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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的暖男》

2017-04-12陈轩

魅力中国 2016年47期

陈轩

那天,笪梦臻约英梓陪他去医院楼下的花园散步。花园的走道两旁,正在展出的菊花,朵朵均有碗口那么大,花瓣丰腴,色如翡翠,鲜艳欲滴,惹人喜爱;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盛开吐蕊,有的似刚出浴,有的尽露精髓……一株株、一盆盆、一丛丛、一堆堆,红的似火,黄的如金,绿的像玉,白的若云,五光十色,满目生辉。还有夾竹桃排列在洒过清水的花园里,微风把阵阵清香吹散在空中。花园中央有一片碧绿的草坪,小巧的花园仿佛镶在一袭绿丝绒的斗篷里;草坪上点缀着各式各样的花草,远远望去就像是绿毯绣上了异彩。

他们俩边走边谈;笪梦臻说:

“你上次问我,初恋情人----风湘魅……”笪梦臻心里一酸,眼睛湿润;“说实话,她使我魂劳梦断……”

“哦?”英梓有一种不祥之兆涌入心头;听他用那深沉、缠绵、悲壮、凄婉的细语诉述:

笪梦臻和风湘魅久别重逢,旧情复燃;他住入她家里,俩人同居了。他们俩如同初恋一般,他管她叫“箱妹子”,她也是叫他“梦真大哥”。

她在他枕边,说:“梦真大哥,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要做到,对我讲得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冷落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了,你就要陪着我开心,我不开心了,你就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美丽的,梦里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就是这样了。”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头却在想:就我而言,有个懂自己的人,是最大的幸福。这个人,不一定十全十美,但他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他能读懂我,能走进我的心灵深处,能看懂我心里的一切。最懂我的人,总是会真心真意地默默守护我,不让我受一点点的委屈。总之,真正爱我的人不会说许多爱我的话,而是暖心、暖肺的暖男----笪梦臻。

“箱妹子,”他在她枕边,激情的那一刻;“感谢以前的你,使我遇知现在的你,庆幸;在这匆忙,又慢长,也无常的岁月里,没快一点,也没慢一点,遇见真实的你。我们每天相爱,我还是不老,你也是风韵犹在。”

和初恋时候不同的是,他俩更懂得珍惜守护身边的心爱之人,因为他们俩恍若前世“扭断脖子”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第二次牵手。

他们俩重新拾起昔日的共同爱好,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积极参加网球、乒乓球、羽毛球等体育锻炼。而且,他们俩与时俱进,还参与打壁球、打高尔夫球等,即俩人初恋时代平头百姓不可能参与的体育健身项目。尤其是壁球,它是一项室内项目,可以不受季节、天气的限制,是一项全天候的运动;老少皆宜、壁球的参与年龄非常广泛,可以是几岁的儿童,也可以是花甲老人。特别是简单易学,对于他们俩来讲,有一两分钟了解基本规则、和动作要领的时间就可以上场练习,一试壁球的魅力了。壁球可以单打,也可以双打,工作之余及节假日朋友聚在一起打一场壁球,可以获得许多的愉悦以及较强的娱乐性、趣味性、消遣性,因而受到了他们俩的喜爱。

令人羡慕的是,他们俩依旧喜爱俄罗斯文化艺术,拿着过去珍藏的俄罗斯风景照片,欢歌笑语畅游俄罗斯。他们又在一起讨论《叶甫盖尼·奥涅金》、《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文学名著,哼唱着“三套车”、“卡秋沙”、“红莓花儿开”等,重拾旧梦、俩人仿佛身上“第二春”细胞陡然苏醒而无比兴奋!

有一天,笪梦臻诚实地问道:

“箱妹子,我们俩啥时候去领结婚证?”

“急啥,”风湘魅说道:

“我这辈子已经领过两次了,说白了,不就是一张纸头吗。”

“咳,”笪梦臻皱眉头,说道:

“你总不能把它当作废纸,对吧?”

风湘魅沉默片刻,又含情脉脉地说道:

“梦真大哥,你真的爱我吗?”

“这用得着问吗?我们俩是初恋情人。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们俩是有缘无份,没想到,竟然在我老爸和你女儿的婚礼上相逢了。虽说是月下老人跟我们俩开了个玩笑,但终究又让我们走到一起了!”

“所以,我要为你生个孩子。”

“你年过半百,又患过乳腺癌做了乳房切除手术,还想生孩子,开什么玩笑?”

