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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两生花

2017-05-19倾顾

飞言情A 2017年5期
关键词:生花

倾顾

简介:身为一只妖,容生花却和捉妖师相亲相爱,不但住在同一屋檐下,还不清不楚纠缠了几百年。她一直对他蠢蠢欲动,想要把他吃干抹净。可他不解风情,不但对她不闻不问,更是替她找来狐狸精当老师,要她学习勾引男人的技巧!

1

容生花又被人砸碎了。

这次她变成了一个大肚子百蝶穿樱白瓷瓶,算起来是雍正年间的,价值大约好几千万。拍她回来的是个富二代,不学无术,除了一张脸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容生花是个比较肤浅的妖,对好皮相没有抵抗力,非要说这个富二代有恩于她。恰好富二代喜欢古董,她就变成瓷瓶,被富二代带回了家。

她还挺骄傲,和谢尽春炫耀说:“我要去夜夜春宵啦。”

谢尽春是个捉妖师,活了多久容生花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刚修炼出人形时,他就蹲在旁边,像在观察什么稀罕玩意儿一样观察她。那时容生花刚从真身修出人身,衣服都没穿,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心,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让谢尽春看。

谢尽春看了半天,从一边拉来一片大树叶,抖了抖,就变成一件碧青色的袍子披在容生花身上,说:“傻姑娘,做人和做妖可不一样,往后不能让旁人看到你的身子了,知道吗?”

容生花日后想起来,都觉得第一眼看到的谢尽春是个好人。

可惜,谢尽春并非好人,他可能是个贱人。

春夜里的雨下得伶仃,带着微微的寒气。容生花碎成一片一片的,暂时动不了,只能孤苦无依地躺在垃圾堆里。视线里忽然出现一片袍角,白色的,绣着流云纹样与无数符文。寒气腾起白雾,却不知哪里来的花瓣,飘落在地上,零落成了泥。

容生花尽力向上看去,果然看到谢尽春正微垂着头看她。

他长了一副好相貌,静而雍容,不言不语时似是累世的青灯前熏陶出的半神,此时眉目低敛,便带上一点悲天悯人的冷漠。容生花没什么文化,绞尽脑汁想跟别人形容他有多好看,说到最后,也往往是那五个字:“看了就知道。”

真看到了,她又忘了想词儿了,盯着谢尽春都快要流口水了。一个碎了的花瓶会不会流口水她不知道,反正谢尽春鄙夷道:“又搞砸了?”

这个“又”字说得极尽嘲讽,谁让容生花每次勾引人的手段只有一种,就是变成家具被人买回去,然后半夜起来,替别人洗衣服做饭,了不起就是连内裤也一起洗了。

她这样其实有点儿吓人,半夜无人的空旷房间里莫名出现了一桌饭菜,不是闹鬼是什么?这次这个富二代就是在泡吧回来的时候,看到花瓶忽然出现在洗衣机旁边被吓到的。

然后容生花就被砸了。

容生花变成花瓶以后只有特定时间才能变成人形,她想求谢尽春替她念句法术,将她早点儿变回来,可谢尽春很温柔地说:“生花,你就在这儿好好躺着吧。放心,这堆垃圾两天以后才会被送到垃圾中转站,你很安全。”

说完,他点了点容生花,容生花便能说话了:“谢尽春,你故意的是不是?”

“怎么这样说?”

“这里这么臭,你为什么不把我变回来?”

谢尽春闻言,微微一叹。他长得太好,叹气时也有股俊秀端方的味道,容生花正要犯花痴,就听到他说:“因为想把你变回来,就要先把你捡起来。生花,你扪心自问,这么臭,你舍得我动手?”

2

容生花在垃圾堆里待了两天,第三天凌晨才变回人形。

她脑门上顶着香蕉皮,将树叶变成衣服穿上后就赶去找谢尽春算账。谢尽春住市中心,纸醉金迷、骄奢淫逸的平层别墅,容生花刚到门口就被保安拦了下来,狐疑地看了半天,才犹豫着给谢尽春打了通电话。

等容生花被放进去,天已经亮了起来。

谢尽春穿着件睡袍,袍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漂亮的胸肌,容生花看了一眼,就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根儿,扭着头说:“你不要脸。”

“我以为你来找我说什么要紧事儿,竟然是来骂我的?”谢尽春啧啧称奇,“你修人身的时候忘了修脑子出来?”

