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约翰·卢兹

1钱包不见了

我从未想象到这样的事情会真的发生；更准确地说，我总是以为这种事只可能发生在梦境里。但是逐步回顾这件事之后，很容易就明白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它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一些情况撞到了一起，这些情况本身没有哪条是多么让人难以置信，而是那种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

因为航班日程出了些差错，我被困在了这座离家有1000英里远的城市，得要短暂停留6个小时。这是一座大城市，有着宜人的夏日夜晚，于是我决定绕着市中心区域稍微散下步，只为看看城市的模样。

那时是晚上11点，在工作日的晚上进行那种散步的话，也许是太晚了。市中心也没发生啥事，只有少数几家夜生活场所还开着；或者是我可能去错了地段。

我就这样漫不经心地散着步，手臂上搭着件薄雨衣，以免万一下雨。我在一些看起来相当正派的酒吧略作停留，在每家只呆一会儿，喝上一杯，和别人聊上几句，接着就重新回到外面，继续漫步。在陌生的城市里随处走走，略微感受下城市的氛围，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我的工作使得我要经常出差，但频率又刚好不会让我对出差感到厌倦，于是我通常对新造访的城市都挺有兴趣。我也知道，我大概永远不会再次造访这座城市。

差不多到凌晨一点钟时，我才注意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当时我在第19大街上，漫无目标地沿街闲逛，窥看那些打烊了的店铺的橱窗。

钱包不见了。这件事不是那么异乎寻常。你大概曾经在某个时候不见了钱包，感觉到突如其来涌起的无助感。呃，万一你从未有过丢钱包的体验的话，我得告诉你，在一座陌生城市里，那种感觉甚至更加强烈。给予我身份感或安全感的所有东西都在那只钱包里——我的驾照、钞票、信用卡……

我不知所措地伫立了半晌，查看起其他的口袋，当然我的钱包并不在那些口袋里。钱包是一样你自然而然地会放回右侧口袋的东西。我沿着几乎见不到人影的大街匆匆往回走，奔赴第12大道上的“漂亮鹦鹉”酒吧，那是我最后光顾的鸡尾酒酒吧。我走路的时候眼睛始终盯着路面，巴望着有微乎其微的机会，可以看见钱包还躺在它从我的口袋里掉出来的地方。

“漂亮鹦鹉”酒吧已经打烊，橱窗里的霓虹灯招牌显得沉闷而毫无生气，而橱窗映射出忧心忡忡的我本人的苍白映像。

我告诉自己，酒吧有没有打烊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要是我的钱包丢失在酒吧里，某个人又捡到了钱包，他大概会顺手牵羊。但是我清晰地记得自己付完酒水钱之后，将钱包塞回了后裤袋里；我甚至记得叠起了一张50美元钞票的一角，用这个记号与其他小额钞票区别开。我开始沿着原路折返，走回到第19大街，琢磨着钱包肯定是在路上某个地方从我的裤袋里滑落出去。

我没有好运气，一路上什么都没发现。我该怎么办？

就连我回家的最后一程的机票都在那只钱包里。我感觉自己突然间像个流浪汉，像个擅自进入他人领地的人。我意识到，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十来张信用卡和几百元的现金会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电话给妻子劳丽，让她给我汇些钱来。我在其他的口袋里摸索，在钥匙、梳子、圆珠笔之中，只能勉强找到一个5美分和两个一美分硬币。这个点子到此就进行不下去了。

好像是为了让我感觉更糟糕似的，天上开始落下毛毛雨。我连忙套上雨衣，竖起衣领。

2警察要抓我

我孤独地走在路上，低着头，双手插在雨衣口袋里，于是我没有看见那名牵着贵宾犬走向我的男人，直到我们彼此间只有100英尺远时，我才发现他。

对于向陌生人借钱这种事，我感到既尴尬又困窘，再加上我得要在短促的时间内想出说些什么话，我的喉咙突然变得极干。你也能体会那种感觉吧。

我直接在那个男子面前停下脚步，男子个头挺小，戴着金丝边眼镜，上嘴唇长长的髭须垂落下来，惊恐地盯着我看。

“你可不可以借给我这个陌生人一点钱？”这就是我想要说的话，接着我准备向他解释原因。我局促不安，紧张程度不亚于眼前的小个子男子，而且我的嗓音嘶哑，于是我猜想男子只听见我说的那句话最后的部分，也就是“钱”。男子后退一步，牵着的贵宾犬感觉到主人的恐惧以及我的紧张，开始狂吠。

男子垂落的髭须颤抖起来。“我没有多少……”他说道，“坦白说……”我看见他的视线向下投向我插在雨衣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右手，一下子明白了。

“稍等一下。”我开始说道，但我看见他的目光移向右边，厚眼镜后面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开。我转过头，看见一名警察几乎就在我们跟前。

“遇到了麻烦？”警察问道。这是名年轻警察，高高瘦瘦，长得更像香烟广告里的牛仔，而不是警察。

“警官，某种程度上是遇到了麻烦。”我说道。

“他企图抢劫我！”小个子男子几乎尖叫起来，他的贵宾犬再次开始吠叫。

“我也认为是这样，”警察说，“我隔着街道一直看着呢。”

我感觉内心像流星一样坠落下来。“嘿，不，稍等一下！”我被粗鲁地推到一边，于是只得伸出双手靠在一栋楼房的侧面上，支撑住身体。

“小心点！”我听见小个子男子喊叫起来，“他的雨衣右口袋里有把枪！”

