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汉卿++陈锋

张哲是眼科主任，同时还是市医院的副院长，分管临床医疗技术。赵东乐是骨科主任，也是副院长，分管医疗设备与药品招标。他俩一直看对方不顺眼，矛盾很深。张哲曾经试图缓和矛盾，但他所做的努力总是收不到任何效果。

张哲和赵东乐都是李院长一手提拔的。张哲医术高超，为人正直，却不会搞关系。而赵东乐医术没那么好，但每次捞了油水，都会给李院长塞红包。所以，李院长更喜欢赵东乐，他甚至认为张哲是个“伪君子”，私下一定捞了不少好处。但是李院长不会表现出倾向性，他乐得看到张哲和赵东乐不和，这样两人便能形成制衡，更利于他的管理。两个人斗得热闹，就不会给他惹麻烦。

这天上午，李院长召开院领导班子会议，几个副院长全部出席了会议。会上，李院长告诉大家，明天下午，市科学技术委员会专家将到医院来现场考察，准备到几个临床科室实地察看，哪个科室符合条件，就定为重点科室。

今后，重点科室不但能获得市科委拨给的专项科研的经费，还能与国家级重点医院的科室建立联系，每年将派人前去共同研究科研项目。换言之，就是被确定的科室负责人可以到大医院研究、讲学，还有出国的机会。这样的施展平台，在市医院是史无前例的。

李院长提议，备选科室就定为骨科和眼科。其他副院长对此决定没有异议。于是，张哲与赵东乐各自领命回科里准备材料，迎接科委负责人考察。

第二天下午，市科委的蔡主任和秘书长一起来了。在院领导班子的陪同下，先考察骨外科。显然，骨科在赵东乐主持下，是做了准备工作的，全体医生护士都穿上了崭新的工作服，在走廊上恭候，迎接专家考察。赵东乐笑嘻嘻地陪着科委主任察看了病房、研究室、资料室、实验室等。

蔡主任四处看了看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眯眯地站在边上。赵东乐说：“请主任提意见，还有什么方面做得不够好，我们尽快改正。”蔡主任还是不说话，笑眯眯地站在那儿。李院长说：“蔡主任是不是有什么意见不好说出来，没关系，您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过了半晌，蔡主任才说：“走马观花，我还真看不出什么问题，还是请你们自己的人提点意见吧，因为自己人才最了解自己人。”蔡主任把目光投到了张哲身上。

张哲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抽抽鼻子，说：“什么味道，是尿味，还是屎味？”张哲说完，赵东乐的脸色大变，他瞪着张哲问：“你什么意思？”张哲不说话，看着科委的秘书长。秘书长说：“好像是屎味，厕所没洗干净？”一行人就往厕所走去，味道越来越重，大家就不往前走了。

蔡主任看着赵东乐说：“厕所虽然不是很重要的场所，但是，这也是最应该弄干净的地方，厕所都弄不干净，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赵东乐听后气得不行，他恨不得冲过去搧张哲一记耳光。这家伙真是歹毒呀！但是，李院长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他。

接下来轮到考察眼科了。眼科显然也是做了一番准备工作的，全科室焕然一新，所有工作人员都精神焕发，彬彬有礼。大家先看了准备的相关资料，然后考察了资料室、实验室、病房。最后，一行人来到了办公室。张哲请蔡主任提意见。

蔡主任与刚才一样，一言不發，让同行提意见。其他人显然提不出意见，但赵东乐却不甘心，他一定要报一箭之仇！鸡蛋里挑骨头！他东走走西看看，然后露出一脸的得意之色。

张哲问：“赵副院长有什么意见就提吧？”赵东乐冷笑道：“你以为你做得很好吗？我刚才发现，病房里有蚂蚁！这说明卫生工作没有做好！”

蔡主任听后笑了，这显然是窝里斗，提的意见都是鸡毛蒜皮的事。蔡主任把李院长叫到一旁，说：“看起来赵副院长和张副院长有矛盾呀，把科研经费放在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显然都不适合，会激化矛盾，不利于团结。”李院长马上说：“蔡主任说得非常正确，那就定在心外科吧。这个科室……”

蔡主任打断了李院长的话，他说：“李院长不用介绍了，我早就听说心外科的技术在省里都是出了名的。”于是，重点科室定在心外科，科研经费就投在了心外科。这让赵东乐大感意外，却在张哲的意料之中，因为心外科的虞主任是李院长的妹夫，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呢！李院长很有可能一开始就算准了张哲和赵东乐会鹬蚌相争，便让妹夫虞主任当了得利的渔翁！张哲虽然心里清楚，但也无可奈何。

