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空白信封

2017-03-28

东方剑 2017年1期
关键词:梅梅白梅欧阳

◆ 清 寒

空白信封

◆ 清 寒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一曲昆腔,清词丽句,悱恻缠绵。婉转歌喉,载的偏是繁华过往,似水流年。

风从开着的窗扇吹进来,冷冷的。唱腔经风一吹,显得呜呜咽咽起来。悲戚雾一般弥散。昏暗的走廊、黑红纹饰的地毯、幽冷的木质楼梯全部附上了悲戚之色,整幢小楼竟似一个呜咽着的青衣。

而真正的青衣,且歌且舞的人,在二楼的休憩室。片子、发髻、胸前两绺青丝、身后一把“线尾子”……“大头”梳得讲究。“头面”插戴不差分毫。一袭闺门帔,鹅黄底、折枝花、蝴蝶纹,大领对襟,领子上飞有如意云头,膝下半截马面裙。整个人莲步轻盈,身姿袅娜,举手投足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唯有眼波,皱起的是怅惘、哀怨的涟漪。

词尽,她僵在原地,喃喃自语:“相见,只在魂兮梦兮吧?”

再美的女人,假使十几年仍是一块暖不热的石头,还值得继续倾注情感和精力吗?按道理不值得,情感不可能无限度透支,耐心会消磨殆尽,所以,所以……妙曼的背影一旦入眼,曾树的胃部出现了痉挛,像十几年前看到她第一眼时一样。他后退一步,轻轻地,带上了休憩室的门。

“曾先生,这个……”徐姐递给曾树一个信封。

曾树接了,看了看信封,又看徐姐。

徐姐点了点头,转身下楼。

崭新的信封发出轻微的脆响,折痕像清瘦的闪电,以指肚为中心散射开。曾树长久地站在走廊里。他跟自己打了个赌,赌她会不会从休憩室出来。如果出来,他打算告诉她,但休憩室静如荷塘,后院的荷塘。他专门让人修的,只为她的一句“留得枯荷听雨声”。

“开饭吗?”徐姐问。她不太忍心称曾树为傻子,宁可称他雕塑,再说傻子怎么可能一站站二十分钟。

徐姐的声音不大,曾树还是为之一惊。他没听到徐姐上楼的声音,而是专注于休憩室的静寂。没错,他只听到了静寂,丝毫没有察觉脚步声。

“再等一会儿。”

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徐姐作难,她不得不又问一句:“多久?”

“多久?我也想知道。”曾树自言自语。

“啊?你说什么?”

“我说半小时。”

“知道了。”

徐姐目送这个落寞的男人从身边走过。楼梯上留下一串沉重的咚咚咚。她回头朝休憩室紧闭的门瞥了一眼。乌云深处暗伏雷霆。

1

骑脚踏车的男孩,五六岁,白蓝相间的棒球帽,红色运动套装,红色跑鞋,金色头发,黑眼睛。小区里的确住着几个混血儿,经常在林荫道上骑脚踏车,肯定没有一个是投递员。

咔咔咔,信封回应着手指的敲击,仿佛是对焦躁手指的嘲讽。

找到骑脚踏车的男孩。曾树给自己点了支烟。烟雾挡住了画面,也许是因为红酒开始发挥效力。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他伸手抓酒瓶,却抓空了。无数酒瓶交叠在一起,曾树弄不清哪个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影。就在他一次次伸手,一次次抓空的时候,一只小手出现了。白皙、纤长、柔软,如同温顺的小羊,俘获住了他宽厚、硬实、硕大牧羊犬般的手。白金手链光华璀璨。他送的礼物,相对小羊瘦嶙嶙的骨架,白金手链太宽松了。不匹配之感就像强烈的隐喻,时时提醒他婚姻的别扭、不合。他憎恨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又忍不住一次次买给小羊,光华璀璨而又狼狈不堪的讨好。此刻,小羊似乎丰腴了起来,性感了起来,和白金手链珠联璧合。

曾树的胃痉挛起来,翻江倒海,山崩地裂一般。他渴盼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而当这一刻突然降临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怎么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酒精制造的幻影,如同那些交叠的、凭空出现的无数酒瓶。曾树不想放过这一刻。真、假,现实里的种种无论好恶不都得来者不拒吗?既然忍受得了现实的假,为什么不能接受梦境中或醉酒时的幻影呢?何况这情境令人甘之如饴,而且是他望眼欲穿的。

