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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2017-03-31向本贵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6年9期
关键词:老田上帝

向本贵

田山水

我们围在一张桌子上炸金花,当时一间屋子里有七八个人参与,有几个输光了钱,在旁边瞪着眼睛看。我的手上拿了三个K,心中暗喜,心想这回可得多赢点儿了。参与的人后来都放弃了,只剩下我和张黑子。当时桌子上已经有了一堆钱。我手气不错,那时已经赢了有两万多。我把钱都押上去了,有三万。我想张黑子肯定要看我的牌比大小,看牌得翻倍,他得出六万。我打认定了他会看,可没想到他不看。

张黑子这个狗日的真会装。他犹豫着,捻了捻手中的牌,一副不自信的样子,问旁边的人跟不跟?旁边的人看热闹,就起哄说,跟呀,来场大点儿的,看哪个狗日的能把钱拿走。张黑子从挎包里掏出三沓钱,丢了进去,说,老子跟了。我就是想看牌也没有现金了,当场就给等着放钱的李清林借了二十万。我想看他的牌,又觉得他的牌肯定没有我的大,就把二十万丢在桌子上,问他看不看。张黑子说,顶多我就是个小金花,他还是不看我,也借了高利贷,一下子借了四十万,又跟上了,狗日的他还是不看我。我那时觉得他张黑子的牌不小,有可能是个大金花,也有可能是个顺金,可顺金也没有我三张K大啊。不过我不想让别人输得太多,就决定贷八十万看牌了。

李总让人拿来一箱子的钱,给我借。他知道我能还上,我们有楼啊。老婆,我说到这儿你可千万别生气。万一我要赢了呢?那可是好几十万啊,我还不是得把钱交到你的手上?借钱时我是抱着必胜的信心的,我想过到时弄条麻袋,一下子把麻袋放到你面前,得意地向你显摆,张翠芳,瞧瞧,这些钱归你了,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去吧!真能那样,你说我多有面子?还好,我们有楼可以抵债——你们没见那些被追债的,被砍掉一只手的,自己想不开跳楼喝药的,我得感谢我的老婆大人,真心感谢。

当时我心里也有点儿虚,为什么呢?那狗日的张黑子竟然敢一下子押四十万啊,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不看我,四十万全押上了,欺负我没有八十万看他。一般人到那个时候想借钱,李总还真不敢给借了,怕还不起。我是有楼的人啊,他知道,所以敢借。我当时还对张黑子笑着说,老子就贷八十万看你了,我可不想弄得你家破人亡。那回可真是弄大了,这不全赖手里的牌靓吗?结果,我的钱放到桌子上,看到了牌,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扶着,我差点儿就没倒下去。

张黑子那狗日的当场还了贷,借了条麻袋,现场丢出去四千块,一人两千,请了两个保镖把钱扛走了。这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怎么说呢,当时出车祸时也没有那样绝望过。我一个人在路上失魂落魄地走着,像个木头人一样,差点儿被车给撞着。我心里难过,我对不起你们啊,败了咱们这个家!

李清林

张翠芳是我一个村里的,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可她却连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一直想找个像张翠芳那样的女人结婚,可一直没碰上。

老田是湖南人,出生还不到两个月就被子女过多、缺衣少穿的父母送给了县城里一户姓田的人家。老田原来不姓田,也不知道他姓什么。他的养父母身体不好,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先后去世。他被一位开大车的师傅收为学徒,十五六岁时就学会了开车。

三十年前,田山水二十出头,他开着哐当哐当响的大挂车与我喜欢的张翠芳认识了。那时候能开大车,牛啊。张翠芳命也不好,她父母亲也因病先后去世,有位哥哥,小时候发烧脑子给烧坏了,说话做事比别人慢半拍,后来我们附近村里有位毁了容的女人嫁给了他,生了一个儿子。老田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差,一米八多的个头,瘦黑,浓眉大眼的。张翠芳也不算矮,一米七○以上,比我个头还高,白白的,嫩嫩的,亭亭玉立,简直是百里挑一的一枝花。两个人对上眼了,老田常来加油,为了看张翠芳,张翠芳也盼着能看到老田。有一次老田加油时说钱丢了,张翠芳借了钱,又为他加满了油,老田还钱时就有了请她吃饭的理由,吃饭时承认向她借钱是有意的,并没有丢钱,只是想找个借口请她吃饭。张翠芳觉得老田这个人还挺有脑子,也高兴被骗。

两人谈到了各自身世,都是父母双亡,同病相怜,两颗心就走得更近了。老田每一次来深圳送货拉货都要和张翠芳见面,一来二去,两个人确定了恋爱关系。老田表示他要辞掉工作来深圳找家能开车的单位,张翠芳说,他如果能来深圳那可就太好了。半年后,老田终于放弃了原来的工作来到深圳,住進了事先联系好的单位宿舍,还是开他的大挂车。一年之后老田和张翠芳结婚了。后来,就有了田欢欢和田乐乐。

老田结婚后住在张翠芳的家里,当时我们村子周边还有一些田地,田地里还种着菜和庄稼。那些田地后来全盖上了高楼大厦,铺上了柏油马路,路边种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村子在一群高楼大厦中变成了杂乱无章、充满喧哗的城中村,他们也由农民摇身一变成为深圳人。村里的不少人家利用征地的补偿款盖起了用来出租的五六层高、七八层高的楼,后来有人家把矮楼拆掉,又盖起了十多层高、带电梯、配备设施更齐全的楼房。城中村虽说还是城中村,可变得比以前更拥挤、更热闹了。

