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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奥·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的中国价值

2017-05-30徐航曹义孙

北方论丛 2017年4期
关键词:自然法施特劳斯

徐航 曹义孙

[摘 要]深入分析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的中国价值,突出有三点。第一,回归起点:重新认识西方学术。施特劳斯出于对现代性危机的深切关怀,不断回归古希腊大哲的经典,以古人的思想来理解古人,解读出与众不同的自然法思想,让中国学者需要重新认识西方学术及其传统。第二,追求美好生活之途径:重回中国古典。施特劳斯认为,现代世界已然不能给予人类社会美好生活,追求美好生活之途径是返回古典,聆听苏格拉底等大哲们的自然法教诲。中国在追求伟大民族复兴梦,实现美好生活的途径上,也可回到中国古典,挖掘古代智慧。第三,坚守封闭社会:中国问题中国分析。施特劳斯认为,任何社会都是一个封闭社会,有其独特性。中国有自己的特殊历史和发展之路,只能中国问题中国分析。

[关键词]列奥·施特劳斯;自然法;中国价值

[中图分类号]B712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7)04-0141-05

Value of Leo Strausss Natural Law Thoughts for Chinese Academic Circles

XU Hang1,CAO Yi-sun2

(1Party School of the Henan Committee of C.P.C,Zhengzhou 451000,China;2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Beijing 100088,China)

Abstract: Leo Strausss natural law thoughts are very helpful for Chinese academic circles, but the concerning research is not very much. After analyzing his natural law thoughts, we get three points. The first is that his turning back to the original point makes us to rethink western academic circles. Leo Strauss turns back Socrates and other philosophers great books, analyzes their thoughts, and gets his natural law thoughts differently. This makes us to rethink western academic circles and their history. The second is that his way to pursuit a better life makes us to turn back to our great ancient books to get our better life. Leo Strauss doesnt think modern world can give human being the better life. The right way is to go back Socrates to get his natural law thoughts. This makes us to dig out our ancient thoughts to realize out better life. The last is that his sticking to the closed society makes us to analyze Chinese problem with Chinese way. Leo Strauss think all societies are closed societies with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This makes us to resolve Chinese problems based on our Chinese condition, using our own way.

Key words:Leo Strauss; natural law; helpful for Chinese academic circles

[收稿日期]2017-04-11

列奧·施特劳斯(Leo Strauss,1899—1973),20世纪美国著名的政治哲学家,德裔犹太人。其自然法思想集中体现于其著作《自然权利与历史》中,伴随着施特劳斯的中国研究而广为人知。学者对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的中国价值也有研究。有学者认为:“如果中国文明因西方文明危机的影响也已经深陷危机处境,那么施特劳斯的学问方向给中国学人的启发首先在于:自由主义也好,保守主义、新左派主义或后现代主义也好,是否真的能让我们应对中国文明的危机问题”,“我们相信,按施特劳斯的学问方向培育自己,我们肯定不会轻易成为任何‘主义的教诲师,倒是难免走上艰难思考中国文明传统的思想历程。”[1](p2)(出版说明)另有学者认为,施特劳斯为中国提供另外一种反思,即“当作为自由主义模版的美国都已经开始全面陷入对自由主义的反思和清算时,中国该如何重新设定和调整自己的政治目标?”[2]还有学者认为,施特劳斯本人在阐述其自然法思想的时候就已经具有了中式思维[3](pp194-195)。这些研究对于理解施特劳斯自然法的中国价值极为有益,但均着力于一点进行分析。综合分析研究,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对中国价值主要有三点。

一、回归起点:重新认识西方学术

(一)施特劳斯向古希腊哲学的回归

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是一种不断向古而生的思想,经过了20世纪20年代及之前的奠基期,三四十年代的发展期和50年代的成熟期三个阶段。作为一位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所幸没有成为恐怖的奥斯威辛集中营中的“存在性剩余”[4](pp65-73),流亡到美国的犹太政治哲人,施特劳斯隐身在大学里,既不参加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也不参加个人英雄主义般的行动,而且“几乎从不参与当代美国政治活动,也从未写过关于美国政治的文章”[5](pp48-49),而是带领着一批又一批的学生,以考古学家的精神、以注“六经”般的虔敬,“埋首解经,发掘古典哲学”[5](pp48-49),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出世般的生活恰恰是施特劳斯关注现代性危机的结果,换言之,“出世”源于极为现实的关怀[5](pp48-49)。

