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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锦诗歌对女性话语的异质书写

2017-04-27叶雨其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7年1期
关键词:诗歌

叶雨其

内容摘要:翟锦的诗,是典型的女性诗人的诗。它们是柔软的、小心翼翼的,同时也是质朴的、充满诚意的。同样,萨福的诗作也是女性诗作的典范,一股仿佛来自本能的倾诉欲望与浪漫化的特征笼罩了她的诗作,使之坦率而优美,洒脱却轻盈。在体裁上,二者的大部分诗歌都属于短诗;在技法上,二者都擅长于创作充满女性情怀的抒情诗。这些相似的特征令两位女诗人虽处于完全不同的时代与地域环境中,却有着极大的可比性,从而给予了我们借由这些相似性来探讨差异性的可能。

关键词:翟锦;诗歌;女生话题;异质书写

翟锦的诗,是典型的女性诗人的诗。它们是柔软的、小心翼翼的,同时也是质朴的、充满诚意的。在阅读翟锦的诗时,读者可以从中看到实实在在的生活本身,而女性所独有的气质又给其诗歌掺进了一些柔感与浪漫感,最终令这种实在展现得不失灵动。同样,萨福的诗作也是女性诗作的典范,一股仿佛来自本能的倾诉欲望与浪漫化的特征笼罩了她的诗作,使之坦率而优美,洒脱却轻盈。在体裁上,二者的大部分诗歌都属于短诗;在技法上,二者都擅长于创作充满女性情怀的抒情诗。这些相似的特征令两位女诗人虽处于完全不同的时代与地域环境中,却有着极大的可比性,从而给予了我们借由这些相似性来探讨差异性的可能。

一、女性话语的书写口吻:“真诚”与“坦诚”

在倾诉自己身为女性所独有的情感体验时,翟锦与萨福分别选择了相似又极为不同的“真诚”与“坦诚”这两种口吻。翟锦对待诗歌的态度是极为真诚的,正如诗人自己所言:“如果能像生意人追求金钱一样,津津乐道地/见缝插针地,废寝忘食地艟到南墙头也不回地,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对待诗歌∥那我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启示》)在其诗《没见过一次大雪的人》中,翟锦以“没见过一次大雪的人/是我的父//他出生于一九五四年/奶奶说那年很冷很冷……这种平静和缓的口吻向我们娓娓道来着属于其叔父的故事,她并没有以“诗人”这一身份自居,而是通过诗歌的写作而对回忆进行还原,然后再把所还原的结果直率地展现给读者看。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不会再去像面对那一类遥远的诗人那样,试图去以突破自我的方式来捕获惊奇;距离感的减退是其诗歌之所以能让人感到真诚的首要原因,与此同时也能使其诗歌能在整体上呈现得“踏实”。

“真诚”同时还体现为翟锦在处理其爱情诗时所采取的策略。在其诗集中,爱情诗占据了相当一部分的数量。她的爱情诗有着强烈的浪漫气息,然而她对这种浪漫的呈现也未曾脱离现实,坠人幻想,而是紧扣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来实现的。在《还原》一诗中,翟锦写到:“流淌的雨水,是无数/从空中/到树叶草丛/到地面,滴落的汇聚//那么,你可不可以把某些诗,作一些还原,还原到最初,每个透明的文字,都起源于/并饱满地想你”这是一种朴实的浪漫,一种“接地气”的、站得住脚的浪漫,这种特质是其诗歌中较为突出的一点。再比如《蝉的情诗》一诗:“用尽一只蝉的努力,也许可以留下一小段,似有还无的痕迹,也都给你”这种对于情诗的毫不炫目的处理方式使其具有了某种可靠性。可靠,是源于真情实感的那种切切实实的可靠,当读者能够通过阅读而唤醒自己心中类似的经验,从而抵达记忆的深处和想象的边缘时,这种可靠便能产生出一定的审美效果。可以发现,诗的诞生在翟锦那里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一个过程,每一个心中有感的瞬间,对她而言就是生产出一首诗的契机。对于许多敏感而富有文学想象力的心灵来说,诗正是这种情感的自然流露,而“自然”也使这类诗人的诗歌具有了如翟锦诗一般的纯化气息。