老田沾了张翠芳的光,也分了一块建楼的地。当时他们有了些积蓄,想要盖个五六层的楼用来出租。没想到老田开车时出了车祸,车毁了,人被送进了医院。出院后他瘸了一条腿,所幸离了拐后来还能走路。家里正在建的楼,因为那场车祸也只能盖到三层。一家四口住在一楼正房,二楼三楼,加上一楼的几间偏房一共有十六间房子,出租给来自天南地北的打工者。当时一个房间不像现在,要租到八九百块钱,也就二百块左右,房子全部租出去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老田不能再开大车了,瘸着条腿,也不容易找到理想的工作。家里有楼可以收房租,他也就没有急着去找工作。张翠芳忙着操心建房子,辞掉了加油站的工作。一家人省吃俭用,靠着那点儿租金生活。

张翠芳

这天早上,我们一家四口正围着桌子吃早饭,门铃响了。

老田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去按了一下按钮,门“啪”的一声开了。老田猜到会有人来,可没想到来得那么早。他知道对方是来接收房子的,房子被他抵押出去了,那时还没有对我说起,他开不了那个口。

两个穿着黑衣男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了进来。又矮又胖,厚皮糙脸的是我们村开地下钱庄的李清林。李清林这个人,不走正道,人也说不上有多坏。我年轻的时候他喜欢过我,见了我的面就笑嘻嘻的,我不愿意多搭理他。另一个是个又瘦又高的,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长得挺俊朗,叫小顾,是李清林的打手。小顾进门时脱掉了上衣,里面穿了件白色背心,手臂和背上文着几条张牙舞爪的龙。

我们看着李清林和小顾,除了老田,当时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李清林客气地对我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老田,一时也没有话,可能是顾虑我们一家人都在场,不大好说。小顾叉开双脚,抱着胳膊站定了,微微扬起头,用眼睛盯着天花板看。我看看老田,又看了看他们。李清林环顾了一下四周,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中华烟,弹出了支烟。小顾连忙把衣服放在沙发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火机,“嚓”的一声打着火,帮他点着烟,点着后又从沙发上拿起上衣,站成原来的姿势。

李清林抽了口烟,看着我们说,不用管我,你们接着吃!我心里当下就有点儿明白了,就问老田,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人都到家里来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老田脸上冒出好几层细汗珠子,低着头说不成话。我知道老田好赌,就说,你说吧,一共借了多少?李清林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纸,我接过来一看,是两张借据。老天爷啊,一张是二十万,一张是八十万,那真是要了我的命了。第一张月息四厘,说好一月后还款,不足一个月,自借款之日起按一个月算。第二张用楼做抵押,没讲利息,说好当天还款,还不上以楼抵债。

看着借据,我的手控制不住的有点儿抖,接着身子也开始不是自己的那样在抖。我知道老田爱赌,可没想到会赌那么大,竟然把我们家的楼都抵押上了。事出了,就得面对。我的眼神好像变成了两把刀子,剜着老田。老田不敢看我,低着头,不吭气。我说,我问问你,你有什么资格拿家里的楼来抵押?这是你的楼吗?你拿楼来抵押,经过我的同意了吗?老田不吭声,李清林这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笑着对我说,听我说一句,物质的东西,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少人家遇不幸,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东山再起,再创辉煌。我相信只要你们努力,将来还是有机会建一栋楼的,乡里乡亲的,咱们都痛痛快快的,好不好?

我看着李清林,说,说得比唱得好听,我可告诉你,要账你跟老田要去。这楼不是他的,是我的,我请你们出去。李清林赔着笑说,我说一句,很抱歉,我今天是来收房子的。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田的字虽然粗糙了点儿,可还能看得出是他写的。老田,你看这事怎么个办法?老田的眼神躲躲闪闪的,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时我们家里的楼刚盖成不到六年,盖时花了四十多万,欠下亲戚朋友的账还有一部分没有还清。本想着靠着那点儿租金收入还上账,将来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没想到眼看着房子成了别人的。

李清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又说,还有时间,你们想好了,今天十二点就办交接手续。我给你们一个周时间找房子搬家。当然,你们想租住在这儿也可以,房租我给你们免上三个月,兄弟我这总够意思了吧?我那时也觉得把老田抛开,不认账也行不通,可账也不能那么算,于是对李清林说,我可真得谢谢你的好意了啊,我们家盖成的这三层楼,按现在这个行情,怎么说也得值个一百五六十万,一百万的借条就想拿走我们的房子啊,你是怎么想的?你别想打这楼的主意了,我要跟老田这个王八蛋离婚,今天就去离,现在就去离。你想要账,跟他要去!

