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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煤

2017-03-23邓迎雪

北方人 2017年2期
关键词:妮儿乌黑柴火

邓迎雪

30多年前的一个寒冷冬季,大哥在一场意外事故中永远离开了我们。

单位派车把他的骨灰送回家,一起送来的还有作为抚恤品的一车煤。

那是怎样的一车煤啊,细碎的散发着乌黑光泽的煤,从车上往下卸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述说着无尽的悲伤。

娘看一回哭一回。

很长一段时间,那堆煤锁在我家另一处院落里,很少有人走近。直到两年过去了,院子才不再成天大门紧闭,娘也敢平静面对那堆煤了。有次,娘去院子里取东西,过了好久也不出来,我悄悄往里张望,只见娘蹲在煤堆前,抓了把煤捧在手里,迎着斜照过来的白花花阳光,仔细端详着,一边看一边自语:这煤是咋在地下长出来的?我进到院子里,也学着娘的样子蹲在煤堆前,娘抚着我的头发,把掌心的煤捧给我看,喃喃地说,妮儿,这是你大哥他们那些工人从井下挖上来的……

八十年代的豫东农村,物资生活还非常贫乏,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做饭。到了春天,夏粮还没有收获的时候,柴火往往接不上茬。这时乡下的小路上,田间地头,就有不少人拉着耙子拾柴火。娘一有空就去捡柴。她还用做衣服的大针给我穿了一根好长的尼龙线,对我说:“妮儿啊,拿針穿杨叶去吧。”我贪玩不想去,嘴一撇说:“娘,咱把那煤烧了吧,这样咱们就不用捡柴了。”

娘脸一沉,呵斥说,少胡说八道,这是恁大哥的煤,谁也不准动!

煤就那样年复一年地堆在院子里,我也在时光的不停流逝下渐渐长大,读书,考大学,然后参加了工作。娘也越来越老了,满头的黑发已全是银丝,耳朵也有些背,有时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这世界万物都在发生变化,而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我家的那堆煤,四四方方一堆瘦瘦的煤,用泥糊着,稻草席盖着,落满了岁月的尘埃。

有天娘搬个板凳坐在煤堆前和我唠家常,说着说着,娘没有了声音,回头看,发现她又坐着睡着了。我叫她去床上睡,娘醒了,站起来,身子一歪,坐在了煤堆上,我急忙去扶她,娘喃喃地说:“我该去和你大哥见面了。”

娘活了82岁,一直到娘走,那车煤还在小院里存放着。直到去年初冬,村里要对住宅实行统一规划,老宅面临拆迁,全家人才商量那堆煤如何处置。二哥说,咱捐给村里的学校吧,娘最疼孩子,咱把煤捐给学校,她知道了也不会怪咱。

我们大家都赞成,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学校锅炉烧起来的时候,我特意去看了,那些乌黑的煤在炉膛里尽情燃烧,呼呼作响。那像红色丝绸一样的火苗翻卷着,舒展着,散发出温暖耀眼的光芒。

我望着红红的火焰,久久没有离去,我又一次想起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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