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为何没有“贪腐”皇帝

中国历史上一共有过几百个皇帝，以与其所处时代相适应的标准来评价的话，有的是明君，有的是昏君，还有的是暴君。但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有名的贪官，却没有哪个皇帝被认为“贪腐”呢？

中国历史上的皇帝是数得过来的，大臣恐怕就数不过来了。在历朝历代数不清的官员中，真正有名的、被人记住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名，分为美名和恶名，都可以成为被记住的理由。这些人有的被称为忠臣，有的被称为奸臣，有的被叫作清官，有的被叫作贪官。

很显然，形容皇帝和形容大臣的常用词是不同的。这并不难解释，“君君、臣臣”，尊卑有序，虽然都是人，但差别是巨大的。不同的位置适用不同的道德标准，相对应的形容词自然也就不同，例如，忠是对大臣的道德要求，而忠的对象就是皇帝，皇帝本人当然就不适用忠这个形容词了。

与这一思路相近，本文提出“为什么没有贪腐的皇帝”这个问题，也是从词语适用的角度出发的，要问的其实是为什么作为形容词的“贪腐”不适用于皇帝：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有名的贪官，却没有哪个皇帝被认为“贪腐”呢？

皇帝是否“贪腐”跟所有权有关

不存在“贪皇帝”，绝不是说所有的皇帝都是好样的，昏君、暴君多了去了，但我们能想到的用在他们身上的形容词，无外乎荒淫无道、骄奢淫逸等，而不是贪腐、腐败、贪墨这些词。

为什么在用词上有这一差别？“君君、臣臣”的框架就不足以解释了，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得从所有权的角度入手。

贪腐的含义是国家公职人员利用权力非法谋取私利。大臣是给皇帝打工的，应得的只是他的俸禄，在领工资之外多吃多占，都是拿了不该属于他的，构成贪腐行为。

皇帝则不受这个逻辑约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全国的财物都可以说是属于皇帝的，就看他想不想拿，想什么时候拿。

皇家财政和国家财政一般来说是“分灶吃饭”的，皇室用度也要受一定的约束，但这种制度设计是出于一个良好的目的，即为了“体恤民生”，图个天下太平。如果皇帝本人不在乎这一套，他可以随意突破那个“软约束”（如直接从国库划拨，或者加税），用于自己的穷奢极欲，而这不过是相当于把自己的钱从左口袋挪到右口袋。用自己的钱当然不是贪腐，大不了算是浪费。

可见，皇帝是否“贪腐”，跟其行为的本质没有关系，而是跟所有权相关，跟不同的所有制下适用的话语体系相关。

和珅（画像）巨贪却得到乾隆皇帝的重用

皇帝为何喜欢重用贪腐官员

说起贪腐，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值得关注，那就是很多皇帝喜欢重用贪腐的官员。对皇帝来说，不怕下级贪污、腐化，而是怕下级不贪污不腐化，历史上有这么一种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清官大多不能善终，比如岳飞，史称：（岳飞）乐于施金。所得赏赐，率以激犒将士。这样的人却被秦桧构陷，屈死于风波亭。

历史上还发生过皇帝劝自己大臣做贪官的，唐朝的德宗李适就曾对大臣陆贽说：你太过于清廉和谨慎了，到了偏执的地步。各州道府到长安来，给你送一些礼物，本是人之常情，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其实一根马鞭、一双皮靴之类，完全可以收下，这些无伤大雅。陆贽秉性贞刚，严于律己，自许“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以天下为己任，拒绝了皇帝的美意，当然为后来埋下了不好的结局。

很多贪官历来受重用，比如和珅、秦桧。

《中国廉政史鉴》中披露，其实乾隆深知和珅贪污，但他也明白，和珅敛财只是单纯的金钱欲望，并未形成与皇权相抗衡的力量；相反，和珅自知罪恶深重，只能以对乾隆的绝对忠心来换取生命的安全，君臣之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各取所需，互利双赢。

就是大名鼎鼎的萧何，也曾经把自己扮成个贪污犯，历史记载：上罢布军归，民道遮行上书，言相国贱彊买民田宅数千万。上至，相国谒。上笑曰：“夫相国乃利民！”可见刘邦并没有对萧何的违法犯罪做出举动，反而很高兴。

皇帝为何如此？贪官大都没有野心，因为只想着贪污受贿，便没有谋取天下之心。这样的人皇帝认为弄点小恩小惠足以让他们为之卖命。

可见对于历史上的一些皇帝来说，没有真心想清除贪官的，传说中的包龙图、刘墉、海瑞，大多出现在戏台，因为刚正不阿的人，大多宁折不弯，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一点连皇帝也不喜欢，而贪官很顺手，因此和珅如此之贪，乾隆仍然把他当成宝贝。

为什么反腐败不能靠皇帝

皇帝自己“不贪腐”，而且很多又爱重用贪官，可皇帝自己又不能反腐败。这首先是因为皇帝没有能力反腐败。

在对待腐败的问题上，不会有人超过朱元璋的狠了。但即使是朱元璋，在暮年也不得不无赖地感叹：奈何朝杀之而暮至。这说明，权力不可能反腐败，靠加大惩罚力度不能反腐败。

道理不复杂。皇帝不可能亲自去反每一个官员的腐败，他只能委托官员反官员的腐败。皇帝可以委托御史、巡抚去反一般官员的腐败，但是御史、巡抚也还是代理人，他怎么有积极性去真的反腐败呢？谁又来监督和反御史、巡抚的腐败呢？监督和反御史、巡抚腐败的人的监督和反腐败问题又怎么解决？这事没有头，一路下去拉长代理链只会增加腐败的机会。

今天我们知道，委托代理问题核心是因为信息不对称代理人会做出损害委托人利益的事情来。解决的办法不是加大惩罚的力度，而是设计一套激励相容的制度，让代理人追求自身利益的努力与委托人的利益相一致起来。但在保皇位的问题上能拿什么激励代理人呢？

皇帝不能反腐败，还因为皇帝不可能彻底清除腐败。皇权的合法性来自于老百姓不造反，而更重要的是官僚阶层不造反。但是官员会不会造反皇帝事前看不见，事后皇帝能看见了，但已经晚了。这就是为什么皇帝要杀功臣的原因——并非真的功臣有造反之心，而是因为功臣有造反的能力。所以历史上功高盖主的臣子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那怎么办呢？一个办法是功成身退。另一个办法是官员们不能太干净，并且要有把柄放皇帝那儿。让主子信任自己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的短处放在主子那儿。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刘邦在外打仗，不时派人回去打听萧何在家干什么？手下告诉萧何：这是皇上对您不放心呢，您应该广置田地，贪点污，受点贿，做做坏事。刘邦知道萧何在家织田买地，做下坏事，于是就放下心来。

此外，所谓的民主也不能反腐。官场的高妙在于人人都能贪到，大家贪得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民主只是改变腐败的形式，由老百姓贿赂官员改为官员贿赂老百姓。所谓腐败，就是利用手中的公权力获取超过实际贡献之外的报酬。集权国家官员手中拥有公权力，是老百姓贿赂官员。民主国家人人手中有公权力，是官员贿赂老百姓。那盛行西方世界的福利主义，是选民利用投票权获取超过实际贡献之外的报酬，不是腐败又是什么？

腐败根源在于权力。无论东西，也无论专制民主，权力得不到约束，腐败就无可避免。这也带来反腐败的一个重要含义。反腐败是对的，但是反腐败的关键是要约束权力。

（《领导文萃》2017年05期、《南风窗》2014年26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