他骂人不带脏字,这么多年容生花早就習惯了。她不和他耍嘴皮子,猛地逼近他,像是要投怀送抱,果然,他立刻闪到一边,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无比的嫌弃——容生花身上,有股浓浓的垃圾堆的味道。

容生花得意一笑,道:“你再说啊,你再说我就抱你。”

谢尽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脏,容生花看他眉头皱得像是要打结,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她哼着小曲儿去泡了个澡,看到衣篓里有谢尽春的衬衫,就拿来穿在自己身上,然后去厨房的红酒柜里拿酒喝。她对这里,比对自己家还熟。

谢尽春倚在门框上,看着她弯腰挑选年份合适的红酒,浑然不觉自己两条修长洁白的腿露在外面,因为衬衫略短,有股“纸包不住火”的味道,内裤的边沿探出来,他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平角纯棉的款式。

像她这样的大龄妖怪,在人间这么久,竟然还这么纯情。谢尽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她。

容生花找了半天,总算抽出一瓶酒来,转着圈转到谢尽春面前,眼波流转地说:“小哥哥,一起喝一杯吧。”

谢尽春不搭话,她就像没骨头一样腻在他身上,手圈着他的脖子哀求道:“一个人喝酒太无聊了嘛,你只要顺手帮我把酒打开就成。”

“你不能用牙啃开?”

容生花顿了顿,撤回手,道:“让你帮我开个酒怎么这么费劲儿呢!”

谢尽春对她嗤之以鼻,看她对着胡桃木的塞子发呆,真犹犹豫豫地想用牙咬开,终于大发慈悲伸出手,拿启瓶器替她把酒打开。容生花在他伸手的一瞬间脸上就堆满了笑容,手脚麻利地拿了两个红酒杯来斟上。

两人一起倚在沙发上,谢尽春买的沙发大,躺上去像是躺在柔软的海浪里,他把自动窗帘打开,正好能看到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城市渐渐从沉睡中苏醒,如同游鱼自黑暗的深海浮出水面。容生花喝了口酒,赞叹道:“真美。”

“什么美?”

“这红尘真美。”

谢尽春不懂她的脑回路,吐槽道:“天天堵车,还有雾霾,哪里美了?”

容生花觉得他一点儿也不浪漫,道:“和你说不通!你这沙文主义。”

“哟,”谢尽春有点儿讶异地道,“从哪学会的新词儿?”

容生花不想告诉他,是听富二代的女朋友骂富二代的时候学的,她哼唧一声,在沙发上滚了滚,道:“真舒服呀,谢尽春你这个王八蛋,知不知道我在垃圾堆里有多难熬。”

“那你长点儿记性,下次变个法子勾引男人吧。”

容生花泄了气,道:“我不会别的了……”

所以说她是真傻。谢尽春的视线顺着她敞开的领口滑进去,看到雪白的肌肤像是云捏出来的一样,她人美,还带着一点儿不自觉的天真,是很能勾得男人心动的长相。

可惜她不自知,有这样的丽色也不会用,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是个单身老妖。

谢尽春勾起嘴角,有点儿愉快,又替她发愁,觉得她这样笨,又一无是处,如果离了他,要怎么活下去呢?

3

谢尽春虽然长得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有颗“老母鸡关爱小鸡崽”的心。

过了几天他就把容生花从被窝里拖出来,说替她找了个老师。

容生花活了这么久,年少无知的时候动过学习的念头,那时还是唐朝,女子地位高,谢尽春听说她这么上进,很高兴地替她请了个书生来授课。容生花脑子笨,学了很久,只会歪歪扭扭地写谢尽春的名字,连自己的都不会,那书生就把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

然后书生就再也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容生花不求甚解,也没问着书生的下落,觉得有点儿可惜,自己的名字只学会了一半。后来谢尽春亲自教她,写不出来就打手板,她被打了一个多月,总算——放弃了学习的念头。

当年被打的恐惧涌上心头,容生花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请老师多费钱啊,就别花在我身上了。”

“放心吧,”谢尽春轻松地拖着她,微笑着说,“这个老师没花钱。”

见了面才知道,这位老师竟然是狐狸精。狐狸精姓白,全名白娇娇,长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烟视媚行的样子,看到谢尽春,却吓得不行,毕恭毕敬地说:“谢公子。”

容生花只知道谢尽春有点儿本事,却没想到他居然厉害到让狐狸精这样害怕。

谢尽春把她推到白娇娇面前,冷淡道:“我把她交给你了。”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指点容小姐。”

谢尽春“嗯”了一声,又看了容生花一眼,没多说就走了。他一走,白娇娇就松了口气。容生花挺好奇地问:“你怕他呀?”

“谁不怕他?”白娇娇抱怨,“他忽然找我,我都要吓死了。”

“为什么怕他?”