李清林脸上赔着笑说,听我一句劝,别动不动就离啊,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家亲,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又有了这么优秀的一对儿女,也到了能赚钱的年龄了,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昨天晚上我是拿着一百万给了老田的,现场有很多人见证。我这个人好说话,这样,看在一个村子的面上,老田那张二十万的欠条和八千块的利息就不算了,只要你们把这栋楼顺顺利利地给我,成不成?这样,我先出去一下,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

田欢欢

李清林和小顾走出门后,我妈再也忍不住了,撲过去伸手就要打我爸,我赶紧把她拉住了。我拉着我妈,我弟弟问我爸,爸,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被人家给骗了?我爸说了自己赌博的事,说到最后,眼泪落下来了,后悔,难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妈看着我爸那样,觉得事情既然发生了,而且我爸拿的牌的确不错,换成她也会看底牌,而且我爸又怀着能赢钱给她的目的,因此多少也可以谅解一下了。

我们一家人达成了一个共识,从属于我们的楼里搬出去,搬到一个两室一厅的出租楼房里。一周后,楼成了李清林的。那片地方后来被开发商收购,贵的不是楼,是地皮。后来李清林得了二千多万的赔偿款。那时我们家的楼如果卖掉的话也就一百多万,当然,如果用那一百多万去购房,按揭向银行贷款的话可以买十套房子,把房子简单装修一下租出去,租金还可以用来还房贷。按现在的价值,十套房子差不多也能值个两三千万。

楼不是我家的了,家中也失去了收租的收入来源。我当时在大学读书,我弟弟乐乐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了,也没有什么事做。楼没有了,我爸和我妈,还有我弟弟就不得不去考虑找工作的问题了。我爸在一家废品回收站找到了一份工作,别人看他是深圳人的份上,一个月给他一千块钱。我妈在一家小饭馆找了一份工作,给人家做肠粉,管吃一个月八百多块。我弟弟对赌场产生了好奇心,想要研究一下李清林和张黑子是不是合伙做手脚,便整天在赌场里转悠。

我弟弟不赌钱,身上也没有钱可赌。李清林让小顾问他想不想工作,说是要请他看场子,要账,一个月给他开一千二百块。我弟弟那时早就不想跟爸妈伸手要钱了,也就答应了。我们不同意他跟着李清林混,担心他学坏,但我弟弟最终还是没有听我们的话。那时我弟弟留着的头发盖住了细长的眼睛,穿着一条青色牛仔裤,上身穿着件松松垮垮的格子T恤,看上去就像个小流氓。

我读大学三年级时,李清林放弃了地下钱庄的生意,用赚来的钱租了两层楼,开了一家挺上规模的休闲会所。会所起名叫至尊皇朝休闲会所,里面有足浴,有按摩,有棋牌室,有卡拉OK厅,有餐饮部。我弟弟和小顾仍然给李清林当马仔,帮他看场子。那时我弟弟在身上也文了一条龙,龙头在胸口,龙的身子从背上绕到手臂上。有时他也会像以前的小顾那样,特意脱掉外套,显摆他的文身,似乎是想让看到的人知道他是个人物,不要得罪他,不要小看了他。

我骂过我弟弟,他却为那身文身感到特别和骄傲。我一直希望弟弟能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可初中毕业的他不愿意进工厂,不愿意跑业务,不愿意吃苦,好像也只能那样去混日子。每一次回家见到他,我都会提醒他,凡事忍让着点儿,不要跟别人打架,可后来他还是和人打了起来。为了一个在休闲会所给人洗脚的,叫余多美的十八九岁的女孩。

李清林

余多美身高不到一米六,十八九岁年龄,身材像个少妇那样前凸后翘,白净的小圆脸,小巧的鼻子,红嘟嘟的嘴,圆溜溜的大眼睛,睫毛忽闪忽闪的,男人见了她,都会觉得她挺迷人。她初中没毕业就来深圳找工作,最初在工厂做工,后来被早先在工厂认识,后来进了休闲会所的姐妹劝着说着当了洗脚妹。收入比过去多了,活儿比过去轻松了,也有了一些工作的趣味。

洗脚可以接触到形形色色的男人,可以嘻嘻哈哈地与他们斗嘴聊天。当然也会有打她主意的男人,说给她钱,为她买表,请她出去玩。我规定不准跟客人出去,但规定是规定,别人要出去我也挡不住。通常,没有别的洗脚妹一起去,余多美怕遇到坏人对她不利,也不会出去。有时和姐妹一起出去的,一般也是熟客,看着对方不像坏人,又仅仅是陪玩才会出去。虽说有些男人对她们有想法,想要泡到她们,也不敢硬来。她们不动心,是因为男人出的钱少。如果出到一定的价码,例如可以够买上三四千块的手机,可以买到一个五六千块钱的包,她们也未必会不动心。

我们那儿有几个长相不差的女孩就那样做过了,做过了似乎也没有少了什么,何乐而不为?有两个后来还被人包养了,一年十多万。给人做二奶比洗脚更轻松,还赚得多。再说她们年轻,有的是时间,等有了一些钱,时机成熟了开个店什么的就可以做老板了。在她们看来,世界那么大,城市中人那么多,那样做也不见得会被谁知道。

田乐乐喜欢余多美,小顾也喜欢余多美。最初他们喜欢她也只能是以朋友的身份,暗暗地喜欢,对她多一些照顾。余多美当时也没有喜欢上他们任何一个,可能是觉得他们不过是小混混,将来要找男朋友,也得找个有感觉的,做正儿八经工作的。最好对方是个开公司的或开工厂的老板,有钱,又肯为她花钱。对方有钱,哪怕给人当二奶,她也会考虑,因为被包养的姐妹还有联系,她羡慕对方的轻松自在,锦衣玉食。深圳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在变得复杂多元的人们的思想影响下,谁也不能说余多美有那样的想法,或者那样去做太离谱。像余多美那样漂亮的女孩,又没有读多少书,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生存之道,如果要想做个正常人,又想过好日子,似乎不是那么容易。

