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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漠:官场上的“苦行僧”

2017-03-23呼东方

新西部 2017年1期
关键词:富平苦行僧黑石

呼东方

一个作家理想的状态是什么?

能有源源不断的创作激情,还有取之不竭的创作源头,再加上与自己内心不断靠近的目标。

作为一个地域性很强的作家,巴漠试图用自己熟悉的渭北农村生活变迁和一些小人物的命运,来折射出时代变迁里民族精神与文化符合所蕴藏的精神质感,而他的作品,似乎正在无限地接近这个目标。

富平,是巴漠笔下故事的源头。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活在自己的小说里头。下笔写黑石村的时候,他满脑子里出现的是自己从小长大的那个叫底店村的犄角旮旯,以及童年里远近景物各种交替出现的场景,俗事里各式乡亲的喜怒哀乐,“我就如同俯身看着一幅熟悉的画面一样”。但当他将这幅熟知的画面镶嵌在宏大的历史背景里以后,自己看来突然也觉得有了陌生感。

好在留着山羊胡子、手捧老旧的宜兴茶壶、甩着秀才辫子的老头三先生,在巴漠小说完成后,恍然间立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你小子用想象让我复活了,孺子可教也!”这位村里的宿儒惠永哲,就成了他笔下那个传奇的康三先生。

2015年,巴漠把他的长篇小说《黑石村往事》的第三章《飞鸣镝》改编成了一部中篇小说《白马道》,在《今古传奇》发表,并获得该杂志设立的“全国优秀小说奖”二等奖。

两种人生

提起巴漠,富平人知道的或许不多。可提起他的本名王保卫,很多人便会说,这不是富平有名的笔杆子嘛!

两个名字,两种人生。作家巴漠的人生是岑寂的,他自认为自己守得住这种岑寂。“岑寂与灵感孪生,正是多年里我大量岑静地阅读与写作才有了这两部长篇小说。”

2012年初,巴漠开始动笔写自己的第一篇长篇小说《火山口》。他说,“事先也是料想到写作过程的亢长与孤寂了,但此后三年的实际过程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孤独。隔断所有的俗事应酬,每天晚上回家,吃完饭先关手机,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那几年所有的节假日都是在这种写作状态中过来的。”写得最酣畅淋漓的时候,他一日能写上万字。

“苦行僧般充盈着属于自我的天地”,这是巴漠对自己创作过程的自喻。

而作为笔杆子的王保卫,他的人生则是喧闹的。

2016年最后一周,王保卫接到新的任命,由富平县档案局局长调任灌溉局局长。王保卫的新办公室里人来人往,新单位的下属还不熟悉这位新局长的脾性,请示工作时不免小心翼翼。旧识老友前来探访,都是锦上添花式的道贺。官场沉浮,王保卫已经历过数次,自然懂得游刃有余地应对和周旋。

也有几拨人是来“讨书”的,免不了有几句关于“笔杆子”的赞誉和仰慕之词,或许也有真心与敷衍各自不同的成分在里面。王保卫自然拎得清,虽然哈哈笑着谦虚一番,但却有给什么书、多与少、签名不签名的区别。

在机关单位浸淫多年,个头不高的王保卫精明强干,熟络这个小县城里的各种社会关系,又多了一般官员少有的文人气质。谈到文学创作,他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而且并不直接回答记者提出的一些问题,常常通过莫言、汪国真、余秋雨等人的名言进入主题。

“莫言说过一句话:不要把小说创作看得太神秘了,只要你会文字都可以去创作。当时我就受了启发,我这么多的生活经历,是不是也应创作一部小说。”

在档案局局长的位子上时,时常有富平籍作家给王保卫送来自己的长篇小说。看了别人的作品,他心里便有了些不平衡。“我这个笔杆子除了写了一些散文和短篇小说,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

王保卫也动了写长篇小说的心思。

“我有个老师说过,人生不求辉煌,但是要有划过去时的痕迹。我就想咱的人生过程中要留下点痕迹,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负责和打量。”王保卫将自己的创作动机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关乎激情

大概十多年前,王保卫感觉体内蓄满能量,让他有一种想要表达出来的激情。其时,他离开位于富平县庄里镇的陕西省第一监狱也已经有十多年,那里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单位。