白娇娇刚想说,眼珠子一转又闭了嘴,知道:“谢公子不告诉你,我也不敢说呀。”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共识,都觉得谢尽春不是个好东西。女人的友情来得很奇妙,一堂课下来,容生花已经和白娇娇成了好友。

她回家时还哼着歌,自己踮着脚转了个圈。谢尽春看她这么高兴,问她:“看来学得不错呀。”

“还用你说。”她笑眯眯地道,“受益匪浅。”

“说说看,都学到什么了。”

闻言,容生花犹豫了一下,想到白娇娇对她耳提面命的重点内容,就随口说:“不想跟你说。”

她这话说得冷淡,可是说完又挑眉看了谢尽春一眼,倒有股撒娇的味道。谢尽春想看她耍什么花样,自顾自地看报纸。她便走过来,在他对角的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开始拿着手机刷微博。

谢尽春本来没打算理她,可翻报纸时眼睛一动,就看到了她雪白的大腿。大概是白娇娇教她的,她两条腿微微侧着向左并拢,是一副很端庄曼妙的仪态,只是一个坐姿,就让人觉得她教养一定很好。

再往上看,她头垂着,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可怜又可爱,勾得人忍不住就想:她现在脸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谢尽春心底一动,忽然问:“又闹什么脾气?”

容生花本来做好了他一直不理自己的准备,没想到他真的和自己说话了。白娇娇教她的真的有用!她心里很高兴,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后,娇滴滴地道:“不想跟你说。”

“真不说?”

容生花顿了顿,道:“那你坐过来。”

“花样倒不少。”

谢尽春大概是心情好,闻言真的坐到了她身边。这是张单人沙发,哪怕容生花身材娇小,两个人仍紧紧地挤在了一起。容生花状似无意地转了半边身子,柔软的胸口就抵在了谢尽春的手臂上。她动了动,谢尽春就感觉到了,忍不住笑起来,道:“我来了,你说吧。”

“你再凑近一点儿嘛。”

见谢尽春不动,容生花就自己凑了过来,下巴压在他的肩头上,唇正好对着他的耳朵,一副若即若离的姿势,道:“白娇娇跟我说呀,你长得真好,问我喜不喜欢你呢。”

她说话时,微热的气息细密地扑打在耳上,谢尽春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回答她的?”

容生花又不说话了,含羞带怯地看他一眼,道:“不能告诉你。”

她这一眼的意思是让谢尽春追问,谁知道谢尽春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白娇娇没有教,容生花傻了眼,一时僵在谢尽春的肩头上。谢尽春将她推开,站起身来说:“演示完了,吃饭去吧。”

容生花:“哦……”

所以,今天学的到底算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

4

再上课时,容生花拿这件事儿询问白娇娇。

白娇娇本来正在敷面膜,闻言“哎哟”一聲,笑得从沙发上滚下来,“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容生花听着都疼,可她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泛光地问道:“谢公子真的和你这么亲近?”

容生花不觉得这叫亲近,她以前读画本、看戏,现在上网、看电视,知道所有男女亲密无间时,不但会搂搂抱抱,更会双唇相贴、肌肤之亲。谢尽春肯抱她,却从没把她往床上领过,看她的目光里也从没有亵玩之意。

他看她,带一点儿温情脉脉,是面对一个很亲近却又有点儿笨的人该有的态度。

容生花心情忽然低沉了下去,垂着头不说话。白娇娇又道:“你喜欢他多久了?”

容生花吓得跳起来,叫道:“你说什么?”

“还想瞒我?”白娇娇嗤之以鼻,“你看着他的时候,眼里只写了四个大字,‘我好爱他,瞎子才看不出来。”

容生花闻言呆住,一时间有些茫然,自己埋藏了这样久的秘密,竟然被人一眼看穿了,可茫然里又生出了一点儿欣喜,欣喜自己终于不必再隐藏,可以把心中的爱说给别人听——

哪怕不是她爱的那个人。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只是民国时,我贪玩去了英吉利,半年后回来,站在门口听人说,谢先生要娶妻了。那时我简直气疯了,把他的家砸了个稀巴烂,又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哭。”

“后来他回来了,敲了敲门,我以为他会发脾气的。可他只是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吃了半年西洋菜,以后还出不出去了。”

容生花说着笑了起来,她目光放空,仿佛在望向遥远的过去。

那是哪一年的事儿她记不清了,只记得窗外一盏接一盏灯亮起来,姜黄色的,有飞蛾环绕盘旋,栅栏上的野蔷薇开了,风一吹满鼻子的香味。谢尽春又来敲门,问她出不出来吃饭,说是做了她最爱吃的菜。

然后……然后她忽然明白,自己原来是喜欢谢尽春的。

他们彼此相依为命千百年,从唐宋元明,走到了如今。时光纷纷扰扰,白驹过隙,她眼里从来只有他。

“谢公子让我教你如何勾引男人……”白娇娇听完她的话,小心翼翼地道,“你要勾引谁?”

