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学

我现在有了另一个名字：“陈小便”。今天当值陪夜，累得昏头昏脑，她们还敢跟我开玩笑！

岳父躺在病床上，任我们说笑，老人家基本是一副闲看庭前花谢花开的淡定样。九十有二，那沸腾的市井声早已与己无关。

岳父腰有點痛，在家贴了点伤湿止痛膏，感觉没效果，就住院了。做了肾彩超、CT什么，皆无大碍。之后是吃药，24小时留小便等。岳父住院，三个女婿陪夜。至于儿子，有一个，昨晚来过了，问：“又怎么了？”老爷子答：“腰痛，没你事。”儿子说：“既然没我事，那我走了。”老爷子赶紧说：“走吧。”

岳父有三个女婿，这就够了。虽然年龄大了，语言交流有了困难，但岳父和我们的沟通无需语言，只一个眼神一个手势，我们都能心领神会。尤其是我的三连襟小李，他的服务水平绝对超一流。他块头大，又年轻又有力气，岳父要起床、要大便，他第一个上。他的口头语是：“我能搞定。”老人家解大便可不是小事。若小李不在，天下大乱，我们几个七手八脚，把老爷子搬得嗷嗷叫，说：“你们几个还不如小李一个。”从此以后，小李的妻姐们送小李一个外号：“李大便”。

岳父是北方人，北方人叫人常常喜欢一个字。比如夜里，岳父要小便，就对陪夜的我说：“陈，小便。”年龄大了，岳父夜里小便次数特别多，我一躺下，还没进入迷糊状态，就听岳父召唤：“陈，小便。”完事，躺下，刚合上眼，又听岳父召唤：“陈，小便。”我于是得名“陈小便”。

再说说吃的事。我们值夜，早上问：“买点包子还是馄饨？”岳父说：“叫她们送。”她们知道，父亲的早餐，雷打不动的西红柿鸡蛋下面条。于是，今天是你，明天是我，一家家，一大早，拎着西红柿鸡蛋面往市一医院跑。病友们无不说，他有三个女儿，牛啊！其时，岳父正呼呼大睡。

医院有什么好？病人、药水味、刺人的灯光，要我说，不到万不得已，我坚决不来医院。可岳父对医院并不感冒。“住就住吧。”他喜欢说这四个字。在这里，女儿环绕，女婿陪夜，送饭送菜的家人川流不息，第三代、第四代说来就来，叫“爷爷”的，喊“公公”的，喊“太公公”的，这些温馨的场景，亲切的呼唤，岳父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