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笑晗

和大多数人一样，记者了解玄振玉是从他玉森新药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这个身份开始的，然而初见他本人时印象却有所改观——想象中该有的商界精英气息更多地被他的儒雅气质覆盖了，就像他本人笑称自己是“一个不小心从了商的学者”。本次采访正值九三学社苏州市第七次代表大会召开，记者有幸与玄振玉在会议间隙进行了短暂却充实的交流。

从兴趣到事业：十年磨一剑励得梅花香

“玉森新药的创始团队刚开始发到每个人手里的不是试管和试剂，而是扳手和润滑油。”

说起因何走上中医之路，玄振玉直截了当地告诉记者，家中并没有亲人从医，诞生学医的想法和深爱的祖父有很大关系。还在小学五年级时，最疼爱玄振玉的爷爷因为癌症突然离世，这给当时还不知生死为何物的玄振玉带来了很大的悲痛。到了中学，逐渐懂事的他觉得医生很伟大，可以救死扶伤，因此便立下志向学医。由于受到爷爷的影响，他十分热爱中国传统文化，从小就熟读周易、四大古典小说等，因此玄振玉最终选择了相对西医更加感兴趣的中医。

1994年，玄振玉入读山东中医药大学中医中药专业。2004年，他从上海中医药大学的中医内科学临床医学专业博士研究生毕业。博士在读期间，正赶上上海张江高科大开发，全民掀起了一股创业热潮，当时才博士三年级的玄振玉便萌生了创业的想法。他组织了几个同学，以中药的研发为切入点，2003年正式开始艰辛的创业之路。

起初，由于资金不足，这个只有六七人的小团队只能租一个之前搞花卉育种的地方作为实验室。其实以那里的简陋程度几乎不能将其称为“实验室”，玄振玉用了两个词来形容——破败不堪、一塌糊涂，甚至连原本请来帮忙修葺的几位农民工，在看到满是生锈的不锈钢架子和已经脱落的墙壁的房子后，也立刻放弃了。在仔细思量之后，玄振玉最终不忍放弃这个虽然破陋但租金低廉的“实验室”，于是立刻采购了扳手、钳子、润滑油和帆布手套等工具，带领几位博士，就这样从将润滑油倒进生锈的铁架开始打造他们的创业基地。今天的玄振玉很喜欢略带自嘲却又骄傲地告诉公司的新员工们：“玉森新药的创始团队刚开始发到每个人手里的不是试管和试剂，而是扳手和润滑油。”玄振玉说，这是令他终生难忘的回忆，创业是实际的，是要脚踏实地的，什么苦都要吃，吃不得苦就创不了业。

玄振玉将公司的方向定位为中药的研发，但是中药的创新实在很难，从立项到研究到最终给患者使用大概需要10年时间，足以比作“十年磨一剑”，这10年还得是保证研究不出差错的情况下计算的时间。相比顺利的研发，失败的案例是更多的，一个新药研发成功的概率不到10%，因此风险很大。但是这个年轻的团队虽然没有背景、设备简陋，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那股闯劲和敢于冒险的精神，这一坚持就是13年。

面对中医和西医的“竞争”，玄振玉认为，任何一个学科都不是万能的，中医也如是。虽然历经了几千年的进化，中医依然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我们必须承认西医有很多地方是超过中医的，但中医有其自身的特色——未病先防、养生保健以及对于慢性病和亚健康的调理。在非慢性病方面，中医的两大优势则是清热解毒和活血化瘀，这也是玄振玉团队新药研发的定位和方向。“清熱解毒”在西医里对应是的“抗感染”，西医里最常用的是抗生素，然而在中国，抗生素的滥用程度令人咋舌。由于中国人从小过多使用抗生素产生了耐药性，导致真正遇到需要抗生素的时候却失去了应有的效果。对比而言，中药则不会产生耐药性，因为中药的作用不是抗病毒，而是调理人体自身。因此在抗生素失效时清热解毒的中药就可发挥极大作用。中药的第二个优势在于活血化瘀，主治的是心脑血管疾病、“三高”等。对于心脑血管疾病，西医的主要手段是降血脂、扩大血管等，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血淤问题。而中医认为这些疾病是由于痰湿血淤造成的，复方丹参滴丸、步长脑心通这些中药正是用于活血化瘀，效果非常好。比如，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部分人的动脉都会出现粥样硬化，血管内壁产生硬化斑，西医认为这是不可逆的。但中医使用活血化瘀的药物疏通了血液使其循环流畅之后，硬化斑明显消失，这些全部是通过医疗仪器测量得出的数据证明的。因此，玄振玉团队很好地把握了中药的这两大优势，正在深耕细作，争取明年将5种清热解毒的中药实现产业化上市，今后继续规划活血化瘀药物的研发与上市。