余多美后来被一个在深圳开工厂的香港人包养了。说好一个月两万,一年二十四万。余多美同意对方包养一年。她辞了工,住进了香港男人为她租来的一套单元房里。可不到三个月,香港男人因为赌博把工厂输掉了。说好每个月给她的两万块钱,一分也没有拿到手。余多美觉得那个男人骗了她,可她一个势单力孤的女孩也不好跟别人理论,于是忍不住告诉了田乐乐和小顾,瞪着一双天真的圆眼睛问他们有没有办法帮忙要回属于她的那六万块钱。

田乐乐和小顾找到那个在赌场赌钱的男人,要他拿钱。男人当时没有钱,也没把他们看在眼里,结果田乐乐和小顾把他给打了。不是一般的打,因为余多美是他们喜欢的女孩,那个男人骗了她,他们心里有恨。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不说,两条肋骨还给打折了。那个香港男人早年也混过社会,后来有机会才开了厂。他还有一些经常联系的兄弟,他被人打了,他的那些兄弟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二十多个穿黑衣服的人,背上或袖筒里藏着砍刀或铁棍,直接找到我公司。他们让我交出田乐乐和小顾,另外要求他出一百万当医疗费。我赔着笑,说了一堆好话,讲了一通大道理,没有讲通,最后对方忍不住火打了我,然后把场子给砸了。最后给我限定了三天时间,扬言不交人交钱,接下来就会要我身體的一个部位。虽然我也认识一些黑白两道的人,可我要做生意,没有办法,只好请了一位大哥当和事佬。

对方砸了我的场子,我不用再交一百万,但要拿三十万当医疗费。田乐乐和小顾也被带过去了,给对方赔礼道歉,被羞辱也是少不了的,好在对方没有太过难为他们,事似乎也就算了结了。问题是,事情是因为余多美起的,那个香港男人还要求余多美回到自己身边。那是对小顾和田乐乐的一个考验。当时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出来后商量着要不要把那个香港男人给杀掉,然后带着余多美远走高飞。商量的结果是,决定就那么干了。

给余多美说,余多美不同意那么干。余多美表示,事情不用那么复杂。深圳那么大,她换个地方上班,或者联系以前想要包养他的一个男人,不再出现在他们中间就可以了。他们不想让余多美再被别的男人包养,就出钱帮她在一个城中村租了一间单房,说暂时养着她,等过一段时间,她再出去工作。余多美一时走投无路,也同意了。

田乐乐和小顾那时还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孩,他们都喜欢她,都爱她,因此他们也希望自己强大起来,将来让余多美来选择他们中的一个。在都还没钱没势之前,他们是兄弟,和余多美也保持着朋友关系。不过余多美一个人在家里闲着的时候也烦,当时也觉得被两个她所谓的朋友关心照顾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又偷偷联系了一个原来有意想要包养她、但当时价钱不是太理想的男人。男人也见了她,答应给她租个地方,每个月给她五千块钱。于是她又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情人。

余多美也对他们直说了,她并不见得乐意被人包养,只是她需要钱,要生存,要有个安身的地方,也希望有将来。希望他们不要再联系她,说将来有钱了会报答他们。田乐乐和小顾当时就觉得他们自己没有用,钱没有赚多少,两个人合起来都没有能力留住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他们想要有钱,可每个月的工资有限,还不够抽烟喝酒消费用的,怎么才能有钱呢?

抢劫,他们当然也知道那是犯法的事,可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打定了主意。他们打算先弄个几十万,然后再联系余多美,把她从别的男人那儿叫过来。她要钱,就给她钱。她要人,他们两个人选一个。只要她选中的,另一个也不要有什么抱怨。

晚上下班之后,他们喝了点儿酒壮胆,接着就开始了行动。他们在偏僻的地方寻找作案目标,一个周不到,就抢了三个看上去有钱的人,都是开着靓车的男人。他们也想过抢女人,女人更容易得手,可他们对女人下不了手,觉得抢女人也不光彩。他们抢了三个人,加起来才两万多。在抢过第三个人之后,他们打的时被人随后跟踪了,下车后他们就被围上来的四个便衣警察给扑倒在地上。他们被反剪了双手,铐了起来。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田乐乐和小顾合谋作案,两个人对案情供认不讳,每个人被判了五年。

田欢欢

楼没有了,我弟弟进了监狱,我爸和我妈那时也不再年轻,两个人原来的爱情也早就化为了亲情,争吵是免不了的。

有一次我从学校里回家,刚走到租来的四楼,准备开门进去时,结果却听到一阵吵闹声。我妈尖细的嗓音说,好啊,好你个田山水,你还不老实给我交代,那个女人我都见过了,以为是什么仙子靓女呢,也不过是一个洗脚妹。她什么都承认了,你说吧,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和她好了多长时间了?

我爸以略显低沉的腔调说,你让我说什么啊?完全是捕风捉影的事。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还信不过我吗?要钱没钱,要貌也没有貌了,我能干什么出轨的事?

