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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古寨

2017-06-14

滇池 2017年6期
关键词:东关古寨哀牢山

东关岭是新平茶马古道上的一个小寨子,深藏在莽莽哀牢山群峰之中,从此向东是出山下戛洒江然后入北的要道,向西去则是折南入普洱、版纳达缅甸、泰国的重要隘口,虽名不经传,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从前过山的人都要在这里驿驻,东关岭曾辉煌一时,和现在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时从寨子上方穿过的恩水公路显然没有,马帮来来去去都是走茶马古道,茶马古道名声显然比现在的恩水公路还显赫,每天操着各地口音的商人和 800多匹骡马要经过这里,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和人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在寨中安歇,在溪边饮水,在林中穿行,形成“马鸣山更幽”的景致。

我到东关岭是意外的一次相遇,和朋友假期来哀牢山石门峡旅游,借着大自然美丽风光的兴致,晚上才决定在山上住下来。顺着公路沿线走,一排排高楼都是些新建起的农家乐。找了一家装修不错的富昌隆大酒店入住,透过酒店明亮的窗子看到了公路下面青瓦油亮的一个小寨子,散碎的时光和命运的机缘让我和古寨不期而遇。

也许,事物的相遇就是这样,是冥冥生命中的一次绕不开的安排,很多东西人们历尽艰辛刻意追求却不一定能达到,而命定的一次安排却如神来之笔让人无法释怀。我和东关岭的相遇就是这样,原计划走的山上的一些美丽的景点并没有看完,而神祗的驱使却让我的脚步梦幻般误入了这个古老的山寨,从此,生命的色彩多了一次有关这个古寨的重量。

阳光黄黄的带着高山特有的寒意,不知是土基砌的寨墙染黄了太阳,还是太阳的弱光染黄了古寨房屋的土基墙面。从路口入,古寨就像凡高在大地上随意涂鸦创作的一幅油画,带着向日葵般的暖色呈现在我的眼前,山寨宁静得只有卷槽滴水的声音,水落石缸的声音,水流沟底的声音,切切的绵绵的像情人的一宿夜话,像铮铮银佩的敲击轻轻传来。一股蓝烟在一家农户的窗椽下浓烈地萦绕着,告诉人们这里还有人生活和居住。有穿寨而过的山风就像一股迎面而来的激流,管你愿意不愿意地击打着我的颜面,甚至像小孩一样拽住我的衣角不让进入寨子。这儿海拔近 2000米,在哀牢山地区海拔不是太高,但对于祟山峻岭中的农户来說,呼呼的山风足够他们严寒了。

进寨的路清扫得干干净净,不论是石面、水泥地面、还是原始的地面,寨子里少有杂尘,就仿佛山寨刚刚被一群小学生们清扫过一样洁净。各家各户门前都收整得规矩有序,农具、柴垛摆放有序,就连人们出门经常披戴的蓑衣笠帽都在墙板上挂得整整齐齐,看得出,这个寨子都是住着些很有教养的农家。

能够一眼就看出这个寨子年份的是建筑。房屋虽然破烂斜壁,瓦椽黑旧,但近二十户人家的小寨子,家家户户的柱子走廊门窗和面板都是用上好的实木穿斗和镶嵌而成的,雕梁画栋又不失岁月的流光,门板上雕刻的字画,镂空的窗花,飞翘的椽角和圆柱形的走廊经后人的维护依然保持完好。山色苍黛,岁月静好,古寨幽幽,让人感受到这是一个被历史大潮推向高峰而后又急剧败落的大宅,光华退尽而依然熠熠生辉。

细细玩味刻于壁面的字画,和山外的有不同。一排排雕刻得四脚四手像人举手舞蹈又像兽直立行走的原来是仿兽皮钉于墙上的画面设计刻成。哀牢山是动物的王国,在狩猎为生的年代,人们常常把打来的野兽剥皮下锅,而剥下来的兽皮就用钉子钉在村里的墙面上阴干,常常,钉过兽皮的墙面上就会留下来一个个血迹斑斑的兽印,不想这个画面后来就被当地的工匠大胆运用,把兽皮钉立墙面的样子雕刻到新盖房屋的板壁上,形成一个个鲜活的画图。关于这个形象的图案,晚上我向富昌隆大酒店的杨老板请教,他告诉我,村民们把这些兽皮图案雕刻在各家各户的门板上,夜里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敢靠近东关岭,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成了东关岭古寨的守护神。

面板上的字模糊不清,偶能看清一两个字,笔迹苍劲有力,舒展有度,可以看出主人的学养。

显然,一切事物的创造都来源于生活,群众是英雄的创造者。许多艺术在生活中发现,而又因缺乏完善而默默无闻。就如这条穿越于新平东关岭崇山峻岭中的茶马古道,在当时的修建难度恐不亚于北方修筑万里长城,但由于某些不言而喻的因素它如今越来越被埋没了,时代的巨变掩埋了先前的伟大。时代造就了英雄,常常也埋没了好汉。东关岭家家户户镶嵌的大多是镂空的桃花窗。一朵朵经木工雕饰的桃花精巧地镶于窗条上,美轮美奂又形象逼真,让人感受到春的生机。我想起走来的路上,寨子房前屋后的坡地上全是一片一片的桃树,春风还未唤醒枝条,但可以想见,再过半把个月或一个月,宁静的东关岭将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美丽。从前的东关岭也是一直种桃花的,这里的人就是因种桃花而爱桃花,因爱桃花而制作了桃花窗,从而使这些窗子精巧又完美,也使我今天有了“步循春风如画扇”的轻松。