提到这五种即将上市的新药时，玄振玉不由得感慨，这几种药物都是在2003年至2005年间立项的，周期十分长，风险也很大，能够坚持到今天实属不易。目前，在中药研发领域，玉森新药基本居全国前列，中药的新药申报和通过数量这两项指标分别是全国第一和全国第二，成绩傲人。玄振玉回忆起曾经有一年，公司上报三种新药全部被“枪毙”，当时十分沮丧，幸而近三年玉森的新药没有一个被退回。在这个过程中，玄振玉认为最重要的就是坚持，他说，自己骨子里有一种“匠人”精神，这使得他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会放弃，能够一直坚持，兴许一坚持就是一辈子。

从情怀到理想：为百姓添年为中医正名

“添年堂是非盈利模式，我不指望通过它赚钱，只希望能够传播正能量，宣扬真正的中医文化。”

除了致力于中药的新药研发和产业化，玄振玉还有一个自己的中医养生馆——添年堂，是志在通过中医帮助大家延年益寿的意思。玄振玉成立添年堂的初衷有两个：一是一直以来自身对于中医文化的热爱从而希望使其得到宣扬，二是对于社会上许多打着中医旗号但却推销假冒伪劣产品的中医馆的愤怒。于是，他联合了上海中医药大学的一些专家，共同成立了这个江苏省唯一通过国家技术标准的中医养生馆。玄振玉说：“添年堂是非盈利模式，我不指望通过它赚钱，只希望能够传播正能量，宣扬真正的中医文化。”

实际上，添年堂不是一个纯粹的养生馆，它还是一个医疗机构，主要定位是治疗慢性病和亚健康。玄振玉对添年堂的医疗方式提出了八字理念：内调外治，医养结合。所谓内调，就是吃中药，而外治则是通经络、推拿、刮痧、拔罐、针灸等手段疏通经络，内外结合调理身体。添年堂常治的疾病有顽固性失眠、睡眠障碍、颈椎病、老年性便秘等，这些慢性病通过中医治疗的效果是超过西医的。比如老年人的顽固性便秘，中医解释为“肠道津枯”，也就是肠道缺少津液，而肺和大肠互为表里，因此中医采用补肺气和润肠的方法来治疗顽固性便秘十分有效。甚至，针对这些慢性病，中医是可以逐个攻克并且将之标准化复制的，只要一位中医师可以准确辨症，就可以“方症对应”，使得一直以来强调的“一人一症一方”实现为“多人一症一方”。因为中医治的是一类症，比如“肠道津枯”，所以可以用症来同方。

这些年来，玄振玉和他的添年堂一直努力挖掘、收集许多名老中医的验方，结合自己的经验来确认验方，希望最终能够使得中医形成可复制模式。其实，这就很好地回答了一直以来被大众所关注和探讨的“中医是不是科学”这个问题。在玄振玉看来，所谓科学，就是可以被验证、可以重复的，而中医最大的一点就是不可重复性，不同的人或者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用同一个方子不一定管用。而如果将来中医可以实现可复制性，或许可以朝“科学性”迈进一步。同时，科学也在不断扩大自己的内涵，现在医学界十分流行的一个概念是“精准医疗”，要求根据患者不同的身体状况不同用药，而不能完全根据说明书用药。从这个角度看来，中医则是精准医疗的典范，因为它根据病人的不同体质以及疾病的不同性质来配药，恰好很好地诠释了精准医疗的含义。