牧羊犬欣然接受了小羊的俘获,由她引带,离开宽实的座椅,飘出书房,飘过幽暗的走廊,飘进卧室。牧羊犬以为小羊会将他引至侧卧室,然后自己像以往一样消失在主卧的门后。事实上不是,小羊跟他一起进了侧卧。如果是主卧就更好了。最近一次进主卧是什么时候?牧羊犬用昏沉沉的脑袋极力回想,是半个月前,小羊突然病倒。那次的病颇为诡异,突然、莫名其妙、来势汹汹,连续两天高烧不退,医生面对病入膏肓的小羊却诊断不出个所以然。“心病还须心药医”。曾树品咂着医生的话,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守护她,穷尽毕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毫无生活能力的小羊需要保护,可惜他不是她心目中的牧羊犬,从来不是。也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了断前,他得做些事。

现在,他忘了那些事。主卧、侧卧无所谓,小羊在哪儿哪儿就是天堂。她颠倒了世界。与其说他是她的牧羊犬,不如说他是她咀嚼的牧草。他心甘情愿在她甜美的咀嚼中粉身碎骨。

疯狂、沉醉的夜晚……

2

如果醉后换来疯狂、沉醉的夜晚,他情愿长醉不醒。

所以曾树没有在睡醒的第一时间睁眼。他用被小羊俘获过的大手情意绵绵地摩挲,期待甜美的回应。空的!曾树的眼睑弹开了。手没有欺骗他,身边空空如也。曾树被巨大的失落感击中。昨晚他不相信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而现在他不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是假的。曾树不甘心地抚摸床单、杯子和枕头。枕头上的凹陷、床单的折痕……难道都是他自己的杰作?

纠结被一束亮光击碎。白金手链性感地躺在床单的褶皱里。它不可能平白无故躺在他身边。也许小羊正在餐厅准备早餐?曾树的脑袋里浮现出无比美好的画面。他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穿好衣服,直奔卧室外。

曾树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门就开了。徐姐的脸,“吃早饭……”的声音,以及徐姐惊恐的眼神。曾树顺着徐姐的眼神扭回头去。他看到了,赤裸的身体趴在床外侧的地上。曾树是从里侧下的床,他心无旁骛,急于去印证美好画面的存在,完全没注意……曾树来不及想更多。

“白梅。”曾树跑过去,边叫边慌乱地扳过白梅的身体,“白梅!”

她毫无反应,面白如腊。

徐姐的手伸到她的鼻孔处,之后跌坐在地。“死……了……她死……了……”声音从指缝间颤抖着漏出。

“不可能。”

徐姐看魔鬼似的看着曾树,慢慢起身:“你……你……杀了她……”猛地,徐姐转身向门外跑。

曾树本能地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徐姐,用手捂住了她正在发出尖叫的嘴。徐姐拼命挣扎。

“没有,我没,别叫,别叫,你听我说……”曾树语无伦次,竭力控制受到惊吓的徐姐。

他的举动加深了徐姐的恐惧。终于,徐姐被曾树压到了地板上。曾树的手卡住了徐姐的脖颈。紫红色的脸跟旁边青白的脸形成了强烈对照。就在死神即将跳入徐姐散大的瞳孔里的那一刻,曾树恢复了理智,他的手骤然松开。

徐姐摸着脖颈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坐起来,急急地说:“我不叫了,不叫了,别杀我,我听你的,我保证不对任何人说你杀了人。”

“我没杀人!”曾树跪在地上的身体扑近徐姐,眼睛瞪得吓人,眼底却透出虚弱。

“好好。你没杀,没杀。”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是。她自己死掉的,跟你没关系。”

“自己死掉的?”曾树神情恍惚。

“是,是,自己死掉的。”

“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

曾树跪在原地,弓着背,仿佛箭在弦上,却无的放矢。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曾树迷茫而被动地说。

徐姐指了指白梅。曾树绷紧的身体一松,瘫在地上。

“你太太,有心脏病。”

“是,她有心脏病。”

3

“心脏病猝死?”

“从尸表情况看是。死者生前有心脏病史。他爱人给我们看了她的门诊病历本。”

“有心脏病史人就会睡着睡着没了?她还这么年轻。”

“是年轻,但体质很差,瘦成一把骨头了。这么差的体质,对于心脏病人来说是雪上加霜,做个噩梦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当然了,也许……”

“也许?怎么?”警员警惕起来。

“没什么,已婚的人。”

“什么?”

医生笑笑说:“你还没结婚吧?”

“没。”

“难怪。”

“什么意思?”

“等你结了婚就明白了。”

“我结不结……”警员已经明白了,咽下没说的话。

“再有疑虑可以请你们的法医进行尸检。”医生将死亡诊断书交给派出所警员。

警员说:“病故,家属不会让尸检的。有你们的诊断书就行了,我们按程序开具火化许可单。”

失魂落魄,用这个词形容死者的丈夫再合适不过。他登上运尸车的时候仿佛不是去送别而是与死者同行。警员有些感动,有点走神,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跟骑脚踏车的男孩撞上了。

“My God!”

“抱歉抱歉。摔哪儿了?”

