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之王

功夫之王，并不是打架的拳头，而是在球场上的独门秘技。逢强不惧、遇弱身软，这才是大家风范。

NBA真正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人人都有必杀技和自己专属的生存之道，虽饱经对手和球探智囊团们的高科技分析琢磨，仍旧百试不爽，这就是功夫，不服不行。说的露骨点，先不看那些头顶炫彩光环的超级明星们在赛场上是如何如何的武功高强，就是随便拉出一大票藉藉无名且貌不惊人的家伙，他们信手拈来的篮球绝技就能震住你，想想连当年纽约街球的传奇人物阿尔斯通都只能混在联盟边缘，你就不能小视任何对手，所以姚明不惧奥尼尔，却经常面对不知名的对手阴沟里翻船，就是这个道理。他们中的很多人看起来很平凡，和送外卖的或者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没什么分别，甚至有些人外形还显得有些驽钝可憎，但却是真正的个中高手。库里和汤普森的绝技是百发百中的穿云箭，詹姆斯就是无所不能的大宗师，威斯布鲁克和哈登是篮下的王者，他们已经彻底打出了名望和身价，但联盟中到底还有多少名不见经传的隐藏高手？没人估算过，恐怕是侯门深似海，其实这恰恰是NBA最值得自矜的无形财富。要知道，有资格能在NBA生存的，完全是靠实力来说话的，绝不是随便递出几句垃圾话、眼中露出几分色厉内荏的杀气，别人就怕了你，毕竟他们在进入NBA讨生活前，也大多是名头不等的城市英雄。

所以在去年夏天的自由市场上，有很多人对类似乔金·诺阿和钱德勒·帕森斯这种叫好不叫座的球员能签下“不符身价”的超高合同嗤之以鼻，或者对那些数据不好看的边缘球员不屑一顾，但这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人家真正的斤两你又能了解多少呢？有时，名气和实力是不能划上等号的。像本赛季令人惊艳的犹他爵士，虽然没有超级巨星，也不被人看好，却能一路高歌猛进，稳稳锁定季后赛席位。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首先他们阵中有极其实用的中锋戈伯特，还有入选全明星的戈登·海沃德以及经验丰富的老将乔·约翰逊，而其他的球员组成虽然大多杀手无名，但却都有一身过硬的真功夫。这样的球队往往比那些大牌云集的豪门更加可怕，因为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也不会为抢风头产生矛盾，每个人各司其职，只要把自己的专长发挥出来就能夺取胜利。再往前看，难道你真的以为马刺队的布鲁斯·鲍文多次入选年度最佳防守阵容会有什么猫腻吗？他确实是联盟中最好的防守专家，但却从没获得过“年度最佳防守球员”，为什么？因为他的功夫比较“黑”。但只要功夫独到，人家自然会认同你，哪怕像鲍文那样未经选秀，甚至还曾签过一个带些侮辱色彩的十天短工合同，最终也能历史留名。英雄莫问出处，这是江湖的准则，即使是像1.65米的博伊金斯，铁定被人看死不能在NBA存活的“三等残废”，还是能打出一片天。须知，篮球是给高个子玩的游戏，更何况是水准最高的NBA，但就是有像“土豆”韦伯、博伊金斯和博格斯这样的怪异角色，以不起眼的袖珍身材，仍旧可以在NBA担任先发、还打得有声有色，我们就不相信如果换了乔丹或者张伯伦，如果是这种身高，还会这么厉害。关于这个问题，凯尔特人的小托马斯早给出了答案，说到底，那是人家有功夫，成功决非偶然，丝毫羡慕不得的。

其实这里是有个严重误区的。NBA首先是个金钱至上的商业载体，其次才是篮球的运动乐园。他们疯狂地追逐票房，把种种华美的精彩定格奉为天籁之音，并人为地克隆出一枕华而不实的英雄梦，最后在赛场上塑造出一个复杂多变的魔幻世界。有必要吗？像科比、卡特那样喜欢炫耀自己篮球天赋的“问题”球员，他们宁愿选择哗众取宠的表演，也不愿选择一个平凡的得分方式。有天分是好事，却也经不起肆意挥霍。说到底，他们不过是起点更为舒适罢了。所谓“大隐隐于市”，这些明星球员往往都有一个到几个毫不知名的终结者，一切的定论绝非偶然。真正的智者是懂得把拳头收起来打的，叫的最欢的鸟未必就能成事。但全部都是他们的过错吗？未必。真正一统天下的功夫该是修行于内的，所谓先做好人然后才能打好球，这个道理在NBA同样适用。其实他们不明白，一个纯粹的英雄，要想真正成功，就必须要有勇气去牺牲，然后才能重生，正如蝴蝶破茧重生般，虽有阵痛，却是必须的。想当年乔丹也是用了好多年才能参透这一真理，但这段歧途，他的后辈们似乎还要重新走过才能真正领悟。幸好，只要肯起步就不算晚。当詹姆斯刚刚踏进这片江湖的时候，他的绝技就是无所不能的个人表演，但随着职业生涯渐进，他的球风有了很大改变。他开始追求分享，带动队友，或许这是因为他无需再去证明自己的个人能力，明白了想要超越前辈，就要在对团队的影响力上面下功夫。这绝不是什么虚伪或者矫情，而是嬗变的开端。

