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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情劫(一)

2017-03-28纪十年

飞言情B 2017年3期
关键词:薄暮学长

纪十年

俞绵绵:“学长你吃醋了!你喜欢上我了?”

周薄暮:“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喜欢我。”

简介:

身怀秘密的焦虑症少女俞绵绵,一发病就会暴饮暴食、刷光银行卡,甚至跟狗打架。跟她青梅竹马的小公子秦唐,不惜跨越大半个城市赶来为她善后,偏偏此刻暗恋七年的学长周薄暮从天而降,对她说:“俞绵绵,你谈恋爱了?”

俞绵绵:“学长你吃醋了!你喜欢上我了?”

周薄暮:“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喜欢我。”

少女俞绵绵离幸福越来越近,可是,她的秘密、焦虑症,以及远渡重洋回来的那个人……都在蓄势待发想要破坏这场恋爱!

正文:

俞绵绵望着天花板出神,不过十几秒钟的工夫,就觉得眼睛有点儿疼,但是她不想挪开视线,更不想从失神的状态里回归现实。

疼就疼吧,疼死,总比丢脸而死要好。她心道。

回想起不久前的“恶战”,俞绵绵叹了口气,抠着被单上“协光医院”的Logo,心脏跟着抽了抽:她都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快疯了啊?

俞绵绵满目怆然,却丝毫都没发现,静谧的病房里还站着一个人。

秦唐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哂笑着开口:“我说……”

俞绵绵吓了一跳,一翻身就被空调被缠得身子一歪,从病床上栽了下去。

秦唐几步走过去,望着倒挂在床上的人发自肺腑地感叹:“小绵绵,你真是让少爷我……刮目相看。”

俞绵绵瞪他一眼,想要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摸了摸嘴唇,这才发现嘴巴被纱布封住了。

秦唐畅快地笑了一声,道:“少爷我长这么大,见过狗咬人,还真是没见过人咬狗,可真够新鲜的。”他毫不留情地戳了戳她的鼻尖,语气里饱含嘲讽,“长进了哟。”

于是,百货楼里的一幕幕便像放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滚动播放:她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初夏的洛城,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一头扎进购物中心,把银行卡往死里刷……如果不是和陌生女人抢一双鞋;如果不是跟她的狗打了一架;如果不是把那只狗咬到急救,而自己中暑昏倒被送进协光医院……这大概会是她人生中毫不特殊的一次病发吧?

可是,士可杀不可辱啊!俞绵绵躲开他捣蛋的手,想扯掉嘴上的纱布,刚揭起胶带边沿,秦唐便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不要拆掉,小绵绵。”

晚了,她已经全揪下来了。

秦唐目光一黯,脸色沉了下来:“你咬的那只狗……有点儿问题。”

俞绵绵呼吸一顿,就听他严肃地说:“你的嘴角有个小伤口,医生交代要消毒三个小时,没了消毒液伤口很容易感染,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俞绵绵倒吸一口冷气,胸腔里跟吞了一口冰块一样冰冰凉凉的,脑子里混乱极了。

什么叫作“生命危险”?她这么年轻,就要死了?

她还没来得及跟周薄暮表白;还没牽过他修长的手;还没有在狂风暴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将他壁咚,就这么完蛋了?还是以一个如此接地气的方式Game over?

周薄暮知道了会怎么想?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小学妹,脑子被门夹了跟狗打架?关键是,还打输了,最后患狂犬病抑郁而亡?

俞绵绵觉得天空都暗了,揪着秦唐崭新的衬衫,心如死灰。

秦唐却笑了,笑得生机盎然,风轻云淡,眼眸清澈得发亮,手指在她的脸蛋上毫不留情地捏了两把,然后才道:“骗你的。”

俞绵绵喉咙一堵,声音里带着哭腔道:“秦小唐,你是不是在找揍?”