所谓现代性危机,在施特劳斯看来,即现代社会已经成为“一个万物皆流,一切俱变,事事只问新潮与否,人人标榜与时俱进的世界”,社会已经没有了“独立于这种流变的‘好坏标准、‘对错标准、‘善恶标准、‘是非标准、‘正义与否的标准”,“善恶对错、是非好坏的标准都是随‘历史而变化”[6](p10)(导言)。施特劳斯认为,这是现代社会历史主义、虚无主义的表现,现代社会深陷于这样的虚无主义中不可自拔,最终只会走向灭亡。面对现代性危机,施特劳斯进一步追问:“人间是否还有任何弥足珍贵值得世人长存于心甚至千秋万代为人景仰的永恒之事、永恒之人、永恒之业?”[6](p10)(导言)

这样的追问将施特劳斯带到回归古典之路上。施特劳斯以解经般的方式基本上按照从今至古的时间顺序解读和对比分析了霍布斯、斯宾诺莎、迈蒙尼德、阿尔法拉比、马基雅维利、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等人的自然法思想,探究了现代性从古至今之流变,找到古希腊大哲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的著作中体现出来的恒久不变的自然法,指出现代性自哲学家马基雅维里对个人的看重始历经三次浪潮,经哲学家海德格尔的推动,已经彻底地陷入历史的虚无主义的泥沼之中,成为尼采所称的一个“末人”的世界,只追求世俗的快乐,不再关心德性和高贵;进入到一个英国政治哲学家迈克尔·欧克肖特所描述的“漂浮状态”;“人们是在一个无边无底的大海上航行;既没有港口躲避,也没有海底抛锚,既没有出发地,也没有目的地”[7](p51)。现代世界从古典世界的巨人国,转变成为现在的小人国。现代西方社会所谓的最佳政制乃是建立在虚无主义的理论根基之上,并不能保障人类获得真正的美好生活。抛弃了古典的自然法,现代性将自然正确转变为追求个人自由和解放的现代自然权利,从而陷入危机中不能自救。而回归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珍视的古典自然法,遵循“善先于权利”的原则生活则是救赎现代性危机的唯一出路。

在政治哲學家施特劳斯的眼中,古希腊政治哲学俨然已经成为西方现代社会的“他者”。滥觞于古希腊苏格拉底的西方哲学,自近代始,出现路径的偏离,忘记哲学的本真是认识世界,是对世界本质的追问而非对世界的改造。由此,西方哲学走火入魔,推助现实中政治的走火入魔[6](p59)(导言)。现代西方哲学存在对古典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的误读,现代的政治哲学家也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理解古典精典,而不是像古人那样理解古人。这些都与美国的主流学术界的观点相背离,因而施特劳斯及其学派长期被西方学术界认为奇谈怪论而受到主流学界的激烈批判[6](pp36-37)(导言),但施特劳斯依然坚持他回归古希腊哲学之路,坚持着苏格拉底、柏拉图的自然法。

(二)中国价值:重新认识西方学术

当代东西方学术交流以来,越来越多的西方哲学著作、哲学思想被引入中国学界,兴起西方思想热。西方哲学研究在推动中国现代思想发展方面起到了重要推动力的作用。中国学界曾经对西方哲学这一异己的传统,比对“自身的传统”,在知识上和情感上都更加亲切,更加有吸引力。很多时候, 中国学者需要通过这一西方“异己的传统”,才能回到中国学术“自身的传统”中来[8](pp25-28)。

但施特劳斯自然法思想的引入,让我们看到施特劳斯对西方主流学术的彻底颠覆,让我们重新认识西方学术。

在此,我们有两点重新认识。

其一,西方哲学也存在着如何被西方学术界理解的问题和古希腊哲学在西方哲学中难于定位的问题。施特劳斯的自然法思想是通过运用解经式的方式解读古希腊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大哲的思想而得的。他认为,这些古典大哲采用了“显白教导”与“隐微教诲”的方式来表达自然法思想,唯有像古人那样理解古人才能得其精髓。如此方式使得他对于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的思想理解,对古希腊哲学在西方哲学中的定位,与众不同。施特劳斯能解读出其他学者所解读不出的内容,以至于被很多学者评价其将“难读的书弄得更难读,而把不难读的书也弄得像天书”[9](pp51-57)。对我们而言,西方学术是“他者”, 因而理解西方学术,需要我们理解西方学术的传统和古希腊哲学,需要向西方古人那样来理解西方古人,而不是基于现代人对西方学术传统及古希腊哲学的解释而做出自以为是的解读。

