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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黑客(长篇小说连载)

2017-03-28丁一鹤

啄木鸟 2017年4期
关键词:潜龙巡天

丁一鹤

上期内容提要:

留学归来的网络高手卫媛成为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的一名网警。报到当天,她就遇到了黑客入侵地铁控制系统的紧急情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公交一卡通又被发现存在高危漏洞,一旦遭黑客攻击,整个儿北京的公交系统都会乱套……在与黑客较量的过程中,卫媛和她的同事们意识到,对付黑客,对付无孔不入的病毒,仅靠警方的力量是不够的。高手在民间。在网安处的支持下,卫媛等网警中的佼佼者与著名杀毒企业的技术精英组成独角兽战队,联手追踪黑客的踪迹,共同保卫网络安全。

第五章重新洗牌

救火队长

2011年5月2日,北京市德胜门外靠近北三环的一栋小楼前,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揭牌仪式。佩戴二级警监警衔的陈海鸥带队,几十名网安民警列队肃立。卫媛和徐威也在其中,他們的警衔都升了一级,两人因破获黑客培训网站荣立三等功,获准提前晋级。

一位佩戴副总警监警衔的公安部领导与陈海鸥一起,庄重地揭开蒙在门前标牌上的红布,“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总队”几个字赫然展现在人们面前。

副总警监讲话时说:“根据北京市公安局执法机构调整的总体部署,北京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更名为网络安全保卫总队,祝贺陈海鸥总队长,祝贺各位战友!随着互联网技术的突飞猛进,网络改变了我们的生活方式,融入政治、经济、文化的各个领域,与此同时,带来的网络安全问题也日益突出,各种网络违法犯罪活动频发,严重危害网络安全、侵害群众切身利益。公安机关要积极会同有关部门,坚持并践行依法治网,用法治思维、法治方式,坚决打击网络违法犯罪,紧紧依靠人民群众,加强协作配合,形成工作合力,为维护网络安全和人民群众利益作出不懈努力。”

轮到陈海鸥讲话时,他说得很简短:“网络空间是主权空间,网络社会是法治社会,希望社会各界和广大网民群众与公安机关携手并肩,共建网络安全、共享网络文明。”

此时的巡天公司,却陷入内外交困之中。

“彭鹰离去后,人心浮动,他负责的杀毒研发团队怎么办?”对于下一步巡天公司的策略调整,沈丹婷不失时机地提醒周云鹤。

周云鹤忧心忡忡:“看来,必须开一个内部会议,召集巡天杀毒团队的骨干,统一思想,清除彭鹰的影响。巡天杀毒团队不能犯方向性错误。”

“单靠一两次会议远远不够,像陈默涵、杨青这些骨干,还要单独谈谈。”

“彭鹰负责的部分业务,目前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危难之时,还得你再次出山啊!”

“好吧,事不宜迟,马上开会!”沈丹婷说。

在巡天公司的内部会议上,当周云鹤提出对彭鹰的出走进行客观分析时,会场上顿时炸了锅,有人列举彭鹰的过失,有人认为彭鹰的离去是公司的重大损失,还有人悄悄发微信,把现场的情况传给彭鹰……

等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沈丹婷总结:“彭鹰有过,但也有功。他曾是巡天网络杀毒业务的一面旗帜,不能因为他离开就把人家说得一无是处,功过要分清楚。彭鹰膨胀到那种地步,老周也负有很大责任。”

身心俱疲的周云鹤不得不点头认可。

会议结束,沈丹婷对周云鹤说:“内部问题还好解决,但在外部,因为杀毒软件测试版的不稳定,引起一片讨伐之声。巡天必须面对用户的信任危机,还有由此引发的其他杀毒企业对我们的围猎,一旦形成墙倒众人推的局面,那就无可挽回了。”

周云鹤有些悲观:“我也知道应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杀毒软件的开发上,但目前的杀毒开发团队都是彭鹰留下的底子,人心都散了,让这样的团队打攻坚战,我心里没底。”

沈丹婷早就有了主意:“彭鹰的原班人马当然不可靠。我想过了,从巡天搜索团队抽调几个可靠的帮手,让他们加入独角兽战队,成立一个应急小组来解决目前的难题。”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觉得他们这些人的力量还是单薄了一点儿……”周云鹤突然间想到了一个人,“想办法说服卫媛,让她做我们的外援。我不便出面找卫媛谈,她跟你师出同门,尽管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你们没什么交往,但毕竟是你师妹,你可以探探她的口风。”

沈丹婷给卫媛打电话的时候,卫媛正在检测一个涉嫌发动木马攻击的网站。

“师妹,有时间吗?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我都忘了蓝山咖啡是什么味道了。公司附近有家咖啡馆不错,我们一起去坐坐?”

在此之前,沈丹婷对卫媛从没有以师妹相称,都是称她卫博士,既显得尊重,同时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因为彭鹰的缘故,卫媛也一直避免与沈丹婷的深度交往。这次沈丹婷主动找自己,卫媛估计一定是有急事。

“喝咖啡就算了,师姐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师妹痛快,帮我救个急,做个软件,老周说这事非你莫属!”

卫媛去了巡天公司,见到沈丹婷,单刀直入地问:“师姐,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刚刚发布的杀毒软件遭遇滑铁卢了。老周的意思,请你来挑头,帮我们重新做一个。”

“可你这里有那么多程序员,他们……”卫媛有些迟疑。

“程序员是不少,但我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做这个软件的架构师。关键时候请你出马,算是给巡天帮忙,也是救火。你是我师妹,来当这个救火队长最合适!”

卫媛不再追问:“什么时候开始?”

“越快越好。老周说了,人财物全力保障,尤其是用人方面,无论是巡天的员工还是国内外的安全专家,只要你能点出名来,我马上去找。”

卫媛只提了一个条件:“我需要陈默涵和杨青,当然,还有独角兽战队的配合。”

陈默涵和杨青到位后,卫媛将独角兽战队分成两个研发小组,沈丹婷和陈默涵负责一组,她和杨青负责另一组,开始了夜以继日的攻关。经过四个月的鏖战,两个攻关小组在原有杀毒软件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许多功能,救火队长卫媛作为软件架构师,最后对两个小组的成果进行了合成,新版巡天杀毒软件初步成型。

卫媛对沈丹婷说:“师姐,我这算交差了。”

沈丹婷说:“给我个银行卡号,不能让你白忙活,象征性地意思意思吧,别嫌少。”

卫媛笑了:“师姐说什么呢,给您干活儿哪能要报酬?再说,警察纪律也不允许啊,我拿你的钱算受贿。你多请我喝几次咖啡就行。”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跟你争了,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不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希望你实话实说,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敷衍我。”

“好吧,你尽管问。”

沈丹婷问:“警察不好干吧?是不是又辛苦又没钱赚?”

卫媛如实回答:“对,做警察是辛苦,赚钱那更是别想。有时候一连几个月连轴转,我都快顶不住了。”

“黑客越来越猖狂,今后网络警察可能会更辛苦,而且吃力不讨好。對于你这样的网络技术专家来说,当警察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局限性太大,并不利于你今后的发展。你应该有更好的创业起点,干脆加入巡天吧,做巡天的首席技术主管。”

卫媛两手一摊:“师姐,这事不是我能考虑的,老爷子那一关我就过不去。他还指望我成为网络安全英雄呢,让我做堵漏洞的女黄继光,拦木马的女欧阳海。”

“我忘了,你是三代革命家庭啊,老爷子的境界的确不一样。”

卫媛知道再扯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于是换了个话题:“我搞不明白一件事,你家老周身为董事长,为什么总自我标榜是个产品经理?”

“老周觉得做董事长约束太多,不如做产品经理潇洒,他也更专注技术开发。”

卫媛一撩头发:“那好吧,我学学你们家老周,做个编外的产品经理。事先声明,这不算干私活儿,我可不领你们的报酬。”

国之利器

救火队长卫媛不负重望,率队打造了一款全新的巡天杀毒软件。随后,卫媛和杨青又对这款杀毒软件进一步优化,缩小容量,以便快速下载安装,同时少占内存。现在,这款软件不但能够查杀硬盘和网络病毒,同时也能查杀U盘等外接硬件的病毒,阻断可能携带病毒的外接硬件对电脑的侵袭。

在巡天杀毒测试版推出半年之后,正式版终于上线,杀软市场格局也由此发生了巨大变化。潜龙等杀毒软件巨头的市场份额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萎缩,巡天的装机量暴增,仅仅几个月时间,就超过了带头大哥潜龙,跃居行业第一。一扫胸中郁闷的周云鹤踌躇满志地对媒体宣称:“网民是互联网商业价值的创造主体,巡天杀毒的使命,就是彻底扭转花钱才能买到安全的历史。”

周云鹤一手推动的免费杀毒,必然会引发新一轮杀毒企业对巡天的围剿。而令周云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制造麻烦的,竟然是曾经合作愉快的外援尤利西斯。

眼看合约到期,尤利西斯提出终止合作。当初正是通过马雷的斡旋,周云鹤才与尤利西斯达成合作协议。周云鹤当然知道尤利西斯背后的黑手是谁,但他隐忍不发。毕竟,这一天总会来的,如果对手不使出什么手段,反而不正常了。

满腔愤懑的周云鹤不得不坐下来谈判。尤利西斯方面的负责人说:“你们巡天杀毒如日中天,靠的是我们的杀毒引擎,你们一年赚几个亿,我们只从你这里拿几百万,这也太少了。尤利西斯在中国的装机量已经排名第二,我们的设想是,让使用我们杀毒引擎的用户回到收费模式,如果不收费,那你们巡天每年付给我们的费用不能低于一千万美元。”

周云鹤不客气地回敬:“你知不知道你们这装机量第二是怎么来的?是我拿钱买来你们的杀毒引擎,又免费送出去的!没有我周云鹤带你们玩儿,你们这个杀毒软件在中国市场根本排不上队!”

对方有装机量垫底,毫不退让:“你不能否认,巡天杀毒软件的核心,还是我们尤利西斯。除非你答应我们的条件,否则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周云鹤愤怒了:“当年你们吃不上喝不上,我给你吃了口饱饭,你还当起大爷来了?对不起,老子不伺候了!你回去告诉躲在幕后的那个人,有什么阴损招数尽管使出来,老子光明正大,不怕玩儿阴的!”

双方就这么崩了。

尤利西斯的退场,就像作战时两翼撤出,主力失去了护卫;又像对阵的拳手,自己的防守出了问题,即便有再强大的拳头,也会被对手轻易击倒。

尤利西斯的负责人说的没错,杀毒软件的核心就是杀毒引擎,就像一辆汽车的核心是发动机一样。巡天不掌握核心的发动机制造技术,这是人家尤利西斯的知识产权。靠巡天自己的技术力量临时制造一个发动机,研发的时间又等不及。怎么办?周云鹤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整合其他国外公司的技术力量,给巡天安装最强的杀毒心脏。

互联网技术哪家强?无非微软与谷歌。周云鹤认为,国内的网络安全技术力量相对薄弱,只有联手美国的杀毒企业,利用他们强大的技术和巡天的本土化优势,才能与网络巨头潜龙抗衡。为此,他想方设法与美国互联网行业建立联系,甚至让沈丹婷去美国,与谷歌和微软沟通。

但是,对于名不见经传的周云鹤,谷歌和微软根本不屑一顾。周云鹤辗转通过关系,找到一个中间人,花了十万美元中介费,好不容易约到了一位美国的前政要,希望通过他打通与谷歌和微软的关系。没想到,这位政要是见到了,全球顶级互联网公司的高管也见到了,但人家根本无心听周云鹤磕磕绊绊的英语介绍,只是象征性地客套了几句,就把他打发了。

“十万美金只打了个水漂,连水花都没看到。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是不是让掮客给涮了。”站在华盛顿林肯纪念堂前,周云鹤深切体会到,这是美国,美国人圆不了他的中国梦!

沈丹婷安慰他:“涮了我们的,不仅仅是技术壁垒,还有不同的意识形态。”

周云鹤哈哈一笑:“我就不信,离了美国,我们就做不成杀毒了!走,到德国去,来美国之前我就想好了一家托底的。咱去德国找那把小红伞。”

小红伞是由德国公司开发的一款国际知名的杀毒软件,在系统扫描、即时防护、自动更新等方面都表现不俗,可以侦测出70%以上的未知病毒,在所有自主杀毒引擎的防病毒软件中侦测率最高。

然而,飞到德国的周云鹤扑了个空,人家老板没在德国,也没人肯告诉他老板的去向。满世界求爷爷告奶奶的周云鹤带着沈丹婷铩羽而归。

周游列国归来,筋疲力尽的周云鹤面临着生死攸关的抉择:拿不到杀毒引擎的使用权,根本无法与潜龙继续抗衡,巡天很快就会被潜龙超越。与其成为杀毒市场的局外人,不如趁现在巡天还赚钱,赶紧卖掉套现,然后重打锣鼓另开张,开辟新的战场。

但这不是周云鹤的性格。此外还有第二条路,就是通过资本运作让巡天强大起来。彭鹰之前曾提出过上市的计划,被周云鹤否决而最终没有实施。其实,彭鹰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那时候周云鹤还没有意识到资本运作对于公司成长的重要性,他宁愿靠公司的科技竞争力,而不是靠资本与潜龙抗衡。现在周云鹤终于明白了,可临时抱佛脚,有点儿来不及了。

巡天面临着山重水复疑无路的窘境,满眼却是互联网大佬们伸来的柳暗花明的橄榄枝。所有互联网大佬都看到了杀毒市场的广阔前景,所有大佬也都是一个想法——吃掉巡天。几家非常有实力的门户网站开出了不错的价码,周云鹤犹豫再三,还是一一婉拒了。

与此同时,潜龙也伸出了橄榄枝,希望与周云鹤强强联手。悠闲地练着书法的马雷与心力交瘁的周云鹤,再次坐在了马雷办公室里的茶台前。

还没等马雷泡好茶,周云鹤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上来就亮出了底牌:“我承认你的技术领先,但目前我的用户多,我们各有所长,双方合作就二一添作五,各占一半。”

马雷不紧不慢地拿起闻香杯:“互联网行业的竞争说到底是技术的竞争,技术是潜龙的核心竞争力,我们的合作只能是三七开!”

“怎么可能?你的技术比我强,可我的用户比你多。”周云鹤也不接马雷递过来的闻香杯,直接把几个小茶盅里的茶水倒进了一个大茶杯,“我不喜欢你那个喝茶的法子。”

“功夫茶不是解渴的,慢慢品才有味道。四六开,这是潜龙的底线。”

“那就没法儿谈了。”周云鹤端起大杯茶一饮而尽,起身就走。

与国内的互联网公司谈了一圈儿,最后都没有谈拢,原因只有周云鹤自己清楚。这批与自己同时起步创业的大佬,谁也不会甘居人下。比如周云鹤,即便此时走投无路,他也忘不了自己曾是马雷的老板。

国际顶级互联网企业对中国的技术封锁,使巡天得不到一流的杀毒引擎。以巡天公司的现有力量,也难以打破这种技术壁垒。从哪儿找突破口呢?周云鹤把目光投向了罗马尼亚。

罗马尼亚曾是老牌的社會主义国家,此时,这个国家的周边战乱频频,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这种国家的杀毒企业合作?万一局势不稳定,钱不是都打了水漂?但周云鹤还是打通各种关节,联系上了罗马尼亚的一家杀毒企业。毕竟,罗马尼亚也曾在社会主义阵营中,互相有认同感,加上周云鹤开出了不菲的价码,最终,巡天公司买来了这家企业的杀毒引擎,先临时救急。

可是,买来这款杀毒引擎之后,周云鹤心里更凉了。经过一番紧张的测试,杨青向周云鹤汇报:“我们用巡天杀毒软件整合罗马尼亚杀毒引擎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问题。比如在扫描病毒时,经常莫名其妙就突然死机了。对方的软件很复杂,谁也搞不懂是什么原因。”

周云鹤问:“有没有问问罗马尼亚方面?”

“问过了,但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去一趟罗马尼亚,和他们面对面沟通。”

一旁的卫媛说:“这个办法行不通。罗马尼亚周边正在打仗,签证太难弄了。再想别的法子吧。”

周云鹤对杨青说:“要不,我送你去一个罗马尼亚附近的国家,你再想办法偷渡过去,怎么样?”

杨青立刻两眼放光:“这个好玩儿,比真人CS还有趣!”

卫媛的脸立刻耷拉下来:“胡闹!赶紧想别的办法跟罗马尼亚那边沟通,周总,我们出去说句话。”

周云鹤跟在卫媛身后出了门,见卫媛一直冷着脸,赶紧赔不是:“卫博士,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

“这玩笑能开吗?你不知道杨青这小子一根筋啊?他真跑过去了,再整出点儿事来,你去外交部解释?”

“卫博士说得对,我这个玩笑开大了。”周云鹤解释,“其实,我只是想表明我们的态度,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掌握核心技术。你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比我更清楚核心技术意味着什么。从巡天的层面说,攻克杀毒核心技术,我们才能生存下去;从整个儿国家的层面说,杀毒搞不过外国人,我们就只有任人宰割任人欺凌。就像建国后全国人民勒紧裤腰带也要搞出原子弹,这是战略威胁,更是自我保护的利器!网络博弈的背后是各种政治力量的博弈,所以,中国的网络安全必须掌控在我们中国人手里!”

周云鹤的一番宏论,让卫媛佩服得连连点头。不过,光有宏论不行,目前面临的实际问题还要想办法解决。

两人回到办公室,周云鹤拍拍杨青的肩膀:“问你个事儿,你爱吃西餐吗?”

无肉不欢的杨青不明就里:“爱吃啊。”

“想吃小灶吗?”

“想吃。”

“天天,顿顿,二十四小时,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吃啥我找人给你做啥,怎么样?”

杨青笑了:“周总,你开玩笑呢?”

周云鹤突然拉下脸:“我是你老板,能跟你开这种玩笑吗?我说出来就会做到。”

杨青嘟囔:“那我信了,谁让你是老板来着?”

“但不是让你白吃。”

“公司的午餐不是免费的吗?”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不过,你可以有,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罗马尼亚这个软件,你把它破解了,搞出一个杀毒引擎来。记着,要比原来的那个高级。思路上的问题你随时来找我,吃饭的问题你找王师傅。”说罢,周云鹤转身离开办公室。

“哪个王师傅啊?”望着周云鹤的背影,茫然之中,杨青还没忘了吃的问题。

周云鹤甩下一句:“丽都饭店的王师傅,专做西点的大厨!”

周云鹤没有食言,他从丽都饭店挖来大厨王师傅,还特意嘱咐王师傅对杨青和陈默涵等几个独角兽战队成员网开一面,二十四小时随时可以下楼找王师傅要吃的。再后来,整个儿巡天公司的内部食堂干脆二十四小时不打烊。

和王师傅混熟了,王师傅悄悄跟杨青打招呼:“大家吃饭的时候你不要来,等饭点儿过了再来,我给你开小灶,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

巡天上市后,王师傅也像其他员工一样拿到了股份。在中国互联网行业,拥有公司股份的厨师,王师傅是第一个。

几经周折,周云鹤终于设法把罗马尼亚的软件工程师请到了中国,帮助杨青和陈默涵解决问题。罗马尼亚工程师惊奇地发现,杨青和陈默涵不但已经把这款杀毒引擎的核心内容破解出来,还设计了独立的杀毒引擎。

这是中国第一个具有知识产权的杀毒引擎,两名设计者中,杨青连中专都没读完,陈默涵只上了四个月大学就退学了。

此后,巡天一直与这家罗马尼亚杀毒企业保持着良好的合作,不过,巡天使用的已是由杨青他们开发的杀毒引擎。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杀毒引擎,让中国的网络安全领域有了抵御外敌入侵的国之利器!

百万讹诈

艳照风波不但没有平息,还有继续发酵的迹象。朱颜公开向盗取她个人信息的黑客宣战,试图以这个姿态挽回她的公众形象,而黑客学渣却不声不响地将朱颜背后的那个干爹扒了出来。

学渣将木马程序伪装成话费充值广告发到了朱颜的手机上,朱颜随手点开,木马程序便成功植入手机。学渣远程下载了朱颜的通讯记录,朱颜的干爹董强浮出水面。有了董强的手机号,学渣又用同样的方法控制了董强的手机——学渣一下子发现了金矿。

董强的手机图片库里有几张朱颜的照片,不过这些东西已经引不起学渣的兴趣了。学渣在董强的手机里发现了一份汉江市所有政协委员的名单,不少人的名字后面都标有3000、4000、5000之类的字样。粗粗算了一下,总数在三百万左右。这些数字代表什么呢?学渣马上想到了钱。

上网搜了一下,学渣找到了一条新闻:汉江市政协举行第五次全体会议,从九十三名政协委员候选人中差额选举产生七十六名省政协委员。其后公布的省政协委员名单中赫然出现了董强的名字。

学渣马上联想到贿选。在董强公司的财务总监发给董强的短信中,學渣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汉江市召开“两会”的前一天,董强指派财务总监从银行提取了三百万元现金。

“妈的,泡嫩模,贿选政协委员,信不信我让你分分钟身败名裂?”给朱颜发了敲诈信之后,学渣又把敲诈短信发给了董强。

收到短信的董强知道麻烦来了,暗恨自己鬼迷心窍、色胆包天。他无法预料这事有什么后果,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董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他安慰自己:“不就是钱吗?凡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很快,董强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语音留言,但已经过魔音处理:“老兄,你竟敢勾引我女朋友,给我戴绿帽子,这口气我可不能忍。你必须给我六十万补偿,否则我就把照片贴到汉江市所有单位门口,贴到你家门口,让你的领导、同事、家人、邻居都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董强越听心越慌,他明白,这回不破财是不可能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对方把价码降到了三十八万元,要求半个月内付清。奋斗了半辈子,如今有着亿万身家,如果因为一个女人葬送了自己的名声和家庭,落得个身败名裂,太不划算了。董强只有忍痛放血。

按对方给的账号,董强打过去三十八万元。之后的两天里风平浪静,董强长舒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三天下午,董强又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这次对方没有伪装自己的声音:“董老板,最近有麻烦了吧?是不是被人骗了三十八万啊?”

