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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卿,尘嚣之外的朗读者

2017-06-14董卿余驰疆

人民周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文字

董卿++余驰疆

很多年以前,岩松采访一位上海音乐学院的教授,问“为什么在今天人们依然需要古典音乐”。那位教授的回答让我至今难忘,他说:“因为人性的进化是非常缓慢的。”

对于文字,亦是如此。那些能够触动人心的语句,就会有长久的生命力;而碎片化的信息,虽然可以在几秒钟内被刷出、被看到,但它们的生命往往也只有几个小时。

2014年我在美国进修,在校园里经常看到一些学生组成小组,每人带一本书,在草地上朗读、分享。其实在欧美,朗读是一种传统,作家毕飞宇参加完《朗读者》后给我发了长长的短信,说他去荷兰、丹麦参加书展,看到世界各地的作家聚在一起,在酒吧里朗读文章——有人读、有人听,像看电影一样稀松平常。他说:“在那些人的世界里,每天的生活似乎还比我们多了一顿饭,耳朵的饭。”

教授的话与学生们在草地上朗读的画面,成了我的灵感来源。从美国回来后,我想观众对我是有新期待的,我能做些什么?能让大家看到什么变化?要不要做一个真正自己喜欢的,不管受众有多少,至少能让人看到我所思所想的节目?

答案是肯定的:我想做。

我一向对人、对文字特别感兴趣,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唤醒大家对一些文字的记忆,重新发现字里行间的隽永之美。于是,就有了《朗读者》的方案。

首播那天,我们组里核心导演群20多个人,找了一个朋友不住的两室一厅,聚在一起看播出。我的手机开始不断振动,有联系的、没联系的,干这行的、不干这行的,远远近近、老老少少,一下子又汇拢到“身边”。那一瞬间尤为感动,觉得这一年心血没有白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播出一结束,二十几个人马上关了电视开会,总结、检讨,每个人都深陷在情绪里拔不出来,开到凌晨1点半也没有散去。

这就是创造的魅力,这就是文字的魅力。

已经忘了究竟是在大学毕业离开宿舍以后,还是有了自己的第一套房子以后,每天睡觉前一个小时的阅读成为我雷打不动的习惯。我的卧室里没有电视机、没有手机、没有任何电子产品,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然后就睡觉。

我相信书是可以穿越时光的。我现在还能想起学生时代的午后,阳光洒在课桌上,知了不停地叫着,好多同学在教室里昏昏欲睡,我的手边可能就是一本《安娜·卡列尼娜》。我钟爱俄罗斯文学,因为这个民族在经历苦难之后能做出深刻反思,并且会在文学作品中有特别淋漓尽致的体现。我看书、看电影,都不能接受太过平淡的东西。我欣赏极致的情感,偏爱像芥末一样能瞬间让我热泪盈眶甚至不能呼吸的文字,像《红楼梦》《茶花女》。还有《约翰·克里斯朵夫》,那种经历过世间百态之后爆发出的力量也特别吸引我。我想,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朗读者,每个人都会与某一种文字缠绵,而我喜欢那样的字句,天性使然,也是经历使然。

我的整个少女时代,虽不能说是居无定所,但也称得上是经常迁徙。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在上海待到7岁就去了安徽,在安徽又是7年,之后到嘉兴念了初高中,5年后到了杭州,最后进入浙江电视台,开始职业生涯。

一路上,我遇到过很多严厉的批评,但我是天蝎座,给多大压力就有多大反抗力。我爸爸有一句“名言”,马铃薯再打扮也是土豆,每天花在照镜子的时间还不如多看书。所以我从小就被“逼着”背诗、读书、抄古文,但他从来不给予赞美。工作之后也是如此,我在浙江台时挺好的,后来到了上海台,从春晚的剧务做起。到央视时我已经拿过“金话筒”了,但仍然清晰记得那时的文艺部主任过来跟我说:“听说你是拿过‘金话筒的,你凭什么拿的‘金话筒啊?”原话。我觉得特别挂不住,但还是保持了一个很完美的微笑:“可能是评委厚爱吧。”(后来我们成为挺好的朋友,他对我的夸奖也是毫不吝啬。)

就像这样,人生会面临很多打击,但人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类似的境遇下慢慢修复,修复好了,就能以一个更强大的姿态出现了。而在这个修复的过程中,那些激越的文字、那些励志的篇章会成为我内心的后盾。所以在节目里,我为耶鲁归来的大学生村官秦玥飞选了迟子建的读本《泥泞》。那里面写道:北方寒冷的天氣,在冰雪融化之后,就是泥泞的。但那种泥泞,它既是贫困的符号,又是一种希望——冰雪已经融化,春天即将到来。

看,文章靠着意象,根本不需要提到悲伤或希望的字眼,却让人真实地感受到这种情感,这是多丰满的美。

尽管有许多特别热爱的书,但我不会反复去看,时间有限,要把时间留给新鲜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能反反复复看的,只有唐诗宋词。因为它们短小精悍,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在不同生命阶段读一首诗、一首词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我喜欢风花雪月的东西,但大了之后就会爱苏东坡、陆游,觉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们都写在诗词里了。小到儿女之情,大到朝代更迭,他们将万千思绪都化进好友间的一席围炉夜话,那是在历史长河里的豪迈之美。

在上海工作时,我有过心情低落的时刻,就在家读唐诗宋词,反复读。那时才懂得,诗词的韵律、意象,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没有一个字不认识的,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背。但千年来只有李白写出来了,而且它依然会流传下去,永远流传下去!这个太伟大了,字面上的极简和它背后所包含的山川纵横的情怀让人赞叹不已。这种能力现代人是没有了。

这就是为什么《中国诗词大会》火了。那些韵律是我们血脉里的东西,光听着,你就觉得亲切。

不久前,我在机场过安检,工作人员一边给我盖章一边特别激动地说:“那个校长(郭小平)太伟大了。”郭小平花了12年时间,在争议中坚持为艾滋病儿童创办学校,只为让这些孩子接受与正常人一样的教育。在《朗读者》现场,他朗读了一首吉卜林的《如果》,勉励那些孩子“成为顶天立地的人”。他读出的文字,与他的故事碰撞,那种冲击力是令人震撼的。我突然觉得,只要有这样的故事存在,我们的节目就必须存在。

节目火了,我也有了许多反思。出现了这种所谓现象级的文化类节目,究竟是为什么?我想,这难免与现实有关。这个节目的火爆恰恰体现了一种社会的匮乏——如今纯粹的事物太少,充斥在我们四周的都是感官的或者一时喧嚣的东西。

现在很多演员主动联系节目组,但不是所有当红的找来我都要。有人说谁谁谁有几百万、几千万粉丝,我就回答:“我们的标准不是这个,许渊冲先生还没有微博和朋友圈呢!”我们需要的是真正能理解文字之美的人,真正能传递文字价值的人。喧嚣、流量,不是我要的。

再过10年,我可能更自信了,自信到我做一个节目可以什么形式都不要,就是架一台机器在院子里,放一本书在那儿,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音乐,安安静静地说文字里的故事。

用简单的形式表达深刻的情感,这是最难的。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新的愿望,一个小小的野心。我们在许多城市都设置了“朗读亭”,每个人都能进去在狭小的空间里朗读自己喜欢的文字。我希望可以通过《朗读者》和“朗读亭”,激发起一部分人朗读的习惯。

或许有一天,我能听到身边的人说:“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带着书上哪儿读一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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