关于这个问题，目前虽然还不能将中医归于科学的范畴，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中医是有用的。在西医领域，有许多不明原因的疾病，而中医则有一套完善的理论将所有疾病归类，可谓包罗万象。比如当年闹得人心惶惶的“非典”，西医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确定病因，而中医则判断其为一种外感热毒的时疫，对症开出的药方也很管用。甚至在针对艾滋病的治疗方面，中医也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是国家艾滋病定点医院，针对艾滋病使用中医治疗已有二三十年，收集了许多临床数据。艾滋病主要有两个症状：发热和腹泻。中医通过辨症认为，艾滋病的发热不同于寻常发热，是热毒里夹杂着湿气，舌苔特点为厚、腻、黄，针对这个特点，中医开出的药方可以很好地控制发热并且保持长时间稳定，而西医的退烧药却很容易反复。再比如对于失眠的治疗，西医只能使用安眠药，而中医可以通过中药的调理使患者戒掉安眠药并且能够根治失眠问题，像这样的案例在中医上数不胜数。玄振玉说，中医是伟大的，它可以认知各种疾病，虽然目前有许多东西尚未能够通过科学来解释，但他相信，终有一天中医可以通过某种完善的理论被纳入科学范畴，将中医上的“经络”等生命现象解释清楚。

在添年堂之外，玄振玉还在苏州市科协的邀请下承担了中医科普的写作，主要内容是向大众普及正确的中医知识、養生知识，以正视听，防止大家受骗。他表示会争取早日出版，说到这儿，玄振玉的笑容里带着自豪。他说，自己所做的这些和政府拨给的经费完全无关，他为自己能够为宣扬中医文化贡献一己之力感到十分光荣。

从求学到授业：博学而不穷笃行而不倦

“我的学生在读书期间，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出去兼职做事。要珍惜三年读书时光，努力学习。”

在团队里，玄振玉是一位有远见、有能力、能吃苦的创业者和领导者；在社会上，玄振玉是一个优秀中医文化的传承者和传播者；而在学校里，玄振玉是一名勤勉的学者和善于授人以渔的师者。

目前，玄振玉在上海中医药大学担任教授及研究生导师，每年负责培养一到两名学生。令他感到非常痛惜的是，很多中国学生在校期间并不努力学习，一有时间就打游戏、逛街，甚至连古籍中的繁体字也认不全，反而是国外的学生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取经，认真学习、积极提问，甚至手抄古籍，其中以日本学生为甚。玄振玉担心，如果我们自己的学生们不认真传承属于我们民族的优秀文化，使之慢慢消亡，将来很有可能要去国外学习我们自己的文化。对此，玄振玉说：“我的学生在读书期间，我对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出去兼职做事。要珍惜三年读书时光，努力学习。”同时，为了让学生不为生活所困、能够安心完成学业，玄振玉每月给自己的学生发放超出学校规定标准的补贴。

谈到自己的求学之路，玄振玉十分感谢自己的授业恩师张灿玾教授以及中国中医科学院医史文献研究所所长柳长华教授。回忆起过去，恩师的治学严谨给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记得过去每每去先生家里听课都战战兢兢，但好处是他从中学到了真正的学问和治学应有的态度。他告诉自己的学生，要多读书但不可尽信书。中医古籍浩如烟海，特别是宋朝之后中医开始有门户观念，分为诸多门派，时有偏颇。因此，在多读书的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明辨是非，正确地吸取古人留下的精华。除了要求学生勤学、严谨，玄振玉还提出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十分重要。他认为很多东西不是书本上学来的，他要求跟着他的学生还要学习更多实践的东西。相信有这样一位愿意毫无保留传授经验的老师，玄振玉的学生们将来定可以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在中药的研发之路上走得更好、更远。

（作者为本刊特约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