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声

很多年前看到一张照片，几名黑衣男子背着枪、梳着发髻、穿着黑衣站在山寨的前面，照片的题目是“中国最后的枪手部落”，地点是贵州黔东南的岜沙，那张照片一直让我记忆深刻。年前，我带着学生寻访了这个闻名中外的神秘的枪手部落。

尽管岜沙距离从江县城只有不到八公里的路程，但古朴苗寨的生活方式至今没有被改变，村民怡然自得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与世无争。

古老的岜沙苗寨依山而建，古树参天，藤蔓连连。成年男子常年头挽发髻，身挎腰刀，肩扛火枪，被誉为“中国最后的枪手部落”，颇有几分神秘的色彩。

一曲迎宾的芦笙曲刚停，六七个汉子便一字排开，举起枪朝天齐鸣，随着几声巨响，白色的烟雾弥漫林间。村民告诉我，这是岜沙人迎接客人进寨的最高礼仪。

“岜沙”用苗语念叫“分送”，是草木繁多的意思。寨子由五个小苗寨组成，房屋是传统的吊脚楼。穿过寨门，顺着一条林间小道来到一座小亭子前，亭子中央摆放着一蔸需要几个大汉才能抱住的树根。据说在毛主席逝世时，岜沙人把这棵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香樟敬献给毛主席纪念堂，在砍伐这棵被奉为神灵的古树时，两千多名岜沙人长跪不起，敬拜古树。此事深深感动了中央，国家之后专门拨款在古树树根处建亭，取名“神树亭”。

传说苗族的祖先蚩尤有三个儿子，岜沙人就是第三个儿子的后裔。当年蚩尤被黄帝打败，率领部落开始了向西南地区的长征，岜沙苗族的祖先就是大迁徙中的先头部队——九黎部落的一支。基于生存环境的恶劣，他们枪不离身，刀不离腰。

这里的男人虽然个头不高，但个个都非常精悍，他们身着青衣，腰间佩刀，肩上扛枪，十分像古代的武士。有人说岜沙武士颇有几分日本武士的神韵，其实应该说日本武士与岜沙武士有许多相似之处。据传，曾有日本的民族、民俗学家寻根来到黔东南，岜沙人引起了他们浓厚的兴趣。

岜沙人以树为本民族的图腾，他们敬仰树神，认为每一棵大树都是一个祖先的灵魂，因而他们爱护树木、崇拜樹木，相信这些树木也在庇护着岜沙。据村支书贾元两介绍，村里每出生一个孩子，家人就会为孩子种下一棵属于他的树，孩子敬树为父，逢年过节时都要到树下祭拜，待孩子长大成人，最后去世后，就将树砍掉做成棺材埋在地下，然后再种上一棵树。

再往前走，一幢别致的木楼映入眼帘，这是一幢两层高的吊脚楼，里面挂满许多油画和摄影作品，记载着岜沙树葬文化、生活方式以及岜沙男人独特的发型，这里也是游客的必经之地。

我顺着石板路来到寨中的一家小卖部买水喝，一名穿着百褶裙的老人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指了指摆放着的矿泉水，再指指嘴巴，她顿时明白了，起身递来一瓶矿泉水。我方才明白这里的人们有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化，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基本听不懂汉话。

一群岜沙汉子扛着枪走过来，我好奇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啊？”一个汉子说：“到树林里的表演场地演节目。”和他聊天后才知道，他叫滚元亮，是岜沙民俗表演队的队长，虽然个头不高，但长得很魁梧，具有典型的猎人形象。他的照片曾在许多家媒体刊登过，成为岜沙人的形象代表，也因此成了村里的名人。

去表演场要经过一片大树林，我很好奇地问：“你们除了敬重树之外，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些树生长得这么好？”滚元亮说：“在岜沙，没有人敢用车来拉木材，村民们缺油缺盐了，也只是上山修剪枝杈或砍些枯树，然后肩挑徒步到县城去零售。要是哪家砍树犯了村规，就要补种两倍以上的树苗，同时要准备一百二十斤酒、一百二十斤米和一百二十斤肉，请全寨人吃饭喝酒以示惩罚。”

岜沙苗族人的舞蹈野性十足，看他们跳舞，我仿佛走进了原始部落，那神秘、古朴、自然的风韵几度让我惊叹不已。其中，一个特殊的表演节目深深地吸引了我：一个老人拿着镰刀在裤子上蹭了几下后，便在一名苗族青年头上舞动起来，乌黑的头发顺镰而落，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老人麻利的手法完全可以和世界级的理发师一决高下。导游介绍说，这就是岜沙的拿手绝活——镰刀剃头，曾有人把岜沙男人的发式造型称之为“活着的兵马俑”。

“砰砰砰——”又是一阵枪声，压轴舞蹈《岜沙汉》最后的造型就是众人举枪朝天齐放。滚元亮说：“岜沙苗族是一个可以佩枪的民族，我们都发有持枪证，以前用来护寨，现在用来表演。”

风吹云走，天色已近黄昏，我不得不离开了岜沙，然而岜沙的印记早已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我国进行了全面禁枪，但岜沙是我国唯一一个允许个人佩戴枪支的寨子，岜沙人的火枪得到了政府的特许，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家拥有持枪证。岜沙人手中的枪是一种射程只有十几、二十多米的火药枪，也就是传统的土铳，他们的枪都由黔东南州黎平县贯洞、龙图一带的师傅打造而战。岜沙人特别珍惜老枪，一代代传下来的老枪会成为重要的传家宝。

岜沙人的衣着很独特，一般男子穿左衽右开圆铜扣黑色高腰衣和黑色直筒大脚裤，妇女身着黑色对襟衣和百褶短裙，上面有色彩鲜艳的蜡染和刺绣。不管男女老少，岜沙人还喜欢穿一种蓝紫色泛着光的衣服，有点像我们儿时流行的香云纱。据说这种布料是苗家自己纺织的土布，用一种叫蓝靛的植物染色，并在染制时加入鸡蛋清，这样染成的布既有光泽又能防雨。还有一种说法是，这种衣服穿脏之后不用洗，直接放进染锅再染一次，所以才能有如此发亮的效果。

岜沙男人非常重视他们的发髻，顶部留有发髻，四周的头发剃光，在岜沙苗语中称之为“户棍”。他们终生保持这种发式，这是男性装束中最重要的性别标志，也是力量的象征。据说，这种装束是从蚩尤老祖时代传下来的，也是迄今为止我国所能见到的最古老的男性发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