容生花有些泄气地道:“我是想着,这么多年谢尽春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太没经验了?”

白娇娇顿时瞪大眼睛。容生花和她对视,有点儿心虚地道:“所以……所以我想,先成功一次,有了经验,再来勾引谢尽春,成功率会高一点儿。”

白娇娇从来风流从容,此刻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她许了个愿,希望谢尽春不要找她的麻烦,而后一字一句地说:“生花啊,你真是我见过的,奇葩中的一朵翘楚啊。”

5

谢尽春突然睁开眼睛,刚刚推开门进来的容生花吓了一跳,看着他道:“你怎么醒了?”

“你动静这么大,我以为有头大象跑进来了。”谢尽春看她赤着脚,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吊带睡裙,微微一笑,道,“你每天不干正事儿,就在努力吃饭?”

听他嘲讽自己的体重,容生花连忙收腹挺胸,把并不存在的小肚子收了回去。她总这样,无条件地相信他说的话,谢尽春笑了一声,正要打开床头灯,却听到她轻声说:“别开灯。”

她像是一阵风,轻飘飘地掠了过来。谢尽春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铃兰木香,是她放在浴室的自制沐浴露的香味。她这样一个小花妖,根骨奇差,若不是这么多年待在他的身边,很难说会不会早就香消玉殒了。

谢尽春望着她,像望着精心栽培的一枝鲜花,却又透过她,瞧见影影绰绰的过去。在他的注视下,容生花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这也是白娇娇教她的,一个可怜又可爱的姿势。床垫微微向下,是她跪伏在上面,慢慢地迫近了他。

“小哥哥,”容生花吐气如兰,甜蜜地唤着他,“怎么不问我学了什么?我这两天都在等你问呢。”

谢尽春不语,容生花已经将手轻盈地落在了他的小腹上。他穿棉质睡袍,千百年都不變的样式,袖口宽大,盘云扣严丝合缝地扣到脖颈最上面。容生花的手慢吞吞地向上,拨弄了一下这颗玄色的玉石扣子,有点不满地噘起嘴说:“扣这么严实,不怕睡觉喘不过气呀?”

“也许我睡觉不喘气呢?”

容生花瞪大眼睛看着他道:“怎么可能,不喘气不就死啦。”

“也许我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生花一把捂住了嘴。这一刻容生花忘了白娇娇教她的,要温柔,要轻盈,几乎用上了全部力气,把谢尽春那句话捂回了口中。谢尽春被她拍得仰起头来,吃痛道:“不然我送你去打拳击吧?”

“我错了。”

容生花连忙收回手,看着谢尽春脸上的红痕,生出一种破坏艺术品的罪恶感。她撅着屁股凑过去,对着他的脸颊吹了吹气,慌张地问道:“还疼吗?”

她的气息……是冷的,也带着铃兰花的香气,是夜空下,菩提树边,刚绽开蓓蕾的花香。这香气绵延过谢尽春许多许多的日夜,进入最旖旎的绮梦,他眸色深了一点儿,推开容生花,说:“别折腾了,白娇娇教得不错,可惜学生太笨了。”

他力气大,一推就把容生花推下了床。容生花趴在床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道:“真的很笨啊?我觉得我学得挺到位啊……”

“如果你没给我一巴掌的话。”

容生花挠头,道:“我没控制住自己嘛。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们捉妖师言出法随的,你总这么口无遮拦,我很担心的。”

她说话时,长长的头发随着动作滑落在肩头,像流水一样淌下,谢尽春伸出手,撩起她一缕长发,缠在指间微微把玩了一会儿又放下。容生花已经闭了嘴,她不言不语时,眉眼如画,精美绝伦,侧脸很像曾经的某人。

“生花,”谢尽春问,“白娇娇只教了你这些吗?”

容生花不懂他的意思,呆呆地看他。谢尽春掐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来。窗外没有月亮,屋内也未见光华,她半跪在地上,膝盖陷入地毯,仍觉得有些冰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一刻就被谢尽春扯上了床。

她被摁在被子里,整个人像是陷在泡影中。谢尽春居高临下,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向下滑去,落在她细长洁白的脖颈上,轻轻抚摸,如同抚摸心爱的玩具。

容生花被他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呻吟。语调里滑腻愉悦,满是道不尽的春色,她自己都被这声音吓到了,紧紧地抿着唇。谢尽春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唇瓣,指尖一遍遍摩挲,偶尔触碰到她的齿与舌尖,暧昧到了极点,反而令她生出了空虚的畏惧。

“你怕我?”谢尽春沙哑着嗓子问她,“为什么怕我?”

