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岫云

2014年5月8日，在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和经济技术开发区交界处的一条乡间公路边，一辆翻在沟里的面包车曾引起不少过往行人的关注。

车辆早已充分燃烧，面目全非，这说明着火时火势很大。但住在周围的村民却没有谁目击到着火的瞬间，也没听到过任何声响。这让他们相信，起火应该发生在前一天的深夜。

面目全非的面包车

2014年5月8日，在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和经济技术开发区交界處，一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面包车翻在一条乡间公路左边的沟里。民警经过勘查发现车上还有一名死者。

“当时，车被烧光了，只剩下金属部分，里面的座椅什么的全部被烧掉了。尸体在驾驶座上，已经被烧得炭化了，面部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徐州市公安局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民警王浩说。

车管所的记录显示，这辆车属于一个叫刘某的43岁男子，而他的家就在离事故现场向南不远的一个村庄。

闻讯赶来的家属随后对尸体进行了辨认。根据现场的两个皮带扣和一部没有烧完全的手机，他们确定，这名死者就是刘某，并要求将死者带回家入土为安。

但是，对于警方来说，事情并不能这样简单处理。首先，仅凭几样现场的物品就断定死者就是车主本人，这显然缺乏说服力。即使这个人真的是刘某，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现场勘查民警认为，这个现场充满了疑点。

事故现场疑点重重

事故发生的地点，是车主刘某回家的必经之路。按照常理推测，刘某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事故。而从车头的朝向来看，这辆车也的确是朝向刘某回家的方向。但奇怪的是，这辆车却掉在了路的左侧，与现实中的开车状况不符。与此同时，警方也并未在这条路上发现任何明显的刹车痕迹。

事故发生的位置是一个公路桥，桥墩上的一处碎石和油漆让民警相信，车在翻到桥下时曾经和这个突起的桥墩发生过轻微的刮蹭。

“这个桥墩的石头是那种特别易碎的山石。它只碎了一点，（车胎）上面沾了点（碎石）。应该说，这辆车接触桥墩时的速度不是太快。”徐州市公安局经济技术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孙睿介绍说。

但是，事故车的档位——四档，却表明其当时的速度应该是相当快的。这让民警觉得不可思议。

除此之外，在民警看来，这辆车着火着得太容易，烧得又太过彻底，跟一般由翻车引起的自燃情况很不同。

根据在现场发现的3个焚烧过的铁皮桶，民警猜测，这3个铁皮桶应该装有油漆和油漆稀释剂类的易燃物质，难怪这车会烧得如此彻底。一般人用完油漆都会盖好桶盖，但这些铁皮桶的盖子却全是打开的。

一次远行前的嘱托

车上为何会有3桶开了盖子的油漆类物质呢？刘某的家属解释说，刘某之前正在做油漆工，车上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但是，刘某之前到底在什么地方打工，其家人却说不清楚。原来，从2014年春节开始，刘某就很少回家，平时也不大和家人联系，因此，他在外面做些什么事情，家里人一无所知。

据刘某的儿子反映，案发前的一段时间，刘某似乎是睡在自己的车里，因为他回家取过一次被子。而就在事故发生前两三天，刘某回过一次家，送回了之前拿走的被子。走之前，刘某还对自己的儿子说：“你要照顾好你妈妈，平时有什么事别老气你妈。”

那是家里人最后一次见到他。当时，刘某的话并没有让家人感到有什么异常。但事后，他们觉得，刘某的话更像是一次远行前的嘱托，仿佛他早已预知了两天后自己的命运。

而这种迹象也同样体现在事故的现场。一般来说，车翻到沟里，又起了火，车内的人应该有本能的挣扎自救行为，但是从死者的位置和姿态上，民警完全看不出他有过任何挣扎自救的举动。

保险业务员的“爆料”

当刘某因车祸死亡的消息传回他所住的村庄时，不少人都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惊讶甚至慌张。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刘某的债权人。他们手中分别持有近两三年中刘某打给他们的数万元甚至数十万元不等的欠条。通过统计，民警发现，刘某欠下的外债高达70余万元。

据了解，几年前，刘某一直在经营一家公司，和村里人借钱，是用于公司的周转。但是一年多以前，他把店交给两个儿子打理，自己重新开始打工。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干过油漆工、电焊工、防盗门窗制作等多个工作。