我提示一下,66号,那个湖南的洗脚妹,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我去调查她了,真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一个洗脚妹。怎么不去喜欢一个女老板啊,也让人家包养着你,那还算你有点儿品位。你找个洗脚妹不是给我丢人吗?你老实说,给过她多少钱?

真没有啊,我和她就是普通顾客与服务员的关系。工资就那么多,我能有多少钱给人家,想包能包得起人家吗?张翠芳,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嚯,你承认你去洗脚了,你为什么要去洗脚?

我累了一天洗个脚不成啊,犯法了吗?你去查一查法律条文,哪一条规定男人不能洗脚了?如果有那一条,我以后再也不洗了行不行?

好,你洗脚不犯法。我问你,你为什么留人家的手机号码?

留手机号犯法吗?我喜欢让她给我洗脚,联系她给我洗脚不成啊?

好,她为什么会给你发短信?

我就知道你偷看老子的手机,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手机?你知不知道这是侵犯了老子的个人隐私?

好你个田山水,你不老实,我还不能看你的手机了?我看你还是承认吧,主动坦白,说不定我还会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打死不承认也没有用,我有证据!

对你这种乱看别人手机的女人,我真没什么好说的。我还说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看你是想好了,要跟她过了!

我没想这事,可我告诉你,你也别没事挑事!

你没事我吃饱了撑的吗?她为什么称你“老公”?你没和她发生什么事的话,我请问一下田先生,她为什么称你“老公”?

那是她的事,我没有称她为“老婆”吧?我给你我的手机,你再仔细查查,看我有没有那样说?

我看你是故意防着我,怕我看见,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你不承认是吧?你不承认我也会有办法的,我现在就再去找她去!

我告诉你,你别给老子胡闹!

我胡闹?你还是老实给我承认,有没有和她在一起吧!鬼才相信你和她没有事,如果没有,人家没有那么贱会叫你“老公”吧?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给你三分钟时间,你可给我想清楚了,你再不承认我会给她好瞧的。我不相信我一个深圳人,治不了她一个外地人。

你想让我怎么承认?

承认你和她有事了。

好吧,我承认,我他妈的承认好了吧?

不要说好吧,好像是我逼你。你摸摸你的良心,是不是说了真话?我张翠芳哪儿对不起你了?楼被你赌掉我说什么了,我跟你闹了吗?我心甘情愿和你有福同享,有罪同受,可你倒好,在外面包了小三了。现在咱们儿子也进去了,你一个在垃圾站上班的人,还瘸着一条腿,你有什么资本去包小三?这半年来你赚的钱呢,你给我上交了吗?

我爸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我是真没有和她发生什么,只不过是老乡,找她洗过几回脚。都说家乡话,亲切,可我知道我是有家有儿女的,你说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会那么干吗?你们女人,就他娘的喜欢乱猜想!

我妈冷笑了一声说,还亲切,你当着我的面把她的手机号删了,以后不准备找她了。

好,我把她删了,这总行了吧?

我妈不依不饶地说,不行,你得当着我的面给她打电话,让那个小骚狐精不要再跟你联系了。

我爸说,张翠芳,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我过分?你心里分明是有鬼!你当着我的面打这个电话。

不行,老子就是不打,手机也不删了,你爱咋咋地!

好啊,你不打我来打!我爸说,我看你敢,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跟老子过了?我妈说,对,我就是不想过了,儿子都进去了,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我一天到晚给人家在餐馆里打工,又脏又苦又累不说,一个月又能赚多少钱?你说我容易吗?这几年刚还清别人的账,你就长出息了!我告诉你田山水,想不开的时候想死的心我都有了。我算是瞎了眼了,嫁给你这个外地人,这个没出息的败家男人。

我爸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说说让我该怎么办吧?别吵吵闹闹的,这儿不是咱们的家。邻居都睡了,让人听着笑话不笑话?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哟嗬,你还有脸怕人家笑话?你要是怕,早干吗去了?你为什么要给人家洗脚妹留手机?你为什么要给人家发短信?你发的那些短信像一个顾客发的吗?你敢说你没有和人家调情?这两个月你碰过我的身子吗?你老实给我交代吧,你不承认说明你心里有鬼。

张翠芳,我认真严肃地告诉你,那个鬼是你心里有的,你好好想一想,有这样跟男人闹的吗?完全是无事生非!我不碰你,你每天晚上给我摆着一副臭脸,你让我碰了吗?你在家里好好想一想,我出去抽支烟,老子都快被你闹疯了。我去抽支煙行不行?

不行,要抽在家里抽,不解决问题你别想出去。

我都说了,这个电话我是不会打的,你换个角度替我想一想行不行?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你还让不让我做人了?

别人怎么看你重要,还是我怎么看你重要?

你别胡搅蛮缠好不好?

你不打这个电话是不是?

我没法打。

你不打我打,我问问她为什么勾引我的老公?

张翠芳,你别官逼民反,你信不信会把老子逼上梁山?

田山水,我不逼你,你敢跟着我去找她吗,当着她的面问一问?如果你心里没鬼,这有什么困难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

那好,我们现在就去找她问一问!

你让人家以后怎么在那儿上班?我妈说,我们就点她的钟,三个人在一个房间里,当面锣对面鼓问一问她。我爸说,你能问出个什么结果啊,对你真是没有耐心了,要不成我们就离婚吧!