“我不知道。”

因为嘴里含着他的指尖,容生花只能含糊地说。谢尽春像是笑了,又似乎没有,他俯下身,唇渐渐逼近了她。容生花看到他瞳孔收紧,像暗夜里的野兽一样骇人,真的感到了害怕,眼角滚下泪珠来,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唇靠近自己。

窗外现出一道闪电,照亮黑夜,将容生花眼角的泪水照得晶莹透亮。谢尽春猛地直起身,用她看都看不清的速度下了床。他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停了一下,又偏过头来对容生花说:“生花,我……”

容生花把眼泪擦掉,整理好被他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闻声抬起头来,满眼都是迷茫,可仍是那样澄澈天真。

余下的那句话被谢尽春咽了回去,他的半张脸在黑夜里,面无表情地道:“明天你就搬出去吧。”

6

容生花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非常失败。

她识人不清,爱上了一个贱人,天天被他人身攻击也如痴如醉,这只能说明妖性本贱。可在她鼓起勇气想要勾引谢尽春的时候,不但被他吓到流泪,更是在第二天被他毫不怜惜地扫地出门。

见她抱着自己的泰迪熊站在门口不肯离去,谢尽春倚在门边,微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谢尽春!”容生花不可思议地吼道,“你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抱出来丢在门外!你是人吗?!”

谢尽春纠正道:“你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我不是把你抱出来的,我是把你拖出来的。”说完,他把手里那张容生花新办的二代身份证丢给她,就关上了门,最后从门缝里飘出来的一句话是,“生花,你的证件照也太丑了吧。”

容生花无处可去,蹲在门口可怜兮兮地等着谢尽春回心转意,可惜最后她只等来了白娇娇。白娇娇恨铁不成钢地把她从地上扯起来,道:“你蹲在这儿干吗?你还指望他接你进去?”

容生花不说话,撇了撇嘴,差点儿哭出来。白娇娇看得头疼,把她塞上车,载着她一路回了自己的老巢。到了白娇娇家,容生花就投进白娇娇的怀里哽咽着把昨晚的事儿都说了出来。

白娇娇叹道:“谢公子要我去接你的时候我就猜到出了岔子……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怕他?生花,他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

“当年他刚刚开始修行,心爱的女子却因他而死。他大开杀戒,冲进三十一天外的妖界,将伤害过他爱人的大小妖怪尽数屠戮殆尽。之后他掉进了化骨池,和一群妖怪的尸体泡在一起,大家都说他一定尸骨无存,可他最后竟然又爬了出来。他不但没死,还吸收了所有妖怪体内的妖力,变得不人不妖,不生不死。”

容生花倒吸一口冷气,半晌,不可思议地道:“他……他有这么厉害?”

“他不是厉害,是可怕。所以生花,如果他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敢说什么;可如果他赶你走,你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万一他又狂性大发怎么办?”

白娇娇说完,看容生花不情不愿,不肯点头,甚至连附和都不肯,就知道这个傻姑娘一定舍不得谢尽春。

她无奈,怕容生花闲着想起谢尽春,就给容生花找了份工作,去便利店当收银员。那家便利店在鸟不拉屎的郊外,唯一的顾客就是旁边加油站的员工。

容生花长得漂亮,围着碧绿色的围裙,显出纤腰一握,哪怕围裙上印着条屎黄色的胖头鱼,也是个实打实的美女。加油站的人常常跑来买点儿东西,顺便和她搭讪,她刚开始着实忙了几天,后来那些员工忽然就不来找她了,她就空闲了下来,倒觉得挺高兴。

这天晚上外面下着雨,容生花独自坐在柜台后面煮火锅。咖喱鱼蛋浮上来,她拿漏勺盛出来,正要吃,门外进来个人。

那人穿一件黑雨衣,雨水不断地往下淌,把容生花拖得干净的白瓷砖地板打湿了一大片。容生花有点不高兴,就听到他问:“有酒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像是断成了几节。容生花指了指酒的位置,他拎了一瓶来结账,忽然伸出手到容生花面前说:“真香啊……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铃兰了……”

他说着笑起来,笑声刺耳。容生花在这古怪的声音里,头晕目眩,尽管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浑身早已无力。怪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拖出柜台。

就在此刻,门居然又开了,谢尽春一边收伞,一边对着容生花微微一笑,说:“你这姿势不错,像是刚被网上岸的美人鱼。”

容生花看到他,心就放了下來,但仍忍不住想,谢尽春真是个大浑蛋啊。

“大浑蛋”瞥了怪人一眼,不知怎么伸手一抓一擒,容生花只听到一声惨叫,地板上落下一件雨衣,那人就不见了。

谢尽春吹了一下手指,掏出张便利店的会员卡说:“给我盛一碗鱼蛋,加黄芥末酱。”

容生花看着他不动,他又补充一句:“用会员卡是不是可以打八折?”