董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谁你不用管,反正我知道你的好事,也知道谁是幕后主使。我现在不想跟他干了,我们老大对兄弟挺抠门儿的。在离开之前,我把你要的照片偷出来怎么样?”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因为照片没拿到手,董强还担心继续遭到敲诈呢,没想到峰回路转。不过,来电话的人肯定也是无利不起早。他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多少钱?”

“说实话吧,我母亲得了重病,急需一笔钱。咱们做个交易,你要觉得合适,先给我一万元做活动经费,偷出来后,我把谁干的也告诉你。我叫大宝,放心,我绝对不骗你。”

病急乱投医,董强往大宝提供的账户上汇了一万元。过了几天,大宝打来电话:“我已经把照片都偷出来了,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啊,董老板怎么也得给五万吧。”

简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群,但事已至此,董强别无他法,只好又打过去五万元,同时催促对方尽快把照片还给他。两天后,大宝打来电话,说他母亲已经住院,手头有点儿紧,让董强再汇三万元。董强已经上了贼船,知道不汇钱会有什么后果,只能照办。好歹他也是当地的风云人物,却被一个不入流的小混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大宝以母亲在医院需要各种治疗费用为名,每隔一两天就要一次钱,先后向董强索要了近百万元。董强被大宝牵着鼻子走,天天奔波于公司与银行之间。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对方一直不露面,要钱的电话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折磨得他一听到电话铃响就打哆嗦。

不久,阴魂不散的大宝又打来电话:“董老板,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偷照片的事被我们老大发现了,他把我的腿打折了。医生说了,要截肢,还得换假肢,治疗费、住院费最少二十万,这钱应该你出吧?要不然下半辈子你得养着我。”

董强明知道这是假的,但也希望这是真的。如果这小子的腿真被打折了,也能为自己出口恶气。老天不开眼,怎么没把他打死呢?想归想,董强还是得按照大宝的要求办。这一次,大宝以自己看病为借口,前后又勒索了五十五万元。

董强忍无可忍,主动给大宝打电话:“兄弟,我都给你那么多钱了,你一次都没有兑现承诺,还好意思要啊?钱我可以给,但你也得把那些东西给我呀。”

大宝同意了,两人约好在北京见面。坐飞机赶到北京的董强终于见到了那个自称大宝的家伙。看着大宝活蹦乱跳的样子,董强问:“你不是说腿被打折了吗?”

大宝笑道:“董哥,跟你说实话,我们就是想从你这儿弄点儿钱花。都知道你这大老板菩萨心肠,就随便编了个瞎话。不过,这次给你的可是真东西啊。”说着,大宝给了董强一个信封,里面有一部手机和一个U盘。“东西都在这儿了,不过,你要拿走的话,还得再给我五万。”

董强生怕大宝反悔,可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两人就到附近找了一台ATM转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等大宝离开,董强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可手机根本没法儿开机,再看U盘,里面只有几张不雅照,还没有最初勒索自己时发过来的照片多。董强明白又上当了,恶狠狠地把这些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

大宝继续用这种猫捉老鼠的方式敲诈董强。那段时间,身为董事长的董强动不动就对下属发脾气,回家也经常跟老婆吵架。下属和家人都很奇怪,平常一向开朗的他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单位里的下属不敢问,老婆问了他几次,董强没好气地说:“工作压力大,心里不痛快!”

谁都想象不到,此时的董强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但所有这一切他都无法向任何人诉说,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大宝很快又打来电话:“董哥,之前我们给你的东西都是假的,这次我良心发现,要给你真的,咱们谈谈吧。”

董强再次去北京和大宝见面。大宝说:“不是我不想把原始文件给你,你说咱们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是我们团队的一些人一直在阻拦这事,说给的钱太少。我觉得他们有点儿太不仁义了。这样吧,你再拿六万出来,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

董强别无选择,只能把大宝的话当真的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要求先验货再给钱。大宝拿出一个平板电脑:“你看,所有视频和照片都在这里了,这是原始数据,绝对没有复制,否则天打五雷轰。”

回家后,董强咨询了一位懂电脑的朋友。朋友说:“老董啊,你怎么连这些最基本的电脑常识都不知道?只要是数字文件,就可以无限制地复制,你哪里分得清是不是原始数据?”

董强如梦初醒,原来自己又被耍了!

大宝依旧不打算放过他:“董哥,我媳妇查出了白血病,需要住院手术,你看能不能再帮帮忙?”

董强气愤地说:“我给你的钱够多的了,你一直在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董哥,别生气呀,我保证,只要你把钱给我,我就把照片和视频全部删除,绝不扩散。”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随你便吧!”

大宝终于没了耐性:“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么要命的把柄攥在对方手里,一旦扩散出去,自己马上会身败名裂。董强权衡利害,只能妥协,又先后给大宝转账四十万元。钱刚转走,大宝的电话又来了:“董哥,我媳妇的病情比想象的严重,手术非常麻烦,还需要六十万,要不就没命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下来,董强一共被大宝勒索了近三百万元。贿选个省政协委员才花了三百万,没想到,被一个可恶的小流氓又敲诈了三百万,这笔账怎么算怎么不值。而且这还不算完,大宝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董哥,我准备开个公司,你能不能给投点儿资啊,不多,只要三百万。你那么多钱都给了,何必在乎这一点儿?我保證,这是最后一次了。”

现在董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最后”这两个字,多少次最后啊,全是骗人的!再也不能退让了,否则自己的命都会搭进去。他无数次想到报警,可又担心警方一旦参与,自己的丑事马上就会败露,同样是身败名裂。他忍气吞声和大宝这路货色周旋了这么久,一次次任凭他们勒索,不就是为了保住这个底线吗?思前想后,董强决定以恶制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找了几个社会人,给大宝设了一个套。

大宝大概觉得最近把董强逼得太狠了,担心对方来个一拍两散,于是降低了价码:“董哥,这样一来二去的太麻烦了,大家都很辛苦。我呢,也不要什么赞助了,一口价一百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把这事了结了。今后我绝对不会再麻烦你。”

“好,咱们见个面,我当面把钱转给你。”

在两人约好的见面地点,大宝被董强雇来的帮手控制。董强逼问大宝敲诈他的钱都藏在哪儿了,大宝说:“花了,都花在小姐身上了。”

身为上市公司董事长,又是省政协委员,董强还有一定的法律常识,知道这是非法拘禁。可放人吧,又怕大宝卷土重来,天知道他把那些照片和视频复制了多少份。大宝成了烫手的山芋,董强进退两难,无奈之下,他问朱颜该怎么办。

朱颜劝他:“还是让公安局处理吧。”

潜龙囚徒

微软、谷歌与潜龙,是中国互联网精英仰望的高峰,尤其是潜龙,在中国互联网创业者的心目中,那是难以企及的高度。但在群雄争霸的互联网丛林里,想永久保持不受挑战的地位也不是那么容易。微软靠软件,谷歌靠搜索,潜龙靠浏览器,三家几乎同时进入中国,各自掀起一阵波澜之后,潜龙却被微软和谷歌甩在后面。

潜龙总部也意识到,纯美国式的经营策略在中国行不通,必须进行本土化改造。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与一家本土化的互联网公司联姻。最初,马雷选定了周云鹤作为合作对象,但几次谈判都没有谈成。

得知彭鹰从巡天出走,不少互联网公司邀请他加盟,多位猎头找上门来。当然,彭鹰早已进入马雷的视野,马雷也知道彭鹰第一个就会来找自己,毕竟自己是彭鹰的大师兄,而且彭鹰和马扬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彭鹰有心自立门户,创立一家新的互联网公司,但缺乏资金,去找风投又不是那么容易,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东山再起。危急关头,独木难支的彭鹰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不迭的决定——担任鹰扬公司的总裁。而马雷以实际出资人的身份,成了鹰扬公司幕后的决策人。

根据双方签订的合作协议,马雷在两年内分三次给鹰扬公司投入资金两亿元。第一年投入50%,彭鹰带领鹰扬公司创造两千五百万元利润后,再投入25%,第二年完成五千万元的利润后,投入最后的25%。这个合同的签署,也为日后彭鹰和马雷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对于周云鹤而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痛失良将,但也正是因为彭鹰的出走,才迫使周云鹤下决心攻克杀毒引擎的技术难关,使巡天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家独大的网络安全公司。

马雷的想法是,将昔日周云鹤手下的第一悍将彭鹰招到麾下之后,以潜龙的雄厚资金实力,就可以与傲慢的周云鹤在网络安全领域一较高下。马雷的胃口很大,他要在网络安全领域彻底打败巡天,坐上中国杀毒市场的第一把交椅。

彭鹰的出走暂时打破了潜龙和巡天之间的微妙平衡。不过,尽管和巡天分道扬镳,但彭鹰并不愿与周云鹤为敌。他心里很清楚,因为自己没有做好杀毒软件,导致巡天杀毒测试版上市之后差点儿全军覆没。周云鹤已经对自己很有意见了,如果再联手潜龙做杀毒,周云鹤怎么会善罢甘休?以周云鹤恩怨分明的性格,一定会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法律诉讼进行阻止,那时候可就进退两难了。

与马雷的设想不同,彭鹰感兴趣的是刚刚兴起的搜索行业。搜索市场的利润巨大,谷歌、千寻的兴起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这个市场还有很大潜力没有开发出来,足以容得下三个搜索巨头。彭鹰是技术高手,又绝顶聪明,他希望投入大量资金,借助潜龙的技术力量,把鹰扬搜索做强做大,至少在谷歌、千寻之后,坐上国内搜索的第三把交椅。

一夜之间,彭鹰摇身一变,成了鹰扬公司的总裁。但他同时发现,这总裁听起来是高大上,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高级打工仔,事事都要听马雷的安排。公司的基本格局是:马雷任董事长,彭鹰任总裁,马扬任副总裁兼财务总监。

为了深度控制鹰扬公司,马雷以加强技术力量为名,掺沙子一般从潜龙公司派来二百多人,加上彭鹰东拼西凑的五六十人,合起来接近三百人的规模。

鹰扬公司成立那天,公司大摆筵席,意气风发的彭鹰多喝了几杯,下楼时不慎摔倒,到医院一查,竟然是轻微的腓骨骨裂。没法子,只得打上石膏。但公司刚启动,也不能躺在床上工作啊,彭鹰只在家休息了一周,便拄着拐到公司上班。

彭鹰隐隐有些担忧,万里长征刚迈开第一步,腿骨就受了伤,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彭鹰受伤,给了马扬照顾他的机会。以前马扬在彭鹰眼里只是师兄马雷的小妹妹,他心里装着卫媛,并没有马扬的位置,尽管马扬不断向彭鹰示好,彭鹰却视而不见。离开巡天后,彭鹰自认为在卫媛眼里,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在卫媛心目中的分量自然是越来越轻。而与马扬突然变成了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作为副总裁,马扬负责鹰扬公司整体营销平台的建设、运营和管理。无论马扬是不是马雷派来监视他的,反正两人已经成为搭档,必须同气连枝。

与巡天不同,潜龙财大气粗,要钱有钱,要技术有技术,要管理有管理。但同时彭鹰也注意到,潜龙在经营理念上习惯于按部就班,与周云鹤灵活机动的风格大相径庭。彭鹰的创业思路是,必须避开与前老板周云鹤的竞争,通过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收取广告费,抢占传统媒体的广告市场,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需要的恰恰是灵活性。而马雷派到鹰扬公司的这些人,缺乏的也正是灵活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折不扣地体现着马雷的意志。

这些来自潜龙的高管和员工,之前一直在外企的氛围中工作,早已习惯了高大上的角色定位,他们认为彭鹰这种甘居人下的策略,就仿佛捡别人的剩饭吃,不仅有损大公司的形象,他们的个人收入也会因此大大降低。

馬雷、周云鹤和彭鹰都是内心装满梦想的创业者,而给他们打工的那些人,更看重的是自己工资卡里的收入,没几个愿意陪着老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追逐梦想。

果然,不久之后,鹰扬公司开始出现离职潮,有的人跳槽,有的人想法设法回了潜龙。

在战略方向上,彭鹰和潜龙也有很大矛盾。马雷为鹰扬公司制定的战略是,在潜龙杀毒软件的基础上升级,打造鹰扬杀毒的独立品牌;但彭鹰反对把网络安全作为鹰扬的第一主攻方向,他坚持认为,杀毒的盈利空间太小,而搜索的蛋糕很大。

经过彭鹰的不断努力和磨合,鹰扬公司终于推出了“鹰扬搜索”。但在推广鹰扬搜索的过程中,彭鹰却受到了很大的掣肘。在大额资金的投入上,彭鹰说了不算,申请资金需要向潜龙公司提交繁琐的材料,最后还要在潜龙的董事会上逐条解释资金的去向。眼看推广资金迟迟审批不下来,彭鹰只好硬着头皮去找马雷。

马雷开导彭鹰:“巡天盈利靠的是流量,而流量的来源就是杀毒软件的装机量。只要你按照我的思路,在杀毒上抓住客户,对巡天就是巨大的牵制。走好这一步,我们才能占领杀毒市场。”

彭鹰为难地说:“你这是让我冒着被周云鹤起诉的风险做杀毒啊。”

马雷直言不讳:“被起诉算什么?即便官司输了,无非也就是赔个几百万。这钱潜龙出得起。但搜索是个烧钱的项目,而且是个烧多少钱都感觉不到热乎的大锅底。你知道吗,当年我之所以离开巡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周云鹤不听我的劝阻,执意与柳晋阳进行搜索大战。我们没必要去趟搜索的浑水。”

彭鹰还不死心:“马总,六个月前我就把鹰扬搜索的推广计划提交给总部了,一直没有得到董事会的批示,这期间谷歌、千寻等搜索软件早已进行了多次升级,远远把鹰扬搜索甩在了后边。你的这个判断,将来一定会被证实是错误的。”

说这句气话的时候彭鹰并没想到,几年之后谷歌退出中国市场,千寻一跃成为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

彭鹰想尽办法劝说马雷改变思路,可马雷不为所动。他让彭鹰入主鹰扬的目的,就是为了在潜龙与巡天的冲突之间设置一个缓冲地带,让鹰扬在前线厮杀,不用潜龙出面与巡天对阵。最终,彭鹰只有妥协:“我理解你的战略意图了,但做杀毒需要一定时间的研发,能不能和搜索引擎一起推进?”

“那就提上董事会,讨论一下再说吧。”

彭鹰不愿放弃机会,一趟趟找马雷说明利害,申请资金。但潜龙的投资部门有一套严格的工作流程,只要任何一环有人提出异议,随时都会搁浅。彭鹰深切体会到巡天在这方面的优势——只要方向正确,拍板决策就是周云鹤一句话的事。为此,彭鹰跟总部的人吵过、闹过,但均无济于事。

就在彭鹰艰难地推广搜索业务时,各大门户网站也都盯上了搜索市场。新浪的爱问、搜狐的搜狗、腾讯的搜搜相继问世,鹰扬搜索与这些搜索引擎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想拔得头筹已经很难,遑论与谷歌、千寻一决雌雄?

马雷的决策让彭鹰错失良机。此时的彭鹰自我感觉就像一头被关进了笼子里的猎鹰,他不能跟员工发牢骚,只能私下跟马扬倒苦水。

马扬安慰他:“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独特的企业文化,尽量适应吧。”

可雄鹰从来不是驯养出来的。彭鹰深切意识到,当年那个时刻充满危机感的追梦人早已不复存在,如今,他只是个帮别人看摊儿的打工仔。

在纠结和困惑中,一年的经营期限到了。经过专业审计,虽然鹰扬公司的利润达到了协议的既定目标,但潜龙的投资部门还是提出了一系列质疑,比如鹰扬公司在搜索市场的失利有损品牌形象,鹰扬公司员工总人数超过预算人数的五分之一,搜索研发部门的人员超标……

马雷的处处掣肘,让彭鹰对完成第二年的任务目标充满担忧。他曾推心置腹地问马扬:“你主管经营,最有发言权,你跟我实话实说,照这样下去,明年的利润能不能達标?”

马扬的回答非常肯定:“不能,即便是只做搜索业务也不能。”

彭鹰终于醒悟,第二年的双倍利润目标是马雷设下的合同陷阱。马扬提醒彭鹰:“现在你和我哥已经处于互不信任的状态,这是合作中最致命的。”

更让彭鹰头疼不已的是,马扬主管的财务部门和法务部门只听命于马雷,根本不听彭鹰这个一线指挥员的命令。

在一个小酒馆里,他向徐威大倒苦水:“我在前线东挡西杀,总部不但处处掣肘,还派一帮特务整天盯着我……”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得到黑客大宝到案的消息,卫媛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们警方费尽千辛万苦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朱颜怎么能轻易把他抓住?”

接受警方询问时,董强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朱颜的干爹,朱颜被敲诈之后,她父母求我帮忙抓住坏人。我尝试和这个家伙联系,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把矛头指向了我,连续对我进行敲诈。我干脆将计就计,让他自投落网。”

但是,讯问大宝的前提就是要弄清楚董强是怎么被牵连进来的。在徐威和卫媛的步步追问之下,董强不得不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个劲儿央告:“千万不要把这事传到我们老家那边啊,我在那边大小也是个人物,传出去面子上不好看,再说,也会影响公司的声誉。”

徐威会心一笑:“放心吧,我们了解这些情况都是为了破案。我们会保护涉案人的隐私。”

卫媛和徐威连夜提审大宝。随着讯问的深入,警方终于查明,大宝并不是敲诈董强的主谋,只是讨债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混混儿。大宝交代,他接到一位自称王先生的咨询,答应为那位王先生讨债。随后,大宝的手机收到了王先生发来的信息和几张朱颜的裸照,他就按照王先生的要求去找董强要钱。至于学渣到底是谁,大宝没有提供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干讨债这个行当,大宝也是个雏儿。看到艳照之后,他连定金都没收,就一拍胸脯答应讨到钱之后再分成。大宝没想到董强那么有钱,第一次就敲诈到三十八万元。他很实诚,把这三十八万元都转到了王先生指定的账号。随后,王先生就失去了联系,大宝一分钱佣金都没拿到。得知这个情况,讨债公司的老板真的险些打断大宝的腿——讨债公司损失了近十万元的讨债佣金。

大宝再也找不到那个从未谋面的王先生,就把气撒在了董强身上,背着讨债公司的老板对董强进行旷日持久的敲诈。接下来的情节,如果董强知道了,肯定会欲哭无泪。大宝的敲诈引发了多米诺效应,其他几个讨债公司的小混混儿听了大宝的吹嘘,觉得这钱来得太容易了,董强简直就是一台自动提款机,于是纷纷效仿。可怜董强分不清真假,每次都是有求必应。

那么,大宝敲诈的那些钱都到哪里去了呢?警方到大宝的老家调查时,惊奇地发现他的父母仍然住在破旧的草屋里,家里没一样值钱的东西。他的父亲说,儿子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更没有给家里寄过一分钱。大宝交代,他将敲诈勒索得来的二百五十多万元全部挥霍在夜总会里,夜夜莺歌燕舞,每晚消费少则几千,多则上万甚至十几万,就连门口的服务生跟他问声好,他都要给一百元小费。不仅如此,大宝还顺手敲诈了一个坐台小姐十余万元,这些钱也被他挥霍在销金窟里。

案情分析会上,徐威提出一个问题:“学渣得到三十八万元之后就切断了与大宝的联系,如果他从此销声匿迹,那我们岂不是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卫媛分析:“学渣不会消停的。既然他能通过朱颜找到董强,那么,他就可能沿着这条线索,去敲诈与董强相关的行贿人员。这次与董强一起当选的部分省政协委员应该是学渣的重点目标,我们必须在学渣行动之前揪出这只黑手!”

“这么多人,怎么找啊?”徐威有点儿犯愁。

“我们可以给这些目标分分类。学渣的敲诈对象不太可能是没油水可捞的人,敲诈政府部门的人风险又大,所以,他的目标应该和董强类似。你注意到没有,这些新当选的委员里有不少是企业家,我们可以从这些人里筛选,那些财大气粗的,经常在媒体上露面的,可以比较容易找到联系方式的,同时也在董强手机上的那份名单里的,应该就是学渣的目标。”

根据卫媛设定的这些条件进行筛选,警方锁定了四个最容易受到学渣攻击的对象。卫媛说:“在学渣的攻击通道上设伏,这事可以让杨青协助咱们!”

听了卫媛的要求,杨青嘿嘿一笑:“我有个更损的招数,想不想试试?”

卫媛敲了一下杨青的脑袋:“别卖关子!”

“这是从武侠小说里学来的招数,叫作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黑客发动木马攻击,为的是获取受害人的敏感信息。我们可以事先在黑客感兴趣的信息中埋伏下反制病毒,一旦黑客接触了这些染毒文件,我们就可以锁定他。”

徐威觉得这个办法没有可操作性:“我们是警察,在没有征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不能入侵他们的手机或电脑。而且,如果这些人和贿选有牵连,他们也不可能同意我们的要求。”

这的确是个问题,卫媛不禁皱起眉头。

“其实不需要那么复杂,我们可以把这个陷阱设在董强和朱颜的手机里。”杨青说,“学渣控制他们的手机已经有相当长时间了,我们可以故意放进去几个敏感文件,引学渣上钩。”

“难道学渣不会发现我们在文件里隐藏了反制病毒?他应该不傻啊,他肯定知道我们在到处找他。”

杨青笑笑说:“放心吧我的哥,这个反制病毒表面上就是一个可以打开的文件,打开之后也不会立即起作用。学渣不会发现什么异常,但只要他下载了这个文件,反制病毒就会植入学渣的木马程序,不但能够反向控制木马,还会反馈学渣所使用的电脑信息和位置,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抓到他。”

在董强和朱颜的手机里植入反制病毒的第二天,杨青就传回了一个令卫媛大吃一惊的消息:“使用木马病毒控制这两人手机的黑客叫宋凯,至于他是不是你们要找的学渣,只有向他本人求证了。”

“难道是朱颜的经纪人宋凯?没理由啊!”卫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有你想不到的——宋凯在鹰扬公司工作过。”杨青说。

“怎么又是鹰扬公司?”卫媛不解。

“别在这里啰嗦了,赶紧找到宋凯再说!”徐威拉起卫媛就走。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赶到宋凯住处时,陈海鸥带着一队警察,正押着宋凯下楼。跟在陈海鸥身边的竟然是马扬。

卫媛顾不上徐威的拉扯,上前挡住陈海鸥:“总队长,怎么您亲自出马了?朱颜被敲诈的案子不是交给我们办的吗?”

