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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观莎剧

2017-05-19林奕华

新民周刊 2017年19期
关键词:全剧三世哈姆雷特

林奕华

Ostermeier不是把观众带回莎士比亚的世界,而是让两个主人公活出现代人的焦虑。

哈姆雷特是个胖子。

但在舞台上的哈姆雷特,有几个不是我见犹怜?那么优雅、敏感以至脆弱神经质?与其说光是这些形容词已经令人对王子产生翩翩浮想,不如说,是复仇与有着这些气质的人格格不入,带来了更具戏剧性的期望:他,可有如愿以偿的一天?

所以,是“生存,还是毁灭”听上去才会那么矛盾。

直至,我看了柏林列宁广场剧团艺术总监Thomas Ostermeier导演的《哈姆雷特》,并发现他的诠释和其他《哈姆雷特》多么不同:

一,忠于原著,演员装上大肚子,王子不再是英俊忧郁小生,而且举止粗野,很闹,很狂躁。

二,王子的疯狂,在剧中不(只)是有目的的装疯卖傻,而是如假包换、极度需要被注意的过动小屁孩。

三,王子对于“演戏”的热衷,并不只是在于求证叔父是否杀父仇人,却是不屑真相本来就像一出戏的角色般“任人摆布”,所以,戏剧于他的意义不在观察,在参与,在操控,在游戏。

因此,Ostermeier的版本不是一般的王子复仇记,而是要求观众在胡扯瞎闹荒唐无比的言行之下,看见他所认为的“to be or not to be”是什么。

然而,为什么我们不以这个胖王子不合乎期望为忤,反而愈看他,愈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胖哈姆雷特由列宁广场剧团的台柱Lars Eidinger担纲演出。他同时也是Ostermeier 另一部莎剧作品《理查三世》的男主角。我的一位朋友在前一晩先看《哈》,翌晚再看了《理》,见了我皱着眉头问,两部戏怎么那么相似?

我倒是先看《理》再看《哈》,感觉上,它们是两个人生阶段的倒错:《理查三世》是个青少年,《哈姆雷特》是个儿童。在Ostermeier看来,两人的共通点,都是欠缺自我认同:理查的天生残缺令他自觉是个怪物,哈姆雷特则以各种幼儿的行径,来达到以破坏换取注意力的目的。

哈姆雷特为什么需要引人注意?引谁的注意?

答案可能就在Ostermeier 版本甫开场便是王子著名的金句“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为什么我觉得这里问的,似乎不是生存或死亡,而是被看见或不被看见?

至于Ostermeier的《理查三世》,则让我想到比利时裔导演Ivo van Hove 的《Kings Of War》中,他让心理阴影投射在理查与“镜子(像)”的互相依存中。他,总是不期然便又来到镜的前面,甚至镜被移走了,他的人還是自动走到墙壁之前,犹如自己还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需要“看见(确认)”自己。

Ostermeier的版本则让我看见理查三世“手中无镜”[他在全剧只有一次拿起银制餐盘当镜,并在银盘看见的,不是他原来的脸,而是涂上了面粉的脸(谱)],但自恋的程度,大可从换装的密度可见一班。剧中的所有角色都只有一袭戏服,唯有理查每次出场,都像——时装表演。由沉黑到深蓝到奶白,以至仿女装紧身胸衣的内衣,令我想起九十年代的enfrant terrible设计师 JP Gautier。还有他的私人麦克风,嫓美手机镜头的现场摄影机;还有,矫健身手完全不受佝偻身驱所限,一下子凭着吊环在观众头上来去自如,如蜘蛛人。这个理查三世,既背负沉苛的历史,但亦如任何偶像般轻盈。

“偶像”在舞台上,又是神又是魔,但到了全剧尾声,他与隐形的Richmond殊死决战,便回复“一个人”好不孤清。而正是在他认真地玩着“我不能输”的游戏时,我恍然明白《理查三世》近年在莎翁剧作中名列“最受欢迎排行榜”前茅不是没有原因的。

“形象决定命运”,Ostermeier的《理查三世》和《哈姆雷特》不是把观众带回莎士比亚的世界,而是让两个主人公活出现代人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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