金发男孩听不懂汉语,不过他明白警员伸出来的手是什么意思。男孩借助警员的手劲儿一跃而起,拍拍屁股上的土,明朗地笑了。看男孩没事,警员的心放了下来,替男孩捡起掉在地上的信,接着去扶脚踏车。男孩却掉头跑向一边。他在摁门铃,曾树家的门铃。

徐姐收到信的样子令警员心生疑惑,更令警员疑惑的是男孩将刚才掉在地上的那封信交给了徐姐。徐姐四处张望,警员敏捷地躲到了树后。

4

“你觉得那个徐……”

“徐迪,曾树雇的人,照顾白梅和家里的饮食起居。人不在曾家住,一早来,晚上走。”

庄海点点头,说:“你觉得徐迪的样子不像是第一次收到混血小男孩送的信?”

“不像。男孩跟她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信递出去,人就欢蹦乱跳地走了。徐迪也完全没有问的意思,男孩走后,她还踮着脚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大概觉得写信人就躲在附近。”

“所以小男孩跟信没有直接关系,他这个信差应该是写信人精心选中的。”

“这件事最大的可疑之处在于,那封信其实是空的。”

“空的?”

“是。我肯定它是空的,口没封,信封上一个字都没写,除了……右下角画的梅花。”

“如果不是被男孩送去曾树家,它只是个空白信封?”

“对。捡起来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本来没当回事。”

“死者叫白梅,信封上恰好画有梅花。你觉得这之间有联系?”

“是。”

“假如写信人跟白梅之间确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不该让男孩这么送信。就算碰不上曾树,也免不了过徐迪的手。怎么保证徐迪不会把这么没头没脑的信封传给曾树?”

“信封上有梅花标记。”

“徐迪有猜谜的天分或兴趣吗?即便她有,猜到了写信人的意图,怎么保证她会对曾树守口如瓶?”

“是啊。也许信封是给徐迪的?白梅死了,我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总怕出漏,毕竟是一条人命。”

庄海拿起酒杯碰了碰浩子的。干刑警不怕想多了,就怕想少了。浩子人在派出所,干的是辖区民警的活儿,能保持这么高的警惕性非常难得。

时间还不算晚,别墅睡得比夜色深。捕捉日光的窗眼一旦闭上,就切断与外部的联系。天堂疑惑鬼域,只有生活其间的人清楚。

庄海摁下门铃,隔了很久才听到脚步声。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椭圆脸、厚嘴唇、吊眉吊眼。宽松款棉质文艺衫套在丰腴的身体上似紧非紧,浓艳的妆容更是将衣服的随性、自在、舒适以及文艺范儿破坏殆尽。气质格格不入的两样东西强拼在一起,效果十分搞笑。如果徐迪在打工之余不是个文艺女中年,很难想象她会选择这种风格的衣服,而她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市井之气的确跟文艺相距甚远。

“你……找谁?”女人冷冰冰地问。显然,在她眼中庄海是个不折不扣的不速之客。

“你是徐迪?曾树在家吗?”庄海边说边出示证件。

“你有什么事?”

庄海笑了一下,说:“我还是跟曾树本人说吧。”

庄海的话并未让徐迪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当,也可能当与不当的概念完全不在她的字典里,她硬邦邦地说:“他不在。”

“那就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我在这儿等他。”

徐迪敦实地呆在原地。庄海绕过她,走进这幢从外表看睡得比夜深的别墅。一楼几个房间黑洞洞。楼梯拐角,一盏昏黄的壁灯负责全部照明。

“哎……”

庄海没理徐迪,快步往楼上走。

“哎!我说了他不在。你这个警察怎么回事……警察就能随便闯民宅啦?警察有特权啊?”

徐迪嘴上喊着,脚下追着,还是慢了一步。庄海推开了二楼书房的门。书房里的男人站在写字桌后,手撑桌面,表情有点不自然。

“我说你这个人,太过分了……”徐迪从背后拽庄海。

她的举动粗暴而突然,很出庄海预料。庄海被迫转身,在确保不伤到徐迪的前提下,摆脱了她的手。没想到徐迪纠缠不清,直到书房里的男人叫了声“徐姐”,她才安静下来。

庄海问男人:“你是曾树?”