她恨恨地去揪秦唐的裤腿,却被他闪身躲开,于是晃荡着手臂,哀号了一声,刚要拂开挡住视线的长发,就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俞绵绵手抖了抖,抬头一看,站门口的小护士摸了摸心口,道:“哟,小姑娘在演贞子呢?我看着挺像。”

俞绵绵翻了个白眼。

秦唐笑了笑,在小护士面前装起了大尾巴狼,从天气到下午茶,从排班表到科室秘闻,两人聊得不亦乐乎。他不时地朝俞绵绵瞥一眼,见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情越发舒畅。

俞绵绵却很郁闷。秦唐是济林医药集团的矜贵小公子,也是协光医院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这些年凭着一副好皮囊和一身的铜臭味,不知道糊弄了多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身上的桃花俞绵绵没少见,只是,这小护士一口一句秦医生,叫得酥软又扭捏,把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掀了起来,这就过分了。

俞绵绵四仰八叉地卧倒在床上,道:“你们不用在乎我的感受,没关系,我不需要打针上药,我不疼。风雨中这点儿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吐槽到最后,竟唱出了声。

秦唐低笑出声,宋护士这才回过神来,脸颊一红,拿着注射器就要动手,俞绵绵下意识地往床沿边靠去,这二十一年来,能找准她血管位置的护士屈指可数,被这花痴小姑娘几针扎下去,她的手准得变成筛子。

她可怜巴巴地示意秦唐救场。

秦唐弯腰凑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微笑道:“你求求我?”

幼稚!无敌幼稚!俞绵绵愤愤地想,接着一巴掌拍在他的脸上,小时候她被锁在屋子里,好不容易把撒欢踢球的秦唐引了过来,想骗他把自己弄出去,这家伙就是这副德行,踩在砖块上一本正经地说:“好吧,那你求求我。”后来,他从医学院毕业,扎针无比精准,俞绵绵有个头疼脑热要扎针,就得好声好气地求着他。

从一米二长到一米八,这家伙的性子怎么一点儿都没长进?

俞绵绵别开脸,缩了缩正在擦碘酒的手臂,刚一动就被秦唐按住:“你也会害怕,嗯?”

小护士举起针头准备动手。俞绵绵挣脱不掉,抬头对上他清亮的眼,怒道:“秦小唐,你见死不救!”

他笑得人畜无害:“我倒是想,可惜,舍不得。”

俞绵绵还没来得及反应,针头就被他接了过去。扎针,注射,松止血带,他完成得十分流畅,就连小护士都看得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床尾的病历本——那是秦唐火急火燎地从办公室拿过来的,资料栏上的字迹清俊有力,是他的笔迹:C大,俞绵绵。

大学生?小护士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洛城最负盛名的心理学教授,在假期横跨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给一个女学生扎针?

一个是世家公子哥儿,另一个怎么看都是一副草根样,这两人的关系居然如此亲密。

秦唐注意到小护士打量的眼神,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在协光医院混久了,人人都是人精。只是一声咳嗽,小护士立即知道自己没戏了,一秒都没多待,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走了。

病房门被关上后,俞绵绵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间“临时病房”,然后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不行,太不行了,我这辈子头一次晕倒,居然就这待遇?”

秦唐理了理袖口,没有回答。俞绵绵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是他,接到医院的电话时,他还在城东的老爷子家吃饭,听说她进医院后,一点儿也不耽搁地往医院赶,好在她没事。秦唐瞥她一眼:“那你想要怎样?”

“秦小唐,你都不看电视剧的吗?”

“不看。”

俞绵绵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又道:“我至少应该住间豪华套间啊,光是客厅就有八十平方米,那边,再弄扇豪华落地窗,另一边装个声控投影仪,能放3D高清电影的那种,最好是搭配一整套羊皮按摩小沙发,我一醒就能歪在上面看最新电影……”

秦唐抓起一个枕头砸了过去,然后道:“不然我把你打晕,再给你弄间VIP室?自带八百平方米客厅都行。”

俞绵绵闷哼一声,窝在床上,半天没有接话。

台风过境,天际一片墨色,摩天大楼高耸入云,乌云之下的世界,越发显得沉重压抑。俞绵绵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心跳如这场雨一般,慌乱又落寞。

“秦小唐,”她转头望着他,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失落,“我的问题又严重了,是吗?”

