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两难“危改”代表

2017-06-08

南方周末 2017-06-08
关键词:王平产权南方周末

南方周末记者 柴会群

作为酒仙桥居民维权的“核心”之一,71岁的孙广聚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了。2014年他腰部动了大手术,装了十个钉子。尽管如此,他从未缺席过“群里”的活动,“逮着点(征收补偿方案的)毛病就写信”。

“昨天都把材料(给街坊邻居)发完了,他们今天又要来了,我发的都是50(岁)左右的人,”孙广聚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们将来接我的班。”

十年前,酒仙桥危改陷入僵局之际,临危受命的时任酒仙桥街道办工委副书记巴长瑞为了听取民意,允许居民推举代表与政府、开发商“对话”。

代表们带领部分居民与开发商“斗争”,迫使原拆迁方案流产。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酒仙桥拆迁真的就此停了,并且一拖十年,至今未动一砖一瓦。

十年来,14名危改代表中已有3人不在人世。代表们的“主心骨”、前居委会主任薛淑英去年突发脑溢血,走了。“闯将”杨姓代表则在更早之前离世。喜欢诉说酒仙桥历史的白发代表龚秀兰,最终也没能等到新房。

作为最“激进”的代表之一,邹朝刚后来因家庭因素卖掉了他的产权房,与酒仙桥拆迁没有了关系。他跟孙广聚不时还有联系。“话也不说了,叫我们适可而止。”孙广聚说。

老代表中,王平以口才出众见长。十年后,南方周末记者再次与他会面,是在医院的病床上。王平在今年清明为老伴扫墓时不慎摔倒,后者于两年前离世。

按照当年的危改方案,王平只要掏10万元,就可以用原来承租单位的35平米合居房,换得一套90平米的三居室,并将拥有产权。王平承认,如果当年危改成功,他自己的健康不会下滑得那么快,老伴或许也不会离开得那么早。但他并不后悔。有熟人批评他没有正能量,但他认为依法维权就是正能量。

王平并没有被遗忘。在2017年5月8日酒仙桥居民集体去跟产权单位要“公摊面积”之前,有人曾提出用轮椅将其推到现场。他也想去,但担心连累医院和照顾他的护工,故没有应允。

老代表高文汉曾是王平的车间主任,他已不愿意再谈及拆迁。“你就甭过来了,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张保存和孙广聚有时也会交流最近城改的事情。但他发现,孙广聚“有些话听不进去”。在他看来,居民代表自身往往面临一个悖论:不“激进”左右不了形势,过于“激进”又容易把事情弄坏。

当年的14名代表中,杨桂云(化名)是惟一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的一个。当年投票前,像杨桂云这样签下拆迁协议的酒仙桥居民已过半。她认为自己代表了多数居民,在代表中却是1∶13。

在杨桂云看来,比例应该反过来才对,“促进的”最起码占到多数,“你弄一堆不签字的(当代表),不坏事才怪”。“那边13个,我1个,我哪辈子打得过他们呀!”

十年来,因为房子的事情着急、生气,杨桂云也成了病号,如今完全靠老伴照顾。医院曾三次给她下病重通知书。

一提起拆迁,她就忍不住生气。“这不行那不行,怎么个不行?你一间房住得下,那边66平方米你住不下?我说这个比较怎么个比较法,你干脆上故宫得了!”

杨桂云对这一轮城改也感到忧虑。“听说这次开会还说,要动全动,要不动全不动。干嘛呀?你跳河我跟你跳河去?”她把危改比作政府和开发商给居民“扶贫”,给米饭就不错了,“你还非要红焖肘子?”“想走的被不想走的拽住了,一拽拽了十年。”

杨桂云说,当年代表开会时,虽然势单力孤,但她毫不示弱,每次都要发言,啪啪拍桌子,血压动辄上200。“我一拍桌子他们就不言语了。一投票我就不成了。”她一直想不通:“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发扬光大?”“多数人的声音为什么就发不出来?”

媒体当年曾给过杨桂云一次发声的机会。那是北京电视台的一档栏目,邀请她和另一名反对派代表就危改方案辩论。节目做完下场之后,那名代表对杨桂云说,我可倒了霉了,遇到您这样的对手,杨师傅您也不给我留点面子,“我说如果我再尖锐点你就得钻桌子底下了”。

节目播出之后,杨桂云和那位代表背地里均遭到居民非议。杨桂云被视为酒仙桥的“叛徒”,那位代表更惨,“赞成的骂他混蛋,反对的骂他窝囊废”,后来把头发剃了。

因为上了电视,杨桂云成了酒仙桥的名人。十年来,不少希望尽快拆迁的居民找到她,希望帮他们“反映反映”。“反映什么呀,我哪也去不了了。”她说。

猜你喜欢

王平产权南方周末
一份来自南方周末的特别邀请
更多评论,请见南方周末APP
更多评论,请见南方周末APP
更多评论,请见南方周末APP
阴差阳错
耍脸
西方经济学产权理论
产权
咱去机场接个人
咱去机场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