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澄

一

林海俊读军校，大四这年要从学校转去部队。“五一”小长假在车站见面的时候，他将大束的粉色玫瑰抱给李栩雅，李栩雅欣然地收下，即使这样的仪式重复过许多次，也不觉得有多烂俗。

林海俊嘴角噙着笑意，定睛看着李栩雅许久，深觉眼前这个许久不见、眉眼间又生出了几分惊艳与自信的女生，一如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一般美好。

只是等李栩雅察觉到他的目光，正准备开口的时候，林海俊却悠悠然地说：“分手吧。”

“嗯？”李栩雅不明所以，但还是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心生惶恐。林海俊失笑，伸出一只手来，隔着一整束的粉玫瑰，揉一揉她的脑袋，有些挑衅般地解释：“接下来的这一整年可能都不会见面，你不打算分手了？”

“不啊。”李栩雅随意但也坚定地回答，林海俊却雪上加霜道：“甚至会很少联系。”

李栩雅再度摇头，目光和心绪仍旧停留在怀里那粉色的花朵上。

在林海俊的记忆里，李栩雅曾和自己提过两次分手。第一次是在大学开学前，两个人走在一起还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林海俊小心翼翼地抱着大束的粉玫瑰，挤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横穿整个城区来到李栩雅楼下，只因为那天她不经意间说出了粉色是自己最喜欢的颜色。

但李栩雅对此的回应则是：“海俊，我们还是分手吧。”林海俊觉得此话难辨真假，便很是精明地选择沉默。于是李栩雅又支支吾吾地说明了缘由，什么大家都说毕业就分手，异地恋会很辛苦，去了远方会遇上更好的人等等一大堆。

“据说我们那种学校，女同学都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我上哪里遇到更好的？”林海俊一边开玩笑一边将手里的花捧到李栩雅面前，强塞给她，又佯装无辜地安慰：“放心好了，只要你不会因为更好的人而抛弃本宝宝。”

二

那年林海俊如愿以偿地被北方的一所军校录取，李栩雅则去了省会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第一年的时候，学校纪律严明，林海俊只能用原始的按键手机给李栩雅发短信，从新学期的见闻、日常训练的琐事，到不间断的节日祝福、生日祝福。

期末的时候，李栩雅忙着复习，每天都早早地睡下。林海俊却不依不饶，发短信说：“今天我站岗，要不要打电话给我，我可以偷偷地带手机。”

虽然极具诱惑力，但李栩雅还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并回复了一堆关于自己要睡觉，站岗就好好站岗，不能偷懒，不能玩忽职守的内容给他。

但零点的时候，林海俊还是发了句“生日快乐”过来。第二天打开手机，李栩雅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这天是自己的生日。只是欣喜之余，想到深夜里在北方之北极寒之地站岗，受着冻还不忘给自己发短信的林海俊，李栩雅也不由地心生冷冽之感。

哪有那么夸张？后来林海俊回复她。但第二年，这边春暖花开的时候，李栩雅稍加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北方。

因为正赶上“五一”假期，再加上是临时起意，订票的时候，只剩下站票，想到近30个小时的车程，李栩雅还是咬咬牙买下了。所幸途中的某一段，车厢里刚好有个空位，李栩雅半靠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宿。

列车到站的时刻正值凌晨4点多，临近初夏，靠北的一方之地寒意猶存，但天色却早已朦朦胧胧地亮堂起来。李栩雅从行李箱里拿了件薄薄的外套披上，找了个显眼的位置等林海俊过来。

林海俊到的时候，二话不说地脱下棉服给了李栩雅，带她去了附近的火锅店。李栩雅用冻僵了的手握紧筷子，吃得泪流满面。林海俊不置一语，只安心地看着，等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开口问：“什么时候回去？”

相逢太短，不等茶水凉，总是在开始的时候就想到了结束。

“后天。”李栩雅自顾自地吃着林海俊夹给自己的东西。直到听他说“其实我并不是很想让你来”的时候，才忍不住抬起头来用目光无声询问。

“是怕你太辛苦。”林海俊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但又因为李栩雅是在要出发的那一刻才通知自己的，所以他又不忍拒绝。