秦唐嘴角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转眼又恢复如常。他掐了掐她的脸蛋,声音低得像是呓语:“没有,不要乱想。”

俞绵绵垂下脑袋,小声道:“有!明明就有……”

秦唐笑了一声,神色忽然认真起来:“小绵绵,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

虐待充气枕头的手停了下来,俞绵绵眼底有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

没有人是完美的,在繁华都市里,人们的生活节奏迅速如风,区区一点儿心理疙瘩算得了什么——这是秦唐口中最常说的“劝慰”,语气里透着一贯的嚣张。俞绵绵在想:焦虑症作祟,化身购物狂,动不动就刷爆银行卡这么傲娇的病,爱谁谁得!凭什么是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吃土”少女得这种病,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秦唐眼眸微眯,忽然俯下身一点点靠近她色泽莹润的脸颊,在离她的鼻尖只有毫厘的地方停了下来。

俞绵绵心事重重,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来不及反应,他便已经拉开距离,大大咧咧地将她的长发揉得一团糟,然后轻笑着补充道:“除了我。”

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除了我。

俞绵绵嘴角抽了抽,面前这家伙,真的是洛城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吗?要是换成心理重症患者坐在这儿,会气到跳楼吧?

俞绵绵不想跳楼,她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所以,才会让她跟秦唐青梅竹马的友谊,发展成现在这种有点儿微妙的医患关系。

其微妙之处在于:秦唐从不拿她当病人,他的治疗手法不是下馆子吃饭,就是钓鱼看电影,跟电视剧里严肃的心理咨询八竿子打不着边。

俞绵绵拍掉他作死的手,腾地一下站起来,道:“你说得没错!”

她的脑回路毫无逻辑,秦唐显然已经习惯了,只“嗯”了一声,尾音轻轻上扬,表示疑问。

“我想通了!”俞绵绵摆了摆手,“行走天下,放眼望去全是神经病。”

秦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我没这样说。”

“你有!”她瞪他一眼,“在百货楼里跟我吵架的那女人和狗在哪儿?”她现在浑身都充满热血,“为今之计,当然是去抢回没买到的鞋,再把那只哈士奇……”她顿了顿,磨牙道,“烤了吃。”

俞綿绵此刻完全回血了,并深刻地认识到在购物发泄时被人抢走最后一件战利品,还被狗追得上蹿下跳,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狗干架这事儿——太不漂亮了,简直有损全人类的自尊。

在哪儿跌倒就得在哪儿爬起来,俞绵绵觉得这话很有道理。烤狗不至于,但是,跟那只狗一决雌雄,啊不,一决高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她会因为没发挥好,别扭到一个月吃不下睡不着。

俞绵绵抬头挺胸,直背阔步,刚到走廊,就被秦唐拉了回来:“你给我回来!”

“我不!”

“你敢!”

俞绵绵反折过秦唐的手腕,趁他愣神之际拔腿就跑。

我是神经病我怕谁!这简直是一场赌上全人类尊严的人狗大战,俞绵绵想想就有些小激动,刚把袖子勒起来,忽然感觉腰上一紧,秦唐已然将她拦腰截住。

俞绵绵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只听身后人闷哼一声,腰上的力道却缠得越发紧了,别说是逃脱,就连呼吸都困难。

“小绵绵,”秦唐将她按在门上,气呼呼地磨牙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俞绵绵被困在门板与他的手臂之间,整个人动弹不得,刚要发作,后背的支撑忽然松了下来,谁也没料到这扇门一直是虚掩着的,被他蛮横的力道一推,嘎吱一声,打开了。

俞绵绵砰地栽到了地板上。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女主角要摔倒的时候,并没有英俊的王子扶住她,只有一个秦唐,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毫不留情地压在她身上,怎一个轰轰烈烈了得。

“秦小唐!”

他皱眉,用手肘撑起一部分重量,将嘴唇移到她的耳边,恶狠狠地威胁道:“小样儿,你再跑试试,看少爷我怎么收拾你!”

俞绵绵输了,从小到大,不管是捉迷藏、赛跑、念书还是打架,她就是斗不过他。

“秦小唐……”她哽着嗓子叫他。

“嗯?”

“我屁股疼……”疼是真的,眼底的泪花也是真的,她小媳妇似的腔调就是摸准了他会心软,毕竟两人在一起厮混了二十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弱点在哪儿。

秦唐扬眉笑了,邪魅道:“知道错了吗?求饶吗?嗯?”尾音千回百转,好似能蛊惑人心。

俞绵绵耳朵发痒,浑身抖了抖,还没开口,就听到“刺啦”一声,留观室里的隔帘被猛地拉开,接着是一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二位,聊完了吗?”