陈海鸥一愣:“宋凯跟朱颜的案子有关?”

“是啊,我们也是刚刚锁定他的位置,怎么您也在这儿?这是什么情况啊?”

陈海鸥说:“马扬报案,宋凯非法侵入鹰扬公司的计算机信息系统,窃取公司局域网密码及其他重要资料,取得多台服务器及PC机的控制权限,并且在十三台服务器中植入木马程序。”

“宋凯为什么要对你们鹰扬公司下手?”卫媛问一旁的马扬。

“他在鹰扬当过保安,大概是因为被辞退了,心生怨恨吧。”马扬说。

“保安?”卫媛上下打量戴著手铐的宋凯,确实觉得有些面熟。以前她去鹰扬公司的时候,应该见过这个小伙子。不过,宋凯是否穿过保安服装,她拿不准。印象中的宋凯好像穿着短袖,扎着领带,像公司的白领。

宋凯被两个警察推上了警车,他表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卫媛心里犯起了嘀咕,戴着手铐还能这么从容,有点儿让人想不通。不过,不管怎么样,宋凯总算被抓住了,如果他就是黑客学渣,敲诈朱颜的案子也就可以尘埃落定了。

宋凯是朱颜的高中同学,在整个儿高中三年的时间里,宋凯所有的课余时间就做了一件事——追求朱颜。暑假期间,宋凯在建筑工地打工一个月,只为高三开学那天送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却被朱颜一脚踩在了高跟鞋下。他跑遍家乡小城,买来所有的红蜡烛,在女生楼下摆了一个大大的爱心,中间是朱颜的名字,却被朱颜从楼上泼下一盆洗脚水浇灭。最后,朱颜抛给他一句话:“有本事你上清华、北大等我!”

宋凯赌气从老家汉江市来到北京,他当然没有能力考上北大清华,却来到装得下北大清华等名校学子的中关村,在鹰扬公司找了一份保安的工作。谁说保安没出息呢?既然北大清华的保安能考大学当律师,在中关村当保安的宋凯,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成为了鹰扬公司的程序员。

远在汉江的朱颜让宋凯念念不忘,他时刻关注着朱颜的消息。得知朱颜在老家一所艺术学校上了两年学,他主动向朱颜发出邀请,动员朱颜到北京的娱乐圈闯一闯。前路茫茫的朱颜终于答应来北京看看。

宋凯自是热情接待,专门为朱颜租了房子。别看只是一套小小的一居室,每月租金却高达六千元,让朱颜甚为感动,也意识到宋凯已是今非昔比。宋凯更是大肆吹嘘自己在北京这几年如何如何风光,黑白两道都有人,没有什么事是他摆不平的。有了一掷千金为她租房的铺垫,不由得朱颜不信。

为了帮助朱颜实现她的明星梦,宋凯求爷爷告奶奶,找到了一个演艺公司的经纪人。通过这个经纪人,宋凯带着初出茅庐的朱颜奔走在娱乐圈的各种应酬场合。宋凯打肿脸充胖子,每次饭局都是他买单。吃人家的嘴短,那些大大小小的导演和制片人对宋凯很客气,初入京城的朱颜也感觉自己像个公主,众星捧月一般。

后来,宋凯干脆辞掉了鹰扬公司的工作,专心打理朱颜的业务。在宋凯的安排下,朱颜接受了模特培训和声乐训练,宋凯甚至为她接了几单外地的演出,还找了几家媒体为朱颜做宣传。做到这种程度,宋凯已是倾囊付出,不但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三十多万元的债务。但是,想在娱乐圈闯出点儿名声,仅仅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来北京时间长了,朱颜也见过了不少世面,知道宋凯的能量不过如此。有时看宋凯愁眉苦脸的,她会安慰说:“不就这点儿小钱吗?等我出了名,分分钟就还给你了。”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指望你出名,只要你喜欢,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宋凯希望朱颜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每逢这种时候,朱颜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来北京之后我发现,想在演艺圈闯出一片天地,一要人脉二要钱。我们人脉不够,只有想办法找几个有钱人帮我们。我在汉江的时候,认识咱们老家几个大公司的老板,等他们来京,我们好好接待一下,说不定有人愿意投资包装我呢。”

宋凯担忧地说:“人家凭什么心甘情愿拿钱出来捧你?你不怕他们占你便宜啊?”

朱颜不以为然:“你放心,我会把握住分寸。”

宋凯心里微微一震,朱颜的面孔在他面前逐渐模糊起来。突然间,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女人。“你还没红呢,就不怕成为绯闻女主角?”

“没有绯闻的女主角永远不会红!这些年当红的模特和影视明星,有几个不是绯闻缠身?你放心,我只是借力打力。”

为了出名,朱颜不顾宋凯的劝阻,参加了电视台的相亲节目《一见钟情》。当宋凯看到林昊送给朱颜的电脑时,终于忍无可忍。他没有跟朱颜争吵,而是将远程控制木马植入朱颜的电脑。朱颜的隐私完全暴露在宋凯的监视之下。

不久,董强又走进了宋凯的监控视野。看着朱颜与董强假戏真做,出奇愤怒的宋凯突发奇想,先后对这两人进行敲诈。这样一来,董强不但是朱颜演艺事业的资助人,也成了宋凯的财神爷……

贿选丑闻

朱颜做梦也想不到,她与董强同时成为了宋凯敲诈的对象。

第一步,宋凯虚构了黑客学渣,以学渣的名义敲诈朱颜。第二步,宋凯又利用裸照和视频敲诈董强。因为董强也是汉江人,他担心董强听出自己的口音,在给董强打敲诈电话的时候,用魔音对自己的声音进行了伪装。担心事发后牵扯到自己身上,他上网随便找了一家讨债公司,让小混混儿大宝充当自己的替身。第三步,宋凯要让董强彻底身败名裂,他手中的致命武器就是那份贿选名单。

出乎宋凯的意料,董强非常痛快地付了三十八万,本来他以为能榨出十万就不错了。拿到这笔钱,宋凯停止了敲诈,从此不再和讨债公司的大宝联系。大宝被放了鸽子,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也瞄上了董强这块肥肉。

董强就像被引入陷阱的猎物,遭到众多掠食者的围攻,无论是始作俑者朱颜,处心积虑的宋凯,还是趁火打劫的大宝,谁都想在从董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年过半百的董强为了保住家庭和事业,不得已选择了妥协,结果被折磨得体无完肤。

宋凯落网,但这场危险的游戏并未落幕。在陈海鸥破门而入的那个瞬间,宋凯实施了报复计划的第三步。他把相关材料发给了一个网络大V,这位网络大V是知名的揭黑记者,曾经把一位副部级高官拉下马;继而,董强以三百万元贿选省政协委员的帖子充斥网络,掀起轩然大波;同时,揭黑记者向相关部门实名举报。

在这次省政协委员选举中落选的那些人受到鼓舞,也纷纷提供旁证。一位在北京打拼的汉江籍商人透露,他也曾参加选举,其间给三百多名市政协委员送出了每人一千元的红包,最终仍然落选。

这位落选者的举报犹如烈火烹油,针对汉江市贿选事件的举报材料潮水般涌向中纪委。中纪委决定对汉江贿选案启动调查程序。不久,一个庞大的调查组进驻汉江,在外地的汉江籍政协委员被悉数召回接受调查,董强也接到了调查组的谈话通知。

董强交代的情況让调查组十分震惊。他说:“早先是送烟、送茶,后来是购物卡,再后来就是直接发红包了,金额从一两千元到五六千元不等。这基本上已经形成惯例。选举之前,有人会明码标价告诉我,比如赵书记给六千,钱县长给五千,都是公开叫价……”

“你的意思是说,当贿选变成公开行为后,没有人可以幸免?”调查组的工作人员问。

“实际上,握有投票权的代表已经失去了拒绝受贿的权利。拒绝红包,就相当于与所有人为敌。当然,我也听说有的代表把收到的红包捐给了公益机构。”

“你也收到别的委员的贿选红包了?”

董强有些委屈:“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啊!收到贿选红包后,我觉得拿这个钱很不舒服,就对代表团里的其他人说,我把这钱拿出来,作为代表团的团费。他们一致反对,说我当个破老板,就以为钱很多是不是?还是有什么其他意图?大家都是这个态度,我哪儿还敢再说什么……”

根据董强交代的情况推算,这是一个案值过亿的贿选大案,再经过网络发酵,影响十分恶劣。调查组要求所有收到红包的委员把赃款打到省纪委一个专用的对公账号上。一开始,很多人以为法不责众,只要把钱交了,应该就没什么事了。这并非没有先例。之前发生过的小范围的贿选案,调查和处理结果并未对外公布。但这一次,中纪委领导的态度十分明确,在此案的批示中指出,江汉出现的这种情况不可思议、不可理解、不可原谅,要求调查组彻查,给社会一个交代、给人民一个交代、给组织一个交代。

意识到中央这回要动真格的,来调查组驻地交代问题、说明情况、退钱退物的涉案人员排起了长队,几天之内,清缴的金额达到数千万元。

此案的最终处理结果是:参与贿选的汉江籍省政协委员的资格全部被取消,同时责令受贿的政协委员全部辞职,四百余人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其中涉及厅级干部十八人。包括董强在内的六十八名严重违纪者被移送司法机关立案侦查,汉江的市委书记、政协主席等相关领导因玩忽职守罪、受贿罪等罪名获刑,董强获刑三年。

汉江的七十六名省政协委员中,有五十六人因贿选被取消资格。一下少了这么多政协委员,导致省政协会议达不到法定人数,只得推迟召开。汉江市重新选举省政协委员,这一次,没有再传出贿选的新闻。

贿选大案尘埃落定,黑客敲诈案的幕后操纵者也落入法网。但卫媛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马扬为什么会赶在自己行动前举报宋凯?遭到前员工的黑客攻击,鹰扬公司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而宋凯落网的时候神情淡定,难道他和马扬之间有什么私下的交易吗?

在这件事里,马扬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六章丛林法则

请善待我的兄弟

推广搜索引擎遭遇滑铁卢,无奈之下,彭鹰只好向马雷妥协,准备集中精力打造一款可以与巡天比肩的杀毒软件,一是对马雷有个交代,二是争取以此赢得用户,完成合约上的利润指标。彭鹰只有一个请求,就是自己绝不站在台前与巡天正面对抗。

开发杀毒软件必须增加杀毒研发部门的人手,但鹰扬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的意见是,将潜龙的杀毒部门整体转移到鹰扬。这肯定是马雷的意思。但彭鹰认为,潜龙杀毒早已失去以往的辉煌,自从被巡天超越后,一味模仿巡天杀毒软件,甚至连外观设计都照抄,没有任何创新,所以彭鹰强烈主张另外拉起一支队伍。

马雷当然不干。马扬也站在了马雷一边,认为彭鹰另起炉灶是浪费资源。鹰扬的人力资源部长对马雷言听计从,对彭鹰的要求置之不理。无奈,彭鹰只好从别的公司挖来了一名有丰富杀毒软件设计经验的程序员。但这名程序员办理入职手续的时候,遭到了人力资源部门的强烈抵制,理由是此人曾是一名有劣迹的黑客,鹰扬公司不宜录用这样的人。

身为鹰扬公司的老大,自己却说了不算,彭鹰忍无可忍。他决意杀一儆百,你不让我进人,我先把你这个人力资源部长撸掉。可是,根据公司章程,未经董事会研究,彭鹰无权解聘中层负责人,他只好找马雷摊牌。

“不行。”马雷的回答斩钉截铁。

彭鹰也横下一条心:“那我没法儿干了,他不走我走!”

“至于这么赌气吗?”马雷提出一个折衷的建议,“如果你非要坚持,那还是让他回潜龙公司吧,他本来就是潜龙人力资源部的副总。他走之后,让马扬兼任人力资源部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明显是换汤不换药。彭鹰无语。

回到公司,心情郁闷的彭鹰无处发泄,抄起一把椅子砸向窗户。写字楼的窗户是钢化玻璃,仅仅被砸出了一片蜂窝状的纹路。彭鹰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囚徒,左冲右突也找不到出口。

听到动静,马扬赶紧跑进来,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叹了口气:“我理解你,你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你先别急,我想办法跟哥哥沟通一下。”

彭鹰摇头苦笑:“没用的。你哥哥是什么人,你比我更了解。”

马扬知道彭鹰说的没错,但还是想努努力,她给马雷打电话说:“最近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彭鹰沟通,他太要强了。哥,你能不能不这么逼他?”

“这个心结还要他自己解开,对他也是个历练。你越劝他,他就越想不开。”马雷淡定地说。

彭鹰的朋友不多,除了偶尔跟徐威唠叨一下,就只能找卫媛诉苦。

两人约好去了一家咖啡馆。彭鹰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卫媛打趣他:“怎么,当上老总还满脸的不乐意?”

彭鹰自嘲:“什么老总,不过是个牌位而已,公司里谁拿我的话当回事?”

“每个企业都有自己独特的企业文化。在巡天的时候,你有这种龙游浅水的感觉吗?老周放手让你去干,但你走得太远。马雷呢,对你的束缚又太多,你就像孙猴子戴上了紧箍咒。我看,这个紧箍咒不应该戴在头上,应该装进你心里才对。欲成大事,必须进退有度,你还是尽量适应一下吧。”

“我已经在努力适应了。可是,眼看战机稍纵即逝,你想出手的时候,总是有一帮人拖后腿,让你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别总是说别人的问题,你有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无论周云鹤还是马雷,他们都是一方诸侯,你不是主帅,只是一个前锋,前锋就要有前锋的心态。好好读读三国吧,吕布厉害吧?但光有赤兔马和方天画戟,只能做人中龙凤,却难以打下一片天下。好啦,别为工作的事烦心了,你跟马扬处得怎么样了?该请我们吃喜糖了吧?”

提起马扬,彭鹰更没情绪了:“马扬不是你这样的巾帼英豪,也并非小鸟依人。以前离得远,感觉不明显。这段时间天天打交道,我看出来了,她的心机很重。她和她哥还真是绝配,都特别能算计。”

“我了解马扬。她可能是有点儿爱钻牛角尖,但她对你用情专一,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对她好点儿,别满肚子花花肠子了。我看你还是找个黄道吉日向马扬求婚吧。”

鹰扬公司的杀毒软件研发进展缓慢,一方面是因为自身的开发团队有局限,人手迟迟没有到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彭鹰对此不太积极,他不想与周云鹤正面冲突。但他没想到,马雷早就留了一手。

眼看彭鹰这边指望不上,马雷终于祭出了他的杀手锏。他早已悄悄安排潜龙公司的研发部门开发了一款功能与巡天差不多的杀毒软件。2012年元旦,潜龙的新款杀毒软件正式发布。

一开始,周云鹤并没有大惊小怪。潜龙是巡天的老对手,人家要开发杀毒软件和巡天抢市场,周云鹤想拦也拦不住。而且,在周云鹤看来,这个市场不是他一个人的,毕竟其他的互联网企业也要生存。至于用户选择使用谁家的软件,那就要看谁更有吸引力了。在这方面,周云鹤很有信心,巡天有全国百分之八十的装机量,他自认为潜龙轻易无法撼动巡天的地位。

但这次潜龙发动的新年攻势,却大有将巡天逼上绝路的架势。杨青向周云鹤汇报:“潜龙杀毒的界面和功能与我们巡天杀毒非常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根本就是抄袭我们的!还有一招更要命的,潜龙的安装提示上明确说了,安装潜龙就必须删掉其他杀毒软件!”

周云鹤不能不认真对待了。他连忙赶到公司,紧急磋商了半个晚上,商议出的应对办法是,由独角兽战队对巡天杀毒软件进行加固,让对方无法删掉。同时,尽管不太情愿,周云鹤还是觉得应该和马雷沟通一下。他给马雷打电话:“老兄,你的勺子伸进我锅里了。”

“那是大家的锅,不是你一个人的锅!”马雷的回答毫不客气。

这下周云鹤火了:“谁砸我的饭碗,我就让他也没饭吃!”

三天的时间里,在潜龙杀毒软件的凌厉攻势下,巡天损失了近十分之一的用户。三天之后,经过加固的巡天杀毒软件上线,用户数量才逐渐稳定下来。潜龙随即也采取了相同的应对策略,不断升级软件。如此一来,两个公司掐架,广大用户的电脑却成了他们厮杀的战场。

眼下的情况和几年前巡天与千寻的搜索栏之战何其相似,只不过千寻变成了潜龙。甚至马雷都忘记了自己定下的规矩,忘记了用户至上这条基本原则——当初,他就是因为巡天和千寻不计后果的竞争破坏了互联网行业的规则而离开的。周云鹤更是杀红了眼,生存是第一位的,用户什么的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双方互殴的后果是:用户必须作出选择,要么用巡天,要么用潜龙。如果同时安装这两个杀毒软件,只有等着电脑死机了。

潜龙的闪电一击,让周云鹤感到了威胁。他坚信潜龙这一波攻击的始作俑者是彭鹰,除了曾经主导巡天杀毒技术研发的人,还有谁能开发出与巡天杀毒相抗衡的软件?

巡天遭遇元旦攻势,彭鹰并不知情。接到卫媛的质询电话后,一头雾水的彭鹰去找马雷核实,却从马雷那里得知了另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消息:潜龙准备将鹰扬出手,以占股10%的比例并入千寻公司。

彭鹰傻了!身为鹰扬的CEO,他可能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前不久,柳晋阳还打电话给彭鹰,闲聊时说起了兼并同类公司的事。彭鹰推心置腹地提醒柳晋阳:“你要跟业务相近的公司谈合作,一定要带上律师,细抠每一项条款。别像我似的,稀里糊涂就进了别人的套。无论怎么合作,在公司的控制上,你一定要拥有自主權和话语权。”

没想到,柳晋阳留了一手,他没有告诉彭鹰,他要吃掉的就是鹰扬!

鹰扬本来就是马雷投资的,马扬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司法人,人家兄妹卖掉自己的公司天经地义。是该离开鹰扬的时候了,彭鹰向马雷提出辞职。

根据当初的协议,彭鹰只完成了第一年的利润,第二年的利润尚未完成,所以只能拿到合同约定的一部分股份。双方协商的结果是,鹰扬公司支付一千万购买彭鹰的股份,彭鹰与鹰扬从此再无瓜葛。

在公司兼并大会上,一直西装革履的彭鹰,破天荒地穿了一双布鞋。踌躇满志的马雷掩饰不住他的喜悦。鹰扬公司以全部资产入股千寻,占股10%,彭鹰带头研发的鹰扬搜索被千寻纳入麾下,而马雷则成为千寻的大股东之一。在国内互联网行业,一人成为两家上市公司的大股东,在马雷之前并无先例。

马雷的发言颇具颠覆性:“今天不是我第一次和鹰扬的朋友们面对面交流,我接下来要说的,相信很多人都会不以为然,甚至认为我是在信口雌黄。但我仍然希望,在座的能有百分之一哪怕更少的人,从我的经验中获益。大家应该都记得那句名言,天才就是99%的汗水加上1%的灵感。我想说的是,许多人都被这句话误导了。大家也都能看到,我们周围有很多人,包括在座的绝大多数人在内,他们受了很好的教育,甚至到国外镀金,他们工作勤勤恳恳,可为什么最终还是碌碌无为?因为他们的聪明和勤奋没有用对地方。”

这样的开场白让本来就失意的彭鹰心里很不是滋味,而鹰扬的员工们更是难以接受,会场上一片交头接耳。

柳晋阳接着马雷的话继续发挥:“看得出来,很多人不同意马总的观点。那么大家不妨看看周围,公司里每天最早来最晚走,一天像发条一样忙个不停的人,他是不是工资最低的?还有一些人看上去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就发呆,他们是不是工资最高?也许他们还持有公司的股份。我举这些例子,不是说我鼓励懒人。勤快要勤快到点儿上,懒也并不是傻懒。如果你想少干,就要想出懒的方法,要懒出风格,懒出境界……”

听到这里,许多员工愤而离席,就连马扬也听不下去,站起来走了。但彭鹰没走,他坚持到了最后。轮到他发表离别感言时,他只是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请柳总善待鹰扬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是你我的亲人!”

法庭交锋

周云鹤是绝不屈服的弹簧性格,压力多大反弹就多大。马雷掐住了周云鹤的命门,面对强硬的对手,周云鹤只能绝地反击,展开与潜龙的用户争夺战。一时间,双方明枪暗箭,打得如火如荼。

中国首例互联网行业不正当竞争案的审理终于拉开帷幕让周云鹤意想不到的是,正当他撸起袖子准备跟马雷一较高下的时候,巡天公司突然收到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的传票:潜龙以巡天侵犯其杀毒软件的著作权,构成不正当竞争为由,将巡天告上法庭。

这不是反咬一口吗?周云鹤不怒反笑。上次他打官司,是千寻公司状告巡天侵犯著作权。这次,潜龙竟然又以同样的理由和他纠缠,难道他们就没点儿新鮮的?

沈丹婷却没他那么轻松,劝周云鹤一定要认真对待:“我看还是赶紧请律师吧,打官司我们都是外行。”

“请什么律师啊?你删我的,我删你的,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律师懂互联网吗?说得清楚安全攻防吗?我自己上法庭跟马雷对质去!”

沈丹婷还是坚持要请律师:“潜龙恶人先告状,人家可是请了强大的律师团队,到时候,怕是我们有理说不清。”

周云鹤也知道沈丹婷说的没错:“请律师可以,但我也必须上法庭。明明是他抄袭了我,又反过来告我,我要在法庭上把这事说清楚!”