“谢尽春!”容生花总算反应了过来,“刚刚那是个什么?!”

“是个花痴吧,不然怎么一个劲儿地说花香。”谢尽春漫不经心地道,又看了容生花一眼,“还是个眼神不太好的花痴。”

容生花差点儿被他气死,给他盛了碗鱼蛋,重重地放下。他却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背上。

谢尽春刚从夜色里走来,指尖还带着寒气,在肌肤上留下一片冰冷的触感。容生花垂下头,听到他柔声说:“你走得还不够远。”

“你想要我去哪里?”

谢尽春思忖了一下,慢慢地望向了她。他有双桃花眼,不笑也含情,可是如今望着她,那里只有一片冰冷。他说:“我看不到的地方。容生花,你不要出现在我能找得到的地方,可以吗?”

7

容生花哭了一夜,第二天肿着眼睛去上班。

她还没到便利店门口,就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说她已经被解雇了。她还是去了便利店,门上挂着锁,她打不开,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旁边加油站的人看到她,心有余悸地说:“妹子,这家店被你的债主收购了。”

“债主?”

“是啊,这么高,长得不错,笑起来让人觉得有点儿冷。”说着,加油站的人比了一下高度,“他還来跟我们说,让我们不要接近你。”

他看到容生花愣在原地,刚要再说,却被吓了一跳。

容生花慢慢抬起手,捂住脸,大声地哭了起来。她哭得太惨太痛,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站在原地等主人,好不容易看到了主人的身影,却被一脚踢到了一边。

狗再傻也会疼的,容生花想,谢尽春,你这一脚,踢得我真的太疼了。

容生花找到白娇娇时,夜已经很深了。

她是走回来的,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像是感觉不到疼。白娇娇真是被她吓死,替她叫来医生帮她的脚上药,又问她:“谢公子的意思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容生花犹豫一下,道:“我……我想找他问清楚。”

“我的姑奶奶!”白娇娇简直要给她跪了,“你就别去找麻烦了成吗?”

容生花闻言,眼里的泪又滚了下来。她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唇无声啜泣。白姣姣心肝儿被她哭得生疼,像摸狗一样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别哭了,不然……不然你给他打通电话?”

容生花“嗯”了一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毫不犹豫地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那头很快就接通了,谢尽春的声音还是漫不经心,容生花抽泣着问他,为什么要赶她走。

谢尽春笑了一声,道:“想知道啊?”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不能一个解释都不给我,就把我赶走。”容生花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词,“这叫净身出户,没良心的人才这么干!”

“谁说我有良心了?”他又笑了,似乎这一天他格外爱笑,“你来吧,我在家等着你。”

容生花挂了电话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看着白娇娇傻乎乎地说:“他让我回去。”

白娇娇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可是看容生花那狂喜的样子,也说不出阻止的话。两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把容生花收拾得能拿得出手,容生花等不及坐车,打开窗子就跳了出去。白娇娇家在十九层,风吹得容生花的裙子乱飘,她对着白娇娇摆了摆手,高兴地说:“娇娇,他一定是反悔了。”

后来白娇娇再没见过她,所以总想起这一晚,想起她脸上开心的笑容,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爱情。

哪怕前路有荆棘,仍大步向前。

哪怕伤了她的,正是她的心上人。

8

“生花。”

容生花听到有个声音,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睁开眼睛,却又陷入了梦境中,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每一寸肌肤都燥热而滑腻。有人的指尖划过,令她克制不住地喘息战栗起来。那手继续向下,划过她的肌肤,她颤抖得不成样子,扭动着将身下的被单弄得皱成一团,忽地听到一声轻笑。

而后她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抱在怀中,双臂搭在他双肩上,那人掐着她的下巴,亲吻她的双唇,她在无穷的痛楚与欢愉中挣扎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谢尽春。

他漂亮的眼睛被头发遮住,头发又被额上的汗水打湿,淡淡的光照在他赤裸的背脊上,照出诱人性感的光芒,他的眼底也闪着光,陌生又美丽,引诱着她自投罗网。

记忆猛地回溯,容生花记起自己回到了家中,看到谢尽春正坐在沙发上喝酒。他喝了太多太多酒,整个屋子都是浓浓的酒味。她有点儿不知所措,上前替他拧了块毛巾擦脸,他却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入怀中,问她……

“你爱我吗?”

他勾起漂亮的嘴角,柔情万丈地问她:“生花,你爱我吗?”