你想得倒美,把我的楼输掉了,现在要和我离婚了,门都没有!要离婚也可以,你把我的楼还回来,那可是我家里分的地。你说说,你这辈子都给了我什么?你要是真有出息,有个一千万上亿的,我也让你包养一个,可你有那个能耐吗?

你要是还真心想和我过,就别吵吵了,让老子安静一会儿吧!

你死不承认,我能让你安生?

你说说,怎么去见她了,你们说了什么?

我就点了她的钟,让她给我洗了个脚,提醒她一下,不要勾引有家有口的男人,我没有过分吧?

你可真是一片好心,没再说别的?

下次我还会找她,我会问问她为什么要勾引我老公!

你长点脑子吧,张翠芳,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我怀疑你是到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出去透透气!

我听到我爸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赶紧轻手轻脚地下楼。下到一楼,开开大门,我跑着离开了小巷子,走到大街上拦了一辆车。

第二天下午,我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让我回家,说有重要的事。

张翠芳

我让我女儿陪着我去洗脚城洗脚,在李清林开的那家至尊皇朝休闲娱乐会所。如果不是看到老田的手机,以前,我从来没想过去那样的地方。

在洗脚房坐了下来,我对服务生说,叫66号,另一个随便安排。服务生问,叫一位女的,还是叫位男的?我女儿说,随便。过了一会儿,66号和一位男技师一起走了进来。66号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个头不高,不到一米六的样子,身体有点儿发胖,圆脸,进来时是笑着的,看到我,一下子就笑不出了。

我说,喂,66号,你,过来,给我洗!

那位男技师就给我女儿洗。

我对正在放泡脚水的66号皱着眉,笑模笑样地说,今天我就是你的上帝了,你可得好好给我服务!

66号没有吭气。

我用脚踏在水里,水溅了她一身,不高兴地说,你是这样对待上帝的吗?你要说,是,明白,知道吗?

66号忍气吞声地说,是,上帝。我又用脚踏了一下水说,有你这么给上帝说话的吗?声音冷冰冰的,带着不情不愿的样子,是谁欺负你了吗?你要给我笑,我花钱来享受,可不是看你的脸色的,何况你又长得实在一般!

旁边的男技师看不下去了,就对我说,大姐,您要是对她不满意,就换个人为你洗吧!

我又换了个笑脸说,我这是教她怎么做人,怎么服务。我是来洗脚的,又不是闹事的,没事啊,这是我女儿,你好好给她洗就是了!

66号给我继续洗脚。

我又对66号说,你来深圳之前,是在家里种地的吧?有没有老公啊?

66号说,上次您不是问了吗?

我说,我忘了,再问一次不行吗?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66号说,是种地的,是有过老公,离婚了,上帝!

我说,噢,你单身,你自由,所以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喽?你为什么停下来?洗啊,上帝的脚泡在水里,就光那么泡着吗?

66号说,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吧,我真的不舒服。

我说,我告诉你,你要有敬业精神,有点儿不舒服就不服务了吗?上帝还不舒服呢。你继续给我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都别想瞒我。你就承认了吧,你和老田好多长时间了?

66号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事,生气地说,上帝,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我说,哟,你也会觉得不好意思了,怕同事知道是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己做下的事,就要敢于承认。承认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你真爱老田,我成全你们。说吧,你们好多长时间了,他给了你多少钱?老田可是对我什么都承认了,你要是老老实实承认,我就原谅你。

66号说,老田他就是我一个老乡,说起来老家离得挺近的,我和他真没有什么事。

我说,真没有什么事,为什么在短信里称他“老公”,他是你的老公吗?

66号说,我已经给您道过歉了,我不是想有个回头客吗?请你相信我吧,大姐,我和你老公真没有什么事情!

我说,我是你的上帝,不是你的大姐,你也配叫我大姐!

66号说,是,我不配,你就相信我说的吧,上帝。

我说,你不老实,你没有说实话,老田都说了。

66号说,上帝啊,他都说什么了啊?

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田已后悔和你在一起了,已经承认错了。我今天就是要来看看你的态度,你说吧,说了就没有事了。

66号说,上帝啊,我是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我说,在我面前,你别想抵赖!

66号说,求你别这么对我说话好吗?我不是你的罪犯。虽然我是个洗脚工,可我也是一个有人格、有尊严的人!

我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我说,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会收拾你?

66号說,你想怎么样,上帝?

我说,我不是你的上帝,上帝是仁慈的,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你给我老老实实承认,以后保证不给老田在一起了。

66号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给他发短信了,这行了吧!

我说,你摸着心口说,你敢说你和他没有在一起吗?

66号说,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行吗?上帝,我真的没有和老田在一起,如果我和老田在一起,让我不得好死,总行了吧?

我说,上帝是西方的吧,我看西方的上帝离我们太远了,你不能以上帝的名义发这个誓!66号说,我以佛祖的名义这总行吧?

我说,不用,你就以个人的名义吧。

66号说,好,我,朱亚丽以个人的名义发誓,我没有和老田在一起,如果我和老田在一起,就让我天打五雷轰,出门就让车给撞死!

我说,去,去叫你们的经理来吧。

朱亚丽说,叫经理来是什么意思?

我说,向你们经理保证,以后你再也不给人乱发短信了。

朱亚丽说,有这样为难人的吗,你没有必要这样吧?