警察按照他们在警察学院里受训的方式，對我搜了身，我从他颤抖的双手知道他很紧张。我们三个人伫立在马路上，内心惊恐不安，就连那条贵宾犬也被吓坏了。

“他在吓唬你呢。”警察说道，“他们常这么干。”他把我径直拽起来，攥住我的胳膊。

“什么吓唬？……我只是想要借点钱！”

年轻警察发出尖利的笑声。“还是个讲礼貌的抢劫犯，哈哈？”

“这真疯狂！”我气愤地说道。

警察耸耸肩。“等到了法庭，再这样子求情吧。”

“我会控告你！”小个子男人不停地说道，“你不用怀疑！”

但是，警察现在没有理会他，而是用单调的嗓音向我低声念诵我的权利。他嘟囔起什么“你有权保持沉默”时，甚至没有理会我的抗议。他真的要逮捕我！我可能真的会进牢房！就算我没有被宣判有罪，这次逮捕对我的家庭、我的朋友和我的工作会意味著什么？

3逃跑

我那时恐慌起来，这时一个当时看来很幸运的机会突然出现，一辆公交车转过街角，缓缓向我们驶来。我记得公交车的一个大灯坏了，雨刷器有节奏的来回摆动。公交车的车速只有10到15英里每小时，当公交车快与我们齐平时，我猛然从警察手里挣脱出来，冲到公交车前面，绕过车子。公交车的前保险杠甚至蹭到了我的裤腿，但我没有在意。

现在公交车位于我和警察中间，我有宝贵的几秒钟时间来逃脱追捕。公交车司机无意间帮了我一把，他踩下刹车，差不多在警察面前停下公交车，这样警察只得绕过公交车来追我。我沿着一条小巷逃跑，没有回头看，甚至没有回想。这时，我听到了枪声。在我的处境下，枪声只令我奔跑得更快。我拐了个弯，穿过因雨水而湿滑的大街，冲进另一条小巷。那条小巷通向一个停车场，我奔跑穿过停车场后，来到另一条大街。我那时放慢了脚步，仔细聆听，但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然而，我知道我不会有多少时间。那个警察大概此刻正在呼叫增援。

我又走了三个街区，才看见一辆出租车。一开始，出租车还吓了我一跳；我以为车门上的文字表示这是辆警车。接着我看见车顶上的灯是蓝色的，而且车尾后备箱位置有酒水广告。我冲着出租车挥挥手，当车子停下来载我上车时，我故作轻松地上了车。

“去丽晶酒店。”我说话时极力保持呼吸平稳。是不是每个城市都有一座丽晶酒店？

“丽晶酒店拆掉了。”出租车司机说道，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你是指丽景酒店吗？”

“正是。”我说道，接着车辆往前行驶，我和司机都沉默下来。

大约过了10分钟后，我看见前面有一家通宵营业的药妆店，于是吩咐司机在路边停车。

“给我一分钟就行。”我告诉司机，“我想看看用外地开的处方能不能买到胰岛素。”

“当然行。”司机在座位里向后靠，目视前方。

这是一家挺大的药妆店，里面有几位其他顾客。柜台后面的药剂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冲他点点头，随后走向杂志架。翻了下一本新闻杂志后，我把杂志放回架子上，走向一排剃须膏，仿佛它吸引了我。我从那儿踱步走出了侧门。

我一直往前走到远离药妆店侧面橱窗的地方，又奔跑了三四个街区。我接着转过街角，开始快步走，但速度又不是太快，以便让我的呼吸平缓下来。

我肯定走了超过一英里，试图想出点名堂，试图寻思出一个主意。让人痛苦的事在于，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其实都不是我的过错。你有时可能同样陷入这种困境，就像我一样。任何人都可能。

我考虑着，假如我有些钱的话，我可以买一张机票或巴士车票。警方不会为了每一名逃跑的街头劫匪而监视客车站或机场。假如我可以离开这座城市，回到1000英里外的家，我就安全了。毕竟，没人知道我的姓名或住址。警察对我进行搜身时，没有发现任何身份证件，因为我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好像任何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最终，劳丽和我会对此开开玩笑。你和你的配偶会对这种事开开玩笑吧。

然而，现在的事情与玩笑天差地别！如果我不快点离开这座城市，我很可能会最终锒铛入狱，人生毁于一旦！

4捡起一块石头

我此刻来到了城市里更像住宅区的地段，有宽广的草坪，整洁的平房和许多树木。月亮已经落下，雨也已经停下，我看见一名男子在街道的另一边缓缓走来，离我有一个多街区远。绝望的情绪在我心中涌起，控制了我。你能明白我是什么感受。没有时间打电话或等待别人汇钱过来。我得要尽快离开，要尽快离开的话，我必须有钱。我弯下腰，从某户人家的私人车道旁捡起一块葡萄柚大小的白色石头。

我斜穿街道，向男子走去，握紧藏在雨衣口袋里的石头，微笑地走向男子，直到他能看见我的脸庞。

男子身上带的钱足够买一张去邻近城市的机票，到了那儿后我让劳丽给我汇钱，用那笔钱买机票回到家。然而，我本以为我回到家后就安全了，可我仍然总是想着这件事。

对于用石块击打别人的脑袋这种事，我从未有过任何经验，所以我怎么懂呢？我那时被吓坏了，就像你在那种情况下的反应一样，我被惊吓得几乎失去理智，于是我击打得比预想中更使劲——更使劲得多。

回想起来，这件事确实有点儿让人恐惧。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陌生男子也许是刚下夜班要回家去，也许是从女朋友家回来，或者可能是刚和朋友玩了几局扑克牌。接着，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一个人走上前来，无缘无故地用石块砸了他的脑袋。这事可能发生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