容生花一瞬间从欢愉中彻底清醒,她崩溃地想要推开谢尽春,可他像是无人可以抵抗的神祇,宽容地纵容着她毫无意义的反击,而后,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容生花喘不过气来,她绝望地看着谢尽春。谢尽春像是被她的视线打动了,低下头去,舔了舔她的眼睛,温柔地说:“我爱你。”

一切痛苦和折磨都被拉成又长又远的东西,容生花觉得自己还在梦里,一场有最深的绝望与恐惧,也有最大的甜蜜和欢愉的梦。

天光乍破时,容生花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胡乱地裹着被单,雪白的肌肤上是大片的吻痕与瘀青,谢尽春也已起身,就站在窗前。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在透明的光里,仙风道骨,似是将要飞升而去。

容生花轻轻地走到他身后,他回过头,看到她一身狼藉,眼底闪过一丝心痛与狼狈,却又瞬间古井无波。

“尽春,”容生花叫他说,“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呀?”

她想问的,其实是他们还会有以后吗。可她问不出口,似乎问出来了,就铸成了大错。她舍不得恨谢尽春,哪怕被他这样粗暴地占有,也连讨厌他的勇气都没有。

容生花抬起手把眼泪擦掉了,勉强笑了笑,问道:“你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许久,谢尽春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冷淡道:“傻生花,喜欢一个人,自然要珍重她、爱惜她。我这样对你,又怎么会是喜欢?”

容生花站不稳了,重新坐回床上。她抬头看向谢尽春,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心底的那个人的面孔模糊起来,如同墨迹在水中化开。她爱的是这个人吗?似乎是,可是他是这样残忍的吗?

谢尽春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容生花说:“我说过,让你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生花,你为什么不听话?”

容生花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紧紧地抿住唇。谢尽春伸出手,像是想碰一碰她,察觉到她畏惧的眼神时又顿住,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别怕,我不会再这样了。”

“为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他说,“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生花,我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可她的心已经被他打碎了,她又如何快乐?

容生花想起自己刚刚修出神智时,只是一朵铃兰花。那天太阳很好,风又轻又柔,有人端着水壶替她浇水。她心中欢喜万分,开口问他:“你是谁?”

那人顿了顿,带了一点笑意回答:“谢尽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天天来给我浇水?”

“因为我喜欢你。”

原來,这些都是做不得数的。

9

容生花被谢尽春关在了房子里。

他不再回来,每天有人来给她送饭。见她不肯吃,送饭的女人看着她纳闷道:“真不知道谢公子看上你哪一点儿,在这样重要的时候,还要分心想着你。”

“重要的时候?”容生花的手顿了顿,“谢尽……谢公子想要做什么?”

送饭的女人闻言,有些畏惧地道:“谢公子要重建三十一天,成为妖界之主。”

当年的三十一天外妖界,被谢尽春一人尽数毁去,为自己心爱的女子报仇。而今也是他要亲自重建,甚至放弃为人的身份,成为妖界之主。

容生花只觉得一切都太过讽刺与可笑,她怔怔地望着送饭的女人道:“不可能……你骗我的。”

可送饭的女人懒得理她,收起碗筷就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容生花被人带了出去。还是那个女人,她对着容生花不理不睬,却在她上车时,将什么塞到了她的掌心里。

到了郊外的庄园,大门自己打开,大厅内灯火通明,隔着回廊,容生花只能看到谢尽春正坐在钢琴前。

她走过去,他并不转身,只是摁动琴键,弹出一串悦耳的音符。

“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托你的福,还活着。”

他笑起来,道:“生花,你也学会嘲讽人了?”

容生花不想和他说话,他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优雅地弹完一支钢琴曲,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她。

“你以前不是说想学弹琴吗?正好有时间,我来教你。”

谢尽春说着伸出手来,容生花不敢忤逆他,便在他身边坐下。他把住她的手,教她一个键一个键按下。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断断续续的琴声,容生花不敢看他,却又舍不得不看。

他的指尖摩挲过容生花的掌心,容生花颤抖了一下,抽回手来,想要从他身边逃离。可他一把摁住她,将她狠狠地摁在了钢琴上,她的背脊压住琴键,钢琴发出凄惨的声响。他慢条斯理地望着她,望着她徒劳地挣扎,还有她绝望的眼神。

“真奇怪,”谢尽春道,“你恨我?”

“你这个妖怪!”容生花眼圈红了,“你把尽春还给我!”

