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故地

（一）

鱼小姐在车站犹豫了好久，快有一年没回家了。

许是快到春节，平时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店铺大多关了门。

拗不过思乡之情，鱼小姐还是咬牙买了票，赶在大年初一回了家。

吃完晚饭，从外面玩耍回来的弟弟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说：“姐，外面有个人在找你！”

鱼小姐不知道大过年的会有谁来找自己，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冲了出去。

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笑得一脸温柔：“余桑，你回来了！”

（二）

鱼小姐高考志愿填的是成都大学，离家乡福州有两千多公里。

所以在报名当天看到飞鸟先生时，除了吃惊就是震惊。

因为飞鸟先生是她的高中同学，那时他是从外地来的插班生。

第一次与飞鸟先生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表情让她尴尬癌都犯了：他眉目清秀，却害羞地低着头，脸红红的，耳朵也红。

所以她对飞鸟先生的第一印象是：无趣。

飞鸟先生对鱼小姐的印象也只有一个字：靓。因为鱼小姐生得白净，五官也很精致，头发长长的，很有南方姑娘的特色。

飞鸟先生从小在香港生活，国语不好，成绩也不好。

作为同桌，鱼小姐最爱做的事就是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飞鸟先生普通话，而飞鸟先生也会教鱼小姐说粤语，有时候来了兴致还会唱几首粤语歌。

那时鱼小姐还不是很懂粤语歌里面的深情，不懂那些缠绵缱绻的歌词，她只知道面对这些陌生的粤语发音，她依样画葫芦一般唱出来就好。

就这样，时光在他们慢慢的相处中变得寂静。

飞鸟先生的国语越来越好，成绩随之提高。只是没想到，大学，鱼小姐又遇到了飞鸟先生。

（三）

鱼小姐喜欢跳舞，大一有很多活动，鱼小姐都会积极参加。有时候排练完都会大半夜了。成都的气温自然比福州低。鱼小姐不甚光荣，在元旦来临前感冒了。鱼小姐本想继续排练，毕竟元旦汇演就在明天了。

飞鸟先生的电话正好来了。鱼小姐没有接到。排练完出来看到走廊里站得笔直的飞鸟先生。

飞鸟先生依然温和地冲鱼小姐打招呼。原来是在这边自习，顺便问鱼小姐假期回家的事。

“真是好学生啊，苟富贵，勿相忘。”话还没说完，鱼小姐自己先笑了起来。

“感冒了？”

“没事，没事。小感冒，回寝室睡一觉就好。”

“不行，去校外的诊所吧。”飞鸟先生一直坚持着，鱼小姐没办法只好随了他去。

第二天汇演顺利完成。鱼小姐她们的节目很燃，很多人一下子就认识了鱼小姐，这个长得漂亮又有些骄傲的女生。

晚上聚会的时候，鱼小姐喝得毫不含糊。回去的路上，鱼小姐发着酒疯，走出了S线。跟在后面的是被魚小姐叫来的飞鸟先生。在晚风的吹拂下，飞鸟先生格外清醒。

看着前面的鱼小姐，飞鸟先生有些无奈地上前将人背了起来。

背上的鱼小姐，一直喃喃低语，飞鸟先生想听听她说了些什么，就把她放在了路边的椅子上，听到她低低的声音：“我给你们说，我还能再喝。”

飞鸟先生不禁笑了起来。清秀的五官因为这笑意在月光下越发温柔。鱼小姐看得呆呆的。怎么以前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好看呢。特别是眼睛，像是个大池塘，里面有鱼在游动，温柔得随时能溢出水来。

鱼小姐觉得自己好像心动了。鱼小姐给闺密说自己好像喜欢上飞鸟先生了。

没想到闺密听完后一点也不震惊。她说：“阮晓飞在班上，就你跟他最亲近。我啊，早看出来你目的不良了。”

谁知，鱼小姐竟然轻轻说了句：“是吗？”

第一次见到飞鸟先生，他害羞内敛。后来呢，好像还是挺内向的。鱼小姐记不清以前的事儿了。但上大学后，有关飞鸟先生的一切，鱼小姐都记得很清楚。

鱼小姐知道飞鸟先生喜静，爱看书。鱼小姐在图书馆一层一层地找，终于在四楼找到了靠窗坐着的飞鸟先生。鱼小姐悄悄地走过去，顺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坐到飞鸟先生的旁边。

微风轻轻拂过，不知不觉坐了一个下午。飞鸟先生站起身，发现他旁边的女生睡着了，胳臂下压着本书，隐约看到“笑话”两个字。

飞鸟先生压低声音叫着鱼小姐：“余桑。”

鱼小姐没有动静。

飞鸟先生拍拍她的手，看到她眼睛慢慢睁开，温和地问：“去食堂吃饭吗？”

鱼小姐十分肯定，自己一定脸红了！

如果你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就会知道那样的喜欢会具化到每一个事物。会因为他的笑容而开心，会因为他一句平常的话而控制不住心跳，会因为他不小心的触碰而脸红。会喜欢他写的字、他看的书，会关心他身边出现的朋友同学。

（四）

想着过完了累死累活的大一，大三大四又要忙专业学习和实习，鱼小姐觉得要趁大二，来几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鱼小姐走到飞鸟先生常去的自习室，远远地看到飞鸟先生还是坐得笔直，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正想着还是不打扰他学习先回去再说，鱼小姐听见飞鸟先生有些惊讶的声音：“余桑，你怎么在这儿？”

“顺路，来找你。”

“等会儿。”

