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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张译:被藏起的锋芒

2017-04-17李行

财经天下周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张译演戏

李行

2月11日,从德国传来喜讯,张译凭借电影《少年》中的表演获得第二届德国中国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项。因为远在卡萨布兰卡拍戏,年近40岁的张译缺席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男主角的领奖。

像一个预言家,电影《少年》的导演杨树鹏在不久前接受《财经天下》周刊记者采访时说,张译不会永远演配角,专业的表演奖项不会长期忽视这么优秀的演员。张译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红”了。在2016年年底的几场年终盘点上,他的名字成了常客:“电影年度卓越艺人”“年度魅力演员”“年度现象级男演员”……好像一夜之间,媒体的聚光灯开始聚焦在他身上。

配角先生

2016年,張译的最佳标签是“劳模”。去年的一年中,观众几乎每月都能看到张译这个名字出现在电影院、电视、广播剧中。腾讯娱乐年底发布了2016电影演员口碑TOP10,看到数据统计出来的榜单排名时,腾讯娱乐电影频道主编曾剑感到非常惊讶:张译力压梁家辉、张涵予、成龙等实力派演员,排名第一。2016年有6部张译参演的电影上映,其中除了主演《追凶者也》 《少年》两部之外,出演配角的电影多达4部。

这6部电影的总票房是7.6亿,与近年来上映的大片动辄10亿起的票房相比不算高。去年不到5%的电影票房增长率为近10年来的最低水平。张译觉得这并不一定就是坏事,“中场休息”其实是蓄势待发的好时间。

“演了20年的戏,今年终于因为票房的冷淡把我显出来了。大家开始冷静地思考,为什么张译一个配角可以等到这样的关注。然后发现,配角也可以很出彩。”在腾讯娱乐颁发的“电影年度卓越艺人”的获奖感言中,张译如此说道。

2006年,在出演完电视剧《士兵突击》里边的班长“史今”之后,张译开始被观众认识。那时,在电视剧行业摸爬滚打了8年,张译曾一度特别盼望拿奖,“都想疯了”。很遗憾,一个奖都没有拿过,然后他就死心了。

因为想着反正怎么演也拿不着奖。放下这个包袱之后,在表演上,他开始更加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

2014年,靠电视剧成名的张译因为在《黄金时代》 《亲爱的》两部电影中的精彩演出开始受到电影圈导演的认可。在和陈可辛、许鞍华合作之后,又陆续和陈凯歌、曹保平、冯小刚、贾樟柯、杨树鹏、张猛、路阳等多位导演合作。

《亲爱的》里,张译饰演一位失去孩子的父亲。在一番苦苦找寻之后,找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孩子。看着其他人一个个找到孩子,他在别人寻子成功的宴会上用力亲吻孩子的脸,因为他要重新生子,放弃寻找孩子的路程。在失声痛哭中,张译精确诠释了绝望、愧疚、无奈的情绪。2015年,已经37岁的张译凭借《亲爱的》拿到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当时念他名字的时候,他身体抖了一个激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得奖。上台领奖的时候是微微激动了一下,他自认为也没有高兴到不可自制。后台媒体采访时,平时还是出口成章的张译在拿到人生的第一个大奖后,反而很难用语言形容当时的心情,整个是失语的状态。“没啥可高兴的,因为你得不得奖这事儿不影响你干活儿吃饭。该怎么演戏还怎么演。而且很幽默的是我主演了《亲爱的》而得了配角奖。”张译说。

《黄金时代》里,张译饰演诗人蒋锡金,在面对镜头讲述最后一次见到萧红的那场戏里,他对着镜头念了一大段台词“……组织让我离开上海,去广州办《大地》月刊,萧红带着几个朋友在江边的酒楼为我饯行,一直送到码头边……再也没见过萧红。”

这一个镜头中,从大段的平静叙述到最后一句的瞬间泪崩,张译的演技也冲击到观众的情感。

《追凶者也》中张译饰演杀手董小凤,需要在表演准确和真实的基础上,稍微有一点概念化、夸张化。张译和导演曹保平探讨后,达成一个共识:希望在表演上能够有一点漫画感,表演的程度要放大一点,但放大那个尺度又不能把它变成恶搞喜剧,完全和这个片子调性不一样,所以拿捏好那个尺度非常关键。因为曹保平就是想拍一个特别不像是心狠手辣,杀人不过脑子那样的一个杀手。最后张译戴着眼镜,一副文弱的样子,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他的表演成功制造出一种反差,把人物塑造得有意思。