秦唐慢悠悠地站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软帘边的身影,薄唇紧抿,目光如锋。

俞绵绵也想爬起来,但是她手脚发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那个低沉的男声,难以回神。于是,她干脆手脚笔直地躺在地上装死,任由那人一步步走近,黑色的身影如同天空中的乌云,嚣张又凌厉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俞绵绵,”声音里没有疑问,也没有温度,他看着她,冷淡地说,“好久不见。”

冷,很冷。多么熟悉的气场!俞绵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如槐杨树一般站得笔直,头脑一热,张口就道:“学学学……学长,欢迎你回家!”

话音刚落,俞绵绵就想给自己跪下。全世界都知道“BN设计”的投资人周薄暮完成了日本大阪别墅的案子,拿了建筑大奖回国了。她有三个月没见他了,原本是打算去接机的,还练习了一周的开场白!但是,男神你怎么不按剧本走啊?

俞绵绵在内心狂吼:谁知道你会提前回来!谁知道你会出现在协光医院!秦唐他们家医院里有几十栋楼,谁又知道你会来江湖偶遇这么一出啊!

世界这么大,俞绵绵在秦唐嘲讽的笑声中,很想去死一死。

窗外的雨停了,清透的光照亮了留观室。周薄暮的目光掠过俞绵绵,直接停在秦唐身上,眼神里有一瞬间的凉意,隔着倒灌进来的凉风,毫不躲闪地与其对视。

目光凛冽,气压骤降,留观室力的氛围突然变得诡异。

俞绵绵张了半天嘴,才道:“不是,我,那个,是想说……欢迎你回国!”她急匆匆地解释,周薄暮却直接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唐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然后一只手搭在俞绵绵的肩头上,声音里透着愉悦地说:“出院之后,换家专卖店去买那双鞋。少爷我心情好,帮你刷卡。跪着谢恩吧。”

俞绵绵心不在焉地掰开他的手,飞快地扫了眼沙发边上的点滴架,心道:难道学长生病了?感冒还是发烧?俞绵绵拍了自己一巴掌,多好的嘘寒问暖时机啊,竟然活生生地被她搞砸了。

“啪——”她拍得脸蛋一声脆响,周薄暮恰好回过头来,看着她拍脸蛋的样子皱着眉道:“俞绵绵。”

“到!”俞绵绵尴尬地停手,掌心在衣摆上擦了又擦,神色认真又惶恐。

周薄暮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精准地移到了秦唐横出来的那条手臂,嘴角忽然挑了一下,眼底有一道光一闪而过,问道:“一起走吗?”

一句话说完,秦唐的目光瞬间锋利起来。

周薄暮约她一起走,这代表什么?!俞绵绵一颗少女心瞬间飘了起来,来不及思考就快步跟了上去,还不忘冲秦唐挥手道:“我……我有事先走了,卡留着改天再刷哦!”

重色轻友的标签她从不否认,谁让对方是周薄暮呢,那是她喜欢了七年的男人啊,从十五岁到二十一岁,她人生最美好的七年,熠熠生辉。

俞绵绵没有回头,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身后安静下来的留观室多么冷清。

冷风一吹,雕花大门晃了晃。秦唐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冷冷地勾起了嘴角。

周薄暮腿长,步伐相当快,俞绵绵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还哼哧哼哧地搭讪道:“学……学长,你生病了吗?感冒发烧?”

“嗯。”

“学长,大阪的建筑是不是超美的啊?”

“嗯。”

“学长,你去看了光之教堂吗?安藤忠雄的作品耶!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超欣赏他的……”

“嗯。”

聊天模式失败,俞绵绵深吸一口气,试图温暖千年冰川道:“那个,学长,这三个月待得还习惯吗?那边……”

“俞綿绵,”他打断她的话,微微皱眉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嗯。”俞绵绵的小脑袋麻溜地点了点。

“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他?俞绵绵愣了半晌,忽然想起留观室里的一幕,便点头道:“嗯嗯。”

周薄暮眼神一凛,声音沉了一分:“你谈恋爱了?”