“是。”曾树从写字桌后面绕出来,“您请坐。”

5

处事周到、为人谨慎、谈吐适度、城府颇深,曾树不同于那些靠钻空子牟利的暴发户。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头脑灵光,懂得如何更好地合理合法地运用现代商业规则正大光明地拓展自己的事业。

“梅梅很美,很美……”提到白梅,曾树似乎忘了庄海的存在。“梅梅有心脏病。医生说过危险随时会发生。”提到白梅的死,曾树语气笃定。庄海注意到了曾树绞在一起的十根手指,像一群抢夺机会的公蛇,纠缠、盘绕着母蛇。那条巨大的母蛇蜷缩在曾树内心。

这个头脑灵光的拥有数千万资产的成功商人正在经受复杂情绪的煎熬。悲痛容易理解,爱人新丧足以令留下的一个生不如死。而悲痛中夹杂的不安则颇耐人寻味。

还有精心预留的门缝。隔着门,庄海能看到踮起后跟靠近的脚、倾斜的身体、抻长的脖颈以及立正的耳朵。

庄海放弃了询问空白信封的打算。假如其中确有玄机,浩子提供的讯息至关重要,但也过于零散。没有完整的询问方案,轻易亮牌,极有可能使夹藏在零散讯息里的线索瞬间化为乌有。

经过休憩室时,庄海被地上依约的人形吸引了。他一把推开半掩的房门,跨步冲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以为是人。”庄海盯着地上的戏服说。

“没……没关系。请吧。”

庄海好像没看到曾树往外请的手势,走过去捡起戏服,摸了摸梳妆台上的全套头面,随意地问:“白梅唱戏?”

“随便玩玩而已,最近才开始的。怪我没及时劝阻,她体质特别差,这回心脏病突发,说不定就是累的。”

“哦。”庄海把戏服搭在椅背上说,“走吧。”

“请。”

曾树在撒谎。如此精良的戏服和头面不是随便玩玩而已的人会配备的,这当然不是说白梅买不起,她的背后站着曾树,不用说精良的戏服和头面,只要她想,买个戏院都不成问题。但钱买不到讲究和眼光,行家才有的讲究和眼光。它们蛰伏在每根丝线、每片银、每片铜、每颗水钻上。庄海走出休憩室时扭头看了一眼。走廊壁灯触及不到的暗处,似有云裳裹身、钗环簪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女人慢慢转过头来,眼眸中荡漾的涟漪闪着怅惘、哀怨的幽光。

6

庄海心里着急,他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没有家属许可,无法对白梅进行尸体解剖。假如心里住着鬼,曾树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会尽快处理白梅的尸体。

还有两天,不,一般而言家属会选择第三天上午火化已故的亲人。庄海仰望深暗夜空,只有一天时间。这样想着,庄海脚下生风。

距离左鼎家还剩十分钟车程的时候,庄海拨通了电话:“给你十分钟时间到小区门口,有重要事办。”

左鼎准时等在鼎园门口。庄海接上左鼎,立刻掉转车头。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这简直是绑架。”

庄海坏笑说:“谁让你是我的心上人呢。”

十几分钟后,左鼎说:“知道了。”

“不会吧?”

“正常情况,习惯是人的第一选择。现在你就走在习惯的行车路线上。”

“这都被你发现了?”

“心上人不能白当。心有灵犀,必须的。废话少说,先说案情。”

“好……”

高耸的烟囱,死亡的隧道,骨灰飞不出去,它属于传说中的21克灵魂。夜鸟在黑暗中起落,不知是不是在将迷路的灵魂啄回到它们本该呆的地方。

庄海和左鼎一前一后进了停尸房,按照殡仪馆工作人员提供的号码,找到了白梅的尸体,将她推到了市局专设的解剖室,安放到解剖台上。

“尸表的确看不出异常。”左鼎检查完尸体后说。

“确实是心脏病猝死?”

“或抗心律失常药物中毒致死。”

“哦?”庄海兴奋起来。

“按你所说,白梅一直服用进口美西律治疗心律失常。”

“对。出具死亡诊断书的医生说的,专业术语浩子记不住,但记住了药名。”

“美西律属于钠通道阻滞剂,主要用于急、慢性室性心律失常。此类药可以降低心房、心室及传导纤维收缩期除极钠离子内流,降低传导速度,缩短动作电位时程,相对延长有效不应期,抑制心肌传导纤维的自律性。同时可以促进心肌细胞钾离子外流,致全身性或局部性细胞外钾离子浓度升高。两项均将对心肌的兴奋性产生双相性影响,即先兴奋性升高,而后降低。目前认为美西律中毒致死的机制是心肌细胞兴奋性极度降低导致心脏骤停。真是这样的话,除了器官淤血、水肿,不会有特殊病理改变。”

“还有别的办法吗?”

“可以对胃内容物、肝、肾进行毒理分析。”

“那得进行尸体解剖,你打算先斩后奏?”

“不按程序来,恐怕被斩的是你我。”

“要不这次咱俩舍生取义?”

庄海的语气是开玩笑,紧锁的眉头活像枚待爆的原子核。

“你觉得白梅的死这么可疑?”

“是。”

“证据呢?”

躺在解剖台上的女人坐了起来,一袭闺门帔,鹅黄底、折枝花、蝴蝶纹,大领对襟,领子上飞有如意云头。膝下半截马面裙。她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而旋飞在空中的不是夏日里的姹紫嫣红,是无数空白信封。

庄海回过神来说:“废话!有证据我用得着大半夜把你弄这儿来。”

“想死自己去。”

“这心上人当的,无情无义。在干吗?”