中国首例互联网行业不正当竞争案的审理终于拉开帷幕。

周云鹤和律师常亮肩并肩坐在了法庭的被告席上。开庭前,沈丹婷一个劲儿嘱咐周云鹤:“你在法庭上千万不要乱说话,一切听律师的,不然你把法官惹急了,本来没错,也成了自己的不是。一定要记住,有理讲理,别由着性子来,我们输不了官司。”

根据程序,潜龙公司的代理律师宣读诉讼请求:“我公司是一家在国际IT行业享有良好声誉和较高知名度的软件技术提供商和平台运营商。潜龙杀毒是我公司独立开发的杀毒工具,经检测,该软件完全可以与其他软件兼容。但潜龙公司正式推出该软件后,发现巡天公司在巡天杀毒软件中加载了专门破坏、删除潜龙杀毒软件运行的功能。巡天杀毒软件不但破坏潜龙杀毒软件的运行,还阻止所有安装过巡天杀毒的电脑正常下载、运行潜龙杀毒软件,给我公司造成巨大经济损失,并导致用户对潜龙杀毒软件的可靠性产生怀疑,严重损害了我公司的声誉。我公司认为,巡天公司的行为违反了诚实信用原则,及公认的商业道德,侵犯了我公司对潜龙杀毒享有的修改权、发行权和网络传播权,构成了不正当竞争,故要求其立即停止侵权行为,在巡天网站公开赔礼道歉,就侵犯著作权和不正当竞争各赔偿经济损失五十万元,并承担诉讼费用。”

巡天公司的代理律师常亮在答辩中指出:“潜龙公司并未就其主张权利的作品,以及其享有的权利举证,因此无法认定我公司侵犯了其著作权。巡天杀毒软件早于潜龙杀毒软件推出,事实上,是潜龙杀毒侵犯了巡天杀毒的著作权,构成了不正当竞争。巡天杀毒软件在潜龙杀毒软件发布之前早已设置了进程管理、文件管理以及文件统筹的底层支持模块。我公司软件和潜龙公司软件之间不兼容的情况属于正常的软件冲突,就此我公司已向用户进行了公示与告知,并提供了可行的解决方法。而且对于冲突的软件,用户完全可以自主选择。我公司从未接触过潜龙杀毒的代码或其他文档,没有实施侵犯著作权和不正当竞争的行为,故不同意潜龙公司的诉讼请求。”

随后,潜龙公司提供了八份证据材料,巡天公司也针锋相对,向法庭递交了八份材料。庭审按部就班地进行,坐在被告席上的周云鹤听得枯燥,他早已按捺不住情绪,身子几次往前挪了挪,鼓了鼓嘴巴要说话,都被常亮制止。原告席上,一向沉稳的马雷,此时也有些坐立不安,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等双方出示完证据,审判长询问原告律师:“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潜龙公司拥有潜龙杀毒软件的著作权,你们认为巡天软件破坏和删除潜龙杀毒软件,从而侵犯了你们著作权中的修改权、发行权和网络传播权,并构成了不正当竞争,是这样吗?”

潜龙代理律师回答:“是!”

审判长又问巡天的律师常亮:“对原告的诉讼请求,请你们发表意见。”

此时,坐在原告席上的马雷突然插话:“他们肯定侵犯了,肯定删了我的软件!”

这边周云鹤也坐不住了,不等审判长允许就抢着发言:“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我们巡天的软件装在电脑上好好的,你照着我们软件的样子做了一个,就来抢我的用户。你抢了我的,我就不能抢回来啊?”

周云鹤没有什么法庭经验,开口第一炮,不但自曝短处,还把案件的老底儿给轰出来了。旁听席上一片交头接耳。

马雷立刻反击:“巡天公司打着杀毒软件的名义,行流氓软件之实。请审判长和各位法官注意,被告是互联网界尽人皆知的流氓软件之父,他们公司的软件不但侵害广大用户的利益,还强行删除其他功能类似的软件,以达到独占市场的目的,我们潜龙就是受害者。”

周云鹤一拍桌子:“你说我删你的软件,好,我承认。你敢不敢承认你也删我的软件了?这么多证据摆在这里你都死不承认,是不是怕我说你抄袭啊?凭良心说,你的杀毒技术干得过我们巡天吗?不抄袭我们,你做得出杀毒软件吗?”

审判长敲敲桌子:“被告,请注意你的用词!”

周云鹤根本就停不下来:“我们认为,这场官司不是什么著作权纠纷,也不是什么不正当竞争,而是本土软件和外国软件的博弈。潜龙给外国软件换上个中国名字和我们竞争,竞争不过就抄袭巡天的软件。他们的这种行为反而证明了我们巡天的杀毒软件不但是中国最棒的,连他们的外国软件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保护民族品牌,正是当下社会热议的话题。周云鹤虽然冲动,也并不是一味随性而为。他不失时机地把争议焦点从著作权和不正当竞争,引向了民族品牌和洋品牌之争,让巡天赢得了舆论。不过这样一来,也打乱了常亮律师原定的辩护计划。

毕竟打官司不能靠意气用事。尽管这次周云鹤稍稍占了上风,但说到底,这场博弈中双方都有错,如果这么无休止地争执下去,会牵扯巡天的大量精力,最终还是得不偿失。因此,庭审结束后,沈丹婷极力劝说周云鹤保持克制,不要把这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

可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这边还没消停,一个电脑用户史先生又把巡天公司告上法庭。周云鹤的头又大了。

史先生在诉状中说,为了上网安全,他下载并安装了潜龙杀毒软件。近日他上网时,又被提示安装了巡天杀毒软件。安装后,史先生发现原有的潜龙杀毒软件被屏蔽,即使重新安装也无济于事。史先生认为,巡天杀毒软件的屏蔽行为严重侵犯了他对安全软件的合法使用权;巡天软件未对其功能作出详尽说明,侵犯了他的知情权;巡天杀毒软件屏蔽其他软件的行为,侵犯了他对安全软件的自主选择权。

一个普通用户,从如此专业的角度起诉巡天,周云鹤心知肚明,这个搅浑水的史先生后面站着谁。但既然法院已经受理,周云鹤就必须認真应对。

个人用户对巡天公司的起诉,再次引起媒体的关注。

“巡天又当上被告了?”很多朋友看到新闻后,都打电话询问周云鹤,搞得他不胜其烦。没法子,只好再次请来常亮律师出庭应诉。

常律师向法庭提供了一份巡天软件安装前需要用户浏览并确认的《软件安装许可协议》。在这份协议中,巡天公司对软件的功能、可能产生的问题及解决的办法都进行了说明,并提供了退出安装的选择;巡天杀毒软件本身也具备卸载的功能。仅从这份协议的表述,就能证明史先生所诉与事实不符。法院很快作出判决,驳回史先生的诉讼请求。

一审判决后,史先生依然缠斗不止,上诉到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这是一场明眼人一看就清楚的官司,史先生的缠讼没有效果,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终审驳回史先生的上诉,维持原判。

但是,无论结果如何,巡天都是被告。不知内情的人们可不管那么多,大家从媒体上得到的印象是,周云鹤又被人告了。你没错,别人能告你吗?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腾出手来的周云鹤决定反击,你不是告我吗?我也告你,让你也不得安生!潜龙在海淀区法院起诉巡天不正当竞争,周云鹤就安排常亮律师到朝阳区法院起诉潜龙不正当竞争,两家公司连续打起了罗圈儿官司,一审打下来不过瘾,不论结果如何,双方都毫不犹豫地上诉。

其实,拿到台面上的那些理由都不重要,双方争的到底是什么,周云鹤和马雷心知肚明——失去用户就意味着失去生存机会。横空出世的巡天公司体量很小,却占据了超过80%的杀毒用户资源,而体量巨大的潜龙是互联网行业的巨无霸,想要保持自己的地位,只能把勺子伸进巡天的锅里。

几场官司打下来,周云鹤和马雷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怒目相向、剑拔弩张了。尽管法庭上还充满火药味儿,出了法庭,心里早已明镜一般的周云鹤甚至主动上前挽住马雷的胳膊:“马总,要不咱俩一起去喝一杯吧。这天天唇枪舌剑的,你不口干舌燥啊?”

“你知道我不喝酒。”

“那就喝茶。”周云鹤锲而不舍。

“算了吧,我还怕你给我下蒙汗药呢。”话虽这么说,但谁都听得出来是开玩笑的语气。

沈丹婷趁机上前缓和气氛:“怎么可能呢师兄,老周就是想跟你多沟通沟通。这官司打下去也没个头,不如大家坐下来聊一聊,别把精力都放在打官司上。”

茶也喝了,也沟通过了,官司继续打。马雷还在不断制造巡天成了被告的舆论,周云鹤也不想总是自己一个人背黑锅。既然马雷把自己拖下水,那他也要马雷给自己当垫背的,谁都别想跑。

巡天被潜龙拖进官司的泥潭中难以脱身。周云鹤见招拆招,想在法庭上与马雷见个分晓。但这注定是个外人看来眼花缭乱的谜局,让本来危机感极强的周云鹤处于焦虑之中。以周云鹤对马雷的了解,他觉得马雷的目的绝不仅仅在官司本身。

找了个机会,周云鹤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卫媛:“卫博士,你懂法律,向你请教点儿法律问题。你觉得我们的官司能赢吗?”

卫媛摇头:“说句周总您不爱听的话,这就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打来打去,你们两家恐怕还是个平手。”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马雷这么聪明的人,他应该比我们更明白啊,可他为什么还打得这么起劲儿呢?”

“周总,你有没有觉得,巡天一直在被潜龙牵着鼻子走?”

卫媛的话印证了周云鹤的担心。潜龙打官司很可能只是佯攻,放烟幕弹,背后隐藏着更深的战略布局。“那你帮我分析一下,马雷到底打算干什么?”

卫媛微微一笑:“周总的意思,是让我这个小师妹打探一下大师兄的内情?”

“马雷是你大师兄不假,可沈丹婷也是你师姐呀,你就当帮你师姐的忙。”

几天后,各方面的信息汇总上来,卫媛不无担忧地对周云鹤说:“可以确认的消息是,潜龙从国内外挖来大量IT高手。在杀毒技术上,潜龙与巡天在伯仲之间。不过,他们是成熟的大公司,即时通讯和视频网站是他们最赚钱的业务。他们用在这些业务上赚到的钱支持杀毒软件的开发,巡天的资金量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通过这一轮诉讼,潜龙虽然没在法庭上占到什么便宜,但对他们的企业形象却是一次很好的宣传。目前,他们已经稳稳占据了国内杀毒行业前五名的位置。别看巡天拥有百分之八十的电脑装机量,用不了多久,潜龙就会赶上甚至超过巡天。巡天应该尽快制定应对的策略,否则就来不及了。”

周云鹤连连点头:“怪不得他们不紧不慢地给我放冷枪,原来是要让我把精力都放在打官司上,他们好从容布局。”

卫媛分析说:“目前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在杀毒技术上取得绝对优势,二是做大盘子赶紧上市,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

周云鹤苦笑:“上市这个事,彭鹰早计划过,但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远水不解近渴。”

“那就要想办法不受马雷的牵制。潜龙再壮大自己的技术力量,这方面你也不能放松。重压之下保持优雅,这点你得向马雷多学学。”

经过几番较量,潜龙和巡天的官司终于有了结果,这个结果等于没有结果——

潜龙状告巡天的官司,海淀法院判令巡天公司不得妨碍潜龙杀毒软件的正常安装运行,赔偿潜龙公司诉讼支出五千元。巡天状告潜龙的官司,朝阳法院判令潜龙杀毒软件不得妨碍巡天软件的正常安装运行,赔偿巡天公司诉讼支出六千元。

不过,两个法院的判决书中同时指出,法治社会中,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组织以牺牲用户利益为代价争夺市场。

云横秦岭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挥别马扬告别鹰扬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彭鹰突然想起韩愈的名句。

今后该何去何从?彭鹰不知道。仅仅自己一个人还好办,以彭鹰的能力,轻轻松松就可以找到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但手下那帮兄弟呢?

彭鹰毕竟是互联网安全行业的第一代产品经理,不论他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团队在跟着他拼杀。彭鹰辞职后,五十多名曾经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相继辞职,这些人也是他在巡天的舊部。这些兄弟辞职之后又该去哪儿?彭鹰觉得自己应该对他们负责,可又力不从心。

大量人才的流失也点燃了马雷的怒火,鹰扬公司对外宣称:有证据显示,彭鹰通过各种方式威逼利诱鹰扬员工辞职。

本就郁闷的彭鹰哪受得了这种冤枉,他立即回击:“几十人在两周的时间里陆续离开,宁愿在家闲着也不上班,有些人是该反思一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马雷听出了彭鹰的言外之意,鹰扬公司从此噤声。彭鹰以为从此以后自己跟鹰扬公司再无瓜葛,可马扬突然找上门来:“你是不是该向我求婚了?”

彭鹰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呢?我们现在这样,能结婚吗?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马扬非常认真:“以前是让公司折腾得没心情,现在你没事了,也有时间考虑感情问题了,我们可都老大不小了!”

彭鹰顿时有了压力:“让我想想,你也好好想想……”

离开鹰扬之后,彭鹰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出门也完全换了一个造型,随意穿着T恤和大裤衩,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逛起了北京的胡同。

卫媛最明白,尽管表面上看彭鹰变得很闲散,但他内心的焦虑从来没有减少。他不是那种止步不前的人,只是找不到前行的方向,陷入了暂时的迷茫。

在彭鹰家的胡同口,卫媛堵住了趿拉着拖鞋,一手提着豆浆一手提着油条的彭鹰。卫媛冷冷地打量他:“彭鹰,你能不这样吗?”

彭鹰提起油条在卫媛面前一晃:“没吃早饭吧?我请你吃早点。”

卫媛把油条扒拉到一边:“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你离开了鹰扬,你那些兄弟们怎么办?要知道,这些人都是网络高手,他们是冲着你才去鹰扬的,也是冲着你离开鹰扬的。你是这些人的灵魂,你走了,人心就散了。”

彭鹰不无讥讽地说:“我就说你不是来关心我的。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什么灵魂啊,旗帜啊,你不就是担心这些小子没人管教,又转头做回黑客,给你们警方添麻烦吗?”

“别这么小肚鸡肠好不好?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好歹也应该干点儿什么呀,这么闲下去,人不是废了吗?”

彭鹰嘿嘿一笑:“有个紧箍咒戴在我头上呢。马雷跟我签过协议,离职一年内不能从事与鹰扬公司有竞争关系的互联网业务。不做互联网业务,那我还能干什么啊?开早点摊子卖豆浆油条,你来当老板娘吗?”

卫媛正色道:“胡说什么呢!你不用跟马雷发生冲突,也可以继续做互联网业务啊。马雷和周云鹤做的都是民用杀毒软件,政府机构、大企业和高端大客户的内部网络安全还是空白。你从这里着手,就不用担心和他们竞争。”

彭鹰突然警惕起来:“是不是周云鹤派你来的?”

卫媛叹口气:“当然,周总也有这个意思。但他了解你,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周云鹤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如果你回巡天,他肯定欢迎还来不及呢。事实上,巡天也非常需要你……”

“别再说了,”彭鹰打断她的话,“周云鹤是个有梦想的人,我敬重他,但我的做事风格跟他格格不入,不可能再回到他手下打工了。总之,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错。”

卫媛知道,她是无法说服彭鹰的。“既然如此,那就尊重你的意见吧。虽然经历两次挫折,但只要梦想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希望你不会就此消沉下去。”

“放心,”彭鹰笑了,“没事干我会闲死的。你刚才说到了我的那些兄弟,这几天我也在考虑他们的事,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是?我打算自己办个公司,先把从鹰扬辞职出来的兄弟们聚拢起来,哪怕不赚钱,也要让他们有饭吃有地方住,再也不能去当黑客了,那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两个月后,彭鹰担任法人和总经理的北京神州拓展科技公司成立,员工几乎全是彭鹰的旧部。这是一支堪称豪华的精英团队,只不过,公司的业务往什么方向发展,他还没有拿定主意。

此時的互联网,已经形成了以天涯、猫扑等论坛和各种博客网站为特色的网络社区,泡论坛、记日志、写博客成为时尚。网络社区是聚集人气的地方,彭鹰认为,提供社区搜索服务,应该是精准搜索的一个方向,不但区别于千寻搜索的竞价排名体系,还能聚集一批高端上网用户。

彭鹰就这样把目光聚焦在了网络社区上。神州拓展公司开始专注于社区搜索,也就是从上百万的个人网站和论坛中抓取信息,提供给有需要的用户。其实,选择做社区搜索,彭鹰心里也没底。虽然社区搜索会带来一定流量和利润,但社区信息零碎、垃圾信息遍布、更新速度飞快,这样的搜索模式与千寻搜索相比较,尽管观念超前,却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在跌跌撞撞中,神州拓展的业务囊括了搜索、短信、下载等几乎所有社区服务,十足像个杂货铺。以彭鹰和他的精英团队的实战经验,如果选对主攻方向,做什么都会水到渠成。但半年下来,彭鹰四面出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却没有形成一项主打产品。

放眼当时的互联网市场,即时通讯有马雷的潜龙,搜索引擎有柳晋阳的千寻,杀毒软件有周云鹤的巡天,门户网站有新浪、搜狐、网易三家争雄。这些公司的业务模式都是彭鹰的短板,他也不可能甘居人后去模仿别人。而且,这些公司的经营模式已经相对成熟,无论技术能力还是资金规模,彭鹰的神州拓展和它们都有很大差距。

那么,突围的方向在哪里?彭鹰每时每刻都在思索。自己手上的这支精英团队,最擅长的是网络安全。他考虑过卫媛的建议,周云鹤和马雷做的杀毒软件,针对的都是普通用户,而政府机构、大企业和高端大客户的内部网络安全是个市场空白。这个突围方向应该是正确的,但彭鹰也有顾虑。

互联网生态是脆弱的。大公司有钱有技术,一旦发现某个方向有利可图,就会立即下手。很多创意不错的小公司,好不容易做出一点儿规模,只要被大公司盯上就必死无疑,或者被收购,或者被打垮。自己贸然出手做高端杀毒软件,老东家潜龙或巡天是什么态度呢?他们会不会把自己扼杀在摇篮之中?因此,必须先探探他们的口风。

彭鹰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周云鹤:“周总,我从鹰扬离开了,现在自己开了个小公司。有个事我觉得挺好的,定向为高端客户做杀毒软件,有兴趣吗?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巡天杀毒只专注于普通用户,能做好就行了,别的不感兴趣。我不会做大客户定向杀毒的,一家一家去谈很麻烦。”周云鹤说的确实是心里话。

彭鹰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接着,他又把电话打给了马雷。

出乎意料的是,马雷竟然表示出极大兴趣:“这个想法很好啊,你是不是想拉我投资啊?咱们见个面吧,好好聊聊,看这事能不能做。”

“那我去找你吧。”彭鹰不动声色。

这是彭鹰离开后第一次来到潜龙。马雷给了彭鹰最高规格的接待。他知道彭鹰不喜欢和一大堆人觥筹交错,中午,他只叫上马扬一起陪着彭鹰去吃西餐。

彭鹰投石问路:“马总,我愧对了你的知遇之恩啊。”

马雷哈哈一笑:“你没错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要是错了,那说明我的眼光也有问题。至今谁也不能否认你是中国杀毒行业的第一功臣。你也别在乎辞职啊跳槽啊,你看,你从鹰扬带走了不少程序员吧?我说什么了?对吧马扬?”

马扬连忙说:“是是,我哥真的什么也没说。”

既然马雷对以前的不愉快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彭鹰也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现在杀毒市场的格局基本稳定,几大杀毒企业把普通用户这块蛋糕分得差不多了,别人再想进去也难。不过,政府和大企业的网站对安全的要求很高,大客户主动防御也是一个网络安全行业的发展方向,我觉得……”

“彭鹰,你这么想就对了。这块市场是留给你的,我目前不会涉足大客户安全这个领域。不瞒你说,我也早就关注大客户主动防御这个市场了,不是不想介入,是没精力铺这么大的摊子。你放心去干吧,除非……”说到这儿,马雷停顿了一下。

彭鹰心里微微一紧:“除非什么?”

“除非你侵犯了我的核心利益,动摇了我的生存根基。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会立即组织力量灭掉你!除此之外,你跟其他杀毒企业争客户,我乐得作壁上观。前提是别动我的地盘。”

彭鹰知道,这位大师兄心机很深,很少有人猜得出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但无论如何,做网络安全绕不开潜龙和巡天。只要这两家不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他就可以集中精力,在安全领域一雪前耻。

彭鹰当然不会想到,一场网络安全大战的序幕刚刚拉开,血腥的厮杀即将开始……

连环血案

接到市局刑警总队长的电话,陈海鸥有些不解:“你开玩笑吧老兄,连环命案?职业杀手?这跟我们网安总队有什么关系?”

“在这起连环命案的侦查过程中,我们发现嫌疑人是通过网络寻找的杀手,没有你们网警的配合,我们很难锁定真凶啊!”

放下电话,陈海鸥叫来徐威:“刑侦那边有个案子,据说是大学生网上雇凶搞连环杀人,你去配合一下。如果这事属实,那可是网络犯罪的新动向,你要多加留意。”

“就我一个人?卫媛不去?”徐威问。

陈海鸥挥挥手:“她一个女同志,扎到刑警队那种全是男人的地方,那不是羊入狼群?刑警队那帮狼能放过她?你还是少给我找事吧!”

