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尔耳

雾霾围城。

所有人不知道雾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包围白云城的，这偷袭悄无声息，却又像一把匕首一样锋利无比。而且根据白云城主的判断，这遮天蔽日的雾霾，丝毫没有准备发起总攻的迹象。

现在的白云城是这样的：终日难见白云，所有城堡都孤单地矗立在大片的黑云中，所有的通信信号都好像水中被掺了沙子一样，面目全非，以致城堡与城堡之间遥相呼应，城民与城民之间无法清晰对话。于是，城民们只能出门面对面交流，但是一出门，他们就发现：马路上的汽车被撞成了多米诺骨牌，寸步难行；城民将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面戴防霾面具，双手摸着墙根走路，很多想要见面的人，一时无法相认，只能擦肩而过……后来，城民们出门见面只能靠嗓音判断彼此，方法就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最受伤的是白云城里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无法及时沟通，又无法时常约会，偶然见上一面，声嘶力竭的呼喊却像激烈的争吵，这样造成的误会越来越深，最终只能不欢而散，纷纷宣告分手。无法沟通就无法结婚，无法结婚就无法孕育白云城的下一代，没有下一代……长此以往，白云城将不复存在。

雾霾，对原本生生不息的白云城造成的致命威胁还不止于此。后面的事情，更让白云城人心惶惶。

最早的白云城是什么样的呢？白云城，其实最早叫彩虹城。每天早晨6时，城民上班之前，白云城都会准时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时间不长不短，雨量不大不小。整整一个小时之后，7时雨停，碧空如洗，天上出现彩虹。城民们只需走出门，拿出刀叉盘子，伸手切分彩虹，彩虹立刻会变成美味的彩虹蛋糕。这份彩虹蛋糕能为大家提供一天的能量。

后来，很多人吃腻了彩虹蛋糕，以致彩虹蛋糕的颜色越来越浅，最后变成了天空中白云的颜色，大家只能吃单调的白云蛋糕了。

如今，白云蛋糕成了黑色的雾霾蛋糕，颜色是其次，味道也不重要，真正令人害怕的是：人们吃了被雾霾污染的蛋糕后，发现自己整日昏昏沉沉，几乎要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植物人。

击退雾霾，刻不容缓！

全城觉醒，必须主动出击，击退雾霾，让白云城恢复往昔的安全与纯净，再现白云城的晴天。

于是，通过口口相传，全城征集驱散雾霾的最好方案。

城民纷纷献计献策。

造四台巨大的鼓风机吧，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各放置一台，用大风驱赶雾霾。这个方案简单易行，很多人最初也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此方案很快获得一致通过。

“好，立即开工建造！”城主一声令下。依靠白云城掌握的强大制造技术，工人们日夜加班。经过七七四十九天，四台巨型蜗牛鼓风机成功下线。鼓风机启动后，雾霾果然很快消失殆尽，拨霾见日，云淡风轻。全城欢呼，甚至有不少老人一时无法适应灿烂的阳光，出现了醉氧状况，人们不得不将他们紧急送往医院。

但是，麻烦紧接着就来了。因为巨型鼓风机噪声太大，震耳欲聋，居住在鼓风机附近的居民不堪其扰，无法忍受刺耳的机器轰鸣声，最后全民商议，将四台鼓风机搬迁到偏远的东山、西山、南山、北山上。

噪声随之减少了，但是鼓风机分布相对较远，鞭长莫及，风力明显减弱，天空就像擦不干净的玻璃，让人看着难受。一年之后，经过风吹、日晒、雨淋，四台鼓风机逐渐锈迹斑斑，丧失了当初的神勇。

白云城决定再次全城征集治霾方案。

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从雾霾中慢慢飘来，仿佛天外飞仙一般。他面见城主，说：“城主在上，咱白云城地处盆地，四面环山，不妨采用当初愚公移山的办法，将城四周的山石移走，这样其他城的风就可以吹进来，风一吹动，雾霾难以藏身，将不驱而散。”

没有人知道这位长者到底从哪里来，多大年龄，姓甚名谁，但是自从有了白云城，他好像就一直在此居住，所以受到所有城民的尊重。形势严峻，城主紧急启动了这个方案。

依靠强大的信息搜索技术，白云城很快锁定了愚公的后人。正如书上所言，愚公“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子孙们依靠老祖宗愚公的声望，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创立了“愚公移山拆迁公司”。