“取血。免得你自寻短见。”

“这还差不多。”庄海的眉头松了松,眼见左鼎接下来做的事,不禁问道,“需要取阴道擦拭物?”

“白梅死亡当晚跟曾树行过房事吗?”

“不知道。确认是案子前,浩子也不好问这种事。他说医生倒是提了一句。这事……能要了心脏病人的命?”

“能。”

“你准备对这事进行验证?”

“法医的职责定义为查找犯罪证据有失准确,应该定义为查找真相。”

7

庄海以为自己够快了,想不到半路接到浩子的电话。“男孩Tim失踪了。一清早。”

据Tim父母讲,Tim有晨练习惯,6点至7点骑脚踏车,然后回家吃早饭。高档小区,路面开阔,绿地覆盖率高,环境比外面更适宜锻炼,之前Tim都是在小区骑脚踏车。而从录像看,Tim早晨6点左右骑脚踏车出了小区,一个人,之后不知去向。

侦查方面要走访、取证、分析影像资料,技术方面要对Tim失踪前的行动路线进行现场勘查。庄海和杜般赶到会议室跟左鼎和欧阳楠碰头已经是凌晨5点。

庄海说:“我们对小区最近一段时间的录像进行了分析、核对,发现Tim的变化开始于二十天前,每周周一、周五,Tim会在6点左右离开小区,除了第一次用时近20分钟,其他几次10分钟即返回小区。截止到Tim失踪,这种情况共计8次。”

“Tim肯定不是到小区外边晨练。”左鼎思忖说,“空白信封。”

庄海说:“对。其中两次,通过录像可以直接看到Tim手里攥着东西。大小、形状很像是信封。已经跟Tim父母求证过了,那两次Tim穿的衣服没有口袋。”

欧阳楠说:“问题是今天,不,应该说昨天,是星期二。”

庄海说:“而且周一、也就是白梅死亡当天,Tim其实送过一个空白信封。”

杜般说:“Tim打破原有规律,说明写信人动了绑架或杀害Tim的念头。”

左鼎马上提出质疑:“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警方此前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也可以说尚未掌握任何确凿证据。他闹这么大动静,岂非是自乱阵脚,引火烧身?”

会议室鸦雀无声,几个人同时陷入沉思。

欧阳楠率先打破沉默说:“解释不通说明我们掌握的现有证据太少,还是听庄海继续介绍侦查方面获悉的情况吧。”

庄海说:“从录像看,Tim每次返回后会继续在小区骑脚踏车,7点回家吃饭,而后于当天9点左右去曾树家。这个时间曾树已经去上班了。Tim第一次去曾树家送信,看得出徐迪曾跟他有过语言交流,Tim不懂中文,所以徐迪问话时他一直在摇头。后来几次徐迪也不再问了。写信人用什么办法诱使Tim帮他送信的还是个谜。”

左鼎问:“Tim父母没说法吗?”

“他们对此事完全不知情。虽说外国人在教育方面比我们开化,可Tim毕竟年龄小,他们一再叮嘱Tim不要一个人跑到小区外。显然,小家伙为了守住自己的小秘密,隐瞒了父母。”

欧阳楠说:“不管怎么说,让Tim送信的人肯定跟Tim接触过,既然Tim此前没出过小区,录像上也许能查到他们在小区内接触的画面。”

杜般插话说:“楠姐,我觉得你干侦查比干DNA前途远大。哪天你在DNA混不下去了,跟我们老大混得了。”

庄海说:“再贫,小心被你左哥缝上嘴。”

杜般做了个鬼脸。

庄海继续说:“确实查到了你说的画面。男的,瘦高个,脸被棒球帽挡住了,左腿是瘸的,二十天前在曾树家对面出现过,站了差不多半小时,走的时候在小区内拦住了Tim。还有,之前我一直没办法确定空白信封究竟是给谁的。白梅?曾树?徐迪?都可能。查找这个画面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细节:瘸腿男站在曾树家对面时,徐迪出来过,看样子是去买菜。瘸腿男的注意力并没受到徐迪的干扰和牵制,反倒是在徐迪离开后,瘸腿男有个躲到树后的动作。我推测他是突然看到了别墅里的什么人或什么事,通过窗户。”

左鼎说:“曾树不在。”

庄海说:“对。家里只有白梅。”

左鼎说:“必须尽快找到这个瘸腿男。”

欧阳楠说:“来去10分钟,Tim跟这个人见面的地方在小区附近。”

庄海说:“已经划定了范围,正在查。物证方面有什么收获?”

