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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

2017-04-26王佳欢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5期
关键词:蛐蛐村子月光

作者简介:王佳欢(1991.6-),女,河南郑州人,汉族,郑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置身车水马龙的街头,望着匆忙奔走的人流,汽车刺耳的鸣叫,总有一刻会感到自我的迷失。每当这时,我会闭上双眼,关上耳朵的听觉,屏息凝气。

记忆中的故乡已然变了模样。

我的故乡,是挂有一轮圆月的地方。乡下人喜欢热闹,吃饭时都喜欢端着饭蹲到家门外,左手端着碗,端碗的手里同时还塞着大半个馒头,右手除了抓一双筷子之外,必定还有一根大葱。晚饭后,趁着白亮亮的月光,乡亲们自发地聚集到祥叔家门口的空地上,刚开始是三四个人扯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渐渐地,人越来越多,竟有了高声争论的场面,人多话题就多,人们也就从古到今的打开了话匣子。大人们高谈阔论,孩子们可也没闲着,月光下,他们叫着跳着,围成一群,“圆圆豆豆,开花石榴,一捉一大把……”这是在玩挠手心的游戏;还有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有的钻到了三婶家门前的那口缺了口子的大水缸里,有的躲到麦秸堆里,有的干脆就在月光照不到的墙根蜷缩着……

月光下,除了有大人们的侃侃而谈和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还有许多别的声音。狗儿们也像孩子似的,互相撒欢追逐,它们把深夜里那种机警的“汪汪”声变了另一种腔调,“呜呜”的跟同伴呢喃;夏夜也是有知了叫的,“吱——了”,耳朵习惯了这夏日的调调,倒也不觉得聒噪;村南头有大片的稻田,稻田里少不了的是蛙鸣虫叫,“咕呱”是青蛙,“呲呲”则多半是蛐蛐;不远处,谁扣响了邻居家的铁门,“咚咚咚”,伴随着古旧的堂屋木门“吱呀”声而来的是电视节目的声音,主人给串门的邻居开过门之后,他们一齐进了堂屋,门一关上,电视声音就又小了下去。

劳碌了一天的乡亲们,上了一天学堂的孩子们,只有在这个时刻是最轻松自在的。高高挂在夜色中的月亮,不仅可以为人们提供免费的照明,也使得他们的笑脸绽放的那样动人,仿佛在月光的柔波里,人们奔劳一天的疲惫早已褪去。

随着月亮渐渐升高,星斗越来越亮,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回家去了,意犹未尽的孩子们不得不在爹妈的一句句“再不回家来就把你锁到外头了”的恐吓声中结束游戏。一天的生活至此也已接近尾声。

当月亮渐渐偏西,整个村子在朦胧的月光中睡去,静悄悄的。

但也不是绝对的静。蛙虫蟋蟀在这个时候唱了主角,它们叫的热闹,“吱呀咕呱”;知了是睡着了的,只有那梦游的一两只会“吱——”的亮上一嗓,从这棵树头飞落到那棵树头;猫在夜里是悄无声息的,但是偶尔也会听到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是铁盆倒地的清脆声;“咕咕喵”是村东头那颗老槐树上的猫头鹰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悠长可怖;孩子的哭声常常伴随着灯光的升起和女人的喃喃聲而减弱,哭声停了,灯就灭了,男人的打呼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村子西边有一条小河,月亮在河水中支离破碎的闪着光。“哗啦啦”的流水声在村子中持续了几百年,像一首摇篮曲抚慰着深夜的失眠者。小河两岸是一丛丛的草窝,这里蛐蛐多,蛐蛐的叫声也明亮。萤火虫是美丽的生灵,它们携带着月亮的光辉,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它们模仿着蝴蝶采花粉的姿态,轻盈地飞舞在草丛中。小河蜿蜒着朝南流去,“哗啦啦”的奔去催眠下一个村庄。

月亮继续西沉,东方已经微微发白,几颗瘦小的星斗也渐渐失去了先前的光辉。村子北头儿谁家的堂门“吱呀”的叫了一声,一个男人的咳嗽声和吐痰声在院子西北角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带着朦胧睡意却又迫不及待的小解声。在大门边卧躺着的一个黑影子在蒙蒙亮中晃动了一下,瞌睡的“嗷呜”了两声,又噤了声。这时候,已经可以陆续听到村子里的一两声鸡鸣了,唱了一夜的蛐蛐也降低了分贝,土路上隐约传来走路声,高低不平的土路使得那人的脚步声充满了节奏感,似乎这一脚踏进坑里,那一脚又拖拉在了坑的边沿上,于是就有了一长一短,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尚未醒来的村子里,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将黑夜带给人们的恐惧一扫而光。

月亮不再发出亮黄的柔光,它已经开始发白,变淡。此时的月亮已经做了太阳的陪衬,与太阳同时挂在天空,一个在红彤彤的东方,朝气蓬勃,光芒万丈;一个在蓝白相间的西边,黯淡无光,不肯离去。

大人小孩儿在太阳的照耀下,该干活的干活,该上学的上学。田地在南边,大人们扛着锄头走在路上,左半边脸被阳光镀上金黄色,右半边脸沉在月亮也照不亮的暗影中。村子里的小学在西边,孩子们背着书包在路上追着跑着笑着叫着,背上是金黄色,抬眼是黯淡无痕的月亮。

“铛铛铛——铛铛铛”,驼背的张伯敲响了早读的钟。伴随着孩子们的朗朗书声,月亮悄悄收起了最后一抹温热,躲到蓝天白云后睡觉去了。什么声音都吵不醒它,只有人们放下了晚餐的碗筷的声音,大人们的闲聊声,孩子们的游戏声,才能把他从梦中喊醒,再来与人们见面。

我的故乡,是挂有一轮圆月的地方。没有成千上万的霓虹灯闪烁,只一轮月,就把故乡的角角落落照的亮堂堂;没有震耳欲聋的音响,只虫鸣鸟叫,就有回味无穷的韵味;没有拥挤不堪的交通工具,只双脚,就踏出无边无际的路。

如今,头顶的月已经没有儿时亮了,城市上空再也找不见一颗星,抬头所能看到的,只是一栋又一栋高楼的黑影,它们将天空分割成若干块儿,每一小块儿的天空下,有几万人同时在呼吸。

每一次思乡,都是在进行一场心灵的旅游,一场私人定制、永远不会结束的旅游。在我的故乡,记忆中的那轮圆月永远不会被现世蒙尘,永远没有霓虹的闪烁和躁动的音乐。

回不去的地方,名字叫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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