“嗯……嗯?”俞绵绵只觉眼前一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秦唐是我青梅竹马的小伙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现在他是医生,我是神经病……”说到这里,俞绵绵身子颤了颤,接着心惊肉跳地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是医生,我是病人,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纯洁的医患纠纷……”

她的解释颠三倒四,周薄暮掠过逻辑全无的长难句,精准地定位到一个词语:青梅竹马。

他的嘴角扯出淡薄的弧度,低声重复了一个名字:“秦唐。”

然后,空气里安静得出奇。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停车场走,他的背影透着些许冷峻,俞绵绵欲言又止,一直到路虎驶离地下停车场,因为上坡急,刚过减震带车子轻微跃起,视线陡然明亮起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喊道:“学长!”

周薄暮双手按在方向盘上,睨了她一眼,道:“说。”

俞绵绵微笑着凑过去,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吃醋了?”她摸了摸心脏,又道,“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承认吧,傲娇学长从此走下神坛。真想不到,一代建筑届的神话,堂堂“BN设计”的投资人周薄暮,无数少女心心念念的C大周男神,在毕业三年后,会栽在她手里。

俞绵绵几乎能想象到学妹们找她取经的盛况了,队伍得从宿舍排到食堂,到时候她立一块广告牌,按人头收费,还怕什么焦虑症购物狂?一高兴就买,一上火就买,一闹腾就买,爱怎么刷卡怎么刷。

在想象中,她即将迎娶周薄暮,走上人生巅峰。然而坐在身边的人,不轻不重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是你喜欢我。”

“哗啦”一盆冷水从头顶笔直地浇了下来。俞绵绵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磕磕巴巴地道:“学……学长,你……你怎么……知道的?”

刹车,偏头,手指敲打方向盘,一系列动作十分流畅,周薄暮语气一如既往地淡然道:“好好说话。”

要死啊!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来点儿应景的台词?俞绵绵咬唇想,干脆豁出去了,便道:“是!我是从中学时就喜欢你!还一直想追你!但是……但是我一直没有表白,这就说明,我还没有准备好。”她呼出一口气,尽可能温柔地说,“你能不能……装作不知道呢?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尴尬对不对?我答应你,我会谨慎选择一个时机跟你告白的。”

俞绵绵看着他轻皱的眉头,又试探性地问:“那……就这样决定了?”接着她手握成拳,自顾自地点头道,“嗯,决定了。”

“不要。”

“呃?”

周薄暮偏头,视线落在她双眼间,一字一句地道:“我说不要。”

不要表白,还是不要等?俞绵绵心脏扑通直跳,脑海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粉红色泡泡,然而下一秒就被周薄暮的一句话打入了冰窖。

他说:“不要乱想。”

俞绵绵两眼一黑,笔直地倒在靠座上,失落道:“哎……那我真是白高兴了,看你这么冷酷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试图挽回点儿脸面,“要不然你说说看,今天是谁得罪了你呀?这人厉害啊,真会撞枪口,还专挑冰块的枪口上撞,勇气可嘉!”

一根大拇指盖在周薄暮的手臂上,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粉红色的手指头,忽地想起她那个青梅竹马,嘴角扯出一抹冷漠的弧度,低声说道:“嗯,有人得罪我了。”

车厢里一片静谧,俞绵绵的大拇指在他冰凉的视线下,尴尬地收了回来。

挽尊失败,她抓了抓头发,只觉得周围满满的冰碴子,凉飕飕的,直冒冷气,于是默默地把車窗玻璃升了上来。

周薄暮接了通事务所打来的电话后,扔开手机,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便问:“冷?”

俞绵绵愣了一秒,连忙摆手道:“不冷不冷,学长你不用脱衣服给我,我不冷,我室友都说我是铁打的神经病呢!我不怕冷的,脱衣服还是有点儿夸张呢!”她作势要去拦他,指尖忽然碰到一块硬邦邦的肌肉,心肝顿时抖了一抖。

学长的身材好像很不错的样子,穿衣很瘦,脱衣的话……她的视线在周薄暮身上轻飘飘地扫了扫,然后恋恋不舍地挪开指尖,害羞地说:“学长,我能坚持的!”

空气忽地凝固了一瞬,周薄暮将车一停,扭头道:“你……”

俞绵绵利落地点头,道:“我没关系的!”