我女儿也在旁边叫了一声,妈,你就别闹了。

我对女儿说,这个叫朱亚丽的女人,一个洗脚妹,敢给你爸发短信,叫你爸老公,你说一说她有职业道德吗?她还配做这份工作吗?我已经给她留了面子,不过是让她当着经理的面,保证以后不再乱给别人的老公发短信了,我过分了吗?

朱亚丽说,上帝,这份工作我不干了行吗?

我说,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你今天还是得好好地把上帝的脚给洗完。我可是带了钱来的,不会不给你钱!

朱亚丽说,您换个人吧,我伺候不了您!

我说,我看你还是不老实!

朱亚丽说,对不起,您这上帝的脚,我洗不了!

我站起身来,上前给了朱亚丽一个耳光。

朱亚丽吃惊地望着我说,你,你怎么打人?

我说,我打的就是你,臭婊子,不要脸的贱货!

洗脚的男技师站起身来,挡在我们中间,怕再打起来。我一把推开了他,對朱亚丽说,你继续给我洗,把你的工作完成了,不听话有你好瞧的,你信不信?我就不相信我一个深圳本地人,治不了你一个洗脚妹。

朱亚丽说,深圳有你这样的人吗?这事我还没完呢,我去法院告你!

我上去又抽了她一个耳光,冷笑着说,你去告,去啊,还等着干什么?我随时奉陪,老娘还没有去告你勾引别人老公呢,你还竟然说要告我了!你不去告你就不是你妈生的,你就是个婊子生的贱种!

我女儿站起身来拉住我,男技师这时也把朱亚丽给拉出房间了。

我女儿说,妈,你怎么能打人呢?

我说,这还算是便宜她了,她要真承认和你爸在一起,看我不毁了她这个臭婊子的容!

田山水

张翠芳从我那儿没有得到她想象中的答案,在朱亚丽那儿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她认定了朱亚丽称我为“老公”,我们就一定有事了。她之所以叫上我们的女儿,那是因为她想好了要给朱亚丽难堪,又怕势单力孤,万一打不过别人女儿还可以帮一下手。没想到朱亚丽根本没敢和她交手。打了别人两个耳光,她心中的气出了大半。

不过,我可气坏了,我对张翠芳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打人,我看你是放着好日子不想过了!

张翠芳说,是,我是不想跟你过了,现在我们过的这是什么破日子?我跟着你这个没出息的人还有什么意思?

我生气地说,那我们离婚,离婚!

张翠芳说,好啊,离!你把你赌掉的楼给我还回来,我就同意和你离!

我说,你还是不想离,你以这个为理由不想离是不是?

张翠芳说,我想离啊,可是你离得起吗?

我说,我是不想跟着你这样不讲理的女人过了,老子当初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张翠芳说,我以前是不讲理的吗?我是被谁逼到今天这一步的?你要是不赌,我们家有楼能收房租,我们乐乐能因为钱去抢劫吗?你还有资格说瞎了眼,我看是我瞎了眼,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孤儿吗?

我情绪激愤地说,我是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是孤儿,我感谢你收留了我行了吧?反正我以后不想跟你过了,从今天起,我就是到外面流浪,我也不回这个家了。你弄得我一点儿脸面都没有了,你不把别人当成一个人,我看你也就不配做个人了,这日子老子是没办法跟你过下去了!

张翠芳仍然寸步不让地说,说得好啊,田山水,我不把她当人,她是个人吗?她就是一个臭婊子,一个勾引别人老公的狐狸精。你倒好,现在还护着她,我看你和她关系比我倒强啊。你们不承认也没有关系,你们住在一起我不管了。你想走就走吧,记得,你可是欠我一栋楼,你这一辈子别想轻松喽。

我和张翠芳没法说清,朝着门口走,我女儿一把拉住了他说,爸,有话好好说,都那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说,你看你妈变成了这样,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张翠芳这时又走过来扯开女儿拉我的手说,你让他走,我看他还能翻了天。

我打开门走了,我女儿要追下去,张翠芳喊住了她。

我当天晚上一个人在城市里乱走,找了个地方喝酒,喝得有点儿多,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腿也不像年轻时整齐了,心里有点儿难过,哇的吐了。女儿给我打电话时,我刚刚吐过。女儿求我回家,我不想回。问我在什么地方,我没说,只说没有事,不用担心我。

后来,我还是给朱亚丽打了电话,向她赔不是。朱亚丽刚好也没有事,我们两个人见了面。两个受了委屈的人,同病相怜。也许我是出于对不讲理的张翠芳的报复,再加上我打心里也挺喜欢朱亚丽的,我们两个人是老乡,通过交流,的确也有一些感情在,当天晚上我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我真的背叛了张翠芳,那时我觉得朱亚丽比起张翠芳好,她年轻,新鲜,我们能吃到一起,说到一起。我们两个人有了感情,觉得不在一起也不应该。

我见到女儿说,欢欢,请你原谅你爸我,知道吗,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我受你妈的气受了半辈子了,我不想再继续受了。我和小朱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很开心。你说我没有权利获得那样的人生吗?我想过了,我应该去追求我的幸福了,我都黄土埋了半边身子的人了,没有多少年活头了。你还是劝你妈和我离婚吧,她闹到今天这一步,生生把我往另一个女人的怀里推,这真怪不了我。

我女儿是个大学生,懂事理,也没多说什么。

田欢欢

我妈打心里并不想和我爸离婚,那时她也有些后悔闹到那一步,不过,她最终还是证实了她的怀疑,我爸的心不在她那儿了。我爸提出离婚,她不同意。她说想离婚也可以,他得还她的楼,他得等到儿子从里面出来。

我爸没有能力还楼,却可以不回家。我妈叫我叔的孩子悄悄跟踪了我爸,把我爸和朱亚丽堵在房里,拿着手机一通乱拍,扬言要告他们。

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我打车急急忙忙的过来,把我妈叫了回来。

我说,妈啊,你告我爸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要钱,他没有钱,你总不能让他像我弟那樣去抢钱吧?你说你张扬得满城风雨让我还怎么安心学习,你那样做值不值啊?

