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

01

龙小姐坐在温暖的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她在等一个客户，她工作这几年，还是第一次有客户把首次会面约在这种小巧玲珑的咖啡店，让她莫名地觉得熨帖。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一前一后从窗口飞快地跑过，女孩子朝男孩子扔了个雪球，虽然看不清脸也听不见声音，但是她似乎可以想象得出那肆意的欢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几年不见，你笑起来还是会露牙龈，不过还是一样好看。”有点熟悉更多的是陌生的声音敲打着龙小姐。她迅速收起了笑容，有些惊讶和懊恼地回头看。

“田田？”龙小姐又一次露出了牙龈，她站起来不由分说地给了眼前高大的男人一个热烈的拥抱。

“别这么热情，我手上的热巧克力可能会激动。”田田细长的小眼睛弯着，长长的手臂张开迎接了她的拥抱，也拯救了热巧克力。

“多年不见，你的嘴还是一样贱。不过人还是帅的。”龙小姐笑得更开怀了。田田是她的大学同学，不同班不同系不同院，可是两个人总是玩儿在一起，他们俩的绯闻从相识一直传到了毕业，哪怕龙小姐交了男朋友都没能止住，直到大学毕业莫名地各自分飛。

“坐啊，给你的。这家店最好喝的就是这个热巧克力，虽然它本来是卖咖啡的。”田田把手里的热巧克力塞在龙小姐手里，自己很自觉地坐到了龙小姐的对面。

“虽然我很想和你叙旧，可是今天不行，我约了客户。虽然那个什么狗屁经理迟到了，可是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不能放他鸽子。”龙小姐为难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三点了，该死的，她最讨厌时间观念差的人。

“我明明来得正是时候，你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骂我。”田田朝龙小姐眨了眨眼睛，喝了一口自己的热巧克力，还舒服地发出了喟叹之声。

“你约的我？凯文？”龙小姐惊了一下。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透着满满自信和成熟韵味的男人，与记忆里套着灰色毛衫儿，总是略带羞涩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大男孩儿慢慢重合。

02

大学时候的龙小姐还是个十足的疯丫头，单纯胆儿大还爱耍小聪明，她和田田是买火车票认识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可以从网上购票，一到快放假的时候，大批的学子就得想尽办法挤到售票点买票。田田就站在龙小姐后面排队，卖票的女人很不负责任，慢慢吞吞地一边嗑瓜子，一边发短信，一边卖票。

龙小姐连着说了三遍自己的目的地，女人都没有听清楚。龙小姐强忍着一口气，她拿到回家车票的那一秒，朝售票员骂了一句：就你那大牙缝还好意思嗑瓜子，一会儿就得卡那儿。龙小姐说完甩着头发就跑了，压根儿不理玻璃窗里面站起来吵吵的售票员。

“哎！同学，同学你等会儿！”田田从后面拽住龙小姐的衣袖。

“你干嘛！你谁啊？别动手动脚的啊！”龙小姐警惕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的小眼睛男生。

“你怎么敢随便骂售票员呢？她要是不卖给你票你怎么办啊？或者她告到学校去怎么办啊？”田田松开手挠挠头。

“她就是欠骂！你当我傻啊，我拿着票了才骂她的啊，告我？她知道我是谁啊？我还要投诉她呐！现在火车站管得可严了，我把她工号都记住了！”龙小姐得意地抿着嘴笑。

“哦。给你，你把这个忘那儿了。”田田把龙小姐的学生证递给她，他笑得有点羞涩。他连票都没顾得上买，从那个售票员手里抢过龙小姐的学生证就跑了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觉得不能让龙小姐被人抓着小辫子。

龙小姐从田田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学生证，愣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把人定那儿了。

后来，龙小姐用自己的手机和田田的手机，还有公用电话痛快地投诉了那个女售票员三次，终于心满意足。又陪田田排队买票一直折腾到回学校的末班车都没赶上。从那以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03

