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石溪/ 文 吉春明/图

小鹰逆风飞行（三）小鹰初擒鼠

沈石溪/ 文 吉春明/图

前情回顾：

地面的世界，对于一只未成年的小鹰而言危机四伏：找不到食物，天敌十面埋伏。特别是黑夜降临后，恐惧时时缠绕着紫金冠的心，而这时，它幸运地得到了一张虎皮——

天边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晚霞，紫金冠就钻进了老虎骨架里。里头很温暖、宽敞、舒服，或许可称为“虎皮避难所”。

夜渐渐深了，又是一个月色暗淡、伸手难见五指的夜晚。习惯昼伏夜出的食肉兽纷纷爬出巢穴，瞪大眼睛在热带雨林中搜寻猎物。变温的爬行动物因为白天雨林气温太高，无法外出活动，只能躲在阴凉潮湿的地方降低自己过高的体温；而到了夜晚，气温下降，雨林变得凉爽，它们便纷纷从地洞或石缝里钻出来寻找食物。

热带雨林的夜凶险莫测，危机四伏。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似乎是一只两米多长的巨蜥，爪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窸窣声。哗啦一声，好像巨蜥在离“虎皮避难所”五六米远的地方，惊慌地转向，接着，脚步声由大变小，很快消失在夜的尽头。

可以猜想，那只越靠越近的巨蜥，猛然看见色泽鲜艳的虎头，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便掉头逃跑。

午夜时分，黑黝黝的树林里，亮起两盏小小的“绿灯笼”。“绿灯笼”朝着“虎皮避难所”慢慢靠近。从月光下的剪影看，像是一只花面灵猫。花面灵猫是一种身手矫健的食肉兽，最喜欢爬到树上掏鸟窝，吃鸟蛋或还不会飞的雏鸟。“绿灯笼”来到离“虎皮避难所”七八米远时，突然停了下来，停顿了三四秒，便拐了个弯，急匆匆地跑掉了。不难猜想，嗅觉灵敏的花面灵猫正在树林里游荡觅食，结果闻到了老虎的气味，心头陡地一紧，来不及辨别真伪，立刻拐弯躲开了。

这一夜，紫金冠在“虎皮避难所”睡了一个安稳觉。

有个成语叫狐假虎威，说的是狡猾的狐狸假借老虎的威风抬高自己的身价。聪明的小鹰紫金冠，在弱肉强食的雨林里，演绎了一个现实版的狐假虎威的故事。它利用百兽之王的威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安身之处……

小心翼翼的一天开始了，紫金冠一大早便起来去草丛掘食蚯蚓。没多久，它看见一只小山羊。小山羊的一条后腿好像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还没走几步，便躺倒在地。看这个样子，小山羊伤得不轻，已无法奔跑，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紫金冠并不把这只小山羊放在心上。虽然羊肉鲜美，但山羊体格壮硕，老鹰根本对付不了，所以山羊并不在老鹰的食谱里。在全世界的猛禽中，只有长着巨大翅膀的金雕，才有可能袭击站在悬崖边、还在吃奶的小山羊。普通老鹰根本没有猎取山羊的能力。所以，遇到这只受伤的小山羊，紫金冠只是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仍继续掘食蚯蚓。

就在这时，旁边一棵野石榴树下隐秘的树洞里，钻出一只老鼠。它蹲坐在洞口，一边用爪子梳理胡须，一边瞪起一双绿豆般的鼠眼，瞄了瞄躺在草地上的小山羊，又瞄了瞄在草丛中掘食蚯蚓的紫金冠，然后大大咧咧地跑出洞来，在树下的灌木丛里找寻浆果。

望着这只肥嘟嘟的老鼠，紫金冠忍不住流下了口水。它记得很清楚，妈妈时常带老鼠回来喂它。比起鱼、蛇和兔子，老鼠不算好吃，但在老鹰的世界，抓得最多的就是老鼠。荒野密林的野生动物中，老鼠的数量是最多的，可以说老鼠是鹰的主食。以前紫金冠见到老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有时还会嫌弃鼠肉的味道不够鲜美，吵着要换换口味，来条鱼或蛇什么的。但此时此刻，在紫金冠眼里，老鼠变成了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令它垂涎欲滴。

它已吃了好几天的蚯蚓，早就吃腻了。本来饥肠辘辘，可一看到蚯蚓，肚子就饱了。吃蚯蚓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就是排不出便来。蚯蚓以吃土为生，肚子里全是土。鹰吃蚯蚓，囫囵吞枣，不可能像挤牙膏一样先把蚯蚓肚子里的土挤干净了再吃。毫不夸张地说，吞进去一条蚯蚓，等于吞进去半堆土。土吃得多了，就会严重便秘，肚子胀得难受，排不出来便，费好大力气才挤出一小坨，还硬得像石子。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它比任何时候都渴望逮到这只胖嘟嘟的老鼠。紫金冠冲动地扑向这只老鼠。老鼠并不慌张，仍慢条斯理地吃浆果，等到紫金冠离它两三米远时，才不慌不忙地跑开。紫金冠动了动脑筋，假装撤退，在灌木丛里兜了一圈，再绕到老鼠背后，凝神屏息，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准备偷袭。但狡猾的老鼠好像背后也长着眼睛，在紫金冠距它1米时，突然撒腿跳跃，跑出10米远，又开始啃食浆果。重复了几次，老鼠没事儿，倒把紫金冠给累坏了。

鹰本来就不擅长在地面行走，走多了喘得慌。抓老鼠次次落空，一点儿也不好玩。这游戏不玩也罢，紫金冠打了退堂鼓，放弃了吃老鼠的幻想，面对现实去草丛里继续掘食蚯蚓。可它又觉得就这样放弃，太丢鹰的脸了。

