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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渡的惆怅

2017-06-14

滇池 2017年6期
关键词:傣家花街古渡

冬日的一个晴好下午,我回到 20年前工作过的漠沙镇。

和 20年前相比,漠沙集镇变化很大了,街道宽阔笔直,商铺林立。但我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驱车来到漠沙江边大沐浴村的大象古渡口。这是傣雅花街的发祥地,明宣德十年(公元 1435年)农历正月十三,勐雅万夫长刀瓮在大沐浴建立花街。自民清以来,民间赶花街一直到解放初期才中断,直到 1991年,漠沙镇又在这里恢复了花腰傣的花街节。这里是近些年来花腰傣人赶花街的中心,花腰傣大沐浴村密密的土掌房紧靠在渡口的上方,槟榔树、酸角树、芭蕉树、翠竹林光影婆娑,江风徐徐,阳光融融。古渡的江边,白花花的沙滩,并不干净但静静流动的江水、倒映江中的山岚、一支船上忙碌的打鱼人使大象古渡显得安详而迷离,平添了几分南国的风韵。

走在沙滩上,思绪万千。20年前,我在镇中学工作的时候,这里还相当落后,那时要从镇上到这个古渡口,车子很少,多半靠步行。一天中偶有几趟手扶拖拉机开过,气候炎热的漠沙土公路黄灰飞溅,腾起的黄灰扭成黄龙紧紧咬着车屁股的尾巴,就像傣家的大黄狗在追咬一头牛一样;晚上整个坝子笼罩在漆黑之中,一群群田中的小飞蛾乘着夜幕的掩护飞进傣家,不停地撞击着农户昏黄的灯光,让人坐立不安。那时我曾在大沐浴村的一个学生家过夜,晚上一桌人围着酒菜听老波涛(老人)讲琵琶鬼的故事,听得毛骨悚然,就寝后屋里黑漆漆的一夜不能合眼,老担心琵琶鬼乘着夜色摸进屋里伸手来抓我的脑袋。可如今,江边的各个傣寨都安装了路灯,村村寨寨铺好了水泥路和鹅卵石路,现代农业蔬菜种满了整个漠沙坝子,傣乡旧貌换新颜,着实让我这个“老主顾”兴奋不已。

这是一个神赐的古渡口,地势开阔,江岸宽广,在此繁殖的民间文学灿若晨星,关于大象古渡的传说扑朔迷离。相传,古时候这里的江中住着两条龙,因小龙王祸害百姓被当地的小卜冒杀死了,老龙王怀恨在心,经常浮出水面咬伤两岸来往的群众。老龙王有千只手万只脚,手有抓子脚带刺,人一到江边还来不及上船就被老龙王抓进江去吃了。那时,人们十分害怕和愤恨,想了许多方法都制服不了龙王。最后,人们到深山老林里请来了大象,在象脚上绑上带齿的镰刀,洒上童男童女尿把象赶进江里,龙王那千只手万只脚被齿镰刀锯断了,死在了江里,形成一片血海,血海流淌了九天九夜,形成了今日的红河(在漠沙段叫漠沙江)。渡口三面环山,三山夹两河。江对岸两座山峰岩石林立,树木稀少,自东流下的西尼河从两峰的山谷里注入自北向南的漠沙江,成一个“T”字交汇于古渡口。解放前,这儿是一条闻名远近的官商大道,那时这儿森林茂密,大象出没,渡船如织,江西人要到江东、出新平、上玉溪到昆明都要经过这个渡口,江东人从新平城南下到元江,去普洱、西双版纳也要从这个渡口摆渡,但现在这个古渡口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作用,也失去了它的文明和繁华,一座 10年前搭通两岸的两车道水泥大桥横亘在江上,它缩短了江东西两岸的距离,也缩短了千千万万花腰傣人相互交往的心。现在,江两岸的人们再也不用扎筏过江,再也不用为雨季突暴的江水心惊胆战,也再不会为每年的落江者哀伤哭泣,汽车从大桥上飞身而过的身影就像哀牢山群峰之巔一闪滑过的苍鹰。