当媒体问及董小凤这一角色的特别之处时,张译表示董小凤是用德国工匠的精神去做杀手。张译本人也是如此,不管对待什么角色,用工匠精神去表演是他的信仰。

不久前,张译在上海给好朋友郭涛导演的电影《欲念游戏》客串,因为时间紧张,他演了个只有一场戏的保安。“我演的保安也很有意思,起码对得起朋友,更要对得起自己的饭碗。”

导演贾樟柯是因为看到张译在电影《亲爱的》里的演出,果断决定让他来演一个煤老板。起初他很惊讶,“我身上哪里有煤老板的气质?”贾樟柯说正是因为没有这个气质才让他来演。导演曹保平找他来演杀手的时候也是这么说。在这个过程中张译一直打退堂鼓,认为自己演不了,但导演的坚持和信任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不演戏的时候张译喜欢与自己对话。思考对他而言是快乐的,虽然他有时候也纠结自己的表演,反思自己表演上的一些问题。合作过的管虎导演曾经指出张译在表演上应该改进的方向,叫做:收起锋芒,藏而不露。

张译现在选片的标准主要是看团队。“有些时候可能剧本一般,但你看到有经验的团队,就知道他们不会允许低级的问题出现。但有些好的剧本,(我)看到执行团队,就觉得这个好剧本给毁了。”

“你得努力,但你演戏就是个死”

张译认为自己的优势是可以给出有品质的表演。但在1997年前,他连演艺圈的门都还没找到。

他和大多数北漂一样,趴在天桥上悲哀地想着自己究竟应该何去何从,看着车流和楼房咬牙切齿:这么大的北京,怎么没有一处老子的安身之地。

有朋友指点张译可以去考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话剧团,他就去碰运气。等通知的夏天显得燥热无比,他住的地方又是顶层,屋顶被太阳晒得特别烫。张译汗流浃背地坐在床上数着所剩不多的钱,估算着自己还能扛多久。

渐渐地熬不住了,他就买了方便面一整天一整天地躺在招待所的床上不出门。招待所的大妈常常问他吃饭了吗,他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从此,为了脸面,他还得早出晚归,避开招待所的饭点儿。

最后一袋方便面吃了3天,张译再没有躲出门的力气。一天大妈突然来敲门,捧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张译忙说:“我刚吃过我不饿。”大妈笑了:“我才包的,就是让你帮我尝尝咸淡儿!”

好大的一碗饺子呀,足有三四十个。有尝一大碗才能知道咸淡儿的吗?大妈不管那个,乐呵呵地放下饺子就走人。门关上的一刹那,张译觉得自己得回老家了。

结果他考入了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話剧团,算是找到了组织。1997年,团里拍电视剧,战友们都成了主演,张译还是龙套,每天在剧组头也抬不起来。给领导打电话要求离组,领导说他演戏就是个死,让他安心工作,以后进办公室做干事写公文得了。

有一次演出结束,大家都喝了好多酒。秋风瑟瑟的西安街头,喝高了的导演搂着张译说:“译啊,五大爷(导演自称)就爱你呀,你是个好孩子,你得读书,你得学习,你得努力!” 张译含着眼泪不断点头。结果导演接着说:“但是,可不敢再演戏了,你演戏就是个死。” 导演走了,张译愣愣地站在原地,想哭。

有时,那种养活不了自己的危机感在梦里也会把张译惊醒,他特别想忙起来。他说当时特别想有一天能有事情做,哪怕忙死也愿意。后来他总结:不能轻易发誓,因为如果一旦实现了你就要去兑现诺言。

渐渐地张译开始忙碌起来,前两年电视剧《抹布女也有春天》没杀青,张译就去上海开始拍《辣妈正传》。后来这两部电视剧在同一时间段播出;电影《黄金时代》和《亲爱的》也是同一天上映,以至于去威尼斯电影节,中国的电影演员只有张译是从开始待到结束。因为一个是开幕展映,一个是闭幕展映;电影《山河故人》和《回到被爱的每一天》也是同时拍,最后同一周院线上映。同一档期这事儿也很麻烦。因为演员的时间在宣传期会撞车,很多时候时间错不开。这种忙碌的状态持续四五年了,张译觉得有点吃不消了。

张译说,演员的风光只能属于台上,狼狈才是常态。买房也好、买车也罢,单身也好、有家也罢,几只箱子,才是演员漂泊在外的全部家当。小小的箱子,永远比天大。然而最大的敌人是孤独,是来自各方面的精神压力,是在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或皮囊中进进出出的撕裂感。