徐威赶到刑警总队的时候,刚好有人来报案。徐威心里一凛,难道又有新的受害者了?报案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她告诉警方,她丈夫老杜前天晚上突然出门,就此再无音信。

“老杜是前天半夜出去的。出去之前,他正跟一个网友聊天,走的时候急匆匆的,没关电脑。我当时还问了一句,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呀?他说要去趟北五环,到大学里见个朋友,还说不用等他了,让我先睡。出门的时候,他往腰包里塞了一万块钱,不过,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两千放回抽屉。他身上应该有八千块钱左右。”

“这么晚了,老杜带这么多钱出去干什么?”徐威问。

“我估计是去买枪了。”看徐威惊讶的神色,老杜爱人马上解释,“不是真枪……老杜在中关村做电脑生意,但他是个军迷,喜欢玩枪。当然他弄不到真枪,就玩仿真的。他在网上认识一些卖仿真枪的人,我家里现在还有两支,全金属的,就是他通过网上那些人买的。当时他没说去干什么,但我看他那架势,多半是买仿真枪的事。”

“你知不知道,持有、买卖仿真枪也是违法的?”

“老杜就是在家里摆着玩玩,我也就没管他……他出去那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我担心啊,就看了他的聊天记录,约他见面的那个网友叫流星雨……”

初步了解过情况,徐威把电脑带回去进行检查。前脚刚出门,身后的房间里就传出凄厉的哭声。徐威心里一沉,看来刑警把老杜的情况告诉他爱人了。这只是五环大学发生的连环命案中的一起。昨天早上,老杜被发现死在了学校西侧的小树林里,脖子上挨了致命的一刀,割断了颈动脉。

当天晚上,五环大学还有一个叫楚瑜的女生死于非命,同样是被割斷颈动脉。楚瑜的QQ好友中,也有一个叫流星雨的,双方联系频繁。于是,刑警求助于网安总队。徐威当前的任务,就是对比两台电脑中的聊天记录,寻找连环命案的线索。

流星雨只是个网名,其真实身份还有待核实。徐威首先调出了流星雨与老杜的聊天记录,两人聊天的内容的确就是购买仿真枪的事。在楚瑜的聊天记录中,徐威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流星雨:是不是你给赵紫云打的电话,说你怀孕了,还说孩子是我的?

楚瑜:我没打电话。

流星雨:赵紫云说是你告诉她的。你怎么能这么害人啊!

楚瑜:是我打的电话又怎么样?你的孩子,你不想负责了?

流星雨:这不是要我命吗……

几天之后,两人还有一段对话——

流星雨:你真的怀孕了吗?

楚瑜(打出一个笑脸):你怎么这么傻,我那是骗你女朋友呢。

流星雨:为什么?

楚瑜: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过好了!

流星雨:你害得我好惨,赵紫云跟我分手了你知道不?你赶紧去跟赵紫云解释,说没那么回事!

楚瑜:行啊,不过你得给我一万块钱。

流星雨:我不是给过你一万了吗?

楚瑜:那一万块钱,就当是送给我和我男朋友的情人节红包吧,也不枉咱俩好一场……你再给我一万,我就去跟你女朋友解释,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看完这两段聊天记录,徐威当即判断:“既然楚瑜是五环大学的大三学生,那么,这个流星雨很可能是同校的男生。”

找到流星雨并不难,不过,流星雨用的是校内的局域网,锁定IP需要花点儿时间。徐威建议刑警方面,在网警锁定IP的同时,派人到学校调查,看有谁知道流星雨这个网名。此外还有一个更便捷的办法,流星雨的女朋友赵紫云应该是真名,找到她,就能找到流星雨。

根据徐威的建议,刑警很快查明了赵紫云的身份。他们立即赶到赵紫云租住的公寓,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门,只得通过物业找到房主,让房主带着钥匙来开门。房门打开,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一个青年男子倒在血泊里,颈动脉被利器割断,喷溅出来的血液已经发黑凝固……

此时,赵紫云还杳无音信。这个难不倒徐威,根据房主提供的赵紫云的手机号,很快锁定赵紫云在燕郊。当赵紫云得知她的房间里有个青年男子被害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王亮!难道是王亮?”

王亮是赵紫云的现任男友。继而赵紫云告诉警方,流星雨的真名叫刘雨轩,是五环大学的大四学生。

徐威锁定的上网IP显示,案发当晚,刘雨轩曾出现在五环大学对面的快捷酒店附近。刑警调看了酒店门口的监控录像,发现刘雨轩在这里跟老杜见了面,天亮前又前往赵紫云住处的方向,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套头衫的瘦小男子。

刑警在一家洗浴城里找到了正蒙头大睡的刘雨轩。面对警察,刘雨轩神情恍惚、语无伦次,而且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像是哮喘发作,随即被送到医院抢救。第二天,病情缓和的刘雨轩承认了犯罪事实,又交代出他的同伙戴荆。

逃回四川江油老家的戴荆很快落网。看到戴荆的时候,刑警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在刘雨轩的讲述中杀人不眨眼、手法干净利落的“职业杀手”,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职业高中学生。与刘雨轩相似的是,戴荆也沉迷于网络游戏。他们与一群年纪相仿的玩家在游戏中呼朋引伴、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当虚拟世界的刺激无法满足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将这种刺激延伸到了现实之中。

两个半大孩子竟然制造了如此血腥的连环命案,让见多识广的刑警们目瞪口呆。经过一番梳理,他们终于弄清了这个离奇案件的来龙去脉——

故事还要从楚瑜打给赵紫云的那个电话讲起。

一个百无聊赖的晚上,租住在北京市海淀区清河某小区的赵紫云,正在厨房哼着小曲做晚饭,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女子的电话:“你是赵紫云吗?”

“是啊。”

“我叫楚瑜,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男朋友刘雨轩的。他躲着我不见,你告诉他,两天内他必须来见我,否则我就跳楼,跳楼前我要告诉全世界的人我怀了他的孩子!”

赵紫云气冲冲跑到客厅,劈头盖脸地质问刘雨轩:“你是不是有外遇了?”

“没有,你想哪儿去了。”刘宇轩想糊弄过去。

“人家都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她是不是叫楚瑜?是不是怀上你的孩子了?”

“什么孩子……我跟她早就没事了,我爱的是你。”

刘雨轩越是这么说,赵紫云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歇斯底里地冲刘雨轩叫嚷:“爱我?我千里迢迢来北京陪你上学,你把女同学的肚子搞大,这就是爱我?”

刘雨轩只得如实相告。几个月前,他和几个同学相约去秦皇岛玩,其中就有楚瑜。有一天玩大了,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和楚瑜睡在了一张床上。开了头,就有点儿收不住了。回校后,两人又在学校对面的快捷酒店开过几次房。刘雨轩做贼心虚,觉得这样下去没法儿跟赵紫云交代,于是提出和楚瑜分手。但楚瑜死活不同意。为了躲避楚瑜,刘雨轩搬出学校宿舍,偷偷跟赵紫云住在了一起。每天上课,都是铃响后才进教室,一下课就逃出校门。因为是民办学校,管理比较松散,刘雨轩住在校外的事情也没人过问。他以为这样就能和楚瑜断绝关系,没想到,楚瑜竟然查到了赵紫云的电话。

刘雨轩告诉赵紫云,自己之所以搬到她这里住,还频繁更换手机号码,就是为了躲开楚瑜。想想两人这么多年的感情,赵紫云暂时原谅了刘雨轩。但她心底的阴影却总是挥之不去。为了彻底摆脱楚瑜的纠缠,赵紫云决定跟楚瑜谈谈,当然,刘雨轩必须在场。最终双方约定,楚瑜不再纠缠刘雨轩,赵紫云付给楚瑜一万元了结这段孽缘。随后,赵紫云给了楚瑜一张存有六千元的银行卡。

不久,楚瑜又找刘雨轩讨要剩下的四千元。为了息事宁人,刘雨轩悄悄把钱给了她。拿到钱后,楚瑜给赵紫云发了一条短信:“谢谢姐姐,刘雨轩已經把剩下的钱付清了。”

事前赵紫云和刘雨轩曾经说好,再和楚瑜打交道,必须当着赵紫云的面,刘雨轩不能私下和楚瑜联系。见到这条短信,赵紫云怀疑刘雨轩和楚瑜还藕断丝连,一气之下另租了房子,打算和刘雨轩彻底分手。

为了挽回这段感情,刘雨轩费尽心思。他无数次堵在赵紫云的新住处门口赌咒发誓,甚至在胳膊上文了“我爱赵紫云”几个字,文身时那钻心的疼痛让刘雨轩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可是,当赵紫云看到刘雨轩的文身以及依旧肿胀充血的胳膊时,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犯什么神经啊!”

即便如此,刘雨轩还是痴心不改,经常醉醺醺地去找赵紫云,但每次都被赵紫云坚决拒绝。实在受不了刘雨轩三番五次的骚扰,赵紫云干脆对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原来是赵紫云的新男友阻断了自己的爱情之路,刘雨轩决定把这个人找出来。他在网上搜索到一个号称能提供私家侦探、销售仿真枪,甚至提供杀手服务的网站,按照网上留下的QQ号,与一个网名叫郑石的人取得了联系。

“职业杀手”

刘雨轩在QQ上问:“你们能查电话记录吗?”

郑石说:“别看我们的网站开通不久,但业务遍布全球,各种信息互通。我们能提供商务调查、私家侦探、追债、寻人、职业杀手等多方面的服务,您想查什么人的电话记录?”

“我想查我老婆的电话,我怀疑她在外面有男人。”

“您的业务属于婚姻调查,这是我们公司的强项,无论是手机还是座机号码,我们都能给您查到。”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提供的信息是真实的呢?”刘雨轩提出疑问。

“您放心,各大通讯运营商和门户网站都有我们的内线,我公司拥有大量顶级黑客,这是我们承接各种业务的基础,查个通话记录只是小菜一碟。”

“那么,费用是多少?”

“不贵,只需要一个比特币就可以了。”

“人民币不可以吗?”

“我们网站从事这类业务,也要考虑自身安全。比特币是全世界通用的虚拟货币,也是迄今为止最安全的支付方式,不通过银行结算,也不会留下个人痕迹。”

“可是,我没有比特币……”

“购买比特币并不麻烦,上网登录随便哪个比特币交易平台都可以买到。折算成人民币的话,目前一个比特币的价格大约是两千多块。”

按照郑石的指引,刘雨轩完成了购买比特币的流程,并将比特币从网上转给了郑石。三天后,将信将疑的刘雨轩收到了赵紫云的手机通话清单,他特意和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核对了一下,最终确认这份清单准确无误。

在这份清单上,刘雨轩发现了两个频繁与赵紫云通话的号码,一个是座机号,一个是手机号。刘雨轩坚信,这两个经常深夜里还在与赵紫云通话的号码的主人一定就是赵紫云的新男友。

刘雨轩请郑石继续调查这两个号码的机主及其与赵紫云的关系,郑石提出,调查机主与调查赵紫云是两项业务,需要再支付两个比特币。刘雨轩有点儿犯嘀咕,毕竟他还是学生,没那么多钱。迟疑了片刻,他说:“我考虑一下。”

赵紫云有男朋友的情况很可能是真的,刘雨轩备受打击,从此变得更加抑郁,每天精神恍惚。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摆满了赵紫云的照片,有事没事就对着照片自言自语。有一天,刘雨轩忍不住又去了赵紫云的住处,跪在赵紫云面前,掏出他专门写给赵紫云的日记,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赵紫云哪里听得下去,厉声说:“你要是个爷们儿就昂首挺胸走出去,别在这里腻歪人!”

刘雨轩彻底绝望了。现在,他觉得只有郑石能够帮助他。狠了狠心,他再次购买了比特币并支付给了郑石。

几天后,刘雨轩就从郑石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手机定位信息显示,赵紫云和她的新男朋友王亮经常在海淀区小营一带活动。郑石还提供了王亮在某小区租房的确切门牌号以及王亮和赵紫云手挽手出入该小区的视频。

看到赵紫云依偎着身材高大的王亮,两人相拥着走进一个单元门,刘雨轩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就是这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抢走了自己的女朋友!而且,刘雨轩坚信,赵紫云一定是在和自己分手之前就跟王亮好上了,否则这么短的时间,怎么会如此如胶似漆?

一定要把女朋友夺回来!刘雨轩开始制订挽救爱情的计划。但是,他的身高不足一米七,体重才一百二十斤,绝对不是王亮的对手,怎么办呢?

刘雨轩是个网游高手,在网游中,很多困难任务都是需要多个玩家共同协作才能完成的。他从中受到启发,要想干掉强大的对手,必须有“志同道合”的伙伴。当然,这样的伙伴不好找,如果没钱,谁肯帮自己出这口恶气?

可是,怎么赚钱呢?他想到了转卖仿真枪。郑石的网站里有仿真枪交易,以前玩网游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叫老杜的朋友,是个仿真枪的发烧友。他随即和老杜联系,老杜提出让刘雨轩搞一把美制M9。

很快,刘雨轩用一个比特币的价格从郑石的网站买来一把M9。老杜爽快地付了款,给了刘雨轩四千元。内行的老杜一上手就明白,这把所谓的仿真枪的仿真程度,几乎与真枪一模一样。接着,老杜提出让刘雨轩搞一支AK47。第一次倒卖仿真枪就赚了将近两千元,刘雨轩自然是一口应承。

他用两个比特币的价格买来一支AK47仿真枪。可是,这次老杜只肯出五千元。刘雨轩当然不乐意,两个比特币价值四千多元,这样一来,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吗?

对此,老杜有他的一套说法:“AK47是全世界产量最高的轻型武器,可以说,世界各地的军事冲突都少不了它。这种仿真枪是最容易做的,说实话,五千块钱已经不低了。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再加两千,我都能买把真货了。”

刘雨轩哪里是老杜这种老江湖的对手,明明知道对方在故意压价,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而且之前他们并没有谈好价格,只有吃了这个哑巴亏。但此时,他对老杜已经有了杀心。老杜并没注意到刘雨轩脸上瞬间闪过的杀气,又提出让刘雨轩搞一支MP5冲锋枪。

黑暗中,刘雨轩点了点头。

回去之后,刘雨轩马上联系郑石:“我想要一支MP5,你能搞到吗?”

“这还不容易。”对方回复。

刘雨轩试探着问:“我这边还有几笔大单子,你有兴趣吗?”

“直说!”双方已经打过几次交道,郑石回答得也很干脆。

“我在做仿真枪买卖的时候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做的可是真家伙的生意。不过,有人给他们捣乱,货是出去了,钱没收进来。你有没有办法收拾收拾那些不懂规矩的家伙?”

“这种业务,收费可高啊。”

“一共三单生意,完事后一千比特币的报酬。怎么样?我认识的这几个朋友可是做大买卖的,不怕没钱给你,就怕你没这个能耐。”

“有没有这个能耐,你很快就知道了。”

听对方的口气,仿佛经常接这样的业务,刘雨轩问:“你杀过人?”

“你不用问这么细致,事情我可以给你安排。”

第二天,郑石给了刘雨轩一个QQ号,让他直接联系一个叫戴荆的人。

刘雨轩心花怒放,总算是找对人了。加了戴荆的QQ之后,刘雨轩开门见山:“是郑石让我来找你的,有三个活儿要干。”

“包在我身上,只要告诉我目标是谁就行。”戴荆说。

不久,戴荆从四川来到北京。刘雨轩见戴荆比自己还年轻,身材也很单薄,心里有点儿打鼓。但转念又想,人不可貌相,既然对方敢来赴约,想必有过人之处。反正自己还没付钱呢,也损失不了什么。事实上,刘雨轩也付不起一千比特币的费用,本来就是打算空手套白狼的。他的计划是,以卖枪为借口把老杜骗出来杀掉,接着是楚瑜和王亮,最后再想办法摆脱戴荆和郑石。

刘雨轩向戴荆交代了目标的情况,又给了他一把从网上买来的仿真军刺,嘱咐说:“关键时候,你下手可要干净利索。”

“你就放心吧。”戴荆拿过那把军刺看了看,“这刀钝的,切菜都费劲,怎么杀人?积点儿德把刀磨磨,到时候给他个痛快。”

刘雨轩又搞来一块磨刀石,回家给军刺蘸水开刃。一切准备就绪,他登录QQ联系老杜,告诉老杜说MP5已经搞到了。

当晚十点,刘雨轩将戴荆带到了五环大学校园内。

老杜开车来到约定地点,刘雨轩让戴荆先躲在小树林里,他自己上前招呼老杜:“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话。”

老杜跟着刘雨轩进了小树林,刘雨轩说:“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把钱带来了吗?”

“咱们可是老交情了。最近手头有点儿紧,能不能便宜点儿?”老杜讨价还价。

“你以为我是做慈善的?搞这种东西也是有风险的,我这边辛辛苦苦按你的要求搞到了,你一句钱不够,轻轻松松就打个折,也太不够朋友了吧?”刘雨轩没好气地说。

“我身上就带了八千,你看着办吧。就你那个破东西,能拿到八千是我老杜照顾你。你要是觉得少,我也没办法,要不我们就各回各家。”打了几次交道,老杜知道刘雨轩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雏儿。他还想像上次那样,拿刘雨轩一把。

“好,八千就八千。”说着,刘雨轩向身后招手,“把东西拿来。”

躲在小树林里的戴荆心领神会,从黑暗中蹿出来,抽出锋利的军刺,往老杜脖子上抹了一刀,顿时鲜血四溅。惊慌失措的老杜倒在地上,捂住伤口哀求:“兄弟,你干吗……别杀我,我还有家人……货和钱我都不要了,你都拿走,求求你饶了我吧……”

“刚刚你不是还很拽吗?”刘雨轩冷笑,又扭头冲戴荆一使眼色。

戴荆上前在老杜的脖颈处补了几刀,老杜挣扎了片刻,不动了。刘雨轩打开老杜的腰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把老杜的尸体拖进树林。

刘雨轩的下一个目标是楚瑜。他拨通了楚瑜的电话:“上次你跟我說,只要再给你一万块钱,你就帮我跟赵紫云解释,说你怀孕的事都是胡说八道。我已经把钱准备好了,你过来拿吧。”

见面的地点还是这片小树林。楚瑜很快就到了,根本没想到自己正一步步迈向鬼门关。见到刘雨轩,她笑嘻嘻地说:“你还真舍得为赵紫云下本啊。好吧,钱呢?只要拿到钱,我一定成全你们俩。”

刘雨轩恶狠狠地瞪着她:“做梦去吧,你的死期到了!”

话音未落,戴荆突然从背后出手,楚瑜的脖子上顿时鲜血迸溅。她捂着伤口想跑,却被戴荆和刘雨轩死死摁在地上。不一会儿,楚瑜不动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手里就有了两条人命,刘雨轩意识到,自己的末日也快到了,跟赵紫云破镜重圆只能是痴人说梦。既然如此,杀掉王亮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改了主意,想跟王亮谈谈,嘱托他照顾好赵紫云,这样,自己也就可以放心走了。

他把从老杜身上搜出来的八千元全部交给戴荆,又把他送到一家洗浴城安顿下来:“你等我一下,我去办点儿事,马上回来跟你会合。”

随后,刘雨轩打车去找王亮。他看过郑石提供的视频,王亮长得人高马大,瘦小的刘雨轩担心万一起了冲突自己吃亏,又管戴荆要了那把军刺揣在身上。

深夜,刘雨轩敲开了王亮的房门:“我是刘雨轩,赵紫云的前男友,咱倆谈谈吧。”

面对不速之客,王亮表现得很不耐烦:“都前男友了,有什么好谈的!”

“你不跟我谈,它可想跟你谈谈。”刘雨轩想吓唬王亮一下,顺便也给自己壮胆,亮出了那把军刺。

没想到王亮不屑一顾:“你吹牛逼呢,连女朋友都看不住,拿刀吓唬谁?”

遭到情敌的羞辱,刘雨轩恼羞成怒,他已经忘记了来这里的本意,反正已经杀了两个,再杀一个也无所谓。于是,他举刀向王亮扑过去。狭窄的过道里,王亮躲闪不及,军刺深深扎进了王亮的脖颈……

离开现场,刘雨轩把军刺扔到路边的冬青丛里,打车回到洗浴城。戴荆不敢在北京逗留,天一亮,就坐大巴车去了石家庄,在石家庄躲了四天,又坐车回到四川。刘雨轩也不敢回学校,就一直在洗浴城躲着,甚至哮喘病发作都不敢出门就医,直到警察出现。

戴荆回到四川江油老家的第三天,被警方抓捕归案。徐威惊奇地发现,这个杀人手法干净利落的所谓“职业杀手”,竟然只有十七岁。不过,徐威更感兴趣的,是此案背后的那个提供仿真枪交易,甚至提供“职业杀手”的网站。

戴荆交代:“我从小就喜欢打网游,在游戏世界里,我是武林高手,可以呼风唤雨;可现实生活中,我不过是个兜里的零钱永远超不过两位数的穷学生。在网上闲逛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一个名叫黄金舰队的网站。这个网站很神秘,对我非常有吸引力,我很想加入他们的团队。好不容易联系上网管郑石,我就对郑石吹嘘,说我在峨眉山学过武术、倒卖过黑枪、帮别人杀过人……但郑石对我好像并不怎么感兴趣。前些日子,郑石突然联系我,说有个活儿可以试试我的身手,问我有没有胆量。我一直幻想着向郑石递交投名状,有这样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就一口答应了。随后,我收到了两个比特币,郑石说这是定金,剩下的做完了这单活儿再付……”

于是,沉迷于网络游戏的“职业杀手”戴荆来到北京,和同样少不更事的刘雨轩一起,制造了一桩震动京城的连环血案……

反目成仇

当一个人朝着自己的梦想拼命奔跑的时候,路上的风、天上的雨、身边的路人都不再重要,此时,你的对手只有你自己。经过云横秦岭家何在的迷茫,彭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大客户安全。

彭鹰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他认为,目标要尽可能简单直接,简单到说出来白痴都能听懂,才是靠谱的目标。彭鹰设定的目标就是绝对保证大客户的网络安全需求,所有策略的制定都必须围绕这个核心点。

不论做杀毒软件还是做社区搜索,都是战术层面的,彭鹰的追求本质上跟周云鹤和马雷一样,提供一种新型的产品和服务,这些产品和服务能够改变行业现状,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甚至改变世界。这也是周云鹤和马雷欣赏彭鹰的原因。

同样欣赏彭鹰的还有卫媛,但在启动项目之前,卫媛带给彭鹰的却是振聋发聩的提醒:“你的思路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马雷和周云鹤的野心更大,他们的目标是垄断行业资源。既然你试图改变规则,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但周云鹤和马雷都支持我做大客户网络安全啊!”彭鹰不解。

“你挖走了鹰扬的技术高手,马雷兄妹隐忍不发,算是给你留足了面子,毕竟那是人员流动,谁也挡不住。但你推出的软件,肯定会抢占巡天和潜龙的部分用户,就必然会招致他们的反击。周云鹤那边可能还好说,这个人虽然冲动,但他是言出必行的人,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反悔。马雷可就不一样了,你们师兄弟这么多年,你敢说你看懂这个人了吗?”

