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晋

我正在星岛度假，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我坐着轮椅，我的双腿因为去年夏天攀岩时发生的一次意外而瘫痪了。我又恼火又沮丧，不愿意走动或是攀爬，沉溺于自我怜悯。外婆严肃地对我说：“本，找点别的事儿做。”这时，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摇着轮椅离开，去完成学校的摄影作业。

在酒店附近，我遇到了一对老夫妇——苏珊和马克。他们教我如何使用他们的折叠式皮划艇，而且主动提出把皮划艇借给我，还体贴地把我抬进皮划艇内。我划着桨驶向海角，感到一阵兴奋，觉得自己与海水融为了一体。

我曾徒步探索过这个岛，但从海上看过去，它似乎是全新的。我真希望我没把相机留在码头。我想拍下那些击打在岩石上又朝我回落的海浪，还有那些随着浪潮上下起伏而相互对望的野鸭们。我看见了一只海豹，它离我太远，相机恐怕无法拍到。我还看到两只有趣的小鸟，它们的喙是亮橙色的。

马克朝着海滩走了下来。按照苏珊教我的，我努力让皮划艇平稳地从浪潮中穿过，朝他划了过去。苏珊艰难地蹚过及膝的海水，帮我保持皮划艇的平衡。“马克，我们应该教教本翻船时要怎么逃生。”

马克卷起裤腿，走到水里。“如果船真的翻了，就和船待在一起，以便你能浮在水上并能让人看到，然后你要拼命呼喊。要想从翻了的船底下挣脱出来，首先你得在座位里转个身，把背挺直，游到船尾。”

他扶着我的肩膀帮我转了个身，好让我能看到船尾。“我明白了。”我说。他轻轻推了一下皮划艇后，急忙走出了冰冷的海水。苏珊抬头瞥了一眼酒店。“我听到下午茶的铃声了。把船划回浮动码头那儿，本，我们在那儿接你。”

这下，我本来可以划船划到筋疲力尽的机会就没了。不过外婆还在等着我喝茶呢，我也不想让马克和苏珊觉得我对他们的皮划艇连最起码的责任心都没有，所以我朝码头划了过去。

马克和苏珊轻松地帮我坐进了轮椅。“我害得你们身上都湿了。”我说，“对不起。”“我没关系啊。”马克说，“如果你不想把身上弄湿，那何必出海呢？”“这是什么意思呢？”我问。“意思大概就是弄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选择去海上玩，你怎么可能不湿身呢？”“我明白了。”我说。

这个小岛让我振作了起来。一年来，我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想做的。那天下午，有那么一两个小时，我竟然忘记了那次意外。我重拾快乐了吗？难道那次短暂的皮划艇之旅治愈了我内心的某些创伤？

接下来的几天里，要么是我们把苏珊留在某个大摇椅里坐着，要么是马克主动提出留下来，让苏珊陪我去冒险。有一天风平浪静，我带了相机出海，拍了很多有礁石和鸟儿的照片。

回到家后，我直接来到電脑前。还有两天学校就开学了，我却把九年级的作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必须把相机里的照片传送到电脑，把照片看一遍。我希望可以找到一张能用得上的照片，那上面不是鸟儿、礁石或落日，而是能形容我现在的状态的东西。

我以为第一张照片肯定被拍废了，因为照片看起来空空如也。出于好奇，我把照片放大。沿着照片底部，那个浮动码头从斑斑点点中浮现出来，浮动码头上还有一把空的轮椅。远处是宽阔的港口，港口里只有一点轮廓，那正是在远离海岸的水面上的皮划艇。这肯定是苏珊第一天拍的照片。

那真的是我，那个灵魂飞离了轮椅上的我。“妈妈，来看我的照片！”妈妈走进卧室，站在我的一侧。“那是星岛的码头。”我指着那个码头说。“那是什么？”她问。“那是我。”“你在干吗？”“划皮划艇。你知道的，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