而对于萨福而言,“坦诚”既是她的诗歌所给人的第一印象,也是她所一以贯之的写作方式。萨福的“坦诚”首先体现在她在诗歌中措辞之直白:“用你们的拳头,捶打胸膛,姑娘们——,撕裂你们的衣裳!”在说话的时候并未为了表达效果而仔细斟酌,而是凭借着心声的自然流露而说话,萨福用这样一种直接的方式写诗,一方面体现了她对待诗歌的赤子之心,而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她的豪放个性。这一特征尤其地体现在她描写爱情的诗歌里:“告诉我/在所有的人中你爱谁//更甚于,你爱我”可以说,萨福这种直截了当地问询爱人的方式,第一次发出了西方女性的平等之声,而更重要的是,从萨福的诗中,还能读到一种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的歌颂:“害怕失去你,我慌乱地跑着,像一个/紧跟着妈妈的,小女孩子”,描写女性之美的诗歌在萨福的诗中也是很常见的,这不光对于当时的古希腊而言具有相当的突破性,即便是放在今天,也富于进步意义。

二、女性话语的意象表征:物性化的“水”与人性化的“水”

翟锦与萨福的诗中都涉及到了许多与“水”有关的意象,然而在具体的诗歌中,相同的意象又体现出了完全不同的特征。翟锦诗中的“水”多是一种与人相对立的物性化的“水”;而萨福诗中的“水”,则是一种与人相融合的人性化的“水”。“水”概念在翟锦的诗中十分广泛,既有“小”水,如泪水、汗水,也有“大”水,如江水,河水。而不论是哪一种类型的“水”,都被她的笔触凸显了“水”本身所具有的,那种外在于人自身的“物性化”特征。“大”水在翟锦的诗中始终象征着人所无法控制的力量,它们通常指涉了命运的不可抗拒性:在《号室里空着一个座位》一诗中,“河水”吞没了自己学生那年轻的生命;而在《我仅仅知道》一诗中,“水”是爱情的化身。诗人认识到,总有一些事物是自己无法改变的,比如逝去的生命,再比如当下的生活状态……这种意识使其诗歌也具有了一些“苦难”的调子,然而诗人同时也有着良好的心态:“生活把你以一片湖泊的形式/在我面前呈现……涟漪,可以只属于我的美丽,你就选择永远不回应,只当那略涨的水面,全是我一次又一次的堆积”面对大而无边,从而使人感到无能为力的生活时,翟锦知道自己任何询问生命的尝试会以徒劳收尾,她知道“一切/近乎虚无”,但是,她在意的是这场宛如“打水漂”一般的过程,这一经验对她来说“单纯而富有”,因此她的这类诗歌便具有了一种洒脱感,这是翟锦在处理诗中的“大”水时所体现出的光彩。而当翟锦退回到自己的个人情感世界中时,开始用“小”水来比喻、象征、抒发自己时,诗中原本那种洒脱的语调也就发生了一些变化:“也许前世,我就是你体内晶莹流动的/一粒盐//今生,才以眼泪的形式,无声滑落”这种抒情语调向我们吐露,在诗人心中,爱情是崇高的,而爱情面前的自己是渺小的,因此,即便是用“水”来自喻,这种“水”也是外在于诗人的水:只有当诗人面对恋人时,她才成为了这种“微型”的水:“一滴河里的水/如果某天,突然有了/流人大江的渴望……那么所谓的距离,只是相思的久久长长…—滴河里的水,是否能抵达,那片宽广的怀抱”。恋人(或者爱情)是“大江”,而自己只是其中的小小的“一滴水”,從中可以看出诗人对自己传统女性身份的某种认同,她在这些诗中所抒发的,是一种略微保守的女性情怀。

