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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在手上的花

2017-06-14潘姝苗

思维与智慧·上半月 2017年6期
关键词:冬青树电热毯指头

潘姝苗

冬天之冷对我来说,简直就像一场灾难。那寒意似乎是由血管渗入骨髓再透到肌肤的,双手怎么也搓不热,不论是捧一杯热茶捂,还是戴上一双手套护,都不能传递给我些微的温度。这么多年过去,正因为无法奈何手脚生出冻疮,我开始畏惧冬天。

从记事起,一入冬,我的手总会冻到溃烂,严重时不得不缠上纱布。冬天于我,没有适应的顺从,只有决绝到底的冷酷,将我任意摆布。

那些漫天飞雪的日子,透着蛮横的文雅,在我眼里美得可望而不可即。当别的孩子肆无忌惮地在雪地里嬉戏追逐,我却不敢踏足半步,猫着腰,笼着袖,躲在一边瑟瑟发抖地观望。放学路上,有同学胆子大,在池塘边举石砸冰,把薄冰一片片捞在手里把玩。见他们的手指头一个个冻得胡萝卜一样通红,搓搓以后冒出腾腾的热气,煞是好看。而我只能在一旁羡慕,伸不出自己藏在袖筒里早已凍得麻木的指头。

如今居家生活便利,空调、暖气、电热毯,御寒的物件一应俱全,冻手的人已越来越少,而我仍每年陷入被冻伤的苦恼中。听说生冻疮是因为第一个“三九”没把手拿出来,遂去求证,母亲说不记得了。可怜自己在襁褓里就不被待见,庆幸婚后赖有老公疼爱,时常叮嘱我多穿衣服注意保暖。

一冬就寝全靠电热毯暖被,睡到半夜,另一半时常被我脚丫子冰醒,于是四脚相夹,咬牙切齿,“真不信这邪,就是石头也捂热了。”儿子把我这怕冷归罪于属蛇,说我跟蛇一样冷血,干脆学蛇冬眠去,也好免受被冻伤的苦。

有人推介治疗冻疮的偏方,擦红辣椒水,熬冬青树叶子,涂芝麻花、烤萝卜或生姜汁,甚至要我砸开羊骨取髓、油炸麻雀食肉等等。我只领情而不愿去试,不太严重时得过且过,到疼时痒时再没心思去弄这些法子。偶有一天,忽然发觉手指生出一块红肿,心情立刻沮丧起来。殊不知这冻疤好比种子,一日一日四处蔓延,到最后十个指头几乎无一幸免。

有话说度日如年,这句于我“数三九”最恰当不过。听说北方适宜过冬,虽气温骤冷但空气干燥,又有持续供暖,不像在南方生活,整日与低温硬抗。无奈心动而不能身至,天大地大唯有片瓦,有时候只能拿遥想作安慰罢了。

熟人相见,先问的是手:“今年可好些啦,是不是又冻坏了?”作为第二个脸面,手上的冻疤已成为标识我的印记,不甚雅观地凸显出来。相对于自然,我与草木一样,在冬季里忍受冰雪风霜,历经枯萎和衰败,在春天回来前寻觅温暖,迎接复苏与重生;相对于心灵,我所体尝的伤痛,让我懂得了生命的坚忍与顽强,甘愿从一次次肉体的摧残回归复原。

冻疮是岁月的赠礼,在我手上开出了花。慢慢地懂了,肃杀的冬天也藏着温情,它让我感恩春回大地,如看到那些痛痒的伤口渐渐愈合,随盛开的花儿一起不知所踪。

(编辑 王玉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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