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李德威读大学时，成绩优秀，还做过几年学生会干部。毕业不久，带着下岗工人父母的殷殷期望，拼一身血泪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某局。原本思想活跃的李德威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金饭碗”，在局机关大领导老前辈面前，夹着尾巴，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就这样朝九晚五地磨。这种性子能将事情做个平安，且不易得罪人，领导喜欢，同事评价也不错。从办事员到科员一年时间，从科员再到副主任科员四年时间，五年一路走来，颇为顺利。直到在副主任科员位置原地踏步五年，年龄过了三十五，看似服服帖帖的李德威，对自己的职位渐渐有了不平衡的想法。

大学同学再聚会时，当年几个要不睡觉要不逃课的差生，好几个当了老板或者成了企业中层，引得风姿绰约的女同学交口称赞。李德威有些不是滋味。更让李德威尴尬的是，同学们在后来的多次聚会中还请了真正的领导。有时是甲局局长，有时是乙局副局长，最低的都是科长。这些领导一来必坐上席，还讲话什么的。有一次，李德威与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谭科长喝多几杯，自认交了心，隐隐吐露工作上的不快。谭科长问了李德威职位，没有居高临下，打着哈哈说：“别感慨啦，进了官场都这样，前几年当老黄牛可以顺利上升，不过越往后啊，不是那么回事喽！”李德威忙问：“往后怎么回事？”谭科长诡谲地笑，说：“有空多去领导那儿活动一下吧！”李德威以为让他行贿，犹豫着说：“那样不好吧，再说万一领导看不起，岂不更糟？”谭科长低头凑近：“按部就班升个芝麻官犯不着行贿，我是叫你往领导家跑跑，表表心意什么的。”

李德威似有所悟，骂自己瞎感慨。聚会之后，决定先对分管自己的陈副局长活动。就趁中秋节快到时，从父亲家捎来自制的香糯甜米酒，准备送给喜欢喝酒的陈副局长。这种香糯甜米酒在老家名气很大，开瓶醇香四溢，入口甘甜浓郁，酒精度比一般米酒高，却不伤身，深受喝酒之人的喜爱。老爸下岗后学会这一招，酿出的香糯甜米酒，每年卖出不少。李德威舍不得留给自己喝，给陈副局长装了两大坛。

这天下班后，李德威开始行动了。他分两趟把酒坛费力地搬下楼。陈副局长家离得远，路上又堵车，的士开了很久，晚上九点多才到陈副局长家所在的小区。李德威来过一次，敲门，一位体态臃肿的半老徐娘探出头，是陈副局长太太，但人家早已忘记他！第一次送禮的李德威很是慌张，一时不知怎么张口，陈副局长太太有些生气，问：“你找谁？”李德威有些脸红，说：“找陈局！”陈副局长太太冷面相向：“不在。”转身要关门。李德威更加尴尬，放下酒坛，结结巴巴地说：“这是送给陈局的酒……”说完，做贼似的拔腿开溜。

虽然没见着陈副局长，回家后，李德威还想着，陈副局长喝着香甜糯米酒时便会念叨起自己就很兴奋。

次日一大早，李德威刚到单位，便被陈副局长叫去办公室。进门前，李德威想着陈副局长要当面道谢呢！就在腹里拟好回话：陈局平时对我关照太多，请您尝尝我自家做的米酒，又不是贵重礼物！甚至还套用电影里的台词：小小意思，不足挂齿，有事您尽管吩咐！然而见了面，陈副局长劈头盖脸地问：“材料弄好没有？”李德威愣了一下，马上记起来：昨天下班前，陈副局长要自己加班弄份材料，说今天上午开会用。本来想着，昨晚送礼回家再赶赶材料，哪知什么都忘了！看着陈副局长神情肃穆的脸，李德威有心想解释，嘴上却结结巴巴。

陈副局长拉下脸，说：“平常我很少要你加班，这次急着要些东西，是想大家过个轻松的中秋节！”李德威嗫嚅着：“昨晚……我……”陈副局长更加不高兴，说：“不要讲客观理由，既然昨晚有事就同我说啊，我好安排其他同事做嘛！”

这当口，陈副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接了电话，陈副局长眉开眼笑，说：“今晚来我家过节吧，昨天有个老乡给我拿了两坛香糯甜米酒，咱哥俩好好喝他几盅！”李德威这时想起了什么，忙插嘴道：“陈局，昨晚我……”被陈副局长狠狠地打断：“你什么你，没见我在讲电话？”陈副局长左手按住话筒，右手冲李德威一挥，不耐烦地说，“去去去，那份材料我叫其他同事去弄！”

打着战的李德威，边退出去边懊恼不已，昨晚送酒紧张得汗水淋漓，走出老远才发现竟忘了说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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