周薄暮按了按额角,道:“我只是想说,不冷你就走回宿舍吧,事务所临时有事。”

闻言,俞绵绵心口好像被捅了一刀,再看周围,车确实已经停到了C大门口。她稳住心神,故作爽朗地摆手道:“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说着,打开车门就想逃,“谢谢学长,学长再……”

话音未落,胸口猛地一紧,俞绵绵被安全带勒得弹回副驾驶座,屁股砸在真皮座椅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半开的车门在风中扇啊扇,车内的气压噌噌噌地降。

周薄暮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松开安全带,弯腰向她靠了过去。

“扑通!扑通!”俞绵绵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却没等到他温柔地帮她解开安全带,只听到“哐当”一声,车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叹气,踩油门,奔驰,刹车一气呵成,路虎稳当当地停在了女生宿舍楼下。

俞绵绵瞥了眼神色淡漠的周薄暮,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低着头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往寝室挪。

“俞绵绵。”周薄暮忽然叫住了她。

俞绵绵回头,见他一手搭在车窗上,悠悠地敲着手指,昏黄的光线下,他一身黑色衬衫,衬得整个人面目清俊。她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似乎有一簇烟花悄悄地炸开了。

然后,她听到他问:“你今天怎么会在医院里?”

这个……俞绵绵还没来得及想好答案!她紧张了起来,心道: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是焦虑症加购物狂,一点儿也不贤良淑德,婚后极有可能刷爆老公的信用卡,从此被赶出家门,饿晕在百货楼里奢靡的专柜前?

绝对不可以啊!

俞绵绵捏紧拳头,一咬牙,一闭眼,道:“我咬了一只狗。”

周薄暮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片刻之后,张了张嘴巴,道:“那只狗,还好吗?”

“狗很好……”她垂着毛茸茸的脑袋无奈地回答。然后,她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问道:“学长,我……很奇怪吗?”

周薄暮偏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道:“没有,在你身上发生任何状况,我都不奇怪。”

……

过了一个周末,李小疯提着一大袋零食回到寝室,一听俞绵绵说起被周薄暮送回来的事,立马就炸了,道:“我不过周末回了趟家,姐们儿,你太厉害了。”

她是俞绵绵的室友,也是同班同学,大学三年里,两人一起逃了无数堂高数课,在补考之路上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李小疯的本名叫李心雅,名字相当的软萌可爱,鉴于与她本人的画风太不一致,俞绵绵便自作主张地替她取了“小疯子”这个行走在C大的艺名。

快到端午节小长假了,李小疯跟暗恋已久的男神约了去古城旅游,此刻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惊讶地说:“周薄暮目击了你在医院犯蠢的整个过程,还愿意送你回来?”

俞绵绵点点头,精炼地总结道:“难道不会有点儿萌吗?”

李小疯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画面,然后倒吸了以口凉气,道:“那个……我有个远房表姐,跳槽进一家公司,那公司的总裁可帅了,引得我表姐春心荡漾,就按照‘玛丽苏小说里的套路,做一些假装不会用打印机、交会议记录的时候故意画几个小表情、进总裁办公室故意摔在总裁身上……之类的事。”

“然后呢?”俞绵绵急切地问。

李小疯翻了个白眼,道:“然后被开除了。”

“……”

李小疯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过你也别太灰心,你都这样了,周薄暮还肯送你回来……”

闻言,俞绵绵两眼放光,惊喜道:“说明他喜欢我?”

“说明……”李小疯认真地想了想措辞,才道,“他挺有爱心的。”说完,李小疯背上包,摆了摆手,“十点的火车呢,我要出发了……还好我没选明天的选修课,听说那个老师可奇葩了……”

俞绵绵没心思再听她说什么,三天的小长假,寝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孤家寡人了,想到这里,她落寞地爬上床,忍受着龟速校园网,在线看完了《疯狂动物城》,又刷了几遍周薄暮的朋友圈,戳了戳他微信上的小头像,愤愤道:“要你傲娇,要你傲娇,要你傲娇!”

凭什么周薄暮那么肯定自己喜欢他?她看着床头贴着的照片,心想:那年周薄暮十八岁,被保送到C大建筑系,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致辞,俞绵绵听完他的演讲,热血过度,在合影环节挤下了一众毕业生,没皮没脸地拍了第一张与周薄暮的合照。后来,她考上了C大,在他的面前里一个劲儿地刷存在感……就凭这些,就能看出她喜欢他?有这么明显吗?