“嗯？”鱼小姐回过神，飞鸟先生已经背好书包走到鱼小姐身边。

“走吧。”说这话，飞鸟先生的耳朵还是不自然地有点红。鱼小姐心想，还真是单纯羞涩呢。

鱼小姐觉得就这样在校园的路上走着，一步步、慢慢地，有些寂静，内心也是欢喜的。

一路上飞鸟先生似乎都有话要说，像是酝酿好久，鱼小姐有些期待地看着飞鸟先生。结果，他像是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熊猫书签。

“这是我之前参加文学社自己做的一个书签。我看你平时在图书馆看书都是记着页数，用书签，会更方便。”

鱼小姐接过飞鸟先生递来的小东西。抬头看见他的脸红却又镇定的样子，很不厚道地笑了。

鱼小姐本来是想顺便告诉飞鸟先生自己五一假期就不回去了。但看着飞鸟先生温和的眉目，她突然有了个决定。

“五一陪我去色达吧。”

“就在川西，不远的。我们去看云海，看日出和星空。”

鱼小姐和飞鸟先生从茶店子出发，坐直接到色达县城的班车。全程六百多公里，车程十四个小时左右。到了色达县，已经深夜十点过了。

飞鸟先生带着鱼小姐找到预订好的客栈。没多久，飞鸟先生一脸尴尬地走过来，告诉鱼小姐：“老板口音太重，我，听不大懂。”

鱼小姐笑笑：“你这学霸还有听不懂的方言。”然后利索地走到柜台前。和老板说了订的房间，又招呼飞鸟先生过来拿证件登记。

鱼小姐觉得飞鸟先生可爱极了。飞鸟先生却觉得自己在外很没用。

第二天鱼小姐和飞鸟先生去了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

爬台阶上山，路上有很多游客在摸转经筒，据说按顺时针方向围着转经筒转一百零八圈能许愿。

鱼小姐看着走在她旁边的飞鸟先生，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满足。

终于走到山顶，来到其中一间佛堂。望着中间的鎏金大佛，没有信仰的鱼小姐也学着飞鸟先生的样子，认真地跪在一个布垫上。

下山的路上，鱼小姐好奇地问飞鸟先生：“刚刚你那么虔诚，是在许什么愿呢？别不回答嘛，你到底对佛祖说了什么啊。”

飞鸟先生有些无奈：“我和你一样，不信这些的。刚刚只是入乡随俗。”

晚上鱼小姐站在山上，终于看到了遥不可及的璀璨星空。夜晚的色达美得让人如痴如醉。

鱼小姐回过神看到飞鸟先生正看着她。美景在前，喜欢的人也在身侧，鱼小姐心情大好，促狭地说：“你看我这么久，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飞鸟先生有些局促，待听到这句话时，却一脸正经地说：“没，没有。别，别乱说。”

这个晚上，鱼小姐有开心又有点难过。

（五）

假期归来，闺密得知鱼小姐和飞鸟先生两人去旅游，语气有些激动：“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借这个大好机会发展一下？”

“没有。”

“那你也没有顺势表达一下心迹？”

“没有，没有。”

“得，说都不说一下。这年头来什么暗恋呦。暗恋是最没出息的。你在背后付出再多有什么用，对方不知道。傻子才做这种事。”

“我这不是暗恋，我这是爱。你懂吗？”

“别酸了吧。”

魚小姐放下手机，在心里说，我这真的是爱呐。

最深爱一个人是，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但对此绝口不提。若有幸你投桃，我会加倍报李。

鱼小姐就是一直对飞鸟先生怀着这样的感情。她愿意等待，等自己变得更好的那一天，她会越过人流坚定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说一句，我爱你。

鱼小姐大学毕业后在成都顺利找到工作。不是没想过回到故乡，只是对成都的喜欢让它也成了故乡，而且飞鸟先生考研成功留在了成都。

再过一天就是飞鸟先生二十五岁的生日了。鱼小姐决定在明晚后的凌晨表白。

鱼小姐特别喜欢《重庆森林》里面对二十五岁的定义，四分之一个世纪。

只是鱼小姐最后都没能说出心意。因为鱼小姐在街上选礼物的时候看见飞鸟先生和一个长头发的姑娘亲密地逛街。

一向内敛的飞鸟先生居然更新了一条朋友圈：“什么样的表白姑娘会感动呢？”

鱼小姐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笑出来也是一种境界。她还在下面评论了句：“深情地告诉她你喜欢她很多年了。”

放下手机，鱼小姐心里很堵，很难过。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飞鸟先生会有中意的人。

我以为我们相伴这么久，你会像我爱你这般喜欢我。

（六）

鱼小姐辞职离开了成都。

辞职后的鱼小姐没有回家，而是去旅游。丽江香格里拉、大理洱海、青海可可西里、山西平遥古城、湘西凤凰古城，这些地方她都想去。

今年年底前，鱼小姐又去了次川西色达。入眼望去，红色的房子一层层铺在山上，连着红色的经幡。蓝的天，红的房，绿的草。视线所及，尽是辽阔、苍茫。

鱼小姐想到了飞鸟先生，想到了以前假期两人结伴去旅游。

也许该是时候完全放下他了。他会有更好的生活，再过几年，他会慢慢忘记这个曾伴他四分之一世纪的女孩。

他会有适合的对象，然后结婚生子。而那位鱼小姐，就只会是他年少时的一段回忆。在老年时，他也许会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骄傲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鱼小姐心里很不甘。

带着这股不甘，鱼小姐回到了福州。

大年初一的夜晚，鱼小姐终于又看见了飞鸟先生。听到他一贯温柔的语调说：“余桑，你回来了。”鱼小姐有些哽咽，在眼泪快要溢出时，又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余桑，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原来啊，这世上真的有一种陪伴叫作爱情。我真喜欢这样的梦，明明彼此翻山越岭跋涉千里，却又觉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好像，我们从未走远，一直守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