王保衛大学读的是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也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年代“盛产”的文学青年之一。作为系上《太阳风》文学社的社长,王保卫自然将那个时期文学青年的偶像席慕蓉、汪国真、海子作为自己创作所追求的目标。他写了不少诗歌和散文,后来出版了诗文集《驼铃声声》。

富平作家李印功曾在1990年代担任过《富平报》的副总编,对当年的王保卫印象很深,“他在县里是毋容置疑的笔杆子,经常给我们报纸投稿,诗歌、散文写得非常好。”

1998年,在第一监狱办公室已经做了七年文秘工作的王保卫得知富平县委要公开招考工作人员时,没有丝毫犹豫就报了名。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让他脱离了第一监狱“如同无期徒刑”般的生活。

在县委办工作期间,王保卫开始小说创作。他先后给三位县委书记当过秘书,就以县委书记为原形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发表到《西安日报》上。他接着又写了几个短篇小说,素材也都是选自身边发生的各类事情,也主要是以给报纸投稿的形式公开发表。在如今的作家巴漠看来,这些小说的文笔都稍嫌青涩,“属于练笔”。

但创作长篇小说,王保卫也酝酿了很长的时间。从县委办副主任兼保密局局长改任南社乡党委书记后,他利用空余时间写出了小说提纲。“离开监狱以后,那些曾经一起工作的同事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特别是监狱长,以及监狱里发生的那场大火,更让我记忆犹新。”他决定,第一部长篇小说就去写一写自己曾经熟悉的监狱生活。

应当说,王保卫选这个题材非常聪明。文学评论家李星就觉得:“以一个监狱干警的视角来写监狱,展现层层帷幕背后的监狱生活真相,反思几十年来监狱管理工作的曲折和教训,表现从管理层到普通干警,及监中囚犯生活状态和人性人生的小说几乎没有。因此巴漠的长篇小说《火山口》就有了特别的意义和价值。”

多年之后,作为作家巴漠的王保卫对《火山口》有了很客观的评价。“创作太激情,会导致一些失误的。”他说:“小说里很多次要人物出现后,就没有了下文。这是小说的一大败笔。”

第一次驾驭长篇小说,王保卫明显感觉到很吃力。“写得不顺手的时候,我就一边写,一边看别人的长篇小说。”在此期间,他看完了莫言的11篇小说,《长篇小说》杂志和很多外国名著,也都成了他借鉴的对象。《火山口》的手稿完成后,他也写出了厚厚两大本创作笔记。

“《火山口》有几个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人突然就出现在脑海里,比如小说里无赖的形象就是后来加进去的。而主人公罗子文就有一半的印记是按我自己的经历写的。”王保卫起初计划写三十六章,经过七八次修改后,最终定稿为四十二章。

《火山口》的第一个读者是王保卫的妻子,第二读者就是李星。如今,王保卫还保留着《火山口》小说的第一版,没有封面,没有序言,只是打印后简单地装订起来。淡蓝色的书皮上,醒目地写着王保卫曾想用的笔名:旭晨。

生活印记

生于1960年代末的渭北农村,王保卫有幸耳濡目染了“传统文化的最后尾巴”。 底店村的童年生活,长久留在他的心里,也给他的作品打上了深深的印记。

《火山口》主人公罗子文的另一半原型,其实也是来自王保卫从小生活的村子。“他爸是我村的支书,他曾给我当过老师。恢复高考后他考上大学离开了村子。”后来在陕西省第一监狱,这位曾经的老师成了王保卫的同事。

王保卫的另一部作品《黑石村往事》,完全就是一部底店村历史故事。惠天禄的原型是村里以前的地主,康三先生的原型就是他童年时代的老师三先生。

王保卫年幼时母亲去世,父亲决定让他去学戏,报考县剧团,原因很简单,“那里有杠子馍吃”。

为了学好戏,父亲请来了村里旧时代最后的老儒,村里人恭敬地称其为三先生。“三先生满腹经纶,多才多艺,不厌其烦施教,愚钝如我没想到竟也学会了秦腔折子戏《苟家滩》。”尽管后来王保卫没有如愿去县剧团吃上垂涎三尺的杠子馍,但三先生将传统文化的印记如雪地里的鸿爪,留在了王保卫的血液里。

这个人物,难免让人想起《白鹿原》里的朱先生。王保卫否认《黑石村往事》有《白鹿原》的痕迹,他说自己喜欢的是莫言的小说,更视莫言为精神导师。就连他的笔名巴漠,也是取自巴金和莫言。但在很多读者看来,《黑石村往事》所具有的魔幻色彩,历史事件里个人命运的诡异莫测,时代背景里轰然坍塌的宗族文化,繁复复杂的人性善恶等看点,不免让人有所联想。