“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卫媛分析:“马雷之所以把鹰扬公司交给你,就是为了用你的力量对抗周云鹤,试图成为杀毒行业的老大。你以和周云鹤之间有离职协议为由,拒绝进入杀毒行业,不肯和周云鹤发生正面冲突,最终导致你离开鹰扬。可离开鹰扬之后,你又要重新进入杀毒行业。设身处地站在马雷的立场上考虑,他会是什么感受?林语堂曾经说过,喜欢革命却不喜欢革命家。马雷就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革命家。我承认,马雷意志坚定,眼光长远,行事果断,具备了一个创业者所有的素质。而且,马雷抓住了中西文化的契合点,既能按照国外的现代企业制度管理公司,又能和中国人传统的价值观相结合。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党同伐异,不和他站在一个战壕里的人永远是敌人。周云鹤给了你一个CEO的位置,没能留住你;马雷给了你一个鹰扬公司,也没能留住你。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分他们的蛋糕,他们会泰然处之吗?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在他们中间杀出一块地盘,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彭鹰笑了:“这不是成三国了?我肯定不是曹操。那你觉得我会是哪个角色,孙权还是刘备?”

果然被卫媛说中了。就在彭鹰正式推出神州杀毒软件的第二天,鹰扬网站的首页突然登出了一个“鹰扬高管披露黑客内幕”的专题,揭露彭鹰所谓的“罪状”。

包括副总裁马扬在内的鹰扬公司高管出面约见媒体,将彭鹰离职前后挖走鹰扬程序员的事件和盘托出,还隐晦地指出,彭鹰在巡天公司开发杀毒软件的同时,招募了大批黑客为其效力。前些天因艳照事件出尽风头的黑客学渣即宋凯,也是彭鹰的部下。来到鹰扬公司之后,彭鹰又唆使宋凯盗取鹰扬公司的核心技术。

马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沉痛地说:“作为老搭档,我虽然不认同别人把彭鹰比作三国时的吕布,但他的确先叛巡天,再叛鹰扬,从巡天和鹰扬攫取技术、资源、人才,做了很多伤害老东家的事情。不论作为一个职业经理人还是互联网创业者,彭鹰都严重缺乏职业道德。更让人不可理解的是,在鹰扬公司并入千寻公司的庆祝仪式上,彭鹰当众信誓旦旦,希望柳晋阳好好照顾他在鹰扬的兄弟。可事实上,彭鹰离开鹰扬公司后,不断给原来的部下打电话,劝说甚至威逼他们离职……”

马扬还出示了彭鹰与鹰扬签订的离职合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彭鹰离职一年内不得从事与鹰扬公司有竞争的业务。马扬提醒记者说:“这份协议还没到期,彭鹰就出任神州拓展的总经理,利用从鹰扬挖走的人才和核心技术,在极短时间内推出了神州杀毒软件。”

有记者问,鹰扬公司是否会起诉彭鹰。马扬说:“鹰扬公司会采取恰当的措施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排除利用法律手段。”

新闻发布会之后,马雷兄妹调动一切可以利用的媒体资源,对彭鹰口诛笔伐。

对此,彭鹰只是付之一笑:“他们的发布会正好给我们的神州杀毒做了广告。神州杀毒软件虽然主要是面向大客户的,但普通用户也可以使用,无非是有一些高端功能用不上罢了。在我们推出神州杀毒之前,很多大客户也在使用潜龙杀毒,尽管效果不理想,但市场上没有适合大客户使用的软件,他们只能凑合。现在,他们有选择了,潜龙的市场份额立即萎缩,马雷当然会暴跳如雷。既然他们坐不住要开新闻发布会,我们也开。”

彭鹰立即进行反击。第二天上午,神州拓展在中关村召开新闻发布会。在众多媒体面前,彭鹰出人意料地当众拨通马扬的手机,打开免提:“马总,我们签订的协议里的确有这么一条,一年内不得从事与鹰扬有竞争的业务,但协议并不禁止我从事其他互联网业务。现在,我们神州拓展推出的是杀毒软件,请问,鹰扬推出过杀毒软件吗?我做杀毒软件算是违反协议吗?你们这样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炮轰我,让我想起了‘文革时期的大字报。”

马扬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你在鹰扬期间窃取了我们的杀毒技术成果,还挖走了大量技术人员。否则,你离开鹰扬不足半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可能推出一款全新的杀毒产品?”

彭鹰哈哈笑了:“我在巡天的时候就是首席网络安全专家,连巡天杀毒都是我做的,现在我凭什么就做不出杀毒软件了?凭什么就要窃取鹰扬的核心技术?再者说,鹰扬又有什么杀毒方面的核心技术?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背叛老东家,呵呵,马总的记忆力是不是有问题?鹰扬可不是我的老东家,而是我的合作伙伴。要说我的老东家,只有巡天才是。”

马扬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不要忘了,你曾是鹰扬的CEO,鹰扬所有的核心技术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挖走的技术人员,都是鹰扬的中流砥柱!”

“好啊,你说我偷了鹰扬的技术,为什么不拿出证据来?如果拿不出证据,你这算不算是侵犯我的名誉权?至于跳槽的技术人员,且不说是不是我挖走的,难道他们没有权利选择自己在哪里工作?他们卖给你们鹰扬了吗?话又说回来,鹰扬陆陆续续有五十多名员工辞职,如果都是我挖走的,那我就不必开发什么杀毒软件了,干脆成立个猎头公司,那不是更有赚头儿?事实上,正是因为鹰扬的管理层缺乏互联网运营经验,公司政策反反复复,对自己的员工不负责任,这才导致了技术人员的大量流失!”

“我们怎么对自己的员工不负责任了?这话从何说起?一直以来,鹰扬公司都善待每一个员工,尊重每一个员工。请你不要挑拨是非!”

“尊重?在鹰扬并入千寻公司的庆祝仪式上,我的确说过,希望你们照顾好我的那些兄弟。可你们呢?马总和柳总在仪式上关于勤奋的人和懒人的那番宏论你还记得吗?我这儿还有录音,要不要我放出来给媒体的朋友们听听?这是对员工的尊重吗?对于勤奋工作的员工,老板就是这个态度吗?要想拴心留人,就请不要口出恶言伤害他们……”

马扬终于意识到有记者在旁边,彭鹰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卧底赌王

“刘雨轩和戴荆落网,北五环血案只能算是告一段落,那个叫黄金舰队的网站,我们一定要想办法端掉!”陈海鸥对徐威说,“这事还是由你来负责吧。”

徐威为难地说:“我尝试过很多次,想成为黄金舰队网站的会员,这样才有机会看到网站对普通游客屏蔽的内容。可是,难度相当大。他们交易的都是违禁品,对于会员身份的审查极其严格。甚至,网站本身的隐蔽性都很强,普通搜索引擎根本没法儿找到网站的入口,只能通过特殊的加密软件才能访问,支付方式也是无法追踪的比特币,而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货币。交易过程中的所有环节都层层加密,在发货的环节上更是非常小心。快遞单上收货人的姓名和地址经过多重伪装,如果货物被警方发现,收货人只要不承认是自己买的,警方就拿他没办法,因为我们找不到他付费的证据……”

陈海鸥说:“黄金舰队是一个组织严密的犯罪团伙,除了一般的违禁品交易以及提供职业杀手这样的服务,这个网站可能还涉嫌毒品交易和网络赌博。我们发现了一些线索,但没找到确凿证据。不过,既然是黑市,就需要有交易,就需要揽活儿的人。刘雨轩和戴荆这种初级水平的角色都能找到这个网站,你更是不在话下。我知道这点儿技术活儿难不倒你,你是有顾虑。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执行这个任务,需要另外的身份,我给你提供;需要资金,我批给你!你就全力做好一件事,摸清这个网站的底细,争取把他们一网打尽!”

徐威来了精神:“你是说让我做卧底,打入这个网站内部,不但成为买家,还要争取成为卖家?”

“就是这个意思。即便他们使用的是虚拟的比特币,但只要是与金钱有关的罪犯,就无法做到不留痕迹,他们总会在某方面露出马脚。现在,你有两个身份可供选择,一是瘾君子,二是赌徒,都比较有利于接近这个网站。不过,你不能使用单位的电脑,也不能使用巡天那边的,我会专门给你安排一台电脑,以及用于执行特殊任务的IP地址,以便掩盖你的真实身份。”

“那我还是选择赌徒吧,咱不敢吸毒,就是身上放着毒品,也怕到时候说不清啊!”

陈海鸥郑重地说:“我可提醒你,你没有卧底经验,时时处处小心为上,既不能暴露自己,又不能把自己陷进去!”

徐威哈哈一笑:“您忘了,我可是个骨灰级球迷啊!黄金舰队如果涉嫌网络赌博,那一定少不了赌球。我从这里切入,应该不容易引起怀疑。”

陈海鸥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当然是你接近他们的优势,但是你太喜欢足球了,我怕也成为你的七寸。”

“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徐威的确是个铁杆球迷,从欧洲足球五大联赛到中超,他场场不落,各国球员他都如数家珍。就这样,徐威以一个球迷的身份,“误打误撞”地撞进了黄金舰队。

他经常在网站的论坛里发帖聊足球,而且聊得非常专业,吸引了不少粉丝,有的甚至和他发起了私聊,郑石就是其中一个。有一次,郑石有些“不经意”地问:“你那么喜欢足球,试过赌球吗?”

徐威假装没听懂:“你是说足彩?”

“足彩算什么?”郑石不屑一顾,“小儿科的玩意儿。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赌球。”

“这好像只有国外的赌场才有,我从来没赌过,也没这条件呀。”

“其实在国内也能玩。”郑石引诱徐威,“这很简单,每次比赛前我会通知你这场球的盘口和水位,你只要告诉我投注的场次和金额,我帮你下注,赛后咱俩结算。”

“什么是盘口啊?”

见徐威果然一窍不通,郑石反倒放了心,他解释说:“盘口就是庄家根据球队之间的实力差距制定的让球比例,这也是一般赌客下注的依据。”

“那水位又是什么呢?”

“水位就是输赢的比例,好比你下注利物浦队一百块,水位19,如果利物浦赢了,你拿回赌本,还能赢九十块;平局,你输掉五十块;利物浦要是输了,赌本全没。”

仿佛好奇心占了上风,徐威提出试着玩玩。郑石告诉徐威:“网站的所有交易都是使用比特币来完成的,这是为了保护用户资金的安全,也是为了网站的安全。”

徐威心里早就有数,但还是装作一头雾水:“比特币我倒是听说过,可我没有啊。这东西从哪儿弄,很贵吗?”

郑石回复了一个笑脸:“贵不贵的要看你的承受能力。只要你有钱,弄几个比特币还是很简单的……”

接下来,郑石又把曾经教过刘雨轩的那一套兑换比特币的方法传授给徐威。徐威说:“那我先买几个试试,好玩儿的话我再买。”

从此,每到欧洲足球五大联赛开赛前三四个小时,郑石都会告诉徐威一些盘口、水位等赌球的参考数据。徐威每场都下注,起初赢了几场,几千元的本钱很快就翻了倍。他不由得对郑石感慨:“原来钱还可以这么赚!而且赚得这么刺激!”

赢了钱,徐威就不断增加赌注。久赌无赢家,赢钱快,输钱更快,没多久,赢的那点儿钱就输光了。但此时徐威已是欲罢不能,输得越多,他就越想捞回来,投入也就越多。有时候一场球下来,徐威会输掉上万元。

转眼两个月过去,徐威每次赚钱时的兴奋和赌输后的沮丧,都在郑石面前表露无遗。见徐威已经上钩,郑石说:“赌钱这种事总是有输有赢。输了也不要紧,我给你一个三级代理资质,帮我拉客户赌球,你从中提成,一样可以赚钱,你看怎么样?”

徐威明白,郑石已经完全相信他了,而他则从普通的赌徒成为了网络赌球的三级代理商,由一个赌客发展成底层的球庄。他按捺着兴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跟着你干。”

为了让郑石相信自己,徐威一边赌球,一边发展“业务”,很快就拉来了一批客户。他提出办理几张银行卡以便划转赌资,表面上是为了交易方便,实际上是为了追踪赌资的去向。但郑石拒绝了,他坚持要求使用无法追踪的比特币进行结算。每天,徐威的虚拟账户上都会有几笔甚至十几笔转入、转出资金,有时一天的资金流水就高达几十万元。

凡是徐威发展的客户,都由徐威为他们报注,并在他们和郑石之间进行结算。郑石给了徐威后台登录密码,在网站后台的管理页面上,清清楚楚地算好了他管理的每个赌客的投注金额、输赢情况和退水额。如果赌客输了,徐威就会把赌客的投注打到郑石的账上。如果赌客赢了,徐威就把赌客赢的钱分别转到他们的账户中。无论输赢,徐威都会获得赌客投注总额1%的提成,这就是所谓的退水。

国际足坛赛事频繁,网络赌球的生意也很兴隆。赌档通常每周会开三四天,赛事比较集中时,一天可以赌二十多场球,输赢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赌场里永远是认钱不认人。有的赌客输掉上百万,不但血本无归,还欠了一屁股债,这时候,徐威就会把他们的投注号停掉,不让他们继续投注,只有等欠款还上后才能再次开通。有时上庄也会把徐威的退水扣掉,冲抵赌客欠下的赌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徐威必须随时关注自己管理的赌客的輸赢情况,输得多的要及时停止投注,以免波及自己的退水。

无论输赢,比赛的变数越大、场次越满、频率越高,徐威从中抽取的利润就越多。由于有一批“守信用”、“资本足”的铁杆赌徒参与,徐威的生意越来越火。渐渐地,他不满足于再做小庄。因为业绩不错,郑石便把他的三级代理升为二级。这样一来,徐威不但可以发展普通的赌客,还可以像郑石那样,发展三级代理。在继续拓展业务的同时,徐威有时也和客户直接开赌,如果赌客输了,输掉的钱就进了徐威的口袋,如果赌客赢了,赢的钱要从徐威自己的账上出。这部分赌资是不用与上庄结账的,即所谓的杀注。

几个月的时间里,徐威陆续交给上庄郑石的赌资达一千五百万元,而他自己挣到的退水和佣金也达三百余万元。在网站后台的二级管理界面,可以清楚地看到三级代理商开出的投注和输赢情况,也可以任意设定三级代理的权限、下注额度,但无法看到像郑石这样的上庄的结算情况。而这正是徐威感兴趣的,只有从二级代理再进一步,才能接触到这个网站的核心管理层。

暗度陈仓

徐威向郑石提出,希望成为一级代理,当上庄,赚大钱。但郑石的回答让徐威大失所望:“二级代理已经是国内顶级了。咱们这个黄金舰队网站其实只是一个分支机构,上家网站叫海盗船。到现在,连我都不知道海盗船网站是谁在经营。”

尽管没有当上一级代理,但知道了黄金舰队还有上家,也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卧底期间,徐威不止一次试图破解黄金舰队网站,都没有成功。黄金舰队使用的地下网络被称为“洋葱路由器”,并非占用公用资源,而是使用者花费自己的带宽建立起来的。所有安装了洋葱路由器的用户既是路由器的使用者,也是代理服务器的提供者,访问外部网络时,路径随机生成,不需要使用固定的代理服务器,因此极难追踪。而且网络内部层层加密,就像洋葱一样,剥开一层还有一层。这种路由器最初的设计目的是抵御流量分析,保护用户隐私,避免网络上的监视行为,由于其高度的匿名性,成为了黄金舰队这类地下网站逃避追查的利器。

从技术上破解黄金舰队网站暂时无法做到,那么,还有什么其他办法锁定郑石呢?仅仅抓几个二级代理或三级代理,不但打不掉网站,还会打草惊蛇,从此断了线索。徐威突然想到了一种刚刚兴起的网络犯罪——网上吸毒。顺着这条线索,能不能渗透进去呢?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徐威提出:“我有几个客户想买点儿冰,但最近查得很严,你这边有没有渠道?”

也许是交道打多了,郑石对徐威已经没有戒备:“网站里倒是有这种服务。不过,这事不像赌博,杀头的罪,还需要进一步认证。”

“怎么认证?”

“靠事实啊!不然我怎么相信你?为了确保安全,黄金舰队的这种服务都是一对一的,但在提供服务之前,先要确定你的客户的确是圈里人。在网上溜冰有个好处,大家天各一方,互不照面,谁也不认识谁,安全有保证。我们的平台就好比是一根链条,把上下家串起来。当然,在外人看来,我们只是一个全球品牌的化妆品连锁而已。”

徐威故作不解:“为什么是化妆品?”

郑石有些不耐烦:“哪有明目张胆卖冰的?化妆品当然只是个幌子。老兄,你要是不懂这个行当,我劝你别介入进来,不是那么好玩的。”

“说实话,我是真心不感兴趣。可是,我那儿有几个大客户,他们每个月下的注加在一起上百万,人家既然提出来了,我不能轻易说没有。再说,谁跟钱有仇啊,既然是挣钱的门路,多一条是一条。”

“那倒也是。”郑石表示理解。

“我怎么才能通过你们的认证?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我的信誉应该足够了吧?”

“你要手持身份证自拍一张照片发给我,这是门槛,谁也不能避开这个程序。一旦通过审核,我可以给你开通一个五十人房间的授权,你就是这个房间的房主,拥有房间密码。你可以拉人进来,也有权把房间里的任何人踢出去。包括我在内,没有你的授权就无法进入房间。而且我们还有个熔断机制,一旦有警报,路由器马上就会切断上下线之间的联系,警方不会找到任何证據。”

打击毒品犯罪,有一个环节非常重要,叫人赃俱获。但在网络涉毒案件中,要做到人赃俱获并不容易。如何直捣黄龙,从根本上打掉这个国际贩毒网络呢?只有往前走一步,更加抵近海盗船网站的前沿,甚至打入海盗船内部。

徐威向陈海鸥提出:“我需要一个落网毒贩的配合,这个人一定要熟悉各种毒品的特性和价格,而且涉水别太深,别一露面就被认出来。”

陈海鸥反复甄选,从戒毒所里找来一个叫汪德的瘾君子,虽然只有二十出头,却有四年的吸毒史。徐威对这个人选比较满意,让汪德拿着身份证自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郑石。

几天之后,徐威终于通过审核,成为吸毒聊天室的管理员。通过汪德出面购买毒品,徐威摸透了黄金舰队网站毒品交易的流程。

汪德购买的毒品都以化妆品作为伪装,发货地址一会儿是云南景洪,一会儿是广东汕头,总之,没有任何固定的地址。这些快递经过层层中转,所有的联系电话都是假的。这不但显示出毒贩的反侦查能力极强,同时也说明这个贩毒网络遍布全国。更让徐威惊讶的是,所有发出来的货,没有任何缺斤短两,没有任何掺假成分,果然是盗亦有道啊!

至此,从刘雨轩买卖仿真枪、雇凶杀人,到徐威卧底赌博网站和吸毒聊天室,黄金舰队的主营业务和一系列的上下线全部被徐威掌握。虽然其上级网站海盗船还没有任何头绪,但至少可以把黄金舰队网站的实际操纵者郑石揪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徐威迟疑了。长期在黄金舰队网站卧底,徐威已经适应了网络赌博和网络吸贩毒聊天室管理者的身份,习惯了一掷千金的豪赌,习惯了每天有大笔的进账。一旦网站被破获,自己参与赌博的事情就无法遮掩,所有的交易记录都会曝光。尽管这是上级安排的任务,不会受到追究,但他获得的三百多万元抽水是不能装在自己口袋里的。为了保住这些不义之财,他决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徐威联系郑石:“因为经常和客户进行结算,我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现在,我们和客户之间通过比特币进行交易,但购买比特币就像买股票,有指定的交易平台,价格也经常波动,我们根本无法控制,网站的获利也就有限。如果我们自己能开发出一种虚拟货币来代替比特币,就可以干预交易价格,那样的话,网站的获利空间几乎可以说是无限的。如果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我们可以合作开发,我出一部分钱,就当是入股了。”

这个提议把郑石吓了一跳:“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可决定不了。等我向上面汇报之后再给你答复。”

徐威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就是为了把郑石的上家引出来。见郑石上钩,他反而不着急了:“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久,徐威等来了郑石的回复:“对于我来说,黄金舰队不仅仅是一个生意。我只想让这支舰队像潜艇一样,在惊涛骇浪之下平稳潜行。赚钱固然重要,您的想法也很好,但安全比赚钱更重要。”

徐威有些纳闷儿,郑石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了?难道……是郑石背后的人?徐威瞬间恍然,即便此人不是黄金舰队的真正主人,至少也是比郑石层级更高的人物。

他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惊讶,假装没有识破对方的身份,依旧像和郑石聊天一样与对方闲聊。说到黄金舰队的前景,对方有一个宏大的设想,要把黄金舰队打造成淘宝、京东一样的平台,当然,只是针对特定客户的。网站将更加隐蔽,更难追踪,服务器和管理人员都分散在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也可以在俄罗斯或美国。就像一条章鱼,即便最厉害的对手也只能接触到章鱼的一根触手,一旦发生危险,触手不但会自动从身体分离,还有再生能力,很快又长出一根新的。

不仅如此,对方还有一个让徐威心惊肉跳的计划——网络赌博、网络贩毒只是网站业务的一小部分,利用黑客技术入侵科研机构,窃取高端技术资料,再把这些资料卖出去,那比贩毒还要挣钱。对方还告诉徐威,已经有境外黑客成功盗取了绝密技术资料,而那些失窃的机构或单位至今还毫不知情。

两个人越聊越投机,话题除了网站业务,还涉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种聊天就这样持续了下去,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到后来,两人有事没事就要聊上几句,话题更是远远超出了网站的业务范围。不过,对方一直是在以郑石的身份和徐威聊天,这让徐威感到有些困扰,有时候他甚至搞不清正在和自己海阔天空神侃的家伙到底是郑石还是那个幕后人物。

但有一点徐威可以确定,对方应该是个女人。在聊天时,对方对徐威的情绪波动非常敏感,而且,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诸如化妆品品牌、时装品牌甚至喜欢的电影或小说,都带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让徐威疑惑的是,国内怎么会有这么高端的女黑客呢?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黑客,更不是纯技术性的黑客,这个女黑客的真实身份一定非比寻常,绝对不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宅女。

徐威突然想到了卫媛,但他马上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卫媛整天一副刘胡兰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黑客?接下来,他又想到了马扬。但好像也说不通。堂堂一个大公司老总,每天打理的生意动辄上千万甚至上亿,这样的人当黑客有什么意义?况且,她正与彭鹰在媒体上互相炮轰,闹得不亦乐乎,怎么有空儿跟自己在网上闲扯?