“人们常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我怎能和你开玩笑。”风湘魅似乎伤感地又说:

“虽然,不知道缘分会给我俩多少相处的时间,是几周几月或几年;虽然,你也并不会永远属于我,但是,我不在乎你能在我的面前停留多久,不管你和我会走多长的路,我只在乎,现在来到手中的幸福。”

“箱妹子----”他紧紧拥抱她。

果真,风湘魅软磨硬泡、拽住笪梦臻去了著名医院生殖医学研究中心,通过专家医生从风湘魅卵巢内取出几个卵子,尔后让它们与笪梦臻的精子结合,形成胚胎,然后转移胚胎到风湘魅的子宫内,使之在其子宫内着床,妊娠。

其间,风湘魅面临乳腺癌复发,以及多方面的危险。比如说,用了大量促排卵的药物,会引起恶心、呕吐、腹部不适、体重增加、少尿、肾衰等,卵巢过度刺激,有可能患卵巢过度刺激综合症和卵巢肿瘤。

还有,在穿刺取卵的时候可能会疼痛、出血、损伤脏器,或者大出血,可能会引起生殖系统感染等。为此,笪梦臻多次欲打退堂鼓;但是,面对“吃了秤砣铁了心”的风湘魅,他除了密切配合之外,别无其它的选择。

风湘魅毅然决然地爬上了手术台;狭长的取卵针很快进入她的身体,穿过阴道穹窿,直达卵巢,将卵子吸取出来。

“疼!疼!疼!”以前就是怕疼,娇嫩的她生了一个女儿后,尽管离婚又结婚却再也没敢生孩子;她躺在手术台上,被束缚起来的手脚依然忍不住颤抖。

风湘魅拒绝了麻醉药。她坦诚地向笪梦臻表示,麻醉药对身体有损害,不利于以后怀宝宝。大约10分钟的时间里,取出了9个卵子。风湘魅无比兴奋地称它们为“宝宝”;她那美好憧憬的遨游中,这些“宝宝”应该是透明的,看起来似乎像飞来的彩球,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它们被迅速移到含胚胎培养液的培养皿中,放置在37摄氏度的培养箱里,成为受精卵……

过了一年多,风湘魅“过五关斩六将”、给他生了个试管婴儿。

笪梦臻喜出望外;唯恐累坏了风湘魅,他把婴儿托付给了学医、至今尚未生育孩子的妹妹、妹夫。

夜幕低垂,他搂着睡在肩膀上的风湘魅,睡梦中露出了笑脸。

蓦地,风湘魅推醒了他,深情地问道:

“男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和所爱的人分开……实不相瞒,你上次让我尝过苦头!”

风湘魅听后心酸不已,沉默良久,又问:“那男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呢?”

“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快乐地生活。就像是这样拥抱她,天天爱戴她。”

“哦----”风湘魅悄无声息地擦去眼泪。

又过了一会儿,风湘魅又平静地问:“那你知道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和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

笪梦臻欲言又止,故意听她掏心窝子。

“除了父母,”风湘魅情真意切地说:

“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能让自己所爱的人一生幸福;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笪梦臻“等弄明白了,我们俩都老了”,激动地将她搂在怀里。

过了一阵子,风湘魅吻别了笪梦臻,说自己要出国一段时间,并执意不让笪梦臻陪她远行。

路口,她遠远地,看到笪梦臻还站在那儿向自己挥手,泪如泉涌、涕泗纵横……

三个月后,风湘魅回来了,却又带回一个混血又帅气的男人。笪梦臻愣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实话告诉你,”风湘魅故作轻松;“这是我的老相好。”

“你……”笪梦臻脸色铁青,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风湘魅心软了,想说不是;但她硬咬了下嘴唇,说道:“我们分手吧……他才是我真正要找到的那个人”。

那个混血又帅气的男人赫然转过身去;笪梦臻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懵住了,嘴唇发颤地说道:“箱妹子,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我,”风湘魅沉思片刻;“我是忽冷忽热、冷热不定哦,我们俩初恋的情形,你忘了吗?”