左鼎摇头,说:“我们根据小区录像还原了Tim失踪当日的行动轨迹,但是现场勘查没有任何发现。开放环境,本来就希望渺茫。”

庄海朝左鼎比画着问:“前天晚上那个……”

“放心,交理化室和DNA室了。”左鼎看了看腕表,“血的结果应该快出来了。”

欧阳楠说:“阴道拭子PSA检测呈阴性。”

杜般问:“老大,前天晚上有现场?”

庄海说:“不该问的别问。交给你个任务。”

“知道,找Tim。”

“余宏在带人找。”

“找写信人?”

“这事苗硕负责,也不用你管。”

“老大,我还没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地步。”

“你另有任务,去查两个人,要快……”

8

东方微白。庄海如坐针毡,不停地看表。

左鼎说:“不用看,结果出来保证让你第一时间知道。”

庄海望着窗外说:“时间不多了,Tim失踪案无法阻止火化,全靠血检结果了。”

欧阳楠塞了一只桶面给庄海,说:“先填肚子。”

庄海拔起叉子,掀开桶盖就要吃,欧阳楠提醒说:“嗨嗨,没泡开呢。”

庄海哦了一声,继续望着窗外发呆。欧阳楠怎么替他盖上桶盖,重新用叉子固定好,他无知无觉。欧阳楠扭头瞧左鼎,左鼎耸耸肩。三个人的大脑,跟各自眼前的方便面一样,在线索的浸泡下一点点膨胀。

“圣旨到!”理化室的苏波推开会议室的门说。

左鼎和庄海同时从椅子上弹了出去,位置关系,庄海先抢到苏波手上的检验报告,扫了一眼,马上塞给左鼎,说:“解释下。”

苏波揶揄道:“抢得快不如看得明白吧?”

庄海此刻哪有心思开玩笑,催促左鼎:“快快快!”

左鼎看着报告说:“白梅体内美西律的血浓度是41μg/ml。”

“什么意思?”

“美西律的治疗血浓度为0.5~2μg/ml, 中 毒 血 浓 度 为1.5~4μg/ml,致死血浓度为35μg/ ml。”

“就是说,除非白梅想自杀,否则血浓度绝不可能这么高。”

左鼎问:“白梅有自杀倾向吗?”

庄海说:“如果有,凶手顺水推舟就好,没必要解释成病故。万一东窗事发,反倒撇不清干系。”

左鼎说:“你还是怀疑曾树?”

庄海问:“41μg/ml导致当即死亡还是延迟死亡?”

“当即。”

庄海说:“那么无疑他的嫌疑最大。当然还有那个神秘的写信人。对Tim实施绑架或加害,起码要了解Tim的行动规律。Tim失踪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所为。从影像资料看,曾树跟Tim没有正面接触,写信人下手的可能性大。不过要说对白梅下手,曾树显然更具备条件。他们在这起命案中各自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庄海沉思两秒,猛地回过神儿来说,“证据链还不完整,疑问不计其数,不过现在,必须、马上要做的是阻止火化。该跟曾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9

纠缠。女人对男人的。男人因此打不开车门上不了车。

“不答应,你别想走。”

“随便你提条件,除了这个。”

“这个就是我的条件!”

“不可能!”

“那我就去揭发。”

“你,是,个,疯,子!”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个,杀,人,犯!”女人一字一顿地报复。

静默。对视。厮打。

庄海冲过去之前,听到欧阳楠说“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左鼎说“恐怕不是恐怕”。

曾树和徐迪被庄海和另一名警员拉开。

“你是……”曾树似乎对庄海印象模糊。

“警察。前天晚上来过。”徐迪说。

曾树愤怒地瞪着徐迪。

徐迪说:“不是我。”

曾树对庄海说:“不管你们找我干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庄海说:“如果你是赶着去殡仪馆,我想就不必了。白梅她还不能火化。”

曾树脸色难看地说:“什么意思?”

“她不是正常病故。”

曾树慢慢转身,背对庄海,声音低沉地说:“进来谈吧。”

大家跟着曾树进入别墅。一楼的客厅不再是空荡荡的。徐迪从一头躁狂的母兽变成了少言寡语的被雇用者。她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出茶盘。所有人都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品茶,耐心十足地等待。

终于,曾树放下茶杯说:“你说的没错。梅梅的死是我的错。”

庄海说:“因为空白信封。”

曾树惊异地抬起眼皮:“你怎么知道空白信封的事?”

庄海说:“你觉得奇怪?按说我没理由知道空白信封的事。因为最可能被我发现的那个晚上,我站在书房门口时,有人从身后拽住我,跟我纠缠不清。而当时,你面前的写字桌上,正好放着那7个空白信封。其实她在走廊不停地大声问‘警察怎么了?警察有特权吗?’就是在给你报信,可惜你的反应太慢。看来徐迪确实把Tim送来的空白信封交给了你而不是白梅。一共7个,画着梅花的空白信封,对吗?”