紫金冠决定再试一次。它改变策略，不再试图绕到老鼠背后去偷袭，而是从正面发起强攻。它恶狠狠地鸣叫着，撑开翅膀，抖抖身上的羽毛，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膨胀变大；两只鹰爪用力地抓刨地面，使得草叶尽毁，尘土飞扬，把鹰的威风展示得淋漓尽致。鹰来了，鹰是鼠的克星，可怕的死神来了！紫金冠心里也明白，自己无论怎样展示鹰的神勇，都无法捉住这只可恶的老鼠。它只是想吓唬老鼠，把老鼠吓得魂飞魄散，逃回野石榴树洞里，最好吓得再也不敢出来。只有这样，鹰的自尊心才不会受到伤害。

有一个词语叫胆小如鼠。紫金冠相信，在它的追撵下，老鼠很快就会钻回野石榴树洞里去。老鼠遇到危险，遇到鹰这样的天敌，就应该钻进幽深曲折的鼠洞里不敢出来才对！

但出乎紫金冠意料的是，老鼠确实是扭头奔逃，但不是胆战心惊地逃，而是逃得从容，很有章法。它扑得凶，老鼠便逃得快；它追得慢，老鼠也逃得慢。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始终保持两三米的距离，令紫金冠可望而不可即。紫金冠的心也痒痒，嘴也痒痒，爪也痒痒。

更让紫金冠生气的事情发生了。它有意将老鼠往那棵野石榴树的方向驱赶，等于是网开一面，让老鼠有机会躲进树洞里。可一连赶了3次，老鼠明明已经在树洞口了，长长的老鼠尾巴也已经伸进树洞了，可它就是不钻进去，鼠眼骨碌碌一转，鼠腰一扭，吱的一声转了个身，又跑到灌木丛捡食浆果去了。

追了一程后，紫金冠彻底累垮了，一对翅膀耷拉下来，张着嘴，呼哧呼哧直喘气，再也追不动了。老鼠就在它面前两米多远的地方，居然也有模有样地蹲坐下来，用两只小小的鼠爪，慢条斯理地梳理起胡须来，嘴里还吱吱有声，仿佛在说：“别停下来呀，你不是想吃我吗？那就来抓我呀！你这只笨鹰，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呀！”

紫金冠快气疯了。它可能是天底下最无用的鹰了，连一只小小的老鼠也对付不了，还遭到老鼠的嘲弄与奚落。它算什么鹰？还不如小麻雀！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戏，鹰没长大被鼠欺”！

就在这时，响起了咩咩咩的叫声。紫金冠抬头望去，是那只腿受伤的小山羊，正一瘸一拐地向一丛水蕨走去。水蕨是生长在水边的一种草本植物，汁多肉厚，营养丰富，是食草动物的最爱。水蕨有1米多高，小山羊的嘴够不到，后腿受伤的它也无法直立起来啃食，于是便用身体将水蕨撞倒，然后躺在地上享用美食。那只老鼠也觊觎美食，跑到小山羊身边抢食。

小山羊很生气，咩咩叫着，甩动羊头，想赶走老鼠。小山羊好不容易找到一丛水蕨，当然不愿意与讨厌的老鼠分享。

老鼠看也不看小山羊，埋头苦吃。狡猾的它知道山羊是食草动物，对鼠肉不感兴趣。再说了，它看见小山羊走路一瘸一拐的，知道小山羊腿部受伤，想驱赶它也力不从心，所以，它根本就不怕小山羊。

小山羊拿自己身边的老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咩咩叫两声，来发泄自己的不满。面对与自己争抢食物的老鼠，小山羊唯一的应对办法就是加快进食速度，拼命地吃。因为自己吃得多了，被老鼠抢去的就少了。

小鹰紫金冠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突然，它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出一个主意来。它钻进草丛，假装离开，然后在茂密的草丛里兜了一圈，绕到小山羊侧面，然后蹲伏在地上，两只翅膀像桨一样划动，缓慢却无声地向小山羊靠拢。

这个时候，鹰、羊、鼠各自的位置是，小鹰紫金冠在小山羊左侧，小山羊在中间，老鼠在小山羊右侧。小山羊个头大，躺卧在地上，隆起约半米高。老鼠个头小，又贴在小山羊身边，小山羊的身体就像一道高高的屏障，遮挡了老鼠的视线，使它根本看不见小山羊左侧的情景。

紫金冠慢慢向小山羊靠拢。它是蹲伏着爬行的，身体压得很低。老鼠当然看不见它，它也看不见老鼠，但它能听见老鼠进食的声音——嚓嚓嚓、吱吱吱，吃得很欢快，吃得很专注，好像在跟小山羊比赛谁吃得更快。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捉住这只可恶的老鼠，紫金冠想。它要悄悄地贴近小山羊身边，然后突然翻越小山羊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位于小山羊另一边埋头抢食的老鼠抓住。躺卧在地上的小山羊成了紫金冠接近老鼠的最好掩护。当它爬到离小山羊还有两三米远的地方，小山羊突然停止进食，抬起一双清秀的羊眼，眼神充满了恐惧，死死地盯着正慢慢爬来的紫金冠。它张开柔软的嘴唇，像是马上就要叫起来。

虽然紫金冠是只羽翼还未丰满的小鹰，对小山羊来说构不成威胁，但小山羊毕竟是食草动物，看到鹰这种食肉、可怕的掠食者慢慢地爬过来，出于对食肉动物本能的畏惧，它想张嘴叫，阻止紫金冠继续靠近。

吃了几天蚯蚓的紫金冠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一只肥嫩的老鼠身上。咦？老鼠身边有只可爱的小山羊。这只小可爱会成为紫金冠猎食的助力还是阻力呢？请看下期《同病相怜的彩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