其二,西方学术思想是一个基于不断批判的发展体。施特劳斯的自然法思想是在不断地回到西方哲学的起点,探究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等人的深奥思想而得出的。他对自马基雅维利及其此后的政治哲学的研究者大抵都持一种严肃的批判态度,认为其背离了古典的自然正当,走进虚无主义的窠臼中而不能自返,导致不能自救的现代性危机。这是对西方学术思想进行的彻底深刻的批判,是对西方当代所谓的自由平等生活的蔑视和对最佳政制的嘲讽。这让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我们一直感到亲切的西方哲学路径具有强烈的不稳定性。任何一种西方的主义、学说、理论,甚至整个西方学术思想都有被超越或颠覆的可能。因而对于我们来说,任何一种外来的主义、学说、理论,哪怕看起来非常合理和具有解释力,都不应该被简单地叫好和拿来,而是要不断地回到它们的起点,弄清楚它们的来龙去脉、优点缺点、被人肯定之处与遭人诟病之所,在此基础上,不断地加深和拓宽理论的解释力,不断批判并在不断批判中前进,这恰是学术的高贵之处。

二、追求美好生活之途径:重回中国古典

(一)施特劳斯追求美好生活之途径

美好生活的问题兹事体大,因其关涉到如何建立国家和社会秩序,如何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拿施特劳斯的话来说:“一个人未必要了解万物的本性,但必须关心如何过个人和集体的生活。”[10](封面语)那么,什么是以及如何才能过上美好的生活?

施特劳斯的自然法思想秉承着古希腊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哲学思想,给出了他所理解的关于美好生活的答案。施特劳斯认为,所谓美好的生活就是过有德性的善的生活。而“善的生活就是与人的存在的自然秩序相一致的生活,是由秩序良好的或健康的灵魂所流溢出来的生活。善的生活简单说来,就是人的自然喜好能在最大限度上按恰当秩序得到满足的生活,就是人最大程度地保持头脑清醒的生活,就是人的灵魂中没有任何东西被虚掷浪费的生活。善的生活就是人性的完美化。它是与自然相一致的生活”[6](pp36-37)(导言)。施特劳斯宣称,这种生活是一种真正自由的生活,而自由人“今天最紧迫的责任莫过于要全力对抗那种堕落的自由主义(perverted liberalism),这种堕落的自由主义宣扬人的唯一目的就是只要活得开心而不受管教,却全然忘了人要追求的是品质高贵、出类拔萃、德性完美” [6](p33)(导言)。显然,施特劳斯认为,堕落的自由主义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生活。

而在追求美好生活的途径方面,施特劳斯的答案是回归古典,倾听古典大哲们的教诲。如何才能聆听古代大儒们的教诲?施特劳斯以自身所为教给我们两种方法:一是为阅读经典。经典是古人先贤思想的结晶。古人并不比今人愚钝,在施特劳斯看来,古人反而是比今人更加聪明。因而阅读经典,可以窥见先贤的思想,这是一条增长智慧的近路。施特劳斯曾经引用过苏格拉底的话来说明阅读伟大书籍能获得的益处:“就像别人爱马、爱狗或爱鸟那样,我自己更钟爱好朋友……智慧的长者把他们的思想财富著述成文,我与朋友们一起打开这个宝藏,细细品读,如果看到精彩之处就摘选出来视为珍宝,这样我们彼此相得益彰。”[11](pp4-5)施特劳斯也曾表达过收获古典思想的喜悦。他在1961年给德国当代哲学家伽达默尔写过一封对研究阿里斯托芬的收获的信,信中说:“不管怎样,在研究《云》(以及阿里斯托芬的其他喜剧)时,我学到了某些在任何现代人那里都学不到的东西。”[12](p409)二是要像古人那样理解古人。施特劳斯用了这种独特的解释学方法,解读了古希腊盖世大哲们迈蒙尼德、阿尔法拉比、色诺芬、卢梭、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苏格拉底等人的哲学,构建了他自己回归苏格拉底—柏拉图自然法思想的道路,他是用古典的方式来解释古典,而不是拿我们现在的眼光看待古典。施特劳斯的学生布鲁姆总结施特劳斯吸引学生的一个深刻性原因就在于施特劳斯“从他们开始的地方开始,向他们指出,他们还没有反思过他们的科学和政治的前提,而这些前提已经被伟大的前人反思过,我们却已经因为种种实际的目的忘却了如何解读这些前人”[13](p5)。正是用了像前人那样理解前人的经典,使得施特劳斯建构了其独树一帜的自然法思想。