当徐威把这种感觉告诉对方时,对方回答:“你猜的大致没错。”

“能见个面吗?”徐威试探。

半晌,对方才回复:“告诉我你的微信号。”

徐威自己的手机是绝对不能加对方微信的,否则,对方会破解他所有的信息。为了应付意外情况,他早就准备了一部备用手机,只是还没机会用过。互加微信之后,徐威发现对方的昵称不是郑石,而是郑石氏。这名字还真是古怪,更让徐威摸不透的是,对方是打算用郑石的身份和自己见面,抑或是另外一种面貌?换句话说,徐威将要见到的是郑石,还是黄金舰队幕后的那个神秘女黑客?或者,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一切疑问只有见面之后才能揭晓。

郑石氏留言:“我在建国门这边,方便的话,我们在北京高院北门碰头,一起喝个茶?”

把见面地点定在法院门口,这个郑石氏果然与众不同。徐威回复:“准时到!”

如果说,隐匿三百余万元的黑色收入,背弃自己的入警誓言,在徐威来说还只是一个让他战战兢兢的想法的话,那么,当他转进建国门南小街,走进北京市高院北门对面的那家宾馆,看到大堂里那个戴着墨镜穿着米黄色风衣的窈窕女子时,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第七章山雨欲来

身陷囹圄

彭鹰和马扬还在媒体上吵得不可开交,徐威打来电话:“晚上有空儿吗?喝一杯怎么样?”

“好啊,好久没见了。你来中关村吧,咱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彭鹰这些日子被这场口水仗闹得心烦,正想找人倾诉一下。

可是,彭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酒过三巡之后,徐威突然满脸严肃地说:“老弟,能不能听哥一句话?收手吧,我可不想看着兄弟倒霉!”

彭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收什么手?”

徐威说:“那我直说吧,目前你有两条路。一是把你的主动防御杀毒技术,也就是你开发的那个神州杀毒软件,卖给有实力、有背景的大公司,比如潜龙……”

彭鹰听不下去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蹾:“凭什么?”

“別激动,你听我说完。把软件卖了,你就可以套现一笔巨款,或者成为潜龙的股东。这不是一举两得吗?你不但有了钱,还能和马雷兄妹冰释前嫌,何乐而不为?”

“那我要是打死也不卖呢?”

“潜龙是数一数二的互联网巨头,在潜龙面前,我们都是猎物,这是丛林法则。在中关村打拼这么多年,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明白。”

这个道理彭鹰当然明白,和马雷翻脸,意味着今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彭鹰不明白的是,徐威为什么那么关心他和马雷之间的纠葛。不过,两人多年交情,他知道徐威应该是好心提醒,不会故意害他。但徐威的提议他绝对不能接受。“我自己有公司,自己有技术,为什么不能自己干?你还是说说第二条路吧。”

徐威叹口气:“你非要自己干,要不就去外地开你的公司,或者干脆去国外。”

彭鹰皱眉:“这就是你说的第二条路?开玩笑吧?我家在北京,在北京注册的公司,我的百把号兄弟也都在北京,你让我去国外?你是喝醉了说胡话还是认真的?”

很显然,徐威是认真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前几年有个黑客因为侵犯潜龙公司软件的著作权,被判刑坐了牢?作为兄弟,我也只能提醒到这儿了。”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彭鹰哪受得了这个?他一瞪眼:“我自己开发的软件,知识产权在我手里,难道潜龙敢明抢,抢了不算,还要颠倒黑白?还有没有王法了?”

“可王法不在你手里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到时候别怨我没提醒你就行。”

徐威起身离去,留下怒火中烧的彭鹰。他搞不懂,徐威什么时候成了马雷和马扬的说客?

第二天,口水仗再次升级。潜龙公司发表声明,自即日起,潜龙及旗下所有子公司不再和彭鹰及与其有关联的公司发生任何业务往来,同时呼吁所有互联网同行,进一步净化互联网环境。彭鹰以牙还牙,随即宣布与鹰扬和潜龙割袍断义,永不往来。

双方的声明刚刚发布,鹰扬公司向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以神州拓展公司不正当竞争为由,要求被告停止侵权,书面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一百万元。神州拓展公司马上提起反诉,要求鹰扬公司赔偿经济损失一百万元。

案件提交到法庭,彭鹰反倒松了口气,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力推广神州杀毒软件了。

不料,几天后的深夜,正带着四个程序员在公司加班的彭鹰,迎来了他的好朋友徐威。这次,徐威是穿着笔挺的警服,开着警车来的。“没多大事,有个案子需要你们配合调查,跟我走一趟吧。”

徐威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彭鹰心里一咯噔。但想想自己确实没做什么值得警察出动的事,他坦然带着几个程序员跟着徐威上了警车。让彭鹰奇怪的是,警车没有开往市局网安总队,而是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四个程序员被带进安装着铁栅栏的留置室,彭鹰则被徐威带进讯问室。

徐威问:“最近一个时期新型攻击性病毒高发,都是针对高端技术企业的,你知道吧?”

“我是研发杀毒软件的,病毒什么时候高发我能不知道吗?最近哪里有什么高发啊?黑客的攻击每天都有,个别企业遭受攻击在所难免。这些情况你是知道的,何必问我?”

徐威不接这个话茬儿:“你研发杀毒软件,肯定用病毒库测试过软件的杀毒水平吧?”

彭鹰如实回答:“当然,没有病毒库测试,怎么做杀毒软件啊?”

徐威拉下脸来:“我们接到报案,有人举报你们故意传播攻击性病毒!”

“扯什么淡?测试病毒的电脑绝不可能与互联网连接,这是规矩!”

“这个问题我们不在这里讨论。根据几个公司的报案,警方已经立案侦查,神州拓展公司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罪和侵犯商业秘密罪,公安机关将对你进行拘留审查。”说着,徐威把拘留通知书推到彭鹰面前,“老兄,我这也是奉命办差,没法子啊。你在这里签个字吧。”

彭鹰明白徐威为什么找他喝酒了,原来,真的不是吓唬他。至于报案人,不用说彭鹰也明白,除了鹰扬公司还能有谁?他拒绝在通知书上签字。徐威也不勉强,出门前甩下一句话:“其实就是个手续,不签字也不影响公安机关办案,你好好想想吧。”

第二天,徐威来到一家报案的证券公司取证。在证券公司的电脑系统里找到病毒样本后,他问公司的人:“你们公司的电脑被病毒入侵,有没有造成重大损失?”

对方不太理解徐威的意图:“损失肯定是有,但具体有多大可不好说。”

徐威提示:“比如你们正在交易股票,突然断网了,是不是会造成损失?我们正在调查黑客攻击的案子,如果你们有损失,可以跟传播病毒的公司打官司索赔。”

对方马上会意:“那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呢!”

“那你们出具一份损失证明吧。”

拿着那份造成一百多万元损失的证明回来,徐威将从证券公司提取的病毒样本和彭鹰公司病毒库里的样本进行对比,做出了部分一致的鉴定结论。

接下来,徐威又前往另一家报案公司,也就是潜龙公司提取病毒样本并调查其遭受损失的情况。他暗示公司里的评估人员,尽量把损失做大,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亿多元。

在受损公司提取的病毒样本与神州拓展病毒库里的样本部分一致,但这并不能证明病毒是从神州拓展公司传播出去的。为了把神州拓展的罪状坐实,徐威搞了个专家论证会,除了潜龙公司和巡天公司,又找来其他几家网络安全公司的杀毒专家。这个论证会并不规范,只是徐威做口头介绍,并未提供详细数据。与会的九位专家中,有五位认为传播病毒证据不足,拒绝在鉴定结论上签字。

徐威也不强求,他先请另四位表示认可的专家签了字,又伪造了一份,凑成五份,这样就形成了多数意见。随即,他以神州拓展公司涉案为由,给全国唯一的防病毒产品检测机构国家计算机病毒防治产品检验中心发出公函,要求对神州杀毒软件不予检测。中国对网络病毒防治产品实行销售许可证制度,也就是说,只要通不过病毒防治中心的检测,神州杀毒软件就无法上市销售。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经检察院批准,由公安机关对彭鹰执行逮捕。

微博大战

彭鹰被调查期间,卫媛随陈海鸥赴海外执行引渡任务去了。回到北京,才得知彭鷹进了看守所。

卫媛火急火燎地找到陈海鸥:“总队长,彭鹰被抓了,你知道吗?”

陈海鸥说:“我跟你一样,也是刚知道。我问过分管副总队长,彭鹰是按照正常程序批捕的。”

“那你就给我个明确答复,彭鹰到底有没有问题?”

陈海鸥非常谨慎:“我只能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目前一切还不明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是个警察,一切都要以事实为依据,这个不用我提醒你吧?”

急匆匆出了门,卫媛给杨青打电话:“你在单位吗?等着我,我马上到,出大事了!”

杨青说:“你是说彭鹰的事吧?我们已经知道了。周总大发雷霆,去找陈总队长,可找不到人。刚刚他去找马雷了,我估计他们又要吵起来……”

“这些天我和陈总队长出国执行任务,老周当然找不到……我问你,彭鹰出事,我是不是最后知道的?”

“起码在公安局里你是最后知道的。”

谁也没有想到,周云鹤会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引发了又一场风暴!

他怒气冲冲闯进马雷的办公室。马雷正站在阔大的书案前,欣赏着自己刚刚写下的一幅隶书:运筹帷幄。

看到周云鹤进来,马雷放下手中的笔:“老周,为彭鹰的事情来的吧?你不用说了,那是他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就因为他不肯听你摆布,你就挖坑害人,连最基本的道义都不讲了?你曾经对我标榜,你是一个讲规则的人,难道这就是你的规则?在你眼里,难道互联网世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所谓的规则,难道就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你错了!对于一个人来说,光有成功是不够的;对于一个公司来说,光有实力是不够的,还应该有对这个社会的担当!”周云鹤几乎是吼出了最后的话。

“周总,请不要大呼小叫,是非曲直自有法律裁决,再喊,我就要叫保安了。”

“不用!我自己走!我就是来提醒你,做事不能太绝,你可以把别人逼上绝路,但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说罢,周云鹤拂袖而去。

彭鹰是扎在周云鹤心里的一根刺。他跟随周云鹤多年,是周云鹤非常看重并刻意培养的产品经理。彭鹰的出走,让周云鹤失去左膀右臂。之后他与马雷联手,更让周云鹤痛惜不已。但是,在周云鹤与马雷缠斗的过程中,彭鹰并没有听从马雷的安排,在杀毒软件上与巡天一较高下,这让周云鹤始料不及,也从此对彭鹰刮目相看——虽然彭鹰私心重,但他并没有对老东家落井下石,他是有底线的。如今,彭鹰身陷囹圄,周云鹤必须站出来,为自己的老部下鸣冤叫屈。

彭鹰被捕的消息一传开,鹰扬公司连续发出讨伐彭鹰的檄文:为什么鹰扬杀毒刚刚发布不久就遭遇神州杀毒的拦截?神州杀毒究竟是在服务用户还是在劫持用户?彭鹰一面是网络安全专家,一面又涉嫌传播病毒,他到底是网络安全英雄,还是危害互联网的黑客?

与此同时,马雷也发布微博:“针对彭鹰传播病毒事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口水仗对用户没有任何好处。我们仍然会一如既往地把精力放在和病毒木马的对抗上,放在产品自身的不断完善上。这让有些人失望了吧?恶狗咬了你,难道你也要反咬一口?”

潜龙和鹰扬的两个核心人物,而且是兄妹二人的连续发声,明显是要将彭鹰置于死地,周云鹤该怎么应战呢?

沉寂了几天之后,周云鹤突然发动微博闪电战,在短短三小时内更新四十六条个人微博,曝光了以往潜龙公司抄袭巡天软件等各种小动作,以及潜龙和鹰扬互相勾结,为争夺市场扼杀神州拓展,甚至不惜栽赃陷害的内幕。

周云鹤的反攻直击要害,他的连番怒骂引来大量网友围观,微博转发量上万。有网友提醒周云鹤,如此口无遮拦有损董事长形象,周云鹤回复:“和背后下黑手的无耻之徒相比,我算是很文明了。让个人形象见鬼去吧!”

周云鹤以这种激烈的方式突然出手,潜龙方面始料不及。第二天早上,潜龙官方微博的声明姗姗来迟:“谢谢周总如此看重潜龙杀毒。潛龙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自有我们的用户和合作伙伴来评价。对于近期发生的事情,潜龙将一一作出说明。”

随即,潜龙官微对彭鹰传播病毒事件对客户造成的损失进行了披露,并称很多所谓的白帽子自身就是网络病毒的制造者和传播者,一边制造病毒,一边杀毒,这是他们获利的惯技。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观点立即引发了杀毒企业本身是否就是病毒制造和转播者的争论,让这场口水大战达到高潮。

在媒体见面会上,周云鹤现场推演彭鹰传播病毒的几种不可能,披露潜龙抄袭巡天杀毒软件的细节,以及使用恶意程序阻止用户安装巡天杀毒软件的种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周云鹤还爆料:“潜龙栽赃陷害彭鹰的内幕曝光后,潜龙股价大跌12%,市值掉了六亿美金。如果潜龙还想让股票继续跌下去,我奉陪到底!反正我巡天没上市,一分钱都不会亏!”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口水战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双方再次互把对方告上法庭。周云鹤召开媒体见面会的当天,潜龙公司提起诉讼,状告周云鹤侵害潜龙公司声誉,要求周云鹤公开道歉,并赔偿经济损失一千二百万元。周云鹤也在微博中宣布:“鉴于潜龙公司对巡天的种种侵害行为,我们决定正式起诉。”

绝地反击

潜龙和巡天的微博战,周云鹤看似占了上风。接下来,他集中精力准备打官司。但马雷从不按周云鹤的套路出牌。打官司只是马雷的障眼法,官司起诉到法院的同时,潜龙竟然在杀毒软件的开发上抢了先手,率先开发出了潜龙网盾。

潜龙网盾能够全面防范上网过程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风险。从技术角度上说,网盾是抵御各种网络攻击的防御手段,包括主页保护、浏览器修复、广告过滤、网址黑名单、搜索引擎保护、下载文件保护和木马病毒拦截等功能。潜龙网盾内嵌在潜龙杀毒软件里,是潜龙杀毒软件的一部分。

从保护用户的角度出发,潜龙网盾的开发居功至伟。但杨青发现了一个问题,巡天杀毒软件可以识别恶意网址,并向用户发出警告。可是,如果用户同时安装了潜龙和巡天,巡天查杀恶意网址的功能就失效了。也就是说,对于那些同时安装了潜龙和巡天杀毒软件的用户,潜龙网盾会单方面劫持网址信息,并故意释放虚假信息误导巡天杀毒软件,导致巡天软件无法检测网页是否安全。这当然是恶意竞争的手段,为的是破坏巡天软件在用户中的口碑,但这样做还有一个更加严重的后果——如果潜龙杀毒拦不住病毒,巡天也无法拦住。

听了杨青的分析,周云鹤不由得连连摇头:“潜龙这招儿也真够奇葩的,估计只有马雷才能想得出这种主意。”

杨青说:“对用户来说,同时安装巡天杀毒和潜龙杀毒本来是为了双保险,但潜龙的做法是,先让巡天丧失查杀能力,变成聋子瞎子。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同行之间的竞争,甚至已经超出了行业竞争的范畴,如果我们针锋相对,和潜龙在杀毒技术的攻防上较劲,就又回到了老路上,把用户的电脑变成巡天和潜龙的战场。可我们如果不反击,就会眼睁睁看着用户被潜龙抢走,怎么办?”

周云鹤沉思片刻:“技术大战最后必然伤害用户。既然都是为用户服务,那就让用户自己选择吧,哪个好用哪个不好用,用户的体验才是最有说服力的。目前,我们只有在杀毒技术上下功夫,让技术说话,这才是一款杀毒软件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在互联网行业里,优秀的程序员到处都是,但优秀的产品经理却凤毛麟角。经过多年历练,此时的杨青已具备了作为一个产品经理最重要的素质。周云鹤之所以把事关公司命运的这款杀毒软件交给杨青,是因为他相信,杨青知道用户的需求,更知道巡天的需求。

巡天杀毒软件进行了大规模升级。用户发现,升级之后的巡天杀软一改往日与其他杀毒软件相互屏蔽相互拦截的套路,而是打出了“兼容”的招牌,可以独立运行,也可以与其他杀毒软件同时使用。

此举立即引起潜龙公司的强烈反应。巡天打出“兼容一切杀毒软件”的口号,那不是相当于表明所有杀毒软件在巡天看来都不在话下吗?潜龙杀毒自然也包括在内。潜龙公司随即召开新闻发布会,发言人表示,巡天标榜“兼容一切杀毒软件”,目的在于对用户进行误导,暗示用户卸载竞争对手的产品,已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

这个发布会只是下一场大战的序幕,也可以说是一份递给巡天的战书。紧接着,马雷出手了。

潜龙把进攻时间定在了2013年农历大年初一的凌晨,在全球华人枕着春节联欢晚会《难忘今宵》入眠的那个时刻,潜龙突然推出与潜龙聊天软件捆绑在一起的聊天卫士软件,从三线城市开始,逐步向二线、一线城市推进。这种捆绑安装的模式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抢夺大量用户,只要用户打开电脑启动潜龙聊天软件,那么潜龙聊天卫士都会强制捆绑安装。

首先发现这个情况的是正在西双版纳休假的杨青。他马上打电话给周云鹤:“你赶紧打开潜龙聊天软件看一下,只要升级聊天软件,聊天卫士就会捆绑安装,同时提示用户,此软件与电脑里的其他杀毒软件有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用户多半会选择卸掉巡天杀毒软件。因为聊天软件是用户必须使用的,既然现在聊天软件自带杀毒软件,继续使用巡天杀毒就失去了意义。”

周云鹤连忙打开电脑,顿时目瞪口呆。潜龙聊天软件在全国有五亿用户,如果他们这么干下去,就意味着巡天要失去这么多用户,那不啻是一场灭顶之灾。

杨青火急火燎地说:“巡天危险了!如果我们不做出反应,一周之后,巡天想活下去都难啊!”

“你马上通知独角兽战队的所有人员,无论在什么地方,哪怕在国外,都马上赶回北京!”

大年初二,被紧急召回的二十多名巡天高管和独角兽战队成员集中在巡天总部。

杨青说:“这次春节期间的闪电战,只是潜龙战术级别的一次围剿,从技术上阻击他们问题并不大。我想在这里讨论的不仅仅是如何应付眼前的麻烦。对于我们来说最致命的是,我们和潜龙长期处于这种对抗状态,潜龙财大气粗,他们失败一次,还能重来,我们失败一次,可能就彻底完了。”

沈丹婷分析说:“大家一定要充分认识到,潜龙跟我们的对立,绝不是因为什么历史积怨,更不是个人恩怨。潜龙跟我们争的是利益,只要他们认为我们对其构成威胁,就要想方设法遏制我们。因此,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潜龙与巡天之间的矛盾,要把它放在互联网行业的大格局里。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是等待,如果他们只是试探性的攻击,那我们就一个字:忍。”

杨青不解:“忍?”

周云鹤说:“他们是石头,我们是鸡蛋,不忍怎么办?潜龙的压制让我们坐卧不安这不假,但我们的崛起也让他们睡不着觉,甚至比我们的不安全感更强烈。我们船小好调头,最要紧的是打好我们的技术底子,以应对将来更大的挑战。目前我们对潜龙的策略是,不能太软,否则会立刻出局;但也不能太强势,太强了,他们一样会集中力量优先打垮我们。所以,我们要谨慎出手。”

潜龙依靠强大的技术和资金实力,创新和模仿并举,始终占据着互联网行业的巅峰。就像草原上的雄狮,始终站在食物链的顶端。行业里谁都明白,只要自己的创新被潜龙模仿,就只能委曲求全,在潜龙大快朵颐之后,捡点儿残渣剩饭。

可周云鹤不甘心。如果此时不反击,巡天必死无疑。既然你抢我的饭碗,我就砸你的锅!忍无可忍的周云鹤下定决心,集中所有资源,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一款利器,必要时发动绝地反击!

会后,周云鹤拉住了陈默涵和杨青,说了自己的想法。杨青诧异:“刚才在会上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不是说我们要忍气吞声吗?”

周云鹤微微一笑:“隔墙有耳。你信不信,我刚刚在会上说的话,马雷很可能就看了现场直播。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俩,杨青负责产品,陈默涵负责技术,你们独角兽战队找个地方封闭起来,尽快拿出阻击潜龙的办法!”