“你,”笪梦臻像是被击中了软肋,脑海里闪现初恋时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情形,伤心欲绝、难以自拔,一直到遇见仉骧教授使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劝得缓过神来。

他气咻咻地说:“你又一次骗了我……”

笪梦臻气得说不出话来,收拾了衣服,欲甩门而去。临出门时,他递给她一盒冬虫夏草,和一包灵芝草,说是托朋友买的,专门预防乳腺癌复发。

风湘魅忍着内心的伤痛,将脸扭向了别处。

笪梦臻想不到出国前还口口声声地说爱他的风湘魅,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了。此时此地,他想起初恋时“醉知酒浓,醒知梦空”的遭遇,似曾相识、剜心般难受;他忍住了,硬是把一肚子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在笪梦臻摔门而去的时候,风湘魅泪水滚滚而落,继而放声大哭。

“追上他!”那个混血又帅气的男人于心不忍;“向他说明白,现在还来得及。”

“我……”风湘魅犹豫不前,摇了摇头。

其实这时,风湘魅的乳腺癌复发已经异常严重、病入膏肓,每日都依赖药物维持。每次疼痛发作,都让她痛不欲生。那个混血又帅气的男人是个医生,一直给她治病,她的苦肉计行使中的“角色”;那个男医生苦口婆心地劝她,这是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何苦呢?

“这是我人生的最终心愿!”风湘魅敞开心扉地表示,与其他倾尽一生的深情来回忆肯定要离去的她,还不如让他早早断了这份痴情继续未来的生活。

不久,风湘魅蜷缩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着,每日叫着笪梦臻的名字。

那个男医生问风湘魅还有什么未了心愿时,她说,她很想见笪梦臻最后一面。

男医生让人去找笪梦臻;他已经远走异国他乡,杳无踪迹。

后来,笪梦臻的父亲想方设法找到他,说风湘魅之所以让那个混血又帅气的男医生扮演情人,就是她在住院之前已经明白:她因试管婴儿导致乳腺癌复发、病入膏肓无法挽回,因此她不愿拖累他,更不愿他因为怀念她,而耽误今后的生活。

啊!笪梦臻仿佛五雷轰顶般的傻眼了,日夜兼程赶到病床边,风湘魅已经奄奄一息;她最后看了他一眼,含笑九泉……

笪梦臻讲完故事后,英梓和他一样,早已是泪痕斑斑;他们俩沉默不语,凝视花园里的菊花。路口,那盆白色的菊花,花瓣如丝,垂发低首,犹如色泽如雪的“白牡丹”、“古都瑞雪”,洁白如玉,密抱如雪球;又像是汉白玉雕刻的一样,飘若浮云,淡仪淑容,亭亭玉立,头稍低,像一个娴静优雅、妩媚多情、沉思中的女士……

笪梦臻晚餐后散步,习惯成自然地向医院隔壁的壁球馆走去。他虽说喜欢打壁球,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忍痛割爱了;他去那儿观看打壁球,除了让自己眼睛过把瘾之外,还因为英梓和周胤下班后,隔三岔五的也会去那儿打壁球。

他只要看见英梓和周胤打壁球,就会想起当年自己和风湘魅打壁球的情形。尤其,英梓和风湘魅一样,偏好反手击球。只不过她比那时候的风湘魅年轻、身体素质好得多、击球有力量,反手击出的球飞过场地,将球击到紧贴场地地面的角落里,使得同场竞技的周胤挺够呛。当然,周胤打壁球所表现出来的力量、速度、耐力、灵敏、柔韧等各方面也是超过那时候的他,使用“正手击球”的动作,恰如其分地掌握球拍振幅、击球的尺度,把球击向墙后方的角落里,球速快、球路变化莫测。

这会儿,笪梦臻一边想着心思,一边来到了壁球馆。他看见里面空无一人,狭窄的休息室圆台上放着一只黑色背包。他认识这只包是周胤放球拍、运动衣等物品的,背包上有英梓绣的“玫瑰花”。

“包在,人肯定在,大概去上厕所了。”想到这里,他在圆台旁的一只轮椅上坐了下来,还把腿搁在另一只轮椅上。他又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英梓的背包,又想到她可能有事担搁而没有来打壁球,要在从前自己肯定陪周胤打一场,唉,岁月像一把无情的刀。

就在这时候,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笪梦臻以为是周胤来了,他抬头却看见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走到跟前,瞪了他一眼,便拿起周胤的背包就走。他陡然一惊,因为有过死里求生的特殊经历,就像上过战场的军人对“火药”的嗅觉比一般人敏锐,他马上感觉不对头,便大声问对方,“周胤呢?”