(二)中国价值:重回中国古典

施特劳斯的自然法思想是西方世界中的思想,其所称的美好生活,即为符合自然秩序的生活或可商榷,但其所提出的对于追求人类美好生活的途径却有极大的参考价值。当下中国正处于一个努力奋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梦的时代。实现伟大民族复兴梦就是要实现我们的美好生活,就是要“有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期盼孩子们能成长得更好、工作得更好、生活得更好”[14]。而在我们实现伟大中国复兴梦的过程中,追求美好生活的途径,也可以诉诸中国古典,聆听那些古代大儒的思想,挖掘古代哲学家对于美好生活的阐释和所指出的途径。

聆听古代大儒们的教诲,我们需要阅读古典。曾几何时,我们认为,人类历史是一个线性的进步的历史。从某种程度上说无可厚非,因为我们看到了科技的飞速发展和极大作用,但是,施特劳斯让我们看到,古人对于现今困扰人类的美好生活问题、社会秩序问题、国家政制问题、暴政等问题均已有过众多深刻论述,只是我们陶醉在现代科技的成果中,我们丢失了古典的宝藏。在此点上,中外皆同,所以,施特劳斯才会在论僭政的时候遗憾地说:“最早的政治科学家对僭政的分析是如此明晰、广泛和令人难忘,以致它能被没有直接的对于实际僭政经验的后代所记住和理解。另一方面,当我们与僭政——一种超越了过去最有力的思想家的最大胆想象的暴政——直面相逢时我们的政治科学竟然不认识它。当我们时代的许多人被对于现代僭政的现代分析弄得失望和不感兴趣的时候,当我们重新读到柏拉图和其他古典思想家的作品——这些作品看来却能为我们解释20世纪的恐怖——他们会感到某种欣慰。”[15](p25)(导言)施特劳斯提醒我们,古人的智慧恰恰在解决今人的重大问题上有很多启发,然而,“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无暇求全,只能选择阅读最伟大的著作”[11](p4)(译者的话),我们应该去挖掘、选择最伟大的著作,去聆听古代大哲们的悉心教诲,汲取古典思想家的大智慧。

当我们在面对我们自己的古典的时候,我们需要做的是,“不要用西方人的现代尺度来度量我們中国的古典教诲”[16](pp59-65),而是要向我们中国古人那样理解中国的古人,要从心理上走回古典,与古贤对话,注意到他们所使用各种修辞手法、各种“显白教导”和“隐微教诲”,从而真正地理解他们的思想。唯其如此,我们才能抽身到当下,更好地“古用今用”,为解释和实现人类的美好生活而贡献可取和可行的智慧。

中国的古典经典非常丰富。《尚书》《论语》《中庸》《大学》《黄帝内经》《道德经》等都是中国古代先贤的智慧结晶,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生命力长久不衰。重回中国古典,我们可以聆听《尚书》中对人类按照自然四季变化生活的智慧,可以领略《易经》中“夫君子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光”的道理,可以倾听孔子的“有教无类”说及对德性的论述,可以倾听法学家商鞅对法律的阐释,可以领略到老子、庄子“无为而无不为”“上善若水”“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治国政治哲学的逻辑。中国从来不缺乏智慧,中国的治国、文化、艺术等方面的智慧曾经传向异域民族,我们曾经引以为豪,但曾几何时,我们丢失了发现这些智慧的眼睛,到“他者”处学习,做着拿来和消化的工作,将施特劳斯眼中已经是对古典洞见拒绝并遗忘,而误入思想和实践歧途的现代科学与民主奉为楷模[17](pp54-58)。而施特劳斯回归古典的自然法思想提醒我们,返身观照自己民族的智慧结晶,挖掘自己民族历史中凝结的智慧,远比去盲目学习异域文化更加重要。那些看起来是从异域文化中得来的启发,实际上早已蕴含在我们古老的传统中,等待国人去发现和挖掘。