找了几户村民,才得知这些房屋原来是新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地主李润芝盖下的,李的祖籍陇西,始祖李尚忠,明朝初年宦游来滇,落籍新平,先后居住于哀牢山豆丰、东关岭。他的高祖李毓芳以镇压哀牢山区李文学、杜文秀农民起义有功,在清代乾隆年间就被封为“云骑尉”,一直世袭到他的父亲李国宝。从 1889年到 1945年前后,李润芝继承祖父家业,和他的哥弟在东关岭修建了“陇西氏族”宅第及祠堂,使东关岭显赫一方。现在看到的这些破旧的老宅,就是那时李家的居所。后来,随着李家的家业越来越大,李润芝又到大平掌白虎崖新建了“陇西氏族庄园”,庄园建好后,他的家族慢慢的就从东关岭迁居大平掌。1951年 3月,李润芝被公审枪决,东关岭的房屋就归当地的群众居住。

在古寨里走,随处可见丢弃的石槽和敷有青苔的石缸,有的石缸甚至有今日的澡盆大,那时是用来接水人饮或喂马,哗哗的山泉经卷槽注入石缸,激起的水花就像李家当年仿造出的银元。

寨子里很静,外面人很少。偶有“咚咚”的刀落木板的敲剁声从幽暗的屋里传来,不知是在砍什么,还是在碎猪食?房门虚掩着,却不见人影。告诉我们李家身世的几个村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望了一会儿,也陆续进屋去了,不再出来。一些人家关门闭户的,却不上锁。看得出,这儿的人过惯了慢生活,他们与世无争,种好周边的地和养好圈里的羊才是他们一年的愿望,他们选择了恬淡的人生。一只犀利的鹰不停地在东关岭上空盘旋,它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急忽缓,不知它心里是在盘算着什么?有时,我看得到它尖刻的眼睛寒流一样注视着我,黑亮亮的翅膀就像铁扇一样伸展开来。

哀牢山的气候说变就变,残阳西斜,凝滞的云就像铅块一样慢慢袭上来。云一会儿遮住太阳,一会儿盖住蓝天,它的阴影一会儿又如万花筒般斑斑驳驳染坏了一片桃树林。东关岭的风似乎比来时缩小了一些,但麦穗一样强劲不停地往衣口里钻,让人感觉到手脚刺骨的寒冷。就在我走时,有几个身背挎包的游客也进入了东关岭古寨,他们大约和我一样,慕名而来,却被眼前这个破旧而扑闪着岁月光泽的古寨迷住了,他们惊讶地叫嚷着,边往寨里走边挥动着手机自拍杆不停地留影。他们是典型的游客,大约是想把自己和古寨融为一体,却不知这个历尽沧桑的古寨,里面藏着许多跌宕人心扑朔迷离的故事。

我回到富昌隆大酒店,杨老板已站在酒店门口笑盈盈地等我回来就餐,他已经猜到我是到古寨寻古去了。他对我说:“古寨已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当年富丽堂皇,到现在都成为了一些民房了。”我看着他,再抬头看看他的六层高的大酒店,一股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我想,古寨已经成为过去,即使把它刚建成的样子放到现在,又哪比得上路边这一排排巍峨高大的新农庄呢!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个时代构建了一个时代的梦想,当年的大地主李润芝已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而今天的杨老板,却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杨老板对古寨并不感多少兴趣,他回答了我幾个有关古寨的问题 ,却向我和朋友推介起当地的一种腊肉火腿来。他说,今晚给我们下的主食主要是东关岭这个地方的火腿腊肉,肉鲜红嫩润,喷香诱人,肥而不腻。杨老板还说,东关岭猪火腿号称“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凡到这里吃了火腿的人第二天还想吃,一辈子不会忘。我看了下杨老板的火腿,和这儿农家乐门口到处挂着卖的腊肉一样,表面油黑,里层却鲜红明亮。我问杨老板,这么好的猪火腿是怎么做出来的?杨老板自豪地说,这是我们东关岭一带的村民年关里精选当地土猪,杀后用精盐手工腌制,用石磨压扁,在火塘边熏干而成。我们边吃边和杨老板聊,果然被他做的腊肉火腿香味迷住了,很少吃猪肉的我,当晚却吃了三大片。

用完餐,离睡觉还早,我们又喝杨老板为游客煨的白抖茶。白抖茶是哀牢山区独特的泡茶工艺,把鲜嫩的茶叶放入火罐烤酽,然后再往茶罐里注水煮制而成,轻轻啜两口,又浓又香,回味绵长。朋友怕喝了夜里睡不着,劝我少喝些,于是我们只喝了几小杯就站到窗前往外望。我想再看看古寨的夜色 ,哪怕一点灯光,但窗外一片黑暗,什么也见不到。我神情恍惚,靠窗而立,外面山风不断,白天我所见到的古寨就像茶马古道上的一段传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夜幕像一张黑色的大网,掩盖了东关岭,包括关于这个古寨的一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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