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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海滩只有喜欢的人知道

2017-06-15夏安

中国新闻周刊 2017年16期
关键词:圣地亚哥乔治海滩

夏安

米申海滩是家常的,邻家少女一样随和恬淡,

但我还是爱它,也许因为第一次总是难忘的

周末去米申海滩散步。孩子总说没意思,光秃秃的,但我去多少次都觉得有意思。

圣地亚哥是公认的“美国最好的城市”,也是欧洲人在加州开发的第一块土地,被称为“加州的诞生地”。作为圣地亚哥最著名的海滩,米申海滩(Mission Beach,意为传道滩)也总让我想起自己的很多第一次——到美国的第一个春假、第一次自驾游、第一次亲眼目睹沙漠之外的大海。

那次是跟研究生同学一起来的。塞浦路斯的乔治高大健硕,上课喜欢坐第一排,还喜欢举手发言——抬起胳膊竖起食指,殷切大声地说“Excuse me”,讲台上的老师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同行的还有乔治的女朋友、巴勒斯坦美女小伊,开车的是小伊的德国同屋、物理系的金发女郎小欧。

到了圣地亚哥已经天黑了,還下起了雨。我们连夜赶到海滩。这是我第一次离海这么近,关于海的感触格外分明:空气里的潮湿凉润,还有海风的腥气。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分不清海水、海滩和天空。没有游客,只听到黑沉沉的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沙滩。

“这就是大海。”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小伊热情赞扬说圣地亚哥的海滩是她见过的最美海滩,小欧保持理工女的客观冷静说不见得,欧洲很多海滩都比这个强。而对我来说,一切都是新鲜的。我的所有感官开足马力,像海绵一样把所有好的不好的、辛苦的愉快的、得意的失望的,纷纷点点地吸收进记忆里。

在沙漠里大大低估了海边下雨天的阴冷程度。乔治把他的大T恤借给我御寒,远远不够,不过聊胜于无。肥肥大大的罩衫、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效果格外文艺,照片寄回去家里人都夸照得好。

回程高速上遭遇了爆胎,又是一个生平第一次。我们开着换了备胎的车一瘸一拐地找加油站。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所在找到一户人家,沙漠里的太阳下烟尘滚滚,家门口站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大概是墨西哥偷渡客。会西班牙语的小伊出马,居然从两个孩子嘴里问出了最近的加油站在哪里。没有智能手机和谷歌地图的遥远的年代啊。

开车回学校,还在下雨,一直到了沙漠,沙漠里都还在下雨。对于圣地亚哥,似乎是刚转身就思念起来。

在圣地亚哥定居以后,就好像和梦中情人终成眷属。

Mission Beach只是圣地亚哥从南到北各具特色的海滩中的一个:没有惊涛拍岸的La Jolla那么震撼,也没有山峦起伏的Torrey Pines那么秀丽。它是家常的,邻家少女一样,有一种随和恬淡的美。我还是爱它,也许因为第一次总是难忘的。

米申海滩的人行道宽阔平整,海滩干净细软。清早人不多,跑步的人身材都好极了,男的光着上身,女的穿着比基尼。橄榄色的皮肤,笑容满面,活力四射,看着都觉得精神抖擞。

人行道旁边的两层小别墅有点陈旧,但感觉很舒适,让人想推门进去找张沙发躺下来。大玻璃窗、大露台,那是亦舒笔下的情调:“大雨倾盆的时候、浪花卷上沙滩的时候……”到处都是花,路边、院子里、从大玻璃窗看进去的客厅里——包括但不限于“水晶瓶里硕大的白色香花”。后院通向海滩,走几步路就可以跳进海水里游泳冲浪。院子中央趴着一条巨大的毛茸茸的花狗,睡着了,人来人往都吵不醒。

米申海滩就是这样一个闲散的地方,可以打盹,可以野餐,可以散步,玩沙排,扔飞盘,无所事事地消磨一个上午。

圣地亚哥最古老的游乐场贝尔蒙公园走走就能到。海边的咖啡馆院子里坐着几个老太太,穿得很鲜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三角梅下低声聊天。

服务生是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笑容甜美。菜单上有普通热巧克力、黑巧克力、白巧克力和墨西哥巧克力。我们问有什么区别,她笑着一个一个解释。

孩子又指着一个一个问,可不可以加棉花糖?姑娘耐心地回答:不可以。白巧克力不可以、墨西哥巧克力不可以、黑巧克力不可以、普通巧克力也不可以……我们这儿没有棉花糖。对话颇得麦兜和卖鱼丸粗面大叔的真传。

姑娘冲娃挤挤眼睛说:“不过,我可以在巧克力上给你打一点奶油。”娃终于满意地点头,好吧,普通巧克力就可以了。

老太太们走了,来了一群老头,不是全秃就是半秃,嗓门都很大。进门就动手挪桌子,老头们要坐在一起。他们一坐下来,感觉小店里的各种空间都被填满了。

我胡思乱想,这群老头跟刚才那群老太太,是不是老夫老妻呢?看来周末都希望跟各自的朋友出来玩。我到他们这个岁数的时候,周末大概也更愿意和女友们出来,在米申海滩喝杯咖啡的吧。

但愿那时,我和我的梦中情人依然是眷属,依然相看两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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