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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深爱,所以宽容

2017-04-27潘彩霞

百家讲坛 2017年7期
关键词:曹聚仁竹叶

潘彩霞

只是在父亲学堂里的惊鸿一瞥,民国诗人,当时才15岁的曹聚仁便把12岁的王春翠锁进心房,任自己的爱慕之情生根发芽。他们都是浙江金华某镇人,两个村庄之间相隔两公里,那时,王春翠正在曹聚仁父亲创办的育才学堂读书。

曹聚仁第一次见到王春翠就被她深深吸引,为了偷看心上人一眼,曹聚仁常常爬到村头一座小山上去眺望。她在山脚的竹叶潭边洗衣服,他便痴痴地在山头上张望,用情之深不言而喻。

连接两个村庄的是一座古廊桥,那是王春翠上学的必经之地。于是,从小就精于写作的曹聚仁只要看到王春翠走上古廊桥,便高声朗诵黄庭坚的那首词:“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以表达自己等待中的甜蜜和彷徨之情。

渐渐地,王春翠识破了曹聚仁的小伎俩,也渐渐对他产生了好感。父亲看出了二人的心思,便去王家提亲,顺利为他们订了婚。1921年,曹聚仁从师范学校毕业后,与18岁的王春翠举行了婚礼。

婚后,王春翠考入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成为当地少有的到省城读书的女子之一。她到杭州求学,曹聚仁则去上海教书,分别两地,他们靠书信解相思,相约把缠绵的情感写在同一个红色绢画的小本子上,来回邮寄,并把小本子命名为“心心相印”。

可惜感情难料,分别没多久,他们婚姻中的第一次危机就悄然来临。面对一位女学生的大胆表白,曹聚仁动摇了,短时间内便和对方陷入热恋。

转眼寒假到了,王春翠从杭州到上海与他团聚,凭着直觉,她觉察到了他的变化,毅然决定中断学业,陪在他身边,以挽救出现危机的婚姻。老师和同学都劝她应以学业为重,她坚定地说:“我爱我的学业,但我更爱我的丈夫和家庭。”

面对她真挚的眼神,曹聚仁羞愧不已。她的纯朴坚贞让他悬崖勒马,开始专注于学问研究。随着他在上海学术圈的声名鹊起,22岁的他以一个师范毕业生的身份成了复旦、暨南大学里最年轻的国文和史学教授。

爱情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他追求进步,她也不甘示弱,并没有因选择家庭而停止学习。王春翠一边开始业余创作,一邊在暨大师范附小任教,努力提升自己。

事业蒸蒸日上,生活也迎来喜讯,1926年,他们爱情的结晶诞生,曹聚仁欣喜若狂,为女儿取名“阿雯”。乖巧伶俐的阿雯不仅是夫妻俩的开心果,也深得与曹聚仁过从甚密的鲁迅的喜爱,鲁迅常常带着糖果和玩具来曹聚仁家做客。可惜,小家庭的欢乐在阿雯六岁因病夭折那年戛然而止。

悲痛中,王春翠写下《雯女的影子》来纪念女儿,曹聚仁则连续四十多天一到晚上便涕泪交加。

随着时间的推移,夫妻俩渐渐走出伤痛。当时正是“九·一八”事变后,华夏青年热血沸腾,曹聚仁积极创办《涛声》周刊,提倡“乌鸦主义”,自称只报忧不报喜。他事务繁忙,王春翠便辞去工作,为他整理文稿、协助他办报,并为刊物撰写文章。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以批判精神和泼辣文风著称的《涛声》办得非常出色,被鲁迅称为是一份“赤膊打仗、拼死拼活”的刊物。

在创作中,王春翠的才华渐渐显露,先后在《申报》等刊物上发表了二十多篇文章,后来更是出版了“从女性自身的立足点出发,批评教育愚昧,抨击社会不公”的散文集《竹叶集》,一时红遍文坛。曹聚仁由衷地赞叹:“春翠不愧为我的爱妻,我竟娶了一个大才女啊!”

遗憾的是,失去女儿后,王春翠再也没有生育,这成了她心底最深的隐痛。更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的婚姻再次遭遇重大危机。

曹聚仁任教女校的校花酷爱文学,对才华横溢的曹聚仁仰慕已久,而他也认为“她是我梦中的人”。二人竟然奋不顾身地相恋了。

看得出他动了真心,这一次,极端痛苦的王春翠没有留恋,主动提出了离婚。之后,她回到金华老家接替曹聚仁的父亲主持育才学校—她的心仍然栖息在曹家。

淞沪会战爆发后,曹聚仁走下讲台,投入抗日的洪流,改行做了战地记者。王春翠也把全副身心投入到乡村教育上。

复兴家乡的教育同样也是曹聚仁的梦想,一直以来,他与王春翠靠书信联系,信中,他仍称她“爱妻”“知己”。对她,他始终是有愧的,他为育才学校捐资、购书籍、订刊物,可以说这个小学堂连着他和她的心魄。

新中国成立后,曹聚仁只身去了香港,成为最早在海外华文报刊上为新中国进行爱国主义宣传的海外记者。1956年,他以新加坡某报特派记者的身份回大陆采访,夜半途经浙江金华时,有感而发:“梦回夜半是金华,默对北山苦忆家。竹叶潭深留旧网,挂钟尖外送飞霞。”

这首诗传到王春翠那里时,她百感交集,往事纷至沓来,竹叶扶疏,小桥流水,然而,已是物是人非。所有的悲哀不过是历史,他伤害她时,她选择用那些美好的回忆来原谅他。

1959年,作为从事两岸和平统一工作的爱国人士,曹聚仁受周恩来总理的邀请参加建国十周年观礼活动,一到广州,他便给王春翠寄去200元钱,约她到北京相见。而当他在饭店门外看到头发花白的她时,他们的对话只是简单的“你来了?”“嗯,来了。”然后便相对无言,默默垂泪。

他陪着她游玩了故宫、天安门,还一起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那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

不料,这次的匆匆一面,竟成永诀,之后的他们一直没有再见面。晚年的他在给王春翠的信中,既诉说寂寥,又表达愧疚之情:“我这一年,真是贫病交迫,六十多岁老头子,像蜗牛样背壳,走一步是一步,你务必原谅的。”

因为深爱,所以宽容。其实她从来没有恨过他,墙上挂着的是他的手迹,手中珍藏的是他送她的扇子,她永远记得那个15岁的少年纯真的爱恋。

“爱情这件事,我们应该怎么去解释呢?我首先要提请保留,等我将来再作答案。”在回忆录中,曹聚仁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对爱情的困惑真实呈现,遗憾的是,书未完成,他就于1972年在澳门去世。爱情的答案,他没有机会明确给出了,只是临终前,他念叨的仍是那首“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那一天,远在浙江的王春翠得知消息后,再次走上古老的廊桥、沉默在秋风里,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15年后,王春翠也因病去世,骨灰安葬于曹聚仁老家的墓园里,可谓“生当曹家人,死为曹家魂”。

编 辑/夏 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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