施特劳斯对中国有着巨大的兴趣,在施特劳斯本人都为不懂汉语没有办法倾听中国古老的最伟大的心智的声音而深感遗憾:“妨碍我们倾听印度和中国最伟大心智的仅仅是一种不幸的被迫:我们不懂他们的语文,而且我们不可能学习所有语文”[18](p1)(中译本前言)的时候,我们自身还有什么理由舍近求远,不去倾听我们自己的古代先贤具有高超智慧的声音呢!引进国外的思想理论自然是丰富学术的研究和实践,但是丢弃我们本来就有的古老智慧却更加让人痛惜。

三、坚守封闭社会:中国问题中国分析

(一)施特劳斯对封闭社会的坚守

一个社会是封闭的还是开放的问题,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内政外交,极为重要。在此问题上,施特劳斯的态度极为鲜明,即赞同古典政治学的观点:“一切曾经存在过的或者将会存在的政治社会都建立在一种特殊的、根本性的意见基础之上,它是不可能被知识所替代,因此,政治社会必然是一种特殊的或者说排他主义的社会。” [11](p4)(译者的话)换言之,施特劳斯认为,任何一个人类社会,无论何时均是一个以意见为基础的封闭性社会,不具有普适性的价值观念。在《自然权利与历史》的序言中,甘阳曾经总结过施特劳斯关于封闭社会的具体理论:“(1)‘普世一体化国家(the universal and homogeneous state)是不可能的;(2)因此任何政治社会都是特殊的,都是‘封闭社会(a closed society)即柏拉图意义上的自然洞穴;(3)任何曾经存在过的政治社会或任何将来会出现的‘政治社会都必然立足于该社会一套特殊而根本的‘意见,这种‘意见不能被‘知识所取代,因此,任何政治社会都必然是特殊的而且是特殊主义的社会;(4)政治社会这种立足于‘意见的特性对‘哲人的公共言论和写作强加了责任(如果普世理性社会是可能的,这种责任就是不必要的了);(5)哲人的写作因此需要一种特定的写作艺术(‘俗白和隐讳的写作)”[6](p67)(导言)。

封闭社会的观点是施特劳斯一直坚持的。该观点在施特劳斯头脑中扎根至深,以至于竟导致施特劳斯学术生涯中的“事件”。一则“轶事”表明:同为犹太裔的英国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得到了自由主义大师伯林的由衷赞赏[19](p9),而且波普尔在书中其实也反对“历史主义”,并认为:“历史主义对社会科学的态度导致了恶劣后果”[19](p9),这种观点其实与施特劳斯的观点一致,但是,卡尔·波普尔认为,社会上一个开放社会的观点却遭到施特劳斯的极力反对,以至于反对情绪强烈到施特劳斯拒绝卡尔·波普尔进入美国的学术圈子,使得卡尔·波普尔最终还是回到英国工作[6](p7)(导言)。也正是基于封闭社会的观点,施特劳斯也才会不同意法国好友科耶夫的“普遍均质国家”的构想,认为其“普遍同质国家”是不可能出现和存在的,历史不会终结,政治不会终结。虽然施特劳斯不是激烈地像是带有个人偏见一样地反对波普尔那样反对科耶夫,但他们之间在20世纪思想上有过关于公开的辩论[20](编者前言)(导言)。

(二)中国价值:中国问题中国分析

封闭社会的理论在当代西方主流学术界大胆而特立独行,但却非常具有启发性,给我们的一个启发是:每一个国家都是一个独立个体,有着自己独特的历史和文化,有着自己独特的发展道路。任何其他的国家都不是别的国家发展模式的榜样,一个国家发展的成功模式不能被别的国家复制,不具有严格意义上的推广性,所以,世界上某些国家不应该推广自己的发展模式,打着某些旗号去指责、批判和干涉别的国家的发展模式。综观当下国际社会,我们不难发现,确实有些国家复制了某一个国家的政制,但却没有复制这个国家的政治与经济等方面的成功,而是带来更严重的社会问题。