签订合同之后，移山工程开工。八八六十四天之后，这个方案的漏洞慢慢暴露出来，因为山体爆破和挖掘机作业过程中造成的污染日趋严重，粉尘遮天蔽日，一定程度上加重了雾霾，助长了雾霾的嚣张气焰。但附近的居民识大体，顾大局，一致同意舍小家、顾大家，主动背井离乡，迁移到了其他地方。

但很快又有人发现：炸掉的大量山石已经无处存放，距離白云城最近的海洋已经被精卫衔石填满了；而且四周的山体本是保护白云城的天然屏障，但是炸掉、移走之后，等于城门大开，无法保护自己。

立即停工！

白云城不得不第三次全城征集治霾方案。

一个衣衫破烂的流浪汉急匆匆地走出来，自称是智叟的后人。长年飘泊在外的他满面尘土，衣衫褴褛，异常神秘地对城主说：“城主在上，我刚从黑风镇流浪回来，那里风特别大，我每天在那里都能喝到凉爽的西北风。咱们白云城如果能从黑风镇借一些风来，自然能吹走雾霾。”刚说完，他好像被一阵风呛着一样，不停地咳嗽起来。

“黑风镇因为边界问题，世代与我白云城为敌，他们怎么会愿意借风给我们呢？”城主反问流浪汉。

流浪汉慢慢走近，附在城主耳旁，低声说：“最近几年，黑风镇风力过大，不仅每天有人被风刮走，而且很多人因为经常伤风感冒，丢了性命……他们巴不得让风消失呢！你看，我因为身体单薄，一不小心就被风吹到了咱白云城。以后白云城就是我的家了。”说完，流浪汉微笑着拍了拍胸脯。不过，刚拍了一下，他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大家纷纷对此事表示怀疑，但事不宜迟，经过几轮谈判，白云城最终与黑风镇达成了合作协议。

工程进展神速。九九八十一天之后，一条巨大的圆柱形风道穿过白云城，像是一条巨龙盘绕在白云城上空。

为此，全城接连庆祝三天。但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风道出现了漏风的现象，而且不断加剧，到达白云城后，风势渐渐被削弱。风力减弱后，雾霾仍然盘旋在白云城上空，好像面目狰狞的怪兽俯视全城，不肯离去。渐渐地，竟然有不少“聪明的”居民开始顶风作案，私自在自家附近的风道上破洞开口，仅仅为了驱散自家那一小片雾霾。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变本加厉，风道变得千疮百孔，简直成马蜂窝了。

有一天，有人从风道里抓住几个陌生人。他们长得有点像黑风镇的人。经过审讯，他们才承认，黑风镇想派人通过风道潜伏在白云城，计划在不久的将来，里应外合，攻占白云城。

这样一来，所有城民都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流浪汉就是黑风镇派来的奸细，真是居心叵测啊！

于是，城主下令封堵风道。

只能继续征集治霾方案。

就在所有人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黄头发的小男孩跳到城主面前。他年纪太小，说话有点慢慢吞吞、磕磕巴巴，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公园里，经常有一批人聚在一起吹牛，吹得兴起时，周围好像有一阵凉风。如果召集更多会吹牛的人聚在一起，风力肯定就更大，风大，就一定能吹走雾霾。这样吹风不仅绿色环保，而且比之前的三个方案更好操作，最重要的是安全。”

想着白云城的安全和未来，这个方案也通过了。经过精挑细选、层层选拔，白云城终于选出了100001名虎背熊腰、肺活量大且会吹牛的人。

开吹这一天，盛况空前。

100001个吹牛人，不，城主改称他们为“吹风人”，站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排兵布阵。他们纷纷摆出自己最拿手的吹牛姿势，准备仰天长吹。只听一声令下，出现各种奇怪的口型，有〇型的，有□型的，有◇型的，还有△型的；各种奇怪的口气，有韭菜味的，有大蒜味的，有榴莲味的，还有臭豆腐味的；各种奇怪的声音，有的像虎啸，有的像马嘶，还有的像蛙鸣……大家齐心协力，万箭齐发，吹向空中。顿时，大家都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风力，头顶上的雾霾渐渐散开，大家慢慢觉得神清气爽起来。

成功啦！白云城终于恢复如初。

“吹风人”自此成了白云城最受尊重的人。为了避免雾霾卷土重来，他们前赴后继，必须继续吹下去。

为了吹得更轻松，更有力，让白云城“吹风人”队伍发展壮大，各种“吹牛培训班”也如火如荼地开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