写《黑石村往事》时,王保卫很庆幸自己调到县档案局工作,让他有机会翻阅了保存完整的富平县志和资料。“一个暑期,我查阅了民国时期档案资料。”他找到了富平县城第一次短暂解放时由于人民解放军主动撤出,致使国民党县府重新占领县城而发表的《告全县民众书》。“它佐证了历史,也让我的这本书比第一本小说更有历史寻根感。”王保卫说。

与《火山口》的激情创作不同,在创作《黑石村往事》的过程中,王保卫始终处于冷静和灵感不断迸发的状态。“说实话,这部书并没像第一部那样列出详细提纲,而是靠思绪游动和思维波动,信笔去写,一口气写完, 前后也显得连贯紧凑。每个章节都在思绪里滚动着一浪盖过一浪的感觉。”

这一次,王保卫也避免了第一次写长篇小说的败笔之处,《黑石村往事》在最后,用《追补记》的方式,将所有出现人物的命运给予了交待。

富平元素

与富平很多自费出书的作家不同,王保卫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火山口》经茅盾文学奖评委李星等专家指点,投给了中国文联出版社。从这篇小说开始,他正式启用了新笔名“巴漠”。

“文联出版社看完我的作品后联系了我,他们同意出版这本小说。小说出版后给我3000本书,作为稿费。”巴漠告诉记者,李星对《火山口》所反映的监狱生活的独特视角非常看重,并为小说写了序言。在李星看来:“世界文学史上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蝇王》和《古拉格群岛》都是在一种相对封闭的孤岛和监狱环境中,揭示了令人惊心动魄的人性真实。从一定意义上讲,《火山口》与他们有异曲同工之妙。”

富平籍知名作家党益民收到巴漠邮寄的《火山口》后,既惊异又兴奋,感叹家乡又出了一位年轻作家。他因巴漠来信中所留的电话,才与这位年青作家有了第一次接触。“这部以渭北某监狱为创作背景的长篇小说,具有创新意识与掘进深度。”党益民说,“这部小说显示了作者独特的人生体验、艺术思维和较为扎实的文学功底。”

《火山口》完成不久,巴漠加入了陕西省作家协会。

“避免情节结构与语言表述的陈旧性”,是巴漠在创作《黑石村往事》过程中,一直要让自己绕过去的一个“坎”。党益民也是《黑石村往事》最早的读者之一,他对这部小说评价更高。在为这本书所写的序言中,他认为无论是小说结构还是叙述语言,巴漠都完成了他的愿望,《黑石村往事》超越了《火山口》。

《黑石村往事》的出版,巴漠依然选择了投稿。“我们县里很多老人,都是自费出书,这太辛苦了。”

巴漠最初接触的是陕西省出版公司,该公司想将这部小说做成像《平凡的世界》一样,“分成四部出版”,但巴漠并不看好这样的形式。于是,该公司建议他投稿给國务院研究室主管主办的中国言实出版社。

与第一部小说一样,言实出版社也采取了给巴漠3000本小说作为稿酬的办法。巴漠把自己手中的书通过新华书店渠道销售到了西安、阎良和富平周边的一些市县,外省的宁夏也销售了一部分。能在新华书店把书卖完,巴漠认为这是一种市场的考量,“是对作品实实在在的评价”,他为此深感欣慰。

2016年6月5日,渭南作协举办了巴漠小说研讨会。作家兼文学评论家庞进在研讨会上评价《黑石村往事》时称:“巴漠有大气象”。庞进说:“我说的大气象之‘大,是大作品的‘大,也是大作家的‘大。”在他看来,《黑石村往事》框架结构大而不乱,“巴漠已具备驾驭重大题材,以自恰的方式结构长篇巨制的能力。”

对于巴漠小说里浓郁的地域性,《陕西日报》原副主编任中南认为,这本书“是富平文化的载体,将富平元素融入得淋漓尽致”。

从《黑石村往事》的创作开始,巴漠似乎也找到了自己文学创作的原动力。他已经在构思几部小说,其中一部长篇小说轮廓已经清晰,是“关于富平第一家民营企业所经历的沧桑变迁”。

而这家民营企业的老板原型,正是巴漠的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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