更替出现了泛指的蕴意。所有的白先勇先生正是运用其精巧的叙事手法,将历史变迁和环境的大场景用全局的视角理清脉络和走向,再加以钱夫人的内视角来感慨、回忆,与冷静的框架中渗入情感的温度和内心活动的丰盈,再插入互文的隐喻和内涵,从而使小说更加有血有肉,从现在到过去收放自如,在精湛简洁的篇章中最大化地展示了时代背景下人物、世事的沧桑变化和轮回。

参考文献:

[1]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艾布拉姆斯.歐美文学术语词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1990.

[4]白先勇.蓦然回首[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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