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慧

省城长沙里叫做岭和塘的地名特别多，如窑岭、长岭、陡岭、留芳岭、麻园岭、袁家岭、识字岭、黄土岭、树木岭、燕子岭、阿弥岭、金盆岭、银盆岭、张公岭、马坡岭、伍家岭、观沙岭、豹子岭、天际岭，东塘、圭塘、坪塘、泉塘、清水塘、侯家塘、晏家塘、李家塘、左家塘、砂子塘、扫把塘、王公塘、黄土塘、三角塘、马王塘、水絮塘、高叶塘、螺蛳塘，等等。

长沙有几十个岭和塘，其中有个地方叫牛婆塘。牛婆塘位于东塘街道，社区不大，街道不宽，居民楼略显陈旧，但因其地处东塘商业圈附近，每天人来人往，頗为热闹。牛婆塘有一家餐馆，名为“怀竹餐馆”。餐馆的老板姓潘，大家亲切地称他“潘同学”。

听皮肤黝黑的潘同学讲，他们夫妻十几年前白手起家，以四根竹子撑起一块塑料布，找来锅、灶、碗、筷、砧板、菜刀等，就在家门口摆起快餐摊。潘同学操勺掌锅，婆娘洗碗、切菜，夫妻俩省吃俭用，手头渐渐有了些积蓄。他们后来在附近租了一间门面开店子，店面虽小且旧，但毕竟可遮风挡雨。从那以后，潘同学夫妇有了自己的餐馆。

潘同学之所以给店铺取名“怀竹餐馆”，是因为怀念当年那四根竹子。竹子喻意坚毅、挺拔、刚直、虚心。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幸好当年不是用四根木棍或铁管支撑塑料布，否则叫做“怀棍餐馆”或“怀管餐馆”，远不如“怀竹餐馆”斯文、高雅。

顾客喊潘同学为潘老板，喊潘嫂子为老板娘。餐馆做的是街坊邻居和周边单位的熟客生意。潘同学夫妇既是老板，又是伙计，店里的采购、掌勺、跑堂、外卖、收银等，皆由潘同学夫妇负责。十几年的辛苦打拼，加上长期超负荷的辛勤工作，潘同学显得有些弯腰驼背。

潘同学性格开朗而且健谈。夏天，厨房热得厉害，潘同学干脆脱了上衣，光着膀子赤膊上阵，肩膀上搭一块揩汗的毛巾，中午困了就靠着墙壁，或者趴在餐桌上眯一会儿。

店里进了食客，坐下来点菜。潘同学站在灶台前，一边迅速翻动锅勺，一边热情地高声招呼客人：“喝茶自己泡，碗筷自己拿。”

有食客呼喊老板快拿饭来，潘同学迅速回答：“莫性急呢，饭还没熟，先喝酒、吃菜。”食客便嬉戏笑骂地边喝酒，边等饭。

不管老板与食客如何打闹，潘嫂子仍低着头做事，洗碗、切菜、端盘子等，不搭腔。时间久了，渐渐地，也就没人与她打招呼。

潘同学的几个同学经常去怀竹餐馆小聚，一者念同窗情谊看望潘同学，二者帮衬点生意。潘同学看到朋友来，好高兴，赶紧几步迎上去，抬起手臂一挥：“到了我的地盘上，随你把车子停哪里，都没关系。”朋友说：“你有什么菜尽管上，快点来一起喝酒。”潘同学便卷起衣袖，挽起裤脚，扎个马步，熟练地使出煎、炒、烹、焖等十八般武艺。餐馆里有食客的时候，潘同学总是一边操练，一边跟周围的食客热情地聊天，长沙方言叫做“逗杂嘴子”。

潘同学生性乐观，说话的语速相当快，做事时动作非常麻利。不一会儿，酒菜端上桌，大家坐下吃喝起来。同学见面自然话多，纵横八万里，上下五千年，天南地北，国际国内，一顿乱聊。菜没了，接着上；菜凉了，继续热。朋友说：“老板娘也坐下来吃点吧？”潘嫂子只是静静地笑笑，也不过来一起吃，默默地在一旁洗碗、切菜、端盘子等，一声不吭地做事。

餐馆生意清淡时，潘同学就画画、写字。餐馆的库房里摆了一张用来画画的案台，墙壁上悬挂潘同学和朋友的几幅作品。牛婆塘社区搞文明创建活动时，居委会将潘同学的作品拿去展览。

潘同学心里有一个长远的计划，等他的儿子长大后，能够独立生活了，他就多花些时间静下心来搞创作。他一直没扔下他的专长。

日子，就是在这种辛劳与收获、艰难与快乐中慢慢度过的。有希望的人，生活总是过得非常充实，至少潘同学自己是这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