对于萨福而言,“水”不再是一种外在于自身的客观存在物,而是成为了加斯东-巴什拉所说的“有着自己的赫拉克利特学说”的水:“起来吧,放松你柔软的,躯体,脱下你的希俄斯睡衣,象一枝百合花斜倚在,,泉水中,你沭浴吧。”有着“自己的赫拉克利特学说”的“水”,是诸种对立事物的和谐,“水”是男女两性的和谐:从宙斯化身天鹅使人间美女丽达受孕开始,天鹅在西方文化中便是一个雄性的象征,而水又具有女性的特征,当天鹅来到水边,它便成为了双性化的事物;“水”是生与死的和谐:克尔特人处理死者遗体的方式就是把死者的棺木投入水中,卡翁在水面上撑船渡亡灵——水是完全包容了死亡的一种物质;“水”是青春和衰老的和谐:“清洗”这个动作本身就具有一种创新的力量,流动的水带走泥垢,让人宛如新生,喷射的水就是一种活着的水,意味着生命的起源。在萨福的诗中,人与水融为一体,和谐相处。萨福最为独特的地方在于,并没有将水描绘成人,而是反而使人变形为植物——“百合花”,并倚靠在泉水里;而“柔软”、“睡衣”等词汇凸显了整首诗的肉感:伴随着人的变形,人的躯体也将陷入睡眠,而水容纳了人与人的活动,并使之更为融洽。肉体一旦进入水里,生命就陷入了睡眠,这种如梦非梦的感受令人有如回归母体,回归生与死的起始阶段。当纳瑟斯在水底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一朵永恒的水仙。作为一个人而言,纳瑟斯已经死了;而作为水仙,他还在不朽地活着。因此,萨福这首诗中的水,是同时包容了人与物、生命与死亡的水。而除了“泉水”之外,其诗中的“水”还表现为“雨水”、“甘露”这类完全“属神”的水——它们均是从天而降的、象征天神旨意的水:“当她们倦了/黑夜把她那沉重的,睡眠,雨一般倾注在,她们的眼睑上”这类水本应是最外在于人的事物,然而,通过用“睡眠”为“雨”作喻,原本届神的水也褪去了神性的意味,从而成为了一种属人的事物。这是一种浪漫化的写法。人与物相融,生与死相通,而神与人之间也是相互转换的,万事万物的界限被诗人取消了,一切不可能的事物在诗中都成为了可能;一切二元关系借由诗歌这一中介,达到了至高的和谐,萨福诗中这种人性化的“水”,因此而凸显了其诗艺的独特价值。

三、女性话语的审美风格:“小”与“大”

翟锦与萨福的诗歌虽均以短小的篇幅居多,但二者仍在具体的审美风格上呈现出“小”与“大”这两种不同的特征。之所以称翟锦的诗歌为“小”诗,是因为,其许多耐人寻味的句子,也恰好来自于这些短小的诗行之中,从而进一步加强了其詩歌“小”的特征。在其诗里“小”首先体现为诗歌意象与情思之小,比如,在其诗《算珠的情诗》中,诗人写到:“我要你,以一当五地/宠我…一即使滚圆不再纹路纵横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满满当当,都是算珠——我筹划的,爱的小九九”;再比如在《嫁个小木匠》一诗中,诗人写到:“在他到外乡的日子俄仍想做他手中的那只墨斗,或是,温柔的飞扬的刨花”。从算珠到刨花,这些小小的物象体现了诗人那种略带狡黠的、小女子式的小情思。这样的表达可以说是诗人的一大特征,她一些颇具意味的诗句也出自这样的一种充满了女性意味的小情怀,比如这首《饮茶有感》:“每天一万次的浸泡,也不可能,在杯中翠绿/我还是不禁/日夜,用诗歌将自己,舒展成碧螺春的模样”虽是以未加矫饰的状态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诗人仍然从中营造出了一种适度的距离感——“碧螺春的模样”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模样?这种从纯粹中提炼出陌生性的特质是翟锦诗歌中较为可贵的一处,相同的例子还出现在《偶感》一诗中:“如果思念是一杯酒,我干了,你随意”。“小”在翟锦这里,体现得轻盈而颇有趣味,女性那些如水情怀的复杂性,在她的笔下呈现得真实别致。可以说,正是这些颇值得玩味的句子撑起了翟锦的“小”诗,使其“小”得精巧,“小”得别具一格。

