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梅

这是一桩在旁人眼里显得有些不可理喻，甚至荒唐的官司——

在获知疼爱了15年的儿子非亲生后，他一纸诉状将妻子告到法庭，离婚，并索赔数十万元精神抚慰金，法院予以支持。

离婚后，他再次将妻子起诉到法院，这一次，他要求法院判决他仍然拥有非亲生儿子的监护权。

他为何提出这一“荒唐的”诉求？法院还能再次支持他吗？

夫妻吵架一语泄“天机”

林宝华1969年出生，福建厦门人，大学毕业后经商，从事进出口贸易。虽然事业有成，但他感情一直不顺，父母为此很是着急，四处托人给林宝华介绍对象。

2000年3月，林宝华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厦门一家保险公司做内勤的李莉。李莉比林宝华小六岁，高挑漂亮，性格开朗，非常讨人喜欢。

林宝华对李莉一见钟情，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交往不到两个月，李莉告诉林宝华，她怀孕了。林宝华全家都异常高兴，并于2000年8月，按闽南风俗，在厦门一家星级酒店，为林宝华和李莉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婚礼。当年12月初，他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林帆。

林宝华是家中唯一男丁，因而林帆出生后，被全家人当作宝贝一般疼爱。在培养孩子方面，林宝华也舍得投入，不但给孩子报了各种培优班，从幼儿园起，就四处托关系，将林帆送到最好的学校。

林宝华与李莉夫妻感情不错，但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两人却观念不同。望子成龙的林宝华，无论吃住行，都对孩子十分宠爱，几乎要什么给什么。可学习上的事情，林宝华也要求非常严格，不能有半点的通融。李莉却不愿意在学业上给孩子过多压力。为此，夫妻俩时常争吵。

2016年5月初的一天，林帆和同学出去玩，很晚才回家，当天的作业没有按要求完成。林宝华很是心急，儿子刚一回来，便无休止地批评。一旁的李莉忍不住说：“孩子放假出去玩一下，你至于这样吗？”

妻子又跳出来偏袒儿子，林宝华非常生气，“都是被你惯出来的。”李莉很是不满，“小孩子不都这样吗？你自己有错还怪到我头上来。”随后，夫妻俩你来我往，责怪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大。吵到最后，一时失去理智的林宝华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往地上一摔，反弹回来，正好砸到坐在沙发上的李莉眼睛上。李莉大怒，冲上去与林宝华厮打，说话也就不再经过脑子：“你没权利管孩子，孩子不是你的！”

这句话像毒针一般，扎在林宝华的心上。林宝华质问李莉，这话是不是真的，李莉没有正面回答，趁着吵架，负气离家。

那天晚上，心情郁闷的林宝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年前，也是因为孩子的学习问题，夫妻俩大吵一架，李莉也曾冲着他说过“孩子不是你的”，当时林宝华心里就有了疙瘩。但十几天后，妻子告诉他，当时说的只是气话时，他选择了相信。

亲子鉴定儿子非亲生

其实，当李莉再次把“孩子不是你的”这句话冲丈夫说出口后，她就开始后悔了。对于孩子是不是丈夫林宝华的，李莉再清楚不过。

李莉婚前与他人有过一段恋情，对方是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策划，名叫刘志斌，比李莉年长十岁，英俊潇洒，为人大方。明知刘志斌已有家室，李莉仍被打动，最后两人越过了男女关系界限。刘志斌明确告诉她，虽然很喜欢她，但不可能给她婚姻。

那时，年轻而又带点浪漫气质的李莉，认为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其他都不重要。直到后来，有人把林宝华介绍给李莉，依然和刘志斌保持亲密关系的她，并没有觉得生活和情感有什么改变。与林宝华确定关系后，李莉竟然有了一个让她后来都觉得非常荒唐又后悔的想法：怀一个心上人的孩子。不能与心上人白头偕老，就留下一个爱情的见证。

两个月后，李莉果真实现了留下“爱情见证”的愿望。为了掩盖这一秘密，她很快与林宝华结婚。婚后，随着丈夫一家对自己的重视和疼爱，特别是孩子出生后，生活重心的转移，李莉逐渐找不到联系刘志斌的激情，到后来，两人完全断了联系。

开始，李莉提心吊胆，觉得孩子是自己婚姻的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引燃。但看到全家人都对孩子疼爱有加，全无二心，她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了下来。谁想自己会情急之下，再次把这一秘密泄露出来。

