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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创新纪实人生

2017-04-19王卫华

雪莲 2017年3期
关键词:青海母亲

王卫华

轩锡明是青海省创作成就很高的一位作家,对他的作品,我读得很广,从小说到散文,还有民间故事、文史资料等。虽然读得多,但读得不透不深,充其量只能说读过,也曾经写过几篇不痛不痒的接近评论的读后感。他的小说,读后让人触摸到一个个活生生的艺术形象,欣赏一幅幅社会风情画,作家所表达的深刻的思想内涵启迪着我。也许是受个人的阅读爱好和欣赏惯性的驱使,读过他的小说,我总会寻找荡气回肠的激情和振聋发聩的冲击力。满足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今年年初有一天,在轩锡明住处,他送我一本新作《生死家谱》,正要问他句什么,他却先开口了,他说,为这本书,酝酿了很长时间,断断续续写了有9年,他是尝试着用一种新的样式写就了它。

我回到家,捧起它,我几乎是在几天时间一口气从头读到尾。在读的过程中,我有时掩卷沉思,有时拍案叫绝,但更多的是游走于《生死家谱》所描写的真实的生活场景中,被轩锡明笔下斑驳的众生相感染得长泪难抑。是《生死家谱》满足了我挑剔的渴求,更为关键的是,它带着我走进了轩锡明少为人知的甘苦人生,走进了轩锡明母亲、父亲和兄弟姐妹以及他岳父母一家往日的生活。在阅读的日子里,我被作品反映出来的人生百态煎熬着,反复咀嚼和揣摩着,诸多的感觉便奔涌而出。

一、在写实中展示家庭的苦乐命运

《生死家谱》着实是一部分量很重的力作,在这里面,我找到了酣畅淋漓,找到了震撼的力量。作者用自己的人生历程翻阅了一个移民家庭从1956年开始的苦乐现实,然后用一枝饱蘸苦辣酸甜的笔记载了一幕幕生活场景、一个个人物故事、一场场矛盾冲突。作品是写一个家庭,但为读者铺开了几个重要历史时期的背景。作品让母亲、父亲、弟弟、妹妹、岳父母,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通过家庭这个人生舞台,一个个走出来,把处世的艰辛、生活的甘苦、人情的冷暖,以及政治运动的无情诉说得与生活一样真实,没有造作,没有泡沫式夸张,更没有无病呻吟。这样的家史,是时代的产品。我这样说,是因为,我也曾是那个时代幼小的旁观者。轩锡明从1956年10月离开老家河南临颖到达青海贵德,从此成为移民,从成为移民开始,他把他的家谱一直写到2009年年底。53年的时间跨度,把他们这家“哇嗒啦”移民到青海贵德这地方后的苦乐命运娓娓道来,有辛酸,有逆来顺受,有屈辱,有抗争,有荣耀。人性、人格、人情,真、善、美、丑跃然纸上。我的感觉,这部纪实性文学作品虽然不是小说,但在情节推进上,矛盾冲突的展现上,悬念的自然出现中,也读出来许多小说的味道。我这是说它吸引人。特别是人物的描写,个个性格特点鲜明突出,呼之欲出。故事的推进跌宕起伏,慑人心魄,我确实找到了自己所奢求的那种阅读感觉。