而对于萨福而言,尽管其诗在体裁上更为短小而且多为残片,但仍然以其独特的而呈现出了“大”的风格。其诗之大主要体现为抒情诗人之“大”:“虽然它们/仅仅是一丝气息/听我支配的,话语,是不朽的”萨福是一位极自信的诗人,而且这种自信抛开了一种自恋式的自怜,这在女性诗人中是十分罕见的。她笃信自己作品的不朽,并坚定地认为,后世将会永远记住她的诗作:“你可能会忘记/但是,让我告诉你,这一点:将来/会有人,记起我们的”这种豪迈的预言足以使人相信,萨福并非一位寻常的女性歌者。而在面对男性时,这种“大”的抒情诗人形象则更加清晰:“黄金是神的孩子/虫和蛾/都不吃黄金,它比男人的心,要更强一些”、“我问你,先生,你和我面对面,站着,象一个朋友/我能看到你的,亲切的目光么”对于萨福而言,男性并不是不可挑战的权威,她时而戏称黄金比男人的心更强,时而对男性提出挑衅与质问,她是不可能将男性视为确定自身的他者的,因此,其诗中的男性形象均不如女性形象丰富生动,而这更加体现了其诗之“大”的特征。抒情诗人的“大”还表现为其诗中那干脆利落的感情宣言:“当然,我爱你/但是,如果你爱我/娶一个年轻女子吧,,我不能忍受,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一起生活:我老了”对于一位女性而言,承认自己的衰老本身就具有难度,在很多女性诗人的诗歌中甚至难觅对衰老的书写与表达,而萨福不光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衰老,还劝导自己的恋人去另寻他人,因为她“不能忍受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一起生活”。这样的潇洒不是一首“小”的诗歌里能装得下的,而这种“大”的抒情诗人,充分地体现了萨福心中的笃定与自由,所以最终,萨福对自己的女儿说:“我得提醒你,克勒斯/悲叹的声音,在一个诗人的家里/是不相称的//它们,对我们的家/也不合适”抒情而不会被情感所掌控,这一独立性对于一位抒情诗人,尤其是一位抒情女诗人来说,极为难得。

在同时阅读翟锦与萨福的诗歌时,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二者的相异之处,翟诗之“小”与萨诗之“大”,均能代表不同时代、不同性格的女性,二者具有相同的社会价值,并为我们树立了不同女性的书写典范;而当我们试图从诗歌中发掘出一位鲜活的诗人形象时,便会发现,想象的力量对于一首诗歌的风格来说,所起到的是一种决定性的作用。一首抒情诗的气象与内涵,与想象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翟锦诗中的想象是一种女性情怀内部的想象,而萨福诗中的想象是一种无界限的想象。前者的意义在于,凸显了女性的特征,张扬了女性的个性,不光能使人能够通过理解诗人来理解诗歌,还能使人通过理解诗歌来加强对诗人的认识,此类诗歌中,诗人与诗歌在“经验”上存在着某种“互文”,诗歌是完全个人化的诗歌,诗人通过语言建构出了一个纯粹的自我;而后者的主要意义则在于,揭下了女性身份的标签,打破了世界对于女性的既定认识,此类诗歌中,存在着自我与万物之间的“互文”,诗歌是完全情感化的诗歌,诗人通过语言所建构出的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自我,而是一个打破了现实的、掺人了幻觉成分的非纯粹自我。哈罗德·布鲁姆曾指出:“诗的力量的定义之一:它把思想和记忆十分紧密地融合在一起,以至于我们无法把这两种过程分开。”通过阅读翟锦的诗,读者能够参与到她的个人经验与记忆中;通过阅读萨福的诗,读者能够超越她的个人经验与记忆。两种诗歌都是当今诗坛所需要的诗歌,两类不同的女性话语都是当今文学界所需要的女性话语。自古希腊至今,萨福的诗歌作为女性话语书写的经典,其所具有的现代性意义对后世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比拟的;而在当今这个人与自身之间的关系愈加疏离的“贫乏时代”,翟锦的诗歌作为现代女性书写的典型,则告诉了我们:若想重新认识自己,写诗不乏为一条可行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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