杨青皱眉:“短时间内可能有点儿难度……”

陈默涵接话:“全面阻击肯定是有难度。不过,潜龙也有薄弱环节。我也是潜龙聊天软件的用户,为了捆绑安装聊天卫士,潜龙的弹窗非常猖狂,频率高得让人难以接受,简直可以说是天怒人怨。也许,这里就是我们阻击的方向。”

为了给反击潜龙做好舆论铺垫,巡天公司放出烟幕弹,总裁沈丹婷对外称:“大量网民向我们反馈,他们已经离不开潜龙聊天软件,又长期遭受软件盗号、隐私泄露的困扰,希望巡天能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杀毒软件。目前,我们正在考虑把相应安全软件的研发提上日程。”

这无疑是在指责潜龙聊天软件有偷窥用户隐私之嫌,引发了用户对潜龙聊天软件安全性的担忧。沈丹婷同时宣称,为保护用户利益,巡天首先推出用户隐私保护器,对窥探用户隐私的所有工具软件进行曝光。

潜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是有苦说不出。潜龙的各种软件——不论聊天软件还是杀毒软件,在国内都拥有巨大的装机量。处于潜龙的地位,必然会时刻警惕一切对手的竞争。监控对手最好的方法,就是截获客户端也即用户的信息。潜龙聊天软件启动时,要收集很多用户信息,然后把数据传回云端。

对于普通用户尤其是笔记本电脑用户,所有运行的程序及其占据的系统资源都可以显示在进程里。占据系统资源多的软件,运行速度就相对缓慢。潜龙聊天软件刚刚打开时,不但运行速度慢,还占用大量系统资源,拖慢其他程序的運行。用户能听到电脑硬盘高速旋转的噪音,却搞不清聊天软件对电脑做了什么,当然心存疑虑。所以,潜龙聊天软件窥探用户隐私的消息一经披露,顿时在网上引起一片沸腾。

潜龙出面解释:潜龙扫描用户电脑,是要查一下电脑聊天环境是否安全。

但巡天马上反驳:你扫描用户电脑,为什么不告知用户?

潜龙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由杨青和陈默涵率领的攻关小组,悄悄进驻怀柔的CS野战基地,夜以继日地苦干。这次,他们对巡天杀毒软件的技术升级非常有针对性:一是保护用户隐私,阻止潜龙聊天软件扫描用户硬盘;二是防止盗号,精确查杀植入潜龙聊天软件中的盗号木马;三是给潜龙聊天软件瘦身,禁用不需要的插件,大幅缩减潜龙聊天软件占用的系统资源,提高运行速度;四是过滤潜龙聊天软件中的广告,让聊天更清爽;五是一键修复潜龙聊天软件的漏洞。

这五项升级都做完,陈默涵问杨青:“应该差不多了吧,够潜龙喝一壶的了。”

杨青说:“既然跟潜龙干上了,不妨再加上一项,巡天杀毒软件的所有功能,都必须由用户主动选择触发,可随时启用或取消,省得让他们抓到把柄。”

大年初七,周云鹤来了:“你们干得怎么样了?”

看完杨青的演示,周云鹤眉开眼笑:“今晚我请客,我车上有一箱茅台,咱们不醉不归!”

大过节的,他们在怀柔县城里没找到开张的饭馆,好不容易在慕田峪长城脚下找到一家农家乐,几个人一直喝到半夜。

趁着酒劲儿,周云鹤对杨青和陈默涵说:“你们给巡天打造了一把利剑,利剑在手,我们找准他们的软肋,直捣黄龙!嘿嘿,估计马雷还在为他的聊天软件侵犯用户隐私的事情犯愁呢,正在想方设法平息众怒,或者引开媒体的视线。他肯定想不到,不是只有他马雷才会声东击西、出其不意,我老周偶尔也会虚晃一枪!节后上班等着看好戏吧,马雷非气晕了不可。我就是要把他搞疯了,让他出昏招,只有他出了昏招,我们才有机会!”

周云鹤的估计没错。新年上班第一天,潜龙宣布已联手国内多家著名互联网公司,共同发布了《反对巡天不正当竞争及加强行业自律的联合声明》,请求主管机构对巡天恶意恫吓用户的不正当商业竞争行为进行彻底调查。

马雷的愤怒正中周云鹤下怀,在潜龙发布声明的当天,巡天又扔出一枚重磅炸弹,专门针对潜龙聊天软件的潜龙卫队上线。潜龙卫队提供保护用户隐私、防止盗号等多项强大功能,还能屏蔽潜龙聊天软件的广告弹窗和各种插件,这已经直接影响了潜龙的经济利益。

“堂堂潜龙,用得着你巡天派出卫队吗?用得着你帮我开发软件吗?这是赤裸裸的绑架!”马雷火冒三丈,一下子把毛笔摔在了精致的红丝砚上,墨汁飞溅,他刚刚写好的一幅隶书顿时墨迹斑斑,上面正是他经常提醒自己的几个字:戒急用忍。

巡天的挑衅之举,引起了潜龙更加强烈的反应。潜龙发出措辞强硬的《关于巡天公司推出非法外挂的严正声明》,指责巡天开发的潜龙卫队软件,通过外挂手段对潜龙软件的多项功能进行破坏,严重影响了潜龙软件的安全使用和完整服务。

周云鹤针锋相对地通过媒体发声:“潜龙卫队使用公开的程序接口实现其自身的各种功能,符合软件行业的规范与通行做法,不但不会破坏潜龙聊天软件,还能让潜龙聊天更安全、更好用。”

接着,巡天又发布消息称,巡天的潜龙卫队软件平均每秒有四十次的下载量,创下了新发布软件的下载记录。

潜龙公司声誉扫地,巡天趁乱攻城略地。如果此时双方坐下来谈谈,还有可能握手言和。可潜龙是互联网行业处于垄断地位的龙头老大,岂肯向巡天低头?最终,潜龙作出了一个两败俱伤的选择,马雷联手千寻等五家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同时宣布:如果巡天一意孤行,各大公司的产品将不再兼容巡天软件。

被气疯了的潜龙,终于张开血盆大口,亮出了白森森的獠牙!马雷哪里知道,这正中周云鹤的下怀。周云鹤就是要激怒马雷,逼着他出昏招。

对潜龙发布的声明,巡天尚未作出回应,广大网民先不干了,矛头直指潜龙:你们互相掐架我们不管,但我们的电脑里安装什么软件不能由你潜龙说了算。我的电脑我做主,潜龙不能干涉我的自由,更不能绑架我!

第二天,潜龙的股价应声下跌,瞬间蒸发十几亿美元的市值。马雷此时才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招臭棋。更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是,就在这一天,巡天突然发布声明,将停止潜龙卫队软件的推广,恳请已经下载的用户卸载潜龙卫队产品,对于给用户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

潜龙卫队软件从推出到召回,仅仅六天时间。在这六天时间里,巡天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闪击战。成功出击之后,巡天出人意料地扮演了弱者的角色。表面上看,这是巡天的无奈之举,在以潜龙为首的互联网巨头的联合封杀之下,巡天寡不敌众,只有屈服。实际上,这都在周云鹤的计划之中。

周云鹤并不打算真的和潜龙大战一场,他也没有那么雄厚的实力来支撑这场战斗。他的目的就是赢得舆论。现在,舆论已经站到了巡天一边。在这场争斗中,潜龙等互联网巨头为保持垄断地位展现出来的嘴脸,把他们在网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毁了。

失去口碑,也就意味着失去用户。而潜龙失去的口碑,巡天得到了。

亢龙有悔

周云鹤还没来得及庆贺胜利,麻烦又来了。

徐威带着十几个人,突然出现在巡天公司。尽管那些人穿的都是便衣,但只要一看那架势那气场,谁都明白,必定是警察无疑。徐威什么也没说,晃了一圈儿就走了。此后连续几天,沈丹婷注意到公司周边总有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在转悠。巡天内部人心惶惶,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情况不明,你千万不要来公司!千万不要留在北京!千万不要被徐威找到!”

刚从香港回来的周云鹤一下飞机就接到沈丹婷的警告,而且是连续三个“千万不要”!难道自己要步彭鹰的后尘?这是周云鹤的第一反应。

“陈默涵、杨青他们刚从怀柔回来,通知他们再去基地那边躲一下。你也找地方躲躲,联系一下陈海鸥和卫媛,搞清楚什么情况。”周云鹤交代完毕,连机场都没出,又买了最近一班前往香港的機票。

沈丹婷把巡天所有高管叫进办公室,从办公桌下面拖出一个背包,打开一抖搂,哗啦哗啦滚落在桌上的,是一部部崭新的手机。沈丹婷说:“每部手机的包装上都有你们各自的名字,拿上手机马上出门,什么也不要问。从现在开始,所有联系都使用新的手机号码。要回老家探亲的赶紧上路,不回的,我安排的车就停在楼下,统一到雁栖湖的基地封闭学习!”

其他人都离开了,沈丹婷没走。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徐威的到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跟彭鹰一起蹲看守所。

徐威带人来到巡天公司,没见到周云鹤,也没见到杨青和陈默涵。让沈丹婷颇为诧异的是,徐威什么也没问,扭头走了。

周云鹤刚到香港就给沈丹婷打电话,问北京这边什么情况。

沈丹婷说:“老周,下决心吧,上市!一定要在美国上市!让巡天变成一个国际化的大公司。到那时候,无论谁要给巡天使坏,都要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否则,像现在这样,我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太被动了!”

周云鹤也深有感触:“我同意!”

一周后,沈丹婷召集巡天高层宣布了上市计划。与此同时,周云鹤在香港寻找投行,做上市的准备。周云鹤对投行的要求是:一是对外保密,二是半年内完成上市。

从启动到完成上市,按常规半年时间绝对不够,但两家早已关注周云鹤和巡天公司的投行竟然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三月,周云鹤从香港直飞美国,向美国证监会递交了公开招股说明书,并在香港和美国启动了全球路演。

中国网络安全公司要在美国上市,瞬间吸引了全球投资者的目光,索罗斯和巴菲特同时表示将投资巡天。熟悉资本市场的行家都知道,巴菲特和索罗斯的投资方向极少重合,而这一次,他们的目光竟然都聚焦巡天。

眼看巡天上市的日子越来越近,沈丹婷买好了机票准备赶往美国,见证纽约证券交易所敲响开盘钟声的那个瞬间。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沈丹婷却接到了前台的报告:警车又来了!

绝不能让警察冲上楼来,沈丹婷匆匆下楼,迎面是微笑着站在警车前的徐威。“沈总,有人报案,说巡天公司要破产了,周总已经携款外逃。一大群记者追着我们问,没办法,我们只好过来看看。”

沈丹婷笑了:“真逗,以上市的名义携款外逃?这造谣水平够高的啊!你信?”

“我是不信,可那些记者信啊,况且好多报案电话催促我们来现场看看,就怕你们真的跑了。这样吧,您配合一下,就到附近派出所做个笔录,表示我们已经出警了,也好堵住那些记者的嘴。”

沈丹婷很清楚徐威打的什么主意。巡天上市在即,总裁却被公安局带走,这是什么影响?她环顾四周:“你都看见了,巡天公司一切井然有序,还用去派出所吗?”

“还是按规矩走一趟吧,您说呢?”虽然是个问句,但徐威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好吧!”沈丹婷无奈,只好上了徐威的车。

就在她上车的瞬间,早有人录下视频传到网上,标题是:巡天公司总裁被警方带走!

在派出所与徐威说完一堆废话之后,刚刚走出派出所大门,沈丹婷就接到了无数个追问电话,只好一一耐心解释:“放心吧,巡天正常,我和老周也都好好的!”

回到公司,沈丹婷打电话给远在纽约的周云鹤:“我不去美国了。太可怕了,每天都在出状况,我怕去敲了那一锤子,回来后公司都没了。还是你自己敲吧,我留守北京,帮你守着家!”

巡天每次经历危机,都是沈丹婷坐镇。周云鹤感慨:“委屈你了!巡天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没有你稳坐中军帐运筹帷幄,就没有我周云鹤决胜千里。明天就要敲响这上市的一锤子了,这一锤敲下去,我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说着,周云鹤不由得热泪盈眶。

沈丹婷握着话筒,所有的辛苦、委屈和骄傲,都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第二天,周云鹤在纽交所敲响了中国网络安全企业海外上市第一锤!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巡天成为市值数十亿美元的上市公司。

周云鶴在纽交所敲响了中国网络安全企业海外上市第一锤在接受记者越洋电话采访的时候,周云鹤终于说了大实话:“你问我的追求是什么,那我告诉你,的确不是金钱,也谈不上什么伟大梦想。我们夫妇对生活没有多么高品质的要求,吃喝玩乐只要舒服就行。但我这人有个毛病,总是闲不住,总想琢磨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做。如果恰好这件事情对别人也有用,而且能让别人生活得更舒服更安稳,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从来都不是外界所传的什么大炮、斗士,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甚至不愿意让巡天上市。可既然已经上市,巡天就不是我一个人玩的游戏了。网络安全事关百姓安全、国家安全,这事说大可就大了,我没有把握说一定能够成功。但评价一个人、一个公司,不是以赚了多少钱来衡量,甚至不能用成功失败来衡量,要看他给社会、给大众创造了什么。哪怕失败了,如果对这个产业的进步有帮助,如果对这个社会的进步有帮助,那也是值得的。”

周云鹤的话发自肺腑。这个时候,不论是为他欢呼的人,还是那些羡慕嫉妒恨的人,很少有人注意到,周云鹤的脸色十分凝重。他已经从沈丹婷那里得到消息,独角兽战队的核心成员璐璐被公安局带走了。为了不引起公司动荡,沈丹婷悄悄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直到巡天上市那一锤敲响。更让周云鹤意外的是,在巡天上市的前一天,徐威突然失踪了!

在周云鹤敲响巡天上市钟声的同时,潜龙公司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反思会,在马雷的主持下召开。

马雷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在开场白中,他沉重地说:“今天,邀请国内法律和传媒界的专家学者朋友来,就是为了给潜龙诊病。我们的目的,不是说下一次危机该如何应对,而是潜龙未来的定位和方向。这些年来,互联网行业的发展从来都是遵循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充斥着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不是中国文化的要义,中国文化的内核是和天下!怎么处理行业之间的关系,遇到行业间的矛盾和纠纷如何化解,才是我们今天这个反思会的目的。《易经》里说潜龙勿用,又说亢龙有悔。今天,潜龙的胸怀全部放空,各位所有的批评和建议,我们都会虚心接受。而且,这种反思会,我们要连开十场!在反思的基础上,公司要进行战略转型和企业文化的转型!”

“潜龙已经拥有数亿的用户,作为企业,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应该承担起更大的社会责任。潜龙的企业文化需要一种灵魂支撑,不要让人一听潜龙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百亿、千亿的企业,而是马上想到潜龙的企业文化。”一位法学家说。

“潜龙要学会开放与包容,不能再以称霸市场的心态,谁冒尖就灭谁,与同行搞得水火不容。真正的大企业,需要的是包容与合作!”一位传媒专家指出潜龙近年来屡遭诟病的症结所在。

马雷点头说:“开放和包容,正是潜龙所欠缺的。以前,我们天天把这两个词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落实,以后,我们要体现在行动上。今天请大家来给潜龙会诊,只是一个开始,请大家继续帮助我们,我们也将敞开心扉,创造真正属于潜龙的企业文化,创造真正属于中国互联网行业的行业文化。潜龙应该不只是一家传统意义上的赚钱公司,更应该进化为一个共享共赢、没有边界的生态型组织。”

会议结束后,马雷问身边的人:“马扬怎么没来?”

高管们面面相觑:“不知道……”

马雷急匆匆离开会场,一边走一边给马扬打电话,但马扬的手机被告知已经停机……

被释放的彭鹰走出看守所的大门,迎接他的是卫媛、杨青和沈丹婷。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杨青问。

“我想好了,既然大客户安全做不了,那我就进入无线通讯的安全市场。人人都有智能手机的时代,怎么能让手机裸奔?多亏了这些在看守所里失去自由的日子,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让我想清楚了很多问题。不过,现在我出来了,又该关心俗事了,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卫媛说:“现在能告诉你的是,之前发生的那些黑客大案的背后,都有璐璐的影子。她还与徐威联手参与网络赌博和网络贩毒,徐威对你进行栽赃陷害,也是受璐璐的指使。现在徐威不知去向,但璐璐已经被我们控制,案件还在进一步侦查之中。”

卫媛说这些的时候,杨青在一边不住摇头叹息。在杨青眼里,璐璐一直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干净得像小鹿一样的眼睛,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整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她在独角兽战队也工作四五年了,算是资深程序员。如果说她仅仅是隐藏在自己身边的黑客,杨青勉强还能接受,但说她开办非法网站,与徐威联手赌博、贩毒,甚至涉嫌制造了一系列黑客大案,杨青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卫媛对杨青说:“之所以事先没告诉你,就是怕你感情用事,牵扯到这个案子里。徐威对彭鹰栽赃陷害,把他送进看守所之后,我们没有立即对徐威采取行动,就是要挖出徐威背后的人。经过三个月的缜密侦查,我们终于了解到,徐威卧底黄金舰队网站,却没能把持住自己,为了隐藏三百万元的赌博获利,最终与网络犯罪团伙沆瀣一气。徐威受璐璐指使,先是给彭鹰制造冤案,接着又恐吓巡天公司。”

杨青依旧不明白:“可是,璐璐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只有问了璐璐才能知道。”

卫媛的话,也解开了沈丹婷心中的谜团。在巡天上市之前,徐威为什么要来巡天公司虚晃一枪,原来,这是已经嗅到危险气息的徐威最后的疯狂。

发现徐威的疑点后,陈海鸥指示卫媛不要打草惊蛇,从徐威卧底黄金舰队网站查起,调查他是否做过什么私下交易。最终,卫媛在黄金舰队网站的比特币交易中发现了徐威的秘密。接着,卫媛顺藤摸瓜,调查徐威近期的联系人,挖出了黄金舰队网站的管理员郑石,而这个郑石的真实身份,就是巡天公司的程序员璐璐。

在两人的聊天记录中,卫媛又发现了一个蹊跷点。不久前,郑石曾通过微信约徐威在建国门一带见面,这个微信号是两人见面前一天刚刚开通的。但是,与徐威见面的这个郑石所处的位置,与璐璐的手机信号所在的位置并不重合——当时璐璐并不在建国门,而是在巡天公司里。这意味着。

有人冒用郑石的名义与徐威见面。也许,这个人才是黄金舰队网站的幕后操纵者。

让卫媛迷惑的是,璐璐的化名是郑石,微信使用的昵称却是郑石氏,这两个名字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向陈海鸥请教后才知道,原来这个郑石氏是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紀初中国沿海最有名的女海盗。

卫媛特意上网查了查,这个郑石氏还真不是一般人物。巅峰时期,郑石氏曾掌控着一支拥有数百艘船的海盗舰队,被称作黄金舰队。看到这里,卫媛恍然,境外的上级网站叫海盗船,中国的分支网站叫黄金舰队,海盗头子可不就是郑石氏吗?

在侦查过程中卫媛还了解到,宋凯在落网之前曾与璐璐有联系,而黄金舰队网站的前身与警方破获的那个黑客培训网站,即黑猫网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她把这一层层因果向杨青解释清楚后,杨青问:“接下来就是要找出璐璐身后的那个人,对吗?”

“是的,所以还需要你出面。”

“我出面有什么用?”

卫媛似笑非笑:“璐璐一直暗恋你啊,你不想见见她?”

当璐璐被带进讯问室的时候,她没有抬头看对面坐着的卫媛和杨青。杨青急不可耐地先开了口:“璐璐,是我,杨青,我和卫警官来看你了。好好配合卫警官,问什么你答什么,好吗?”

璐璐身子一震,稍微坐直了些,但依然没有抬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回答:“嗯……”

卫媛柔声说:“璐璐,咱俩也是老熟人了,不需要那么多铺垫。你现在这个处境,实话实说对你有好处。相信我,我们是想帮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好吗?”

璐璐艰难地点点头。

“你是黄金舰队网站的管理员,对吗?”

“对……”

“这家网站是你建起来的吗?或者换个说法,你是这个网站的实际控制人吗?”

“不是,我就是个管理员。你懂的,这类网站都是用的洋葱路由器,根本找不到服务器在哪里,更弄不清楚是谁建的。我只是链条上的一环,随时交易,随时结账,一旦中断,就再也连接不上了。至于,是谁在控制这个网站,我真的不知道……”

很明显,璐璐还想保护她身后的那个人。卫媛说:“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问题。你当黄金舰队网站的管理员,用的是郑石这个化名吗?”

“是。”

“郑石氏呢?也是你吗?”

璐璐迟疑片刻:“是……”

卫媛笑了:“璐璐,你有分身术吗?你跟徐威见面的时候,郑石氏的位置在建国门,而你常用的手机所在的位置却是中关村,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我……”璐璐张口结舌。

卫媛语重心长:“璐璐,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还想保护谁?黄金舰队网站涉嫌网络赌博、网络贩毒,光贩毒一条就是死罪了你知不知道?更别说雇凶杀人的案子也跟你有关系。如果找不到你的上线,这些罪名都得你一个人扛!你明明就是个跑腿的,却要扛老大的事,你傻不傻啊!你现在说了,算主动交代,等我们抓到徐威,你再想交代就晚了!”

璐璐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全是泪水:“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啊。我只是管理赌博这个板块,我没雇凶杀人,没贩过毒,我只是给他们传递信息,具体做的都是别人……”

“告诉我,你说的那个别人是谁?和徐威在建国门见面的又是谁?”

璐璐无助地看着杨青,杨青冲她使劲儿点头:“说吧璐璐,再不说就没人救得了你了!”

璐璐终于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马扬!”

卫媛问:“黑猫网培训黑客发动木马攻击,是不是马扬安排你在巡天卧底?是你透露了消息,才最终导致那些黑客全部销声匿迹,对吗?”

“对。”

“宋凯发动黑客攻击敲诈勒索,是不是马扬在背后指挥?”

“是。”

卫媛顾不得再问下去,拉起杨青就走。他们几乎与马雷同一时间赶到了马扬的住处。

马扬的家里早已人去楼空,在客厅的桌子上,有她留给马雷的一封信,只有短短几句话:“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哥,不要找我,你照顾好自己,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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