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昇

我演过的几个角色

■张昇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而滑稽戏就是我喜欢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人”。二十七年前的某一天，为了逃避一堂我讨厌的英语课，我稀里糊涂的从三千多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9个幸运儿之一，开始了我的滑稽戏之旅。四年的滑稽表演学习顺利完成，我带着科班出身的傲娇心态踏进苏滑这一光荣团体。也不知是我这“吉祥物”给苏滑带来的好运还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反正我参加的每一部大戏，都获得了大奖，参加的每一项赛事，都成绩斐然。二十多年我走遍白山黑水，二十多年我体验了各种角色，过足戏瘾，猛然间发现人到中年，我喜欢上了我的职业，内心深处不知何时从把演戏作为谋生的手艺变成了“爱”。回顾在苏滑的喜剧人生，我发现演过的角色还真不少。

进团没多久我就饰演了儿童滑稽戏 《一二三，起步走》中的苦孩子强强一角，当时的我比较瘦，和强强这一人物外形气质较近，可能这是领导给我这个角色的原因吧。当时的我对滑稽戏的理解还较懵懂，也不懂如何来塑造。现在想起来，我当时误打误撞抓住了一个字“纯”，我利用我青涩的外表、青涩的表演，塑造了一个纯纯的寒门好孩子。特别是到医院去给苏老师送人参糖那一段戏，前面皮大王发发（张克勤老师饰演）一段火爆的表演之后，我该如何来继续推动戏的发展，当时的我初生牛犊不怕虎，找准强强内心的真实状态，把夸张的台词用最纯最真的表演来表达，完全把观众带到一个苦孩子把珍藏许久、自己不舍得吃的、以为有许多人参成分的糖送给苏老师的情境中，在让观众对强强由于无知造成笑话的同时心里有一些酸楚，从而喜欢上强强这一人物。只有喜欢了，观众才会真正关心人物的命运，才会进入戏剧情景，和剧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

传统滑稽戏《钱笃笤求雨》是苏州滑稽剧团的一部保留剧目，是滑稽界的第一本连台本戏，从1927年创作演出至今，已有四五代演员分别演绎过。我有幸参与了2000年张克勤、顾芗版的《钱》剧创作演出。这次演出从本子到舞美都有很大的调整，看到本子后我十分喜欢吴县知县小苏州一角，可惜当时没轮上演，我演了看榜公差。但是因为喜欢，所以导演在排练时，我特别注意导演的要求和演员的表演，在巡演的过程中把小苏州的台词、调度、人物特点都默默记在心里，很想有机会能演一回。到了2015年第十四届中国戏剧节，剧团决定要以《钱》剧去参演，在复排时，由于身体年龄等原因，原来演小苏州的演员无法出演，机会来了，我如愿获得了小苏州一角，这一等就是十五年。为了把这一角色演好，我认认真真地把剧本看了好多遍，在心里先勾画出我理解的小苏州的舞台形象，我紧紧抓住一个字“灵”——首先我从舞台造型上做出改变，放弃原来理解的丑角造形，而以干净亲和的形象来面对观众，不让观众一下子就把小苏州看穿看透，让观众跟着剧情来了解小苏州，思考判断小苏州，产生好奇心，放弃脸谱化的好处就是让我抓住观众的心。第二，加快语言节奏，目的是突出小苏州八面玲珑的人物性格。滑稽戏有个技巧叫“惯口”，这是滑稽演员的基本功，在军师府一场我就用足这一技巧，可是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必须要下苦功，因为台词不是光快就行，还要把台词清楚地送到每一个观众耳朵里，而且不能让观众有不舒服感，也就是既要快又要清楚还要有韵律。为此我就一遍遍练，练了录音放给自己听，不舒服的调整，再练，再录，直到自己听了满意后，再让同事听，提出意见后再改，再练。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就这一段获得了观众的满堂彩。第三，加快肢体动作，目的是增加喜感突出小苏州胆小怕事的性格。因为《钱》剧是古装戏，这就要求演员在舞台调度、形体动作上要有一定的戏曲程式动作，二十几年前我在学校学过一点戏曲形体，可这么多年一直在演现代戏，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早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这下可有我苦头吃了。没办法，只能搞突击，每天早上上班，不开车，骑自行车，第一天骑到半路，真心骑不动，要不是心痛买自行车的千把块钱我真想把车扔了，只能咬牙坚持，目的是储备体能。每天提早到排练厅，跑圆场拉三膀，恢复基本功，请形体老师指导训练，力求在舞台上能有点“腔调”。通过努力，在中国戏剧节的舞台上，我塑造的小苏州得到了专家领导的认可，得到了观众的喜欢，我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我的小苏州是“我的小苏州”，在继承的前提下，我加入了我的创造，也许在后辈再演的时候可以给他们有所借鉴。