容生花想起女人偷偷给她传来的信,心里一阵冰冷的绝望。那信是白娇娇写的,不敢写太多,只粗略地告诉她,当年谢尽春杀了妖王后,和众多妖怪的尸体一道掉入化骨池,妖王想要夺走他的身躯,反被他镇压了这么多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谢尽春的神智被妖王控制了,如今想要重建妖界,还要拿一整座城市的人的命来献祭。

所以白娇娇要她见机行事,一定要杀了妖王。

谢尽春闻言,只微微一笑,手轻轻拂过她的面孔,温柔地道:“你是不是以为,伤害你的是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看着容生花的神情,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错了。喜欢你的是他不是我,可他不敢碰你,再想也不敢,我只是推波助澜,撩动他的心魔,他果然把持不住,强行占有了你。说起来,我也要感激你。生花,若不是他觉得愧对于你,心神失守,也不会被我抓住机会,吞噬了他的灵魂,重归人间。”

妖王一字一句,如杀人利刃,容生花目眦尽裂,发出绝望的声音,她想要骂他,想要他住嘴,想要怒斥他说的都是假话。

可她只能发出凄厉的叫声,绝望到了极点,连呼吸都痛不可挡。

妖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亲吻她的额头,说:“你是我的大功臣,做我的王后如何?”

怀中女人的呼吸几乎停息,妖王觉得无趣,可心底又生出一些怜惜的疼痛,他皱了皱眉,明白这是谢尽春的思绪,刚要说话,却猛地僵住。

他的心口插着一根玉簪,凤凰翅的花样,如今,只余一片尾羽在外,其他的尽数没于他的心口。

妖王用尽力气,将容生花打了出去。容生花勉强起身,微笑着看着他说:“做你的梦吧!你杀了尽春,我就要为他报仇!”

“我就是谢尽春,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的心上人!”

“你不是他。”容生花说,“这根玉簪就是他送我的,我当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只有这簪子可以杀了他。”

如今她才知道,他一直怕自己制服不了心底的妖。

他一直怕自己,藏不住对她的爱。

她知道得太迟了,到了现在,已经成了绝路。

妖王挣扎无果,颓然倒地。容生花看着他断了气,终于扑上去,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大哭出声。

他的肌肤一寸寸变得冰冷,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看着她笑了,还说:“哭得这样丑……你是唱完大戏没卸妆……就来为民除害了?”

容生花从绝望到惊喜,颤抖着说:“小道士?”

“是我。”谢尽春呛咳一声,淡然道,“吓坏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是做这种事儿的料,可是别人我又不放心,只好把玉簪送给了你。生花,好在你没让我失望。”

“你这个浑蛋,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动手?!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真是……真是快要吓死了!”

她又哭起来,覆在他身上不肯罢休,心底放松了下来,觉得他死不了了,他们还有千千万万年可以斤斤计较,这多么幸福啊,只要没有失去他就好。

可谢尽春又笑起来,说:“谁说我死不了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能活这么久,都是因为妖王在身,如今他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他看着容生花愣在原地,艰难地抬起手,替她擦了擦泪,安慰道:“别哭了,让我安心去吧。不然这样,我给你个机会,能问我三个问题。”

容生花猛地攥住他的袖子,颤声问道:“你……你真的要死了?”

“是呀,一个问题了。”

“可以不死吗?”

“不能。”

最后一个问题了,她想不到有什么可问的了,因为人生已经没有希望,她活着这样艰难,愿意付出一切换他活下来。

可是她做不到。

最后,她轻轻地问:“那次你说,你不喜欢我,是真的吗?”

谢尽春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错愕,忽又笑得眉目舒展,风流天成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他捧着她的脸,低声说:“傻生花,我骗你的。”

时光静止,岁月破碎,她抱着他,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许久,她轻轻吻了吻他已经冰冷的额首,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你这个坏蛋,原来是骗我的呀。

“我差一点儿,就相信了。”

10

容生花死在谢尽春怀里时,不过十八九岁。

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正是最娇嫩、美丽的年纪,却因为和他相恋,被他得罪过的妖怪杀死了。

后来谢尽春为她报了仇,重新回到埋葬她的地方时,看到她的坟头上,开出了一朵铃兰花。

那花是淡紫的颜色,娇艳又明媚,覆着一缕魂魄不散。

谢尽春用自己的血浇灌它,守着它,护着它。日子一天天过去,铃兰修出了神智,终于有一天修出了人形。

那模样分明就是他曾失去的容生花。

可他不敢说,不敢接近她,因为体内封存的妖王无时无刻不想破体而出。

容生花是他最大的破绽,是他心上的一道缝隙,所以他们只能远远地相互依靠,做最亲近的人,却永远不能真正在一起。

可容生花爱上他,又诱惑他。

他忍不了这诱惑,妖王化作心魔,破体而出,在那个雨夜来到她面前。他无奈,只能逼她离开,可她不走,又一次来到他身边,以致他铸成大错。

还好她杀了他。

杀了那个伤害过她的他。

人生的最后,他想起那一日春光正好,他正在浇水,花里传来一个声音,又软又甜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他差点儿喜极而泣,却又克制住自己,温柔地道:“我是谢尽春。对你这样好是因为,我喜欢你。”

春风又过,这一生很短。

而他爱她,却是很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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