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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维持血性

2017-03-23金一南

特别文摘 2017年6期
关键词:国防大学外军血性

金一南

1997年,我们在美国国防大学学习,美方有明確预算:来时宴请一次,走时宴请一次,中间餐食自理,聚餐也只能AA制。

到匡蒂科的海军陆战队大学参观,研究中心主任克罗夫上校很热情,招待我们在军官俱乐部品尝鹿肉。那片丘陵山地梅花鹿非常多,经常有鹿被汽车撞死。我还真以为是对方“请客”,见他们一桌坐了将近十个人,心中还想,看来美军陪吃饭的人也不少啊。

哪想吃到最后,坐主人位置的克罗夫掏出个计算器,叭叭叭算了一下,然后宣布:“每人11.5美元。”我吓了一跳,忙问同事带钱没有,他说带了,我们赶紧各自把钱掏出来数好,跟他们一样放在桌上。他们这样做没有一点儿不自然,反倒是我们颇感不好意思。

后来我们了解到,当时美军的标准化供应,即固定划拨经费,已经占到全部军费的97%以上,机动经费只有2%多一点。钱管得很死,几乎没有机动空间。

回国后,我们了解到当时我军的固定划拨军费还不到60%,也就是说,约40%的经费是机动经费。再后来又了解到:一个大军区三分之二的经费来自固定划拨,剩下的三分之一就取决于关系怎样、门路如何、渠道有无了,这不能不成为腐败产生的重要原因。

美军有一个理论:如果事情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干的程度,人就会沉湎于惰性,容易失去创造力。越是对事情不太了解、不太熟悉,工作起来越是小心翼翼,这种状态下反而效率高、富有创造性。因此,美军的岗位轮换非常频繁,周期多为两三年,最多不超过四年。在一个岗位一干就是数年甚至小半辈子,在他们那里不可想象,制度也不允许。我于1997年、2001年两次赴美国国防大学学习、讲学,短短几年,机关行政人员和教员几乎全部更换。除去几位资深文职人员,其他人都不认识了。

一次,我们国防大学防务学院的外军学员去上海参观,上海警备区接待得非常好,大家都很感激。警备区的外事处处长十分干练,协调能力很强,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

告别晚宴上,有外军军官问这位处长:“你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处长回答:“30年。”周围轰的一声,外军军官不由自主地惊呼起来。这对他们来说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军官可以在一个单位干30年。可是对我们来说这算什么?反而感觉他们大惊小怪了。

我们在一个单位一干数十年,从公务员干到部长、从战士干到军长,都不乏先例。而美国军官告诉我们,他们的生涯就是“move”(挪动、搬家),从这儿挪到那儿,从那儿搬到这儿。通过不断“move”实现人员普遍轮换,不但能保持军人的新鲜感、活力和创造力,还防止了干部的私有化,防止某人在一个单位长期经营导致上下级之间产生人身依附关系。

美军之所以很难出现所谓“塌方式腐败”或“一坨一坨的腐败”,军官定期轮换制度起到不小的作用。就像中国有一句老话,“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同样是防止腐败、保持军人血性的有效方法。

我到五角大楼参观时,美国陆军部提供过这样一个范例。那年要提升1978年的西点军校毕业生,由陆军中校提升到陆军上校。首先由计算机优先筛选出在海外服役的军人,然后进行二次筛选:有没有进入过危险地带?进入危险地带后有没有接触过敌方火力?与对方发生交火行为后有没有受过战伤?

他们的军官提拔依据这样的优先级标准:第一级是在前方受过战伤的,第二级是接触过敌方火力的,第三级是进入过危险地带的,第四级是在前方总部服役的。至于在后方五角大楼或参谋长联席会议服役,就只能排到最后一级了。

分级完毕,再在各个层次中分别进行所谓的“德才表现”考核。对他们来说,军官的经历永远排在第一位,学历、年龄等因素则要靠后。所以美军院校有这种现象:到前方服役的欢欣鼓舞,分配到五角大楼或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反而一脸苦相,要求干一段时间后一定要到前方去。

所谓“西点好战”现象也是来源于此。西点毕业生想去危险地带听枪响,想去打仗。他们并非不惜命,只是为了尽快得到提拔。你想当将军,就必须到前方去,最优的提升位置在那里。这其实是一种利益驱动。

我们为什么恰恰相反,几乎都想到北京、都想进总部?因为越有总部经历、越在领导身边工作,就越有提拔机会。同样是利益驱动,不同却在于利益导向。美军的机制很明确:军人利益最大化之点位永远在前方,你的经历可能被主官忘记,但不会被计算机档案忘记,不会被晋升排序忘记。

(摘自《心胜2——关于灵魂与血性》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黄煜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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