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木匠

何凤山其人其事（下）

□本刊记者木匠

《最后一张签证》中普济州的原型

上文我们说到，何凤山在任职中国驻维也纳总领事期间，一直都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向犹太人发放签证。那么，他一共向犹太人发放了多少签证？现在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目前发现的在何凤山任职期间，最晚发出的一份签证，是1938年10月27日发给奥地利犹太人汉思·克劳斯的签证，编号为第1906号。根据另一份已找到的于1938年6月签发的编号为第200号的签证来看，在这大约四个月的时间里，何凤山就向犹太人签发了至少1700张“生命签证”。另有证据表明，仅1939年一年，就有大约4000名犹太人拿着中国驻维也纳总领馆开出的签证，经由上海，逃到了巴勒斯坦。他们的签证毫无疑问，都是由何凤山签发的。那么，转道上海，逃到美国、加拿大、日本和菲律宾等国的犹太人又有多少？估计也得有几千人，还有更多留在上海的犹太人，他们都是“生命签证”的受益者。

至1941年底，上海已成为远东最大的犹太人聚居地，大约有3万人，超过了加拿大、澳大利亚、印度、南非和新西兰五国当时接纳犹太人的总和。从这些数字当中，我们不难想到何凤山一共拯救了多少犹太人的生命。难怪以色列前总理阿里埃勒·沙龙曾说：“他（何凤山）不是英雄，也不是天使，他是上帝。”这是一个多么高的评价！

“中国的辛德勒”？辛德勒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

一直以来，何凤山都被称为“中国的辛德勒”。不过在我看来，辛德勒根本无法和何凤山相提并论，甚至拿辛德勒来和何凤山作比，都是对何凤山先生的不恭。因为何凤山在救助犹太人时，完全是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出于对犹太人的同情，没有一点私心，而辛德勒就不一样了。下面，先让我们来看一看辛德勒是怎么救犹太人的——

辛德勒是一位德国人，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二战时期，身为纳粹党党员的辛德勒，跟随着德军来到了波兰。他先是利用自己与军方的紧密关系和波兰犹太人对纳粹的恐惧，逼迫他们将手中的资金交由他来投资（如果不交出，迟早会被没收），由此他很快就建立起自己的工厂，并获得了大量的军方订单。随后，为了获得低廉的劳动力，他又与德军关押犹太人的集中营达成合作意向，先后从集中营抽调了大量熟练的犹太工人为他工作，而那些集中营里的犹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也千方百计想要进入辛德勒的工厂。这些犹太工人在进入了辛德勒的工厂之后，住宿条件和工作环境都极为恶劣，为了赶制订单，少不了要拼命工作，否则是有可能被退回到集中营的，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辛德勒的工厂似乎就是一家“血泪工厂”。

那为什么像辛德勒这样一个压榨自己工厂里的犹太工人的资本家，仍会受到犹太人的尊重？以至于在他去世后，每年都有许多经历过二战幸存下来的犹太人和他们的后代来到他的陵墓前，祭奠他的亡灵。因为他的行为在客观上确实是拯救了1200多个犹太人的生命（这个数字占波兰全部幸存下来的犹太人数量的一半左右）。

辛德勒把那些犹太人从集中营里“救”出来，初衷是为了赚钱，而何凤山却完全出于对犹太人悲惨遭遇的同情，是发自其内心的仁爱，所以，我并不认为称何凤山为“中国的辛德勒”是对他的一种赞誉。

他的义举，直到50多年以后才为世人所知

1940年，何凤山被调回国内任职，曾担任国民党政府情报司司长及驻埃及、土耳其、墨西哥、玻利维亚、哥伦比亚大使，直至退休。

退休以后，何凤山来到美国定居，始终过着平淡的生活。上世纪80年代，他曾多次回国观光，盛赞改革开放后，中国发生的巨变。1986年11月，他曾回到湖南长沙，参加了母校雅礼中学的80周年校庆，发表了题为《怀念雅礼》的长篇讲话，还给雅礼中学捐了9000美元。当时，他说：“希望我百年之后，能够魂归故里，长眠在家乡的土地上。”

由于何凤山很少和人提到他在维也纳任职时做过的事，甚至都没有和子女们说过。是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义举却并不为人所知。在其晚年出版的回忆录《我的外交生涯四十年》中，虽有提到当年他给犹太人发放签证一事，但也只有我们前文引用的那个段落，可谓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可能在他心里，也没有觉得自己当年给那些犹太人发放签证，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正像他的女儿何曼礼女士说的那样，“父亲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始终认为帮助别人是很自然的事”。

直到1997年9月28日，96岁高龄的何凤山在美国旧金山去世。在他去世时，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旧金山领事馆还为他送去了一个制作精美的花圈。曾是《波士顿环球报》记者的何曼礼在报纸上刊发了一篇讣告，其中，提到了父亲曾在维也纳任总领事期间，为大批犹太人发放过签证的事。

不久，便有一位犹太裔历史学家给何曼礼打来了电话，向她求证当年之事。有意思的是，这位历史学家，就是我们前文提到的17岁少年艾立克·索尔。之后，艾立克又对何凤山的事迹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他惊奇地发现，现在世界上很多很有名望的犹太人，他们的父母当年都是拿着何凤山签发给他们的签证逃离死亡的。这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美国亿万富翁伊斯雷尔·辛格（曾任全世界犹太人大会秘书长）。辛格在接受艾立克的访问时，曾含着眼泪对艾立克说：“我的父母都是何凤山博士救的，他是华人的英雄，也是我们犹太人的英雄。”

我们所熟悉的被誉为“新四军中的白求恩”的国际主义战士罗生特，当年也是拿着何凤山签发给他的签证来到中国的。他的同乡、被誉为“活着的白求恩”的傅莱也是，据说他当年初到上海时，身上只剩下不到5马克，后来，他几经辗转来到了晋察冀抗日根据地，并投身到了艰苦卓绝的反法西斯战争中……

维也纳爱乐乐团首席小提琴演奏家海因茨·格林伯格，当年也是随父母拿着何凤山签发的签证逃到上海的，正是在上海，他接受了音乐启蒙，学会拉小提琴的。多年以后，在提起这段往事时，他仍是感慨万千，说他的生命和事业，都是拜何凤山博士所赐。后来，在艾立克和何曼礼等人的共同努力下，何凤山救助犹太人的义举在尘封了近60年之后，才终于被公之于世。

2001年1月，联合国在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举办了一个名为《生命签证：正义与高贵的外交官》的展览，内容为二战时期，帮助过犹太人的各国外交官的事迹，由于何凤山是从纳粹魔爪下，救出犹太人最多的人，是以他的照片被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也是第一个被介绍的外交官。

同年，以色列政府又在耶路撒冷为何凤山立了一座纪念碑。碑上刻着“永远不能忘记的中国人”，并追授何凤山先生为“国际正义人士”，十几个国家的领导人都出席了揭碑仪式。从那以后，犹太人只要举办纳粹对犹太人实施大屠杀的展览，都会把何凤山的照片摆放在显著位置，世界各国媒体也相继对何凤山的事迹进行了报道。艾立克说：“前些年，在犹太人圈子里，我还很少听到有人谈论何博士。而现在，几乎我接触到的每一个犹太人，都在讲述何博士的故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