曾树说:“对。但是,这跟梅梅的死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话音未落,杜般走进客厅。

庄海朝他点头,杜般继续说:“白梅跟你来本市前是外省一个昆剧团最被看好的苗子。她最拿手的剧目是《牡丹亭》。白梅认识你的时候正处在热恋期,她的恋人叫倪征。舞台下的恋人,舞台上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可惜昆剧团效益不好,倪征急于筹钱结婚,向你,曾树,这个初中同学兼铁哥们儿借了五万块钱。后来因为倒卖假烟获刑。又因为企图越狱被加刑。倪征越狱时摔断了左腿,导致终身残疾。两个月前,倪征刑满释放。一个月前来到本市。倪征来本市的原因,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我……不清楚。”

“那我就再提醒提醒你。倪征曾恳请你不要将他入狱的事告诉白梅,并托你替他照顾白梅。也许他觉得两年很快就会过去。没想到一年后你将白梅照顾成了自己的妻子,并以白梅的口吻给倪征写了封信,说已经知道他获刑的事,祝愿他出狱后开始新生活,还说她跟你生活得很幸福。倪征正是因为这封信才越狱的。”

“我……我太喜欢梅梅了。见到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不,是迷恋上了她,无法自拔的迷恋。我以为自己有能力让她幸福。我高估了自己。这么多年,她的心一直停留在过去。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取代倪征在她心里的位置。”

杜般说:“那封对倪征来说如同夺命刀的信当年装在一个画有梅花的信封里。听狱警说,倪征每天都在练习画梅花,一模一样的梅花,闭着眼都能画得一丝不差。他们以为他找到了心灵的慰藉,事实上,那是一把插在他心口的刀。所以,他一出狱就开始查访你们的下落。二十多天前,他来到本市。倪征特意找了个外国小男孩当信使,替他送上画有梅花的信封。无所谓你和白梅谁收到,他只是想告诉你们倪征来了,复仇者来了。”

庄海说:“还记得我发现那套戏服时你撒过的谎吗?你说白梅只是‘随便玩玩而已’,还说‘最近才开始’。那套精良的行头看起来簇新,还是能从磨损痕迹看出它们是有些年头的旧物。至于戏服上的口子,从线头断裂的特征看是被人撕破的。这个人不可能是白梅,她没那么大手劲。是你。它们惹怒了你。你愤怒。你害怕。怕倪征最终会知道白梅对他的念念不忘,更怕白梅离你而去,于是就杀了白梅。”

“杀……”曾树双目圆睁,说,“我怎么可能杀梅梅?我把她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珍贵。没错,那天我从殡仪馆回来,撕坏了戏服,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伤心。我的确害怕过,害怕梅梅会离开我。但我绝不会因此伤害她。我想过放手。想过告诉她倪征来了。”

庄海说:“怎么,这么快就翻供?你忘了刚才说过什么?”

曾树略微一愣,说:“我说梅梅的死是我的错,指的是……是……那晚跟她,跟她有过夫妻生活。我喝了酒,难以自控,我的过度兴奋可能……导致了她心脏病发作。”

庄海说:“你想以此为借口开脱罪行?”

“我没有。”

欧阳楠问:“在哪个房间?”

“什么?”曾树明白了欧阳楠的意思,略显尴尬地说,“在二楼侧卧。我跟梅梅分房好多年了。主卧梅梅睡。”

欧阳楠又问:“床单换过吗?”

“没有。”曾树明显被欧阳楠问懵了。

欧阳楠问:“床单通常几天一换?”

“每天。梅梅不在了,我不想换,我觉得那上面留着梅梅的体温……”

曾树对白梅的确用情至深。

徐迪说:“要床单啊?我去拿。”

“不必!”欧阳楠说完,拎起勘查箱跟左鼎一起上了楼。

客厅里鸦雀无声。警员们在耐心等待,唯有曾树和徐迪一次次朝楼梯看。几分钟后,左鼎和欧阳楠下了楼。庄海站了起来。欧阳楠冲他点了点头。结果出乎意料,庄海暂时陷入困惑。

左鼎问曾树:“那晚你喝醉了?”

“是。”

欧阳楠问:“喝了多少?”

“其实不太多,可那天醉得很厉害。大概是酒入愁肠吧。”

左鼎问:“在哪儿喝的?”

“书房。”

欧阳楠问:“酒有剩吗?”

“有。不过,徐……”提到徐迪,曾树沉下脸,大约是想起了刚才的不快,冷冷地说,“应该已经收拾了。”

徐迪说:“没剩多少,我就扔了。”

左鼎问:“是你主动的?”

“梅梅主动的。她来书房,拉我回侧卧。这么多年,梅梅从没主动过……我想我有些情不自禁……”

左鼎问:“你确定自己有反应?”

曾树被问得面红耳赤,说:“是……”

左鼎问:“你确定跟你发生关系的人是白梅吗?”