三

林海俊每天只有几个小时的外出时间，除去路上的耽搁，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最后一天，林海俊送李栩雅去车站，临近返校的时间，他试探性地问：“那我走了？”李栩雅轻轻地应着，但抬眸的瞬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车站人来人往，很快就不见林海俊的身影，李栩雅坐在座位上发呆。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递来一瓶饮料给她，李栩雅抬眼望去，看到林海俊那张挂着淡淡笑容的脸，便有些哽咽地问怎么是你。

“看你不开心呗。”林海俊把饮料交到李栩雅手上。李栩雅握紧了瓶子，很诚恳地抖出了自己的心事，说：“我刚刚在想要不要分手。”

林海俊无语，但还是安慰她这件事就不劳她费心了。不过，林海俊是在李栩雅上车前的最后一刻才离开的，一边走还一边嘱咐着：“这次真走了，谁也不准回头了啊。”

一回生两回熟。之后的每一个学期，李栩雅都会留出一个小长假去学校看看林海俊。尽管每天只有短暂的几个小时，但李栩雅觉得两个人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或是逛逛街，好像就已经是足够漫长的经历了。

李栩雅还觉得，跨山跨水只为相逢，也算得上是自己年少时光里一次最美不过的经历。如果说那有什么特别的，那大概是4点钟可见的黎明，是北方之北春寒料峭里再为你换却的春薄衫。

四

两个人一起度过的最长的一段时光，是在大三那年的寒假。年前林海俊代表学校回高中母校进行招新宣传，李栩雅混在一群迷妹中间，有幸目睹了林海俊穿上军装后的那番英姿飒爽。看着周遭人对林海俊的热捧，李栩雅心里更多的感觉反倒是平静。

只是结束之后，她又躁动不安起来，拉着林海俊硬是夸了一路。当事人却少有言语，让人觉得比以往更稳重了那么一点。

李栩雅顿感无趣，缠着林海俊踢正步给她看。林海俊示意地踢了两组，就引来了路人的注视。李栩雅再一次毫不吝啬地开口夸赞，同时又觉得林海俊适才的刚毅里还带了几分羞涩。

分别的时候，李栩雅灵光一现，提议道：“我站军姿给你看啊。”林海俊饶有兴味地点点头，只是看到李栩雅那不太规范的站姿时，他还是不客气地狠拍了一下李栩雅垂着的右手。

李栩雅吃痛，揉一揉被拍疼的手背，怒气冲冲地瞪向林海俊。当事人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坦然自若地教导：“站军姿的时候手贴紧了。”

李栩雅记得第一次见林海俊的时候，是在高三下学期。因为晨读课迟到，她被叫去顶楼罚站，在那里遇上了同病相怜的林海俊。那天的日光正好，林海俊半个身子浸在阳光里，却仍然站得笔直，如那越过4层教学楼高的春日白杨一般坚毅挺拔。

本着难兄难弟的情分，李栩雅主动和林海俊搭了话，林海俊倒也很给面子地与之交谈。只是整个过程，他都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还当真有几分气概。于是在知晓对方的名字后，李栩雅就自来熟地叫他“海军”。

“海俊。”林海俊一本正经地纠正。李栩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依然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这名字倒是和我男神的只有一字之差啊。”说着还哼起了很是动听的歌儿来。

林俊杰，是贯穿李栩雅整个青春的偶像。李栩雅最爱他的那首《修炼爱情》，起初只因为曲调，后来则是因为歌词，大概地说起来就是那句“修炼爱情的悲欢，我们这些努力不简单”。

五

大三下学期的时候，李栩雅开始准备起了她的考研大业，林海俊也忙着各种的体能训练。偶尔一通电话，也总有聊不尽的话题。有时候李栩雅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没有面对面无话可说时的尴尬，而每一次的相见，也都会让人觉得新鲜，不得不盛装出席。

幸运的是，这一年的“五一”假期，两地之间的高铁开通。虽然离愁别绪总是难以遏制的，但这一次，李栩雅去得潇洒，也走得潇洒。

夏天很快到来，林海俊准备去往部队的那一天，李栩雅也以忙着学习为由拒绝相送。尽管也是因为舍不得，但此刻的她，的确要比开始的时候更加自信和坚定。

因为在翻山越岭的旅途中，她也日渐懂得，其实修炼爱情的过程，同样也是一场自我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