如果按角色年龄来分，强强是小生，小苏州是中生，那我在滑稽戏《钱去哪儿了》剧中扮演的退休数学教师苗德雨就是老生了。刚接到任务时我很意外，我从未演过老生，而且一演就是和梅花大奖得主顾芗老师配一对，真的有点诚惶诚恐，手足无措，但任务下来了总不能当逃兵退缩吧，我只能硬着头皮上。通过对剧本的梳理，我找到了苗老师的形象定位，我用一个“憨”字来贯穿整个表演。苗德雨的身份是老师，而且是退休的数学老师，那他的语言节奏、动作幅度都不会很快很大，剧情中又是以上当受骗为主要内容，所以他不可能是一个反应灵敏思维敏捷的人，因此我就采用冷面滑稽作为表演手段，面部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表情，语言缓慢有顿挫感，所有包袱的组织以阴噱冷噱为主。找到了人物的感觉，接下来就要克服与顾老师的磨合问题。首先要克服心理问题，因为是和名角演对手戏，如果在气势上先弱了，那整个戏就会失败，所以理智告诉我必须放下负担轻装上阵。第二，要把握年龄感，因为本身和顾老师有二十岁的差距，而角色年龄是两者相仿，刚开始我只考虑自己与角色年龄的差距，没有顾及对手的年龄，最后导演老师一致反应我演得太老了。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这让我明白了配合的重要性，不光是表演、台词、舞台调度等配合，还要照顾到对手的年龄特点等诸多因素，只有这样才叫珠联璧合。第三，通过和顾芗老师的合作，让我深刻体会了什么叫走心。有人说，演滑稽戏只要皮厚会搞笑就成，其实这是对滑稽戏肤浅的认识。随着时代的发展，观众的欣赏水平也在提高，他们不光要享受快乐，他们还要在笑声中得到启迪和思考。这就要求演员塑造的人物有血有肉，要成为剧中的人，同时滑稽戏还要求演员能跳进跳出，斯坦尼和布莱希特之间来回切换，跳出要出得彻底，跳进要进得到位，出噱头时轻松惬意，落情感时走心真挚，收放自如。通过和顾芗老师的排练演出，我深深体会到走心的重要，你走心了，人物就可信了，哪怕是比较夸张的台词观众也会相信，这样你演的角色才可信！就是在导演老师的帮助下，我完成了第一个老生的角色塑造。在舞台上呈现了一个冷竣幽默、憨厚可爱的苗老师，并且获得了首届苏州文华表演奖。

回顾二十多年的滑稽戏舞台生活，我还塑造了许多不同的人物，《青春跑道》中的满口之乎者也的中学生章可立，《顾家姆妈》中的上门女婿庄稼，《探亲公寓》中的东北农民工丁建设等等角色。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历练，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摸索，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享受，每一次创作都是一次体验。我感谢前辈创造了滑稽戏这一神奇的剧种，我感激上天能给我机会塑造这么多不同类型的人物，我感动这么多年、近万场观众给我的掌声。

如果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那个喜欢的人就是滑稽戏；如果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里的一道风景线，那这道风景线就是滑稽戏，现在的我可以大声地呐喊：“滑稽戏，我爱你”，如果加个期限的话，我想是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