就中国而言,我们有几千年的古老历史和辉煌文明,曾经为世界文明做出过不朽的贡献。近千年的古老文明为中国存在和发展提供不懈动力和最根本的支撑。在我们的发展道路上,我们要有独特的适合中国国情民情的发展模式,我们必须对中国问题进行中国境遇下的中国分析,针对具体问题提出有效解决办法,独立自主地解决,而不是拿西方所谓的经典来解读中国,不是拿西方所谓的成功模式发展中国。能够解决中国问题以及促使中国稳步发展的,只有中国文化。中国自晚清以降所遭受的屈辱历史表明:只有基于中国国情,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才能强大,也才能实现我们为之奋斗两百年的伟大中华民族复兴梦,过上真正的美好生活。历史上及当下国内外各种各样的全盘西化中國的主张,是对中国自身生命力和文化的忽视,其结果也只会阻碍中国的发展。这是我们必须时刻注意的。我们必须有充分的自信,要走符合自己国家和民族特点的发展之路,而不能在国际上拾人牙慧,东施效颦,其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得不偿失。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着施特劳斯的封闭社会,有学者曾经发问说:“最近另一位古典学问大家沃格林在国内学界越来越受关注也促使我们进一步思考:追问中国自己‘秩序与历史的时刻是否已经到来?”[21]借用《阅读施特劳斯》的作者斯密什回答别人问他“为什么现在要读施特劳斯”的问题的话说:“如果不是现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22](p11)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要我们德性高贵,追求正义和完美,充分倾听古代先贤的智慧结晶,深入挖掘传统文化的当代价值,众志成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高贵梦想定会更加早日实现。

[参 考 文 献]

[1][美]列奥·施特劳斯.什么是政治哲学[M].李世祥,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

[2]谭彦德.第三波施特劳斯热:对中国意味着什么[N].中国图书商报,2007-01-16(B07).

[3]王隽毅.试论施特劳斯的中式思维 [J].作家,2012(11).

[4]张一兵.奥斯维辛背后不可见的存在论剩余——阿甘本 《奥斯维辛的剩余》解读[J].哲学研究,2013(11).

[5]汪舒明.“埋首解经”:源于现实关怀——评列奥·施特劳斯的“自然权利说” [J].社会观察,2004(10).

[6][美]列奥·施特劳斯.自然权利与历史[M].彭刚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

[7][美]迈克尔·欧克肖特.政治中的理性主义[M].张汝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8]李猛.古希腊哲学与我们[J].世界哲学,2009(5).

[9]甘阳.施特劳斯与美国保守主义——《政治哲人施特劳斯》后记[J].书城,2003(9).

[10][美]列奥·施特劳斯.色诺芬的苏格拉底言辞——《齐家》义疏[M].杜佳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11][美]列奥·施特劳斯.古今自由主义[M].马志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12][美]列奥·施特劳斯,等.回归古典政治哲学——施特劳斯通信集[M].朱雁冰,何鸿藻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

[13][美]阿兰·布鲁姆.纪念施特劳斯[C]//朱振宇译刘小枫.巨人与侏儒:布鲁姆文集:增订版.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

[14]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中外记者见面会上的讲话[EB/OL].(2012-11-15)[2015-06-06]. http://news.cqjtu.edu.cn/show.aspx?id=17716.

[15][美]列奥·施特劳斯,[法]科耶夫.论僭政——色诺芬《西耶罗》义疏[M].何地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6.

[16]刘小枫.施特劳斯与中国: 古典心性的相逢[J].思想战线,2009(2).

[17] 高山奎.施特勞斯与中国问题——兼论中国“施特劳斯现象”的理论缘起、 实践效应及其评价 [J].理论探讨,2013(2).

[18][美]列奥·施特劳斯.古典政治理性主义的重生——施特劳斯思想入门[M].郭振华,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

[19][英]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M].陆衡,等译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20][法]科耶夫,等.驯服欲望——施特劳斯笔下的色诺芬撰述[M].贺志刚,程志敏,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21] 白龙.施特劳斯及其中国命运[EB/OL].(2010-01-20)[2015-08-05] .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sxwh/shsc/article_201001206684.html.

[22][美]斯密什.阅读施特劳斯[M].高艳芳,高翔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

(徐航:中共河南省委党校法学教研部讲师,中国政法大学法理学博士,美国特拉华大学联合培养博士;曹义孙: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责任编辑 张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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