二、在透视人生中展示人性

既然是生死家谱,就要全面铺开家庭的林林总总,就要从家庭的主要成员说起。于是,母亲就成为最重要的角色。轩锡明的母亲(以下称轩母),如同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性格中充满了善良、忍耐、厚道、热情。除了这些共性之外,轩母身上还有一些普通农村妇女所不具备的禀赋,比如果敢刚毅、智慧善断、包容大度。作者这样白描他的母亲:“母亲是个小脚女人,腿脖骨细如麻杆。她背负重担,勾头弓腰,摇摇晃晃地走路,但不倒下去,总会向前。”轩母与轩父带着儿女随着移民潮来到青海贵德这个陌生的地方后,开始了家庭的重新创业,从1956年初到贡拜村落脚,开始了长达十余年的寄住生活,先是在房东家,后来住在村里的文昌庙,他们一家人挣扎着度过了饥荒,聊以全部活下来。那年头,轩母“带着妹妹和二弟回老家住,心里又牽着青海,来来回回跑过几趟生意。她是从青海把棉花弄回去,又从河南带来针头线脑。那时物资匮乏,政府严禁棉花等物资私下流通,又有打击投机倒把之说,所以母亲是冒着风险。”一个羸弱的农妇,在那样的年代,能用自己的小生意支撑死亡线上的家庭,实属难得。在建家问题上,轩母表现出了异常的坚决,轩父没做到的事,轩母做到了。轩父死后,轩母马上打定主意,要把家修起来。于是,1968年,批了宅基地,昼夜苦干,很快把庄廓墙打了起来,1969年,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家。这在农村不仅是一桩浩大工程,而且是扬眉吐气的事。对此,作者说道:“是父亲叫我们到了青海,是母亲叫我们扎根青海。家,你望定这个字眼联想一番吧,可以把吃苦享乐,可以把悲欢离合,可以把生老病死,可以把好多东西装进去。”“母亲给了我们家,有家是我们轩家移民生活的新开端。”轩母的热情能干也是一般妇女所达不到的,“母亲在新土地上有很好的人缘,村里人男女老少都叫她大娘,杀猪宰羊,有了好吃的都愿意叫她尝尝。她针线好,经常帮一些人缝衣缝裤,她做的婴幼儿衣服和尚领儿,好看,得体,特别得人喜欢。她用石灰、胡麻油做材料,土法给好几个人治好了烧伤、烫伤。”轩母在对待轩父留下的孽债上,体现出一个女人极大的宽容。在轩母回老家河南的几年间,轩父不仅有了婚外情,并且与她人有了孩子。对此,轩母发现后,与轩父有过激烈的争吵甚至打斗,捍卫过自己的尊严。但轩父死后多年,轩母在对待自己曾经的情敌和轩父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方面,表现出难得的宽容与接纳。作者有这样的描述:“夫妻纠纷,理全在母亲这边,她蒙受着女人最大的耻辱。但她寻找过出路,提出过解决问题的方案:父亲的孩子可以抱回来由她拉扯,只要他断了与和芳英的来往。”“母亲的忍让和宽容是无限度的,父亲死后,她很快和和芳英阿姨关系正常,并且指出和家的孩子与我们也算是兄弟。”对待轩父与那个女人生的孩子,轩母还支持作者去关心照顾,经济上给予接济。对待那个女人,“有时候母亲还使唤我们去看望和阿姨呢,拿去她好吃的。”轩母没上过学,目不识丁,但她讲述民间故事的能力和水平,让作者惊讶,也让读者惊讶。她讲生活经历,“娓娓道来,大处简约,细处铺排,轻重缓急,记录下来即是文章”。她讲民间故事,“讲出来滴水不漏,有条不紊”,甚至对一些文绉绉的韵文,竟一字不差地背出来。她的童谣,绕口令,显示她的智慧与聪明。对轩母这方面的天赋,作者归结为她有一个教书先生的父亲和家庭的熏陶。轩母的与众不同,更表现在她的忍辱负重。1966年,轩父因受不了“四清”运动工作组的恐吓而自寻短见,他的死,让轩母承担起了家庭的所有重量。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一路磕磕绊绊,趔趔趄趄,一门心思往前走,终于走出了苦难,其滋味让现在的人们难以想象。作者这样写道:“母亲因小脚而柔弱,却走了一条坑坑洼洼、水深火热的路。”“母亲不屈不挠地走过她的人生之路,也教会我们走路。”我们从一个普通的母亲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轩父是属于在农村有点思想的人,也曾经是一条汉子,直率仗义,热情乐施,人缘好,是个能干的人。在作者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虽然也很高大,但不鲜亮。他写道:“父亲以病身子奔赴青海,一路上我没他什么印象,落户后他也没有留给我多少爱看的场景。”后来,由于父亲对母亲的不忠和不负责任地自戕,使作者心中的成见成为一种阴霾。在写父亲婚外情这一部分之前,作者纠结了很长时间,他认为:“我在不讳的路上走得更远。”但后来,作者似乎为父亲找到了谅解父亲婚外情的理由,他这样写道:“我发现就是在那个年代,在贵德农村,起码是在我们落户的贡拜村吧,却绽放过一种奇特的爱情之花,并且烁烁灼人。那是一种婚外之恋,当时的农民很特别,或者说很文雅地把它称作找朋友、交朋友,相好的男女双方就是朋友。”还认为,那种爱情还是朋友间的救灾帮助,是互相搀扶,父亲在母亲远去河南的情况下,实际肩负了两个家庭。这就等于谅解了父亲,在谅解的同时,很有点无所顾忌地写出了父亲与那个女人的生活故事。写完后他说:“因为我认为这是对父亲的大尊。”我认为,作者能寫出父亲的那段爱情故事,按常理说,是自揭家丑,是对亡故父亲的大不尊,是有顾忌的,是需要勇气的,作者能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赚取情节的精彩,而是在说实话,是在讲述人性的残缺,这本身就是对父亲的负责任,对事实的尊重,是对世俗的挑战。轩父的不轨,尽管让做儿子的耿耿于怀,但父亲给儿子的爱,是磨灭不了的。所以笔锋一转,写了父爱的方式。轩父平时看起来很严酷,但“其实父爱的光辉怎么着也光顾过我,光顾过我们兄妹。”在这里,作者以轻松的笔触,描绘了一种不显山露水的父爱方式。轩父在家庭成员面前,平常绝少言笑,“总是黑丧着脸,像谁欠了他几斗黑豆钱”(轩母言),孩子们害怕和他靠近,但有几件事,使作者感触很深。在1960年那样的形势下,轩父始终没有拽过作者上学的后腿。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作者要是在街上遇到父亲,向他要买书买笔买纸的钱时,他总会摸出几张零票。有一次,轩父半夜起来,用自己藏起来的一点面和油,为作者做青海人的烫面饼,做得很讲究,让饥饿难捱的儿子美餐了一顿。有一次,轩父津津有味地听完作者给家人读的故事后,喜不自禁地称赞,并且露出难得的微笑。作者在总结父亲的爱时写道:“父亲是爱我们的,并寄希望于我们,这是我渐渐长大起来以后的认识。现在我的认识更进了一步:人的思维方式有差异,决定人的表达方式有差异,人的行为方式有差异,父亲爱我们,就是他的那种爱法”。