“想什么呢？”田田看着笑眯眯的龙小姐，笑意丛生。

“追忆似水年华。”龙小姐回过神来。当眼前这个男人还是男孩儿的时候，她是动过心的。

无论自己有多少无理取闹的想法，都会义无反顾地陪自己去实施的人，无论自己是哭是笑是闹都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对自己总是纵容的人却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一丝逾矩。

哪怕一点点暗示都好吧，主动牵一次自己的手，四目相对时咽一下口水，哪怕是看爱情电影时帮自己擦一下眼泪，也许自己都会义无反顾地投进他的怀抱。可是没有，龙小姐甚至一度怀疑过他的性取向。

“真快啊，你都成女强人了，上哪儿说理去！”田田调侃着。

“你都能当经理，我这么风华绝代必然得大杀四方。”龙小姐从兜里掏出自己准备好的资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什么好留恋和遗憾的，如果再一次重来，自己也不会主动打破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因为她不舍得，那份友谊来得太真挚太珍贵，一旦平衡被打破，他们怎能在这样重逢后谈笑风生呢？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遇见你了。”田田接过她递过来的资料，放在面前，没有看。

“你不是出国镀金去了嘛！我还以为你会一去不归呐！”龙小姐盯着那份资料，她真的很认真准备的。

他们是怎样失散在茫茫人海的呢？龙小姐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失去田田，因为她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所谓的性别，除了没有同床共枕过，两个人之间真的算是百无禁忌了，龙小姐的所有事情都愿意和他分享。

毕业的时候她和男朋友闹分手闹得很厉害，龙小姐要去北京，她男朋友楚然要回老家。在她痛下决心和楚然分手的时候，田田却先一步退出了她的生活，他无声无息地出国了，只留了个我还会回来找你的短信给她，龙小姐连人都没捞着。她看着短信连续骂了他三遍，然后把短信和他的电话号码删了。

“我刚回来不久，工作也刚走上轨道。之前的同学朋友联系得都很少了，找你还真不容易。没想到就这么撞上了。”田田看着龙小姐笑。

“哎哟，刚回来就当经理，小子，你约我出来是故意来炫耀的吧！”龙小姐是一步一步爬上现在的位置的，在北京打拼的女人都不容易，所以她其实一向挺讨厌空降兵的，有时候甚至有点看不起这样的人。国外镀个金，学历是高了，一点实战能力都没有，真正干事儿却拿不起来，烦人得很。

“呵呵，这浓重的讽刺意味啊！你怎么还和原来一样呢？跟个刺鲀似的。不过这样真好！我喜欢你，特别喜欢。”田田看着龙小姐的眼睛认真地说。

04

龙小姐愣了一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龙小姐看着田田咧开嘴的笑容，哪里还有一丝刚才的成熟和睿智呢？

他完全就是大学时候那个纯情的男孩子。突然她明白了，他说的是大学时候不曾说出口的告白。

“谢谢你曾经喜欢我。我也喜欢过你呐。你怎么不早说呢？闷骚男！”龙小姐笑了出来，笑得像一场叹息。

“因为我肯定是要走的啊，除了喜欢我什么都无法许诺给你，那样的告白我无法说出口。我想要给你更多，更多，可惜这一错过就是许多年。我有时候也想，我到底是不是错了。现在，我回来了，还来不来得及？”田田的眼睛里透着迷惑和渴望，对他来说，这不是曾经而是一直念念不忘的深情。

“田田，我们毕业快七年了吧。曾经的你我都只能回忆，不过，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龙小姐顾左右而言他地和田田闲扯了一会儿，把资料留给田田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雪花不知不觉从天空深处飘了下来，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龙小姐掀起了帽子，把脸藏了起来。

有一瞬间她大概是想要答应的，可是终究没有，七年的时间太长，她自问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女了，田田何尝还是当年的少年！他们熟悉的都不是现在的这个人，如何承受得起当年的那份纯纯深情！时间难倒回，往事已破碎，不如就像当初那般固守着这份难得的友情，天长地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