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义琴

葵花村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叫米彩凤，她每天早晨都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豆芽菜。她淘豆芽的手艺是家传的绝招，淘出来的豆芽菜又长又嫩，干净卫生，价格公道，很受附近村民们的喜爱。尤其是小王庄，是米彩凤最大的“客户基地”。

这天，米彩凤又去小王庄卖豆芽，奇怪的是跑了半个村子，竟没有一个人买她的豆芽。要是在以往，这一筐豆芽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可以卖完。难道今天大家都商量好不吃豆芽吗？还是处事不当得罪了他们？米彩凤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远远的一个人骑着电动三轮车过来了，车上驮着一个大菜筐，很显然，也是在卖菜。

那人越走越近，正是和米彩凤同村的二顺子。这二顺子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今天怎么卖起菜来了？二顺子发现米彩凤在盯着他，就扯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都来买，都来看啊！又便宜又新鲜的豆芽菜，只要一块钱一斤啦！”

天呐！他竟然也在卖豆芽菜，而且还卖一块钱一斤！一斤豆芽整整比自己便宜了一块钱！可豆芽菜一块二一斤才保本儿，他这么亏本卖菜，难道是摆明了和自己过不去？平时自己虽然看不惯这个二顺子，但是也没得罪过他啊！

米彩凤一气之下，就迎着二顺子骑过去，很快来到二顺子的车前，想和他理论一番。她看见二顺子筐里的豆芽菜又长又嫩，和自己的比一点都不逊色，就像是一个人淘出来的！米彩凤更是满腹狐疑：这小子跟谁学的这一手？竟也能淘出这样的好豆芽！

二顺子笑嘻嘻打招呼，米彩凤生气地说：“你小子把菜价放那么低，不得赔钱吗？你是不是诚心和我作对？”

二顺子忙赔着笑脸说：“我哪敢和婶子您作对呀！小侄儿这不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吗。头一天开业，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搞个特价活动，您老可千万别多心。”

米彩凤虽然生气，可是人家亏本搞特价活动，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她无权干涉。

米彩凤沮丧地想，只要二顺子明天恢复了正常菜价，自己的生意还是可以做下去的。她怏怏不乐地离开了小王庄，又去了附近其他村子叫卖，直到天黑，才把一大筐豆芽菜卖光，累得两条腿生疼生疼。

哪想到接下来的几天，二顺子一直在搞特价活动，生意也从小王庄扩大到了其他村。这样一来，米彩凤的豆芽菜每天就要剩下不少。她气得直咬牙，几次去找二顺子理论，可是这二顺子是个混混，又馋又懒，还动不动欺负比他弱势的人。前几天还因为村里的孤儿小南养的小八哥犬追了他家的鸡，他居然把那只小狗吊起来打了一顿。

和这种人能讲出啥道理来，再说米彩凤的儿子杜军就要从省城回来看她，儿子好歹是个公务员，要是为这事跟二顺子吵起来，一来丢儿子的脸；二来，儿子几次三番要把她接到省城去享福，只是自己舍不得这门手艺，儿子才勉强不了。如果这事闹大了，儿子一定会以此为借口强行把她接走。

米彩凤恨恨地想，明斗不行那就来暗的。别以为岁数大了就好欺负！

这一天傍晚，米彩凤看见二顺子的三轮车停在隔壁小卖店大门外的公路上，她知道二顺子有个习惯，每天下午都要去小卖店打几圈麻将。米彩凤盯着那辆车上的豆芽筐，里面还剩了小半筐豆芽，明天就得削价处理。米彩凤想，自己屋里有为了治便秘买的泻药，干脆融化了洒点在豆芽菜上。本地村民吃豆芽有不洗直接下锅的习惯，明天吃了拉肚子，还不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以后保准没人再买他的豆芽了。想到这儿，米彩凤溜回房间准备好泻药，紧张地盯着村道。天快黑了，路上没人。她一咬牙，正要走过去，突然看见小南牵着小狗过来了。

米彩凤赶紧停了脚，却见小南鬼鬼祟祟停在了三轮车旁，东看看，西看看，突然抱起小狗，对着豆芽筐掰开狗腿，看那姿势，小狗是在撒尿！米彩凤差点叫出声来，本能地要跑出去制止，却停了脚。小狗很快撒完了尿，小南抱起它撒腿就跑。而大道上还是一个人没有！

米彩凤心乱如麻，不知道这狗尿有没有毒，会不会把人吃坏了。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制止小南，可又有点解恨地想，这回省得老娘出手了，等着你小子倒霉吧！

不知不觉天黑透了，米彩凤想起来儿子今晚要回家，怎么还没到呢？决定出去接一下。她走出了院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二顺子的三轮车不见了。她继续往前走，走到村道拐角处，突然，两个人的对话声传入了耳朵。一个声音是二顺子，另一个却是她的儿子杜军。真是奇怪了，儿子回来不先回家，为什么和二顺子在一起？米彩凤听见儿子说出“我妈”两个字，心里一动，躲到了角落里偷听。只听二顺子说：“军哥，我已经按你告诉我的做了，只是米婶太犟，一时也不会服软，不过她也撑不了几天了。”

“多谢老弟帮忙，要不使出这招，老妈哪肯心甘情愿和我去省城。她已经辛苦了大半辈子，我实在不忍心看着她大冷天的再出来卖菜。”这是杜军的声音。

“軍哥，你的孝心米婶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二顺子说。

杜军又说：“这些钱给你，这些天一直让你做亏本的生意，实在不好意思。”二顺子跟他推让着，“我帮你可不是为了钱，一来是跟着你学会一门手艺，以后我也好有口饭吃。我都三十多了，也不能总这么混下去啊；二来是因为在葵花村，从小到大只有你看得起我，把我当兄弟。只不过，我这次是彻底把米婶得罪了。”二顺子说。

“放心吧兄弟，我以后会向我妈解释清楚的。不过，学会了做豆芽的手艺，你以后可得好好干啊！”杜军说。二顺子忙不迭地答应。

听到二顺子的车声远去了，杜军也往自家走去，米彩凤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动了。原来是这样！她回家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对儿子嘘寒问暖，做吃做喝，而是心事重重地早早躺下了。

儿子的孝心没得说，为了接自己进城，家传的绝招都能公开给人，看来真该和他进城养老了。可是二顺子的半筐豆芽怎么办？明天一早去告诉二顺子实话？不就把小南卖了吗？那孩子也怪可怜的，为了给自己的小狗报仇，出这个损招。不说？狗尿浇过的豆芽吃了会不会对身体有害？米彩凤几次想爬起床问问儿子，又躺了下去。她怕儿子责怪她当时怎么不说这事，那自己这老脸也没法见人了。

第二天一早，二顺子和往常一样去小王庄卖豆芽。刚一进村，他就被一个老头拦了下来，说：“我要买下全部的豆芽，儿子结婚办酒席用。”二顺子高兴坏了，乐颠颠把一筐豆芽都卖给了他，这里有半筐是昨夜剩下的，还有半筐是新发的。等二顺子走远了，那老头的身边出现一个人，正是米彩凤。原来她一夜没睡，想了这么个主意，天没亮就赶到小王庄，求一个总买她豆芽的老顾客帮忙……

米彩凤把买来的豆芽，挖了个坑全部埋起来。她找了个时间，把小南找来，给他做了不少好吃的，好言好语地教育了他一顿，小南红着脸认了错。

米彩凤进了城，城里卖豆芽的小贩很多，可她永远是自己发豆芽菜做给全家以及客人吃，大家对她做的豆芽菜赞不绝口。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发自内心地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