作者在书中也写了妹妹艰难的人生过程,对她第一次婚姻及婚姻变化着墨很多,分析了生活逼迫下妹妹性格的变化,道出了深深的兄妹之情和怜惜无奈,读来令人心情沉重。作者还用一个章节写了他的岳丈一家,道出了他们一家人先前多舛的命运和后来的发展变化,认定岳丈一家是他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

对于妻子石生梅,作者用“青海媳妇”一章做了记叙,从这一章我不仅读出了当作家的矛盾与纠结、汗水与泪水、失败与成功、痛苦与欢乐,还读出了夫妻争吵中的和谐,平淡日子中的相濡以沫。轩锡明成功背后的强大精神支撑就是那个既要教学,又要带孩子,还要辛勤持家,为丈夫分忧解愁的石生梅,这使我想起那句“一个成功的男人后面必定站着一位伟大的女性”这句话,石生梅的所作所为再一次诠释了这句话的真谛。

三、在真诚的纪实中提炼朴素的哲理

作为一部长篇纪实文学,轩锡明用创新的思维,用谱牒的大样式文学创作,这种新的文学样式令人眼前一新。记叙,描写,抒情贯穿于整体,作品语言虽然质朴但缜密清新,特别撞人眼球的是一些富含哲理的语言,让人从中受到启发,甚至在对一些事理的认识上大彻大悟。这些哲理,往往通过生活的艰辛来总结,用人生的经历来提炼,有的堪称经典。开卷读来,俯拾皆是,精彩不断。我认为,这也是本书的与众不同的写作特点之一。

作者在写母亲带领他们建家时,对“家”有一段精辟的概括:“家,你望着这个字联想一番吧,可以把吃苦享乐,可以把悲欢离合,可以把生老病死,可以把好多好多东西装进去。”平时我们把家挂在嘴上,但家到底是什么,思考往往是肤浅的,他的这一论断很得体也很丰满。作者的母亲去世后,写到坟堆垒起来后,他如此感慨:“我以为,这里每隆起一座母亲这样的人的坟,都意味着移民者又在这土地上扎下了一条根须。因为这根须上还有树干,树干往高长,会紧紧地把握住地底,再也不能拔去。”作者为我们讲了移民扎根贵德,生生不息的精神传承,使人心生敬佩。“穷困者的一间泥土草房,和富有者的一座豪华大厦一样宝贵”,多么朴实而又富含深意啊。写母亲的小脚,与母亲坎坷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在这里写母亲的小脚,也是为写她的一生。因小脚而柔弱,却走了坑坑洼洼、水深火热的路,在这里,路和小脚合在一起可以被视为一种隐喻。“青海地势高低不平,又塄坎多,她一小脚跌跌撞撞,不经过一段时间,肯定难走好。”后面这一句,与鲁迅先生关于路的经典论述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总结他妹妹的生活之路时,这样写道“生活之路上是个个不同的,一帆风顺的人很难体会,而对于经历坎坷的人来说,平坦道路的到来该是可歌可泣!他是应该珍惜的,要走得小心翼翼,又步履轻捷,神清气爽,并细心体味。”人生就是这样的,特别是有过坎坷经历的人,格外珍惜生活中的幸福与快乐,但快乐的背后却有着多少痛苦铺垫啊!对于文学创作,轩锡明平时很少谈及感受,但在本书中,他说了心里话:“孤寂、清苦是文学创作的享受,你自由着,但不轻松。创作这撒旦很蛊惑人,叫你写起来恨得咬牙,不写又心里发慌。”“我是被撒旦胁迫着,依旧朝前走,这可视为倔强,也可以视为愚蠢。”是的,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轩锡明同所有的作家们一样,饱尝了甘苦的滋味。

这部长篇纪实文学,在尝试中获得了巨大成功,成功的背后一定有隐藏的艰辛,我为轩锡明的成功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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