2016年6月中旬的一天，夫妻俩还在冷战，李莉接到法院打来的电话通知她出庭，才知道丈夫已将她告上法庭。

原来，李莉怀孕后，林宝华就有过疑心。按时间推算，妻子怀孕日期与他们在一起的日期相差半个月。只是当时正处于热恋，自己对生理知识似懂非懂，最终否定了怀疑。婚后，夫妻感情不错，加上儿子的到来，林宝华也渐渐淡忘了。谁想，妻子会主动唤醒他当年的那份疑心。这一次，林宝华下了决心，要验证养育15年之久的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

2016年五一假期刚过，林宝华悄悄把自己的血样与儿子的头发送到了福建正泰司法鉴定中心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林宝华与林帆没有血缘关系。

林宝华深陷痛苦之中，觉得妻子的行为对他太不公，他有必要向妻子讨回公道。经过一段时间的内心掙扎，6月初，林宝华一纸诉状，将李莉起诉到厦门市思明区法院，以妻子侵犯他的人格为由，向其索赔15年来他给孩子的抚养费及妻子给他造成的精神损害赔偿金，共计85万余元。

2016年7月底，法院开庭审理了该案。法院审理后认为，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夫妻一方起诉请求确认亲子关系不存在，并已提供必要证据予以证明，另一方没有相反证据又拒绝做亲子鉴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推定亲子关系不存在。最终，法院一审判决李莉赔偿林宝华孩子抚养费及精神抚慰金共计48万余元。

索要非亲生儿子监护权

没想到，林宝华赢了官司，生活却陷入了混沌。离婚后，李莉带走了原本就不属于他的儿子。按理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对林宝华来说，孩子被带走了，他所有的快乐也一起被带走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林帆知道他们离婚真相时流下的眼泪，孩子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叫了15年爸爸的男人的。难道15年的父子深情，就因为一纸判决被全部否定了吗？林宝华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这份感情可以继续存在，因为孩子是无辜的，15年的父子感情也是无辜的，不应该被剥夺。所以，他忍不住去学校看望孩子，给孩子买衣服，买吃的。让他欣慰的是，孩子也不排斥他。

但林宝华与孩子维系感情的渠道很快被李莉掐断了，她给孩子转了学。林帆被送到厦门一所全封闭式的贵族学校。林宝华这个身份不明的“外人”想再见孩子一面，几乎不可能。

林宝华几次找到李莉，提出要见孩子，都被她拒绝，“我们离婚了，法院判决下来的赔偿我也一分不少地给你了。现在孩子跟你没关系，你见他干吗？你应该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李莉的话，像刀一样割在林宝华心上：“我养了他15年，他比我的命还重要。见不到他，我的后半辈子没有任何快乐可言。如果你执意不让我和孩子见面，我只能再次把你告上法庭。”

李莉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不相信前夫真敢告她，即使告了，她也不相信法院会支持他这么荒唐的诉求。

让李莉跌破眼镜的是，就在打完离婚官司两个月后，林宝华再次将她告上法庭，索要非亲生儿子林帆的监护权。

林宝华的诉求，到底有没有道理？在法院开庭之前，此事就已在当地百姓、司法界，乃至双方的亲朋中，引发了巨大争议。很多人，包括林宝华的亲戚朋友在内，都颇为不解，认为林宝华的诉求是史无前例的。离婚了，孩子又不是他亲生的，监护权自然属于孩子的母亲，林宝华怎么可能获得孩子的监护权呢？大家认为林宝华是“没事找事”，他的诉求毫无胜算可言。但也有人从感情的角度，支持林宝华，觉得离婚只是对夫妻感情的解除，而不应该将这份无辜的父子深情一笔勾销。

李莉聘请了律师应诉，她的态度很鲜明：林宝华索要林帆监护权的诉求不合理也不合法，法院应当驳回。

面对这起全国首例特殊监护权纠纷案，思明区法院通过几次开庭合议，法官与双方律师展开了漫长的争论。

2016年12月底，思明区法院做出一审判决：支持原告林宝华的诉求，即林宝华仍然拥有对非亲生儿子林帆的监护权。对此，法官是这样解释的，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并不因夫妻离婚而解除。15年来，林宝华将儿子视为宝贝，他坚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从小学到中学，林帆读的都是厦门最好的学校。可见，林宝华主张对儿子的监护权，本意还是想继续履行职责，想尽到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义务。事实上，林宝华打这场监护权官司，更多的也是想向孩子证明，他愿意继续尽一个父亲的责任——爱孩子。

判决生效后的第一个周末，林帆回到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已经懂事的林帆，面对略显苍老的林宝华，非常诚恳地说：“爸，您养育了我十几年，无论我们有没有血缘，您都是我的亲爸。”

那一刻，林宝华一把拥住这個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泪如泉涌。

（编辑 陆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