“什么?!”曾树如坠五里雾中。

左鼎说:“床单上确实检测到了精斑,白梅身上却没有。”

欧阳楠说:“我们会采集你的血液样本跟床单上的精斑进行DNA比对,如果一致,说明那晚跟你发生的关系的并不是白梅。”

曾树说:“这不可能!我记得梅梅戴了我送她的白金手链。而且第二天一早,那条手链就在床上。只是我不清楚梅梅怎么摔到了地上。”

欧阳楠说:“手链?难道你不记得白梅的脸吗?”

“我……醉得厉害……不管怎么说,你们的想法太离谱了,我家里又没其他女人。”

“没有吗?”欧阳楠说。

在场的人的目光随同欧阳楠转向同一方向。曾树目光也在其中,看到徐迪的那一刻,又厌恶地转开了。

庄海此刻已然冲破了短暂的困惑,问曾树:“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刚才你和徐迪在外面争论什么?为什么厮打?”

“她……提出跟我结婚,这简直太……”曾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使劲摇着头说,“怎么可能?我们……完全是两类人。她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曾树继续摇头。

庄海眼前浮现出宽松款棉质文艺衫套在丰腴身体上的滑稽画面,说:“她的想法一点不突然。只是你没留心罢了。”

“什么?”曾树大惑不解。

庄海说:“你继续说吧。”

“我当然不能接受。她威胁说如果我不答应,今天休想去殡仪馆火化梅梅。她会去公安局揭发我是杀人犯。”

庄海说:“她怎么知道你是杀人犯?她亲眼看到你杀人了?”

“我说了我没杀梅梅!”曾树有些声嘶力竭了,“她只是叫我们吃早饭时看到梅梅躺在地上。我竟然没发现,更不知道梅梅已经死了。”

欧阳楠问:“她每天都叫你们吃早饭?”

“我不用。她每天叫梅梅……”曾树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那张令他生厌的脸,说,“可那天,梅梅在我的房间。你怎么会知道?”

徐迪支吾说:“主卧没人啊,所以……”

“你明明知道我跟梅梅的关系。就算她不在主卧,你也该去休憩室、书房、客厅或后院找……”曾树脑子里打了个霹雳,他隐约回忆起那晚小羊性感丰腴的手臂。“难道……那晚,是你……可……梅梅怎么会死在我房间的地上?”

欧阳楠说:“因为她早就觊觎白梅的位置了。为了达到目的,她在白梅的饭食里加了过量的美西律,用平日白梅治疗心脏病的药要了白梅的命。至于你喝的酒,恐怕也被她加进了其他东西。跟你欢情后,她把白梅的尸体放到你的房间,让你误以为白梅的死跟你有关。对于在酒醉的状态下除了情爱,是否还做过其他伤害白梅的事你确实毫无把握,所以你愧疚、慌乱、不安、疑惑。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作为唯一的证人,她既可以顺水推舟说白梅死于心脏病猝发,也可以指认你是凶手。当然她不会真的去指认,不过以此来威胁恐吓你,非常有效。她的算盘打得十分精细,唯独忽略了一点。”

曾树问:“什么?”

欧阳楠说:“床单。她忘了换。我想这并非出于疏忽,而是她对DNA一无所知。虽然一无所知,但刚才,当她听我问到床单时,立刻意识到了它会对她不利,于是抢着说去取。如果我们答应了,我相信她取来的肯定不会是床上铺着的那条。我说的对吗?”

徐迪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这时,苗硕出现在客厅门口。

庄海问:“调查结果怎么样?”

苗硕说:“倪征坐周一晚上的火车去了重庆。我们查到了他在重庆的酒店登记,也查到他入住当晚即预定了今天下午返回的车票。”

曾树喃喃自语道:“他为什么走?为什么走了又回来?”

左鼎说:“倪征为什么走我不知道,得等他自己告诉我们。不过我知道他为什么回来。因为明天是周五,是送空白信封给你们的日子。他不知道白梅已经死了,也不知道Tim被人绑架了。”

“绑架?怎么还有绑架?”曾树的脑袋完全不够使。

左鼎面对徐迪说:“这当然也得问她。骗Tim主动离开小区的肯定是Tim认识的人。担心Tim会坏事的只有她和倪征,而倪征周一就离开了,”

庄海说:“你把Tim弄哪去了?”

“我……我说……”

二楼,书房,写字桌的一个抽屉里,七只空白信封薄唇轻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溅……”

繁华过往,似水流年。

发稿编辑/冉利敏

猜你喜欢

梅梅白梅欧阳
Positive unlabeled named entity recognition with multi-granularity linguistic information①
我家的健忘老妈
2.打得好
依依送别欧阳鹤先生
白梅
光盘有绝招
归来落花拂罗衣
《王冕 墨梅白梅》
欧阳丽作品
白梅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