尽管如此,神秘的漠沙大象古渡每年还是吸引了大量的游客到这里观光旅游,探奇寻幽,一睹岁月留下的遗迹,寻找岁月留下的记忆。据一些史料记载,古渡已承载了 3000多年的文明。上世纪 50年代,在江边的甘蔗地里曾出土了东周时期的石斧和西汉时期的 5只羊角扁钟,证明距今 3000年前,漠沙江沿岸和中原一样就有人居住了。那时漠沙江叫濮水,学者普遍认为这可能是当地的土著在江岸居住,也有学者认为这是古滇国皇族后裔的一支……历史扑朔迷离,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渡口几经繁华,成为远近闻名的一个滇南大商道。上世纪 40年代初,著名学者、南开大学的邢公畹教授就是从新平的磨盘山步行下山到达漠沙江边,然后乘船渡江到达漠沙仙鹤的基督教堂居住了一个月,他在那里体察民情,考察研究,从而写出了尔后著名一时的边地纪实散文集《红河之月》。古渡的很多事件在他的散文集中都有很详实的记载。70年代之前,漠沙江还没被工农业排水污染,大象渡口江水清澈见底,竹筏和大船多得就像游弋江中的小鱼,每天晚上,傣族少女和小卜冒们都要到江中浣洗,除去一天的疲劳。少男少女们在江边脱去衣服,在波光粼粼的江中游弋的身姿就像月光划过哀牢山边的晨曦。但现在江水已经污染得有些严重了,傣家人已经很少有人到这里洗澡了,只有傣家渔民们经常会乘舟到江中撒网捕鱼,江鱼肉嫩汤美,是傣家人下酒的好料。

渡口东岸的江边有一户傣家人开起了“望江亭”吊脚楼农家乐,就是以卖江鱼出名,一到双休日,生意很是红火,南来北往的游客慕名来到渡口,走一走,看一看,烤烤河谷的太阳,听听江涛的声音,怀忧心底的记忆,然后,他们都到望江亭就餐,听女主人讲渡口的故事,品尝傣家的风味美食。据“望江亭”的女主人说,相传远古时,她们这里森林茂密,每条河都流淌着湍急而银色的水,河岸边长着成林成片的竹林和野芭蕉,森林里栖居着野象,野象们就靠竹子和野芭蕉为生,花腰傣先民常把大象驯化了帮人劳动,当时渡口上就有大象帮运重物上船的情景,大象渡口也因此而得名。女主人的汉语不是很标准,但我从她有些口吃的表述中还是再次听到了一个诗意的故事……

站在“望江亭”楼上登高望远,江对岸的西尼河岸呈现出大片大片的香蕉林和甘蔗地,河畔两座山峦树木稀疏,光亮亮的山脊投下剪纸一样暗淡的倒影。漠沙江从北蜿蜒而来,翻起一河黑黝黝的石头。今天,那只船上的打鱼人还在江心乘舟捕捞,鱼肯定很少了,但他们不愿徒劳无归,撒开的网就像传说里江中有千只手万只脚的老龙王,狰狞地张着獠牙大抓扑向江底。一些傣家人乘着冬季江水下退的时机正在宽大的江边翻犁沙土准备种西瓜。“突突突”,小红牛翻犁的声音就像江水冒起的气泡,又像傣家小孩玩乐时吹起的大朵大朵的气泡泡。冬天了,漠沙坝已失去了它一贯残酷的炎热,江水懒洋洋的越流越瘦了,加之工农业污水的不断注入,半静止的江就像一个苟延残喘的老者,又像一个被传说中琵琶鬼附了身的冤魂,也像一只被水蚂蝗吸附了身子的蜗牛静卧在沙岸之中,江水越来越瘦,越来越懒得走,往南而去,在视力无法企及的前方,它瘦成了花腰女纺织的一根线了。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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