村民们推测，他的公司很可能出现了一些不利的状况。因为案发之前，经常有很多债主上门向刘某讨债。迫于压力，刘某经常不回家。

得知刘某发生车祸死亡，债主们担心，刘某的死亡会让自己借出的钱打水漂。除了这些忧心忡忡的债权人之外，这个村里的一个保险业务员也对刘某死亡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该业务员问民警，死者是不是刘某本人？如果是他本人的话，他们保险公司就要承担赔付业务。

民警随即到保险公司进行走访，发现近两年来，包括在案发前的一个月，刘某买了总价值160万元的人身意外保险。更不可思议的是，刘某甚至给自己的那辆二手面包车也买了几份保险。

所有这些都不能不让人怀疑，这场交通事故会不会和刘某所买的这些保险有关呢？

死者其实另有其人

在熟悉刘某的人看来，民警的这种猜测似乎有些荒诞。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刘某一直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即便是做生意赔了钱，他也从未流露出任何消极的情绪。

不过，刘某的一名医生朋友却有不同意见。据他回忆，刘某在出事前的一个月，曾打电话问他，什么药能把人麻醉倒。

这名医生的话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假如刘某是想自杀骗保

还债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会跟人打听迷药的事呢？

此前，法医也检查得很仔细，在死者尸体的咽喉部位发现了小手指甲大的一种类似白色塑料的残余。这个东西怎么会进入死者的咽喉？是他不小心吸入，还是被人用这种东西塞住了口或者被其他东西缠裹？

法医随后发现了更为重要的信息。虽然尸体被整体烧炭化了，但是他的后颈部正好枕在车靠背上，这里还残存一小缀4厘米长的头发。民警猜测，死者应该是一名长发男子。而此前的调查却表明，刘某是平头。

随后，警方先后对死者和刘某的多位直系亲属进行了遗传关系鉴定，最终警方确定，这个死者不是刘某。

警方认定，刘某有作案嫌疑。2014年6月的一天，徐州警方在新疆乌苏某农场找到了刘某，并将其抓获。

债台高筑引发邪念

2014年6月8日，犯罪嫌疑人刘某在办案民警的看押下，来到徐州市魏集镇的一个菜市场指认现场。

直到那一天，住在这里的居民才发现，过去两年里一直在這里露宿的一个流浪汉已经很久不见了。这个流浪汉整天披散着长发，穿件黄色军大衣，大家都喊他“憨子”。他脾气很好，大家都愿意向他施舍。另外，他还写得一手好字。

2014年4月的某一天，“憨子”进入了刘某的视线。刘某说，在过去的几年中，他先后向亲朋好友借了近70万元。眼看欠款已经陆续到期，他焦虑不堪，却一筹莫展。

刘某曾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能人，懂电焊技术，能赚钱。但是，他并不满足于做一个技术工人。他的理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2011年，刘某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又向朋友借了20多万元，注册了一家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不料，一年下来，他投资40多万元不见回本，反倒赔了钱。刘某意识到生意不好做，却再次向亲朋好友借了30多万元。

当时，刘某做生意遇到困难的事，家人也知道。至于自己到底赔了多少钱在里面，刘某却一直讳莫如深，不肯细说，因为他怕被家人笑话。

到2013年底，刘某的公司已经赔了七八十万元，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以2～3分的高利息向亲友私人借贷的钱。

眼看还款的日子临近，刘某一度把公司托付给两个儿子，自己则重新干回老本行，四处接工程赚钱。然而，打工赚来的钱对于每天都在消耗的公司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想还上借款更是没有指望。因为无法面对上门讨债的亲朋好友，2014年春节，刘某都没有回家过年。

警方调查显示，刘某是在2013年下半年到2014年上半年开始相对频繁地购买保险的，而那段时间，正是刘某经济最困难的一个阶段。

刘某于是想制造一起自己车祸死亡的事件来实现骗保还债的目的。之后，在几个月的徘徊中，他选中了与自己年纪、身材都差不多的“憨子”。

2014年5月7日深夜，刘某向熟睡中的“憨子”发动了袭击，开始实施他蓄谋已久的杀人骗保计划。

而案发前两天，刘某曾专门去看望了自己的母亲。那时，他已经下定决心杀人骗保。他知道，一旦计划完成，他将从此远走他乡，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

至于此案的被害人“憨子”的真实身份，直到今天，警方仍然在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查证，希望能够联系到他的家人。

（摘自《南方法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