我妈一脸的愤愤不平,她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竟然连一个洗脚妹都不如。你爸他的良心是坏了,忘了这几十年我们是怎么过来的了。这事儿不能算完,我就是要告他们,我要让他们坐牢,让他们在里面好好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

我说,妈,这都是什么时代了,这种事天天都在发生,我爸不想和你过了,强扭的瓜也不甜啊。你不想一想,今天这种局面还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妈说,你也向着你爸了?怎么是我造成的?我让他去赌博了?我让他去把楼作抵押了?我让他去洗脚了?我让他和人家聊天了?我让他和那个狐狸精同居了?我看我当初就瞎了眼,当时多少人喜欢我,追求我,我偏偏选了要什么没什么的他。我可警告你,你不要再给我找个一穷二白的,将来你什么都落不下。我算是看透了,什么狗屁爱情,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要还是我女儿,你就给我写个起诉书。

我说,我不写。我是你们的孩子,你不为了我爸想,也该为我们想一想吧?

我妈说,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拿一把刀杀了他。现在我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说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能像他那样再去找一个吗?能像他那样不要脸不要皮的吗?

我说,妈,人活着是要靠自己,别想着指望别人。人人都是自由的,你现在要是同意离了婚,你该多自由啊。再说你现在还不显老呢,人长得也很漂亮啊,说不定你还能遇到一个合你心意的呢!

我妈说,男人都想着找小的,年轻漂亮的,我现在人老珠黄谁还会看上我啊?我是真没想到啊,我竟然败给了一个小个子的外地的洗脚女,我咽不下这口气。我告诉你,你爸就是现在想和我过日子,我也不跟他过了。凭什么啊,我给他生了一儿一女,陪着他二十多年,给他洗衣做饭,当牛做马,凭什么他“哗”的一下就变了心,跑去和另一个贱女人一起过去了?你现在就打电话把你爸叫回来,我要当面问一问他,他还有没有良心!

我不想打电话,我妈非要我打电话,我也只好打了电话。

我爸不情愿地赶过来,我妈扑上去又抓又打。

我爸的嘴角被我妈的长指甲给抓破了,流着血,也急了,抄起桌子上的水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说,张翠芳,你给我老实一点,别看老子瘸着条腿,要真打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这是让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我妈也拿起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摔碎了,大声说,田山水,你打我啊,你有种就打我啊?你敢动我一个小指头试一试?你想离婚,好,我还是那句话,你把我的楼还给我。我让你离,你想跟谁过跟谁过去。我还不稀罕你了,你以为你还是个人吗?你连猪狗都不如!

我爸说,张翠芳,你可以骂我,可以侮辱我,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给你讲理,你说你让我赔你楼,我们家那楼没有我你能建成吗?我这条腿是为什么瘸的?我当年没白没黑地开车赚钱,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好,再说到我赌钱,我是不对,但我的目的还不是为了让我们家过上好日子吗?你别再给我口口声声说要我还你楼,我不欠你的楼。我和你是没法再过下去了,是个女人都比你强,你爱离不离,你无权干涉我的生活!

我妈说,田山水,你现在还没有和我离婚,你还是我的男人,你不承认了是吧?好,我给你说一说。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男人吗?啊,自己混得一无所有,连累我现在还住在出租房里。你说你有什么资本离婚?你不念当初我们好过,你不想一想你的儿子和女儿吗?你不念我们同床共枕二十多年,你不想一想我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吗?好,你要坚决给我离婚,你不要我们了,我也不说让你还楼了,那我也不让你和那个狐狸精好过!

我爸说,张翠芳,你别蛮不讲理了好不好?我请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妈看着我说,欢欢,我看你爸的良心是被狗吃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就要那个贱货。行了,田山水,你给我听着,我们这个家你以后也不用进了,我嫌你脏!欢欢和乐乐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滚吧,有多远就滚多远,别再让我看见你!滚,滚滚滚!

我爸看了我一眼,调头就走。

我上前拉住我爸说,爸,你别听我妈的话,她在气头上呢。

我爸说,我也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们这样的妈了,不走再待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妈又走上来指着门说,你滚、滚啊。明天我就找个男人,我看离了你还要不要活了。我也不假装正经了,我就不相信没有男人想要我了,谁想要我就让他要去。

我爸愣住了,皱着眉头看着我妈,气得浑身打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也没想到我妈会说出那样难听的话来。

我妈说,怎么不行了?你不是有了别的女人了吗?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男人,我多亏啊,你以为我不会找啊。既然大家都不要脸了,就干脆撕破脸皮好了。你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同意和你离婚了,你拿过来离婚协议书吧,我签名,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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