记得艾弗森曾出过一本叫做《强者生存》的自传，大致精髓就是说他希望把每场比赛都当成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比赛来看待，好像博伊金斯也说过类似的话，但真实的情况未必如此，如果说惊人的球技令他们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但这种功夫却不会令人真正快乐。因为你擅长的东西每天都被别人防范，除非你每天都能进步，否则迟早会被联盟中令人窒息的竞争氛围所淘汰，这就是强者内心最深的无奈。尤其到了职业生涯晚期，运动能力早已不在，只能靠经验打球，看到年轻人生龙活虎的背影，那分明是种难以言说的悲哀。没有在NBA里摸爬滚打过的人，根本想像不到其中的残酷。作为世界上水平最高的联赛，为了能站稳脚跟并保住自己的位置，每一个球员都不得不拼尽全力以求“生存”。在姚明职业生涯的中期，很多人都说他变了，甚至在赛场叫骂时也换成了美国国骂。其实一切很简单，曾是东方温文尔雅象征的“小巨人”，也逐渐在西方赛场上领悟了NBA的生存之道:学会凶猛。凶猛不是凶恶，但只有凶猛，才能让他在这个大浪淘沙的环境中走得更远。所以在如今的NBA，愿意主动微笑的球员真是越来越少了，我们更多看到的却是“加内特式”战胜对手后快意恩仇般的怒吼，但那似乎更像是一幕未来悲剧的开始。也许卡梅罗·安东尼越来越笑不出来了，因为无论詹姆斯还是韦德，他们的风头都逐渐压过了自己，所以对手很难成为朋友，除非大家都永远离开赛场。但即便是永不消逝的笑容，其背后的内容往往是苦楚。还记得“魔术师”约翰逊经典的微笑吗？但后来连他自己都承认，那种微笑是虚假的。长期给别人带来快乐，自己却未必开心，既然周星驰都能白发丛生，大名鼎鼎的“开心果”金·凯利也得上了抑郁症，这种论调就更有市场了。他们曾为篮球而生，但当通过残酷的竞技开始逐渐参透人生的更高层面时，他们通常就会选择以退为进。因为厌倦赛场上的争斗，他们往往会选择收敛，除非有必要，他们是不会把真正的功夫往外露的，同时谦逊的本性也开始占据上风。乔丹在第二次退役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篮球是高于我的”——请相信，这是箴言。

也许有人觉得很多NBA球员退役后大多从事和篮球有关的工作，那是他们毕生离不开篮球的缘故，其实并不尽然。因为以平均15年球龄来计算，这些昔日在联盟风光无限的大明星们，等于是把一生最美好的光阴都献给了联盟，一切必须重新开始。无疑，这是一种极尽痛苦的选择，所以莫不如利用自己尚未消退的名望，来走一条再就业的捷径，这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具有“魔术师”约翰逊那样的商业天赋，篮球只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这点他们只会越看越清晰。看来在这方面，科比无疑带了个好头。他的生活很充实，甚至已没有多余的空间再考虑篮球了。为了彻底的遗忘，最好是彻底的离开。

如果可以选择，这些和NBA世界渐行渐远的球星们，更愿意选择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最好彻底和从前绝缘，至多兴起时拿出奖杯和戒指向孩子们炫耀。毕竟为了篮球，他们已付出太多了。有时功夫更像是一袭华而不实的皇帝的新衣，它能给你带来无尽的财富与荣耀，但随着时间的改变，它也会变得什么都不是，其分量甚至还不如一个微不足道的棒棒糖来得有分量。即使那里有回忆，却永远伴随着苍老。想学吗？也许每个打算进入联盟的年轻人都怀有这样一个参杂着英雄情结的功夫梦。但在韶华洗尽之后，他们也会悲哀地发现:一切不过是场促狭的轮回罢了。

不在江湖已久，但江湖上却依然有他们的传说，这才是真正的功夫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