戏外

演戏时张译很较真儿的,而且不时给自己的角色加戏。但在生活里,他像个“老干部”,养了7只猫,经常在微博上晒它们的萌照。

看书写文章也是他的一大爱好。早在2006年张译就在博客上写文章。一度写到了新浪博客总排行榜的前100位。与作家安妮宝贝排名不分上下。

养成写博客的习惯不久,微博的出现把写文章变成了仅限140字的碎片信息。起初张译特别不适应,后来发现微博可以身兼数职:新闻、宣传、记录碎片心情等。工作忙了之后,也就渐渐不写博客了。

2014年,经出版社编辑的催促,他鼓足勇气准备写书,写自己近几年养猫、演戏的经历,加上之前博客上的一些文章,最后出版了书籍《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

书出完后,张译觉得还是没办法养成一个写作的习惯。近两年他开始关注网络问答平台:知乎。因为知道知乎是个文艺青年聚集、相对封闭的平台。在看了一些文章后,张译抱着试试的心态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作为演员,演电影和演电视剧有什么不同?

这个回答的文风摒弃了张译一贯的抖包袱、堆砌等方式,回答得非常认真,很快赞同数就过万。

接着,张译又回答了“男演员拍电影的时候涂口红吗”“电视剧里的枪是真的吗”等问题。很短时间里,张译就成为了“表演”类话题的“优秀回答者”。这些回答都是张译在高铁、飞机、马桶上、餐桌边挤出来的时间写就。

最近张译在知乎上写的一篇文章是关于演员表演中方法派与体验派的区别。张译本身的表演是一个非主流的表演方式,他不是体验派,所以他可以同时演很多戏。有人说演员需要体验不同人的生活。张译对此说,“我说扯淡呢,我从来没有体验过任何人的生活。我总觉得你没有办法真正地将心比心、换位思考。演员也不是神仙。”还有人问你演完角色多长时间能从角色里出来。“我说这边一喊‘咔,我就出来了,或者说我就没进去过。”

有人问张译,写文章涉及到公众议题的时候会有顾虑吗?张译回答,因为网络的受众人群非常庞大、复杂。在网络上,无论是职业内外的发声其实都要更加仔细、认真,因为很容易就会引起理解上的歧义。一旦有人对此歪解、断章取义,可能就会颠覆你要表达的意图。

“所以在公众平台上发声并不完全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事情。作为相对有一点点知名度的公众人物,这事还真是随意不得,我只是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说。

张译认为,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谨慎一点,也不是坏事。一方面能对自己的行为有个规范,迫使他更全面地思考问题;另一方面这也锻炼情商,要尽量照顾他人的感受。也许别人不愿意听这个词,那就绕过这个词,因为双方是为了愉快地交流,不是为了误解。

张译以前说话就老得罪人,年轻的时候他觉得这是自我,是优点。但过了30岁,发现“自我”成为了一种负担。“而立之年,需要对别人有一个关照。很多人靠着你吃饭呢,你需要对底下的人负责。这个时候你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没有权利自我,老天爷给你自我的年限是有数的。”张译说。

因为工作量的日渐增多,加上有强迫症,三年前张译就开始坚持每天写日记。今天没有完成的工作就会记到明天的日程,要不然就把它办完。他明显感觉到记忆力在下降,经常提笔忘字,张口说不出来别人的名字,一些事情的时间、地点经常想不起来。如果今天发生的一些大事没有记到日程上,他会很容易忘记,感觉今天白过了。

现在,张译向往的生活基本上实现了。有饭吃、有衣穿,可以照顾自己的家人。

最近,他会怀念2016年在大理拍戏的时光。那段时间戏不多,他经常坐在竹林掩映的露台上,看围墙上的松鼠,窗外树上的苹果、核桃、葡萄等。他看见了季节的变化,听到了不同虫子的叫声,看到很多没见过的鸟类。空气新鲜到一塌糊涂。

未来,他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生活。过得简单点,种点麦子、菜,自己吃。出海用原始工具打鱼。那是他退休之后的设想。

著名编剧汪海林曾评价张译:“张译的表演已进入成熟期,不协调中的控制,不自信时的狂妄,卑微中的滑稽,迷茫中的自以为是,欠抽的男人,温柔的父亲,脑残的杀手,写不出诗的游吟诗人,摔倒在终点前的运动员,一个当之无愧的人生输家,梦想破碎,童年阴影,初恋终结者,早期精神病患者,一个沉迷于低级趣味的纯粹的人。这必将是个伟大的演员,真想照着他写个剧本!”

张译则说自己就像一款软件,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所以会定期更新。在演员的这条路上,他早已不是“配角”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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