俞绵绵有些纳闷,都说暗恋一个人,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最怕的,还是他明明清楚,却装作浑然未觉,那这些年……学长算是最后这种吗?

俞绵绵越想越郁闷,便戳着合照吐槽:“要你面瘫,要你不吃醋,要你回来都不告诉我!我也有胸有腿,我也有很多人追的好吗?!”说着,她鼻子发酸,声音也变得委屈起来,“周薄暮,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會死啊?”

俞绵绵在床上嗷嗷乱叫,脑袋在枕头上撞了撞,再抬起来时,瞥见床角不知何时亮起的手机屏幕,以及视频里神色淡漠的周薄暮,瞬间清醒过来……惊得差点儿魂飞魄散。

她……她什么时候开的视频聊天?!

俞绵绵颤抖着捧起手机,只差烧香磕头了。屏幕里的周薄暮蹙了蹙眉,声音淡淡地说:“腿没有看到,不过胸……”

俞绵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自己一眼,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小兔子睡衣的领口从肩头滑了下去,露出胸前一大片雪白细嫩的肌肤,还有若隐若现的乳白色蕾丝内衣,甚至有一只兔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了内衣里!

俞绵绵瞬间脸红到几乎滴血,赶紧麻溜儿地扯出那只兔耳朵,又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这这这……是梦,你已经……已经睡着了……”

“俞绵绵。”周薄暮靠近屏幕,眉峰轻轻扬起。

大概是刚洗完澡,他的头发上还有水滴落下,眼角带着湿漉漉的雾气,俞绵绵心神狠狠一荡。他慢悠悠地道:“原来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啊?”

明明是低沉悦耳的声音,却吓得俞绵绵手臂一颤,转眼,手机从上铺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不……要……啊!”俞绵绵万念俱灰地摆出“尔康手”,苍天啊!牺牲的应该是她,不是手机啊!

正在构思设计图的周薄暮,第五次瞥向屏幕突然黑掉的手机,她的控诉、她的委屈、她雪白的肌肤,以及那只不乖巧的兔耳朵,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荡,交织成一幅有声有色,似乎还有浅淡香气的画面。

周薄暮沉了沉呼吸,想继续完成草图,却第一次将以坚固著称的英国铅笔折断在画纸上。他按亮手机,盯着俞绵绵的头像愣了一会儿:卡通片里的兔子警官?

就着折断的铅笔,某人在大气磅礴的建筑图纸上画了一只眯着眼,一脸冷漠的小狐狸,然后“咔擦”一声,拍照存了下来,然后慢悠悠地将这张照片设置成微信头像。

第二天,俞绵绵忘记自己是怎么去上课的了,她哭了大半夜,一会儿心痛那台已经分尸的老款手机,一会儿心塞自己在周薄暮面前丢了脸,最后,眼睛肿成了核桃一般,还要爬起来赶早课。

临近小长假,班里的同学早已溜了大半。俞绵绵到了教室才想起来这是堂心理选修课。她忽然猜到李小疯临走前说了什么:江湖传言,这堂课的任课老师可是个会给大学生安排座位,甚至拍照点名的主儿,所以上课以后再想溜是不可能的了,就算默默撑到最后的同学也可能挂倒一片。

俞绵绵之所以会选这堂课,完全是因为自个儿的神经病特质,想以毒攻毒一下,在心理学老师的跟前耳濡目染,没准能好得快一点儿。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俞绵绵心灰意冷地找到自己的座位,便往桌上一倒,准备睡到海枯石烂,却忽然被人撞了一把。她偏了偏身子,又被撞了一下,反复几次,终于气鼓鼓地抬头,就看到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她大惊道。

“怎么?”男子眼角含笑,一双桃花眼风流不羁,轻哼道,“少爷我不能来吗?”

【下期预告】:

选修课上,神秘男子突然出现,与年轻讲师发生了正面冲突,1VS1的对决谁胜谁负?

俞绵绵焦虑症发作,千钧一发之际,秦唐赶来救场。正当两人肩并肩漫步校园时,周薄暮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俞绵绵,谁在你旁边?”

秦唐接过电话,冷笑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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