周末，张哲利用休息时间，回乡下看望父母。吃完午饭，张哲便出了门，来到村里散步。当他来到村头时，发现几个人正坐在榕树下聊天。

张哲走过去后，听到其中一个农民说：“现在进口的东西也不好使，外国人也弄伪劣产品糊弄中国人！我的腿骨折了，市医院的医生在我的腿里装了钢板，说是进口的，质量非常好，谁知钢板竟然断了。我到市医院找医生理论，那个医生立即为我重新装了钢板，等于重做了一次手术。”

张哲问那个农民：“你没问医生钢板为什么会断吗？”那个农民说：“问了，医生说，这是偶然事件，从来没发生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想向医生讨个说法，但医生态度很好，还请我吃了餐饭，我就不好意思讨说法了。”

农民真是单纯呀，一餐饭就被堵住了嘴巴。张哲心里明白了，一定是骨科医生在治疗时用了伪劣材料。他早就听说，骨科医生在为病人治疗前，会把进口材料拿给病人看，但在手术中会偷偷换成国产材料。病人在手术过程中是昏迷的，根本不会知道其中的猫腻。进口材料与国产材料在价格上差异巨大，这样偷梁换柱的行为，将使医生的收入增加几倍！如果不是钢板断了，这个农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医生用了假材料！

为了进一步了解其中的猫腻，张哲主动请骨科的医生小王吃饭。小王轮转时，曾在眼科呆过半年，所以与张哲关系不错。小王本来是想在眼科当医生的。但后来有人告诉他，骨科医生最有钱，做一台手术的利润高得吓人。于是，小王就通过关系，转到骨科去当医生了。

如今，小王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但据说，他在骨科混得不好，想调到沿海城市去发展。张哲听后，说他支持小王的决定。小王没想到张哲会支持他的想法，他一高兴，就不停地与张哲碰杯。

酒过三巡，张哲问：“我听说骨科的猫腻很多，你常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吧！”小王笑着说：“眼科就没有猫腻吗？我听说治疗白内障的晶体有进口与国产两种。有医生在做手术前，会把进口晶体给病人看，告诉病人用的是这种，但等到做手术时，又用国产晶体。医生做一台手术，油水也有不少吧！”

张哲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难道眼科的医生私下都是这样干的？小王见他脸色发白，笑着说：“您不要太紧张，我是听在其他医院当医生的同学说他们那儿有这类事。至于您管辖的眼科有没有这种事，我就不知道了。”

张哲默默喝了杯酒，他心里清楚，如果别的医院有这种事，他们这里也很有可能发生这种事。他沉默片刻后，问：“骨科是不是经常干这种偷梁换柱的事？”

小王想了想，说：“这里面的水实在太深了，情况也太复杂。我因为和赵东乐尿不到一个壶里，所以常受赵东乐排挤。我曾想用‘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做法，与赵东乐拼个鱼死网破。但我想得太简单了，赵东乐是什么人，想把他掀下来，我还是太嫩了。”

小王说，他向有关部门写过举报信，但这是个利益集团，牵连的人太多，有医院的领导、医生，还有政府官员。张哲不解地问：“怎么还会牵扯到政府官员？”小王说：“政府发改委与招标办直接管着医用材料，进什么材料，进多少材料，难道赵东乐能说了算吗？”

张哲明白，凭小王这个小医生的一封举报信就想扳倒这个利益集团，确实有些不切实际。

从那天起，张哲开始对自己的科室进行调查。经过一番调查，他发现自己的科室确实存在着不少偷梁换柱的事。他想了几天，觉得自己这些年和赵东乐斗来斗去，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科室存在严重的问题，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他想举报赵东乐，却怕对方进去后会把他供出来，来个玉石俱焚。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下定决心，要将赵东乐的事曝光！

经过张哲的巧妙安排，他说服之前那位在市医院做坏了手术的农民，将那次医疗事故通过媒体曝光了。很快，不少在市医院做过手术的人都到其他医院进行了检查，发现确实有偷换材料的情况！而且这些材料都是没经过政府招标就进入医院的，是某些人在利益的驱动下，冒天下之大不韪，通过不正常的手段使该产品进入了临床使用。

这件事被曝光后，赵东乐就被检察院带走了。在审讯中，他交代了所有事实，并且不出意料地说出了张哲所在的眼科的问题。

之后不久，市醫院发生了连环大地震，多个部门领导被带走了，包括李院长。张哲也没能幸免，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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