“少管闲事!”那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头也没回,边说边走。

“站住!”话音未落,笪梦臻把刚才搁在脚上的轮椅啪地蹬了过去。

“满脸横肉”根本没有提防他会来这一脚,砰地被轮椅击中膝关节猝然摔倒。

他一不做二不休,冲上去一只脚踩住“满脸横肉”的裤裆下面,另一只脚踏在对方喉咙气管部位,又问“周胤呢?”

“满脸横肉”脸色发紫、气都喘不出,哪里还能讲话,急慌慌朝室外方向指了一下,头一歪昏了过去。

刚才,要是其他人可能会莫知所措,也可能先拦住“满脸横肉”询问怎么一回事,弄不好反而被对方揍一顿、或者被害灭口。可是,让笪梦臻碰上完全是两码事,他脑瓜子闪出是“绑架”、“尸体”等,满脑子“一根筋”的生死搏斗,哪会有丝毫的“客气”、也不可能有其它的选择呀。也就是说,“满脸横肉”遇上他,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满脸横肉肯定不是什么好鸟,难道周胤被绑架了?”他边想边走到室外走廊,四处张望,空无一人;嗖地一下,从厕所间探出一个脑袋瓜,刹那间与他两眼瞪两眼。

等到那个脑袋瓜缩回去时,他已经走到厕所门口,看见那个脑袋瓜抓住身穿球衫、短裤、嘴里塞着毛巾、被绳子捆绑的周胤。

原来,那个脑袋瓜和“满脸横肉”真的是来绑架周胤,经过勘察、逮住机会,趁工作人员离开去吃晚饭、周胤单独打壁球上厕所时动手了。唯恐引起别人怀疑,这两个歹徒想让周胤穿好衣服再出去。凑巧,“满脸横肉”去拿周胤放衣服的背包时,没有料到,遇上了笪梦臻。

“医患矛盾?”笪梦臻经常听病区内外的患者谈到,“挂号难”、“看病难”、“医患医闹”等,甚至还听说外地有个患者殴打、绑架医生。提起绑架,他气不打一处来,捏起拳头咯咯地响,花白的头发一根根竖起,瞪大眼睛异乎寻常地愤怒。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脑袋瓜仗着人高马大,根本就没有把笪梦臻放在眼里,冲过来接二连三地挥起匕首欲刺死他。

笪梦臻快速躲闪、手臂被对方刺伤,他猛然脱掉外衣瞅准机会使劲一挥,砰地打落了那个脑袋瓜手中的匕首;紧接着,他又飞起一脚将匕首踢到远处的墙旮旯。

那个脑袋瓜并非善类,一阵惊慌过后、索性亡命到底,冷笑了两声,揎袖捋臂咚咚地拍着胸脯威胁地叫嚷:“我要是不把你大卸八块、剁成碎肉,你就不知道‘马王爷生几只眼睛!”

话音未落,那个脑袋瓜边嚎叫、边扑了上去,使出浑身解数,踢、抓、撞、撩,眨眼之间打得笪梦臻连连后退。

“混蛋!”笪梦臻大吼一声,沉着应敌,虚晃一拳,弓步劈脸,马步下蹲,左手划拉、右手猛攻、左右开弓,像是打壁球、网球、乒乓球以及高尔夫球。

骤然间,那个脑袋瓜搞不懂对手打的什么拳、什么路数,被笪梦臻耍弄得七荤八素、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

他们俩噼哩啪啦、拳打脚踢,从厕所打到走廊;笪梦臻气喘如牛、拼命搏斗,手臂伤口的鲜血汩汩流淌到地上,血迹斑斑、身体虚弱地倒了下去。

那个脑袋瓜涨红猪肝似的脸色,趁机扑过去死死卡住笪梦臻的脖子,使他呼吸紧迫,头昏眼黑、几乎窒息。

眼看笪夢臻脸色惨白、命在旦夕;“哗啦——”周胤双手被绑、只能用脚把匕首踢给了他,同时疾速奔过去用肩膀拼命撞开那个脑袋瓜。

他趁机会拿起匕首,怒吼了一声,拼出身上最后的力气,将匕首插进那个脑袋瓜的胸部。

“扑通”那个脑袋瓜倒在地上,四脚朝天,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啊----”笪梦臻松了口气欲站起身,却眼前发黑,脚一软又倒在地上……

[《焦虑的暖男》(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