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江

在眼前，今年、明年、后年这样一个时期，怎么去判断中国货币政策的走向？对货币政策走向的判断，会影响到对房价的判断、对汇率的判断、对实体经济的判断。货币政策的走向，决定中国经济的周期性的很多特点，所以必须要了解和判断货币政策未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个走向。

我分4个题目，第一，就是过去一段时间，我国的货币政策是什么样子；第二，就是怎样从宏观经济的角度来理解中国货币政策的制定；第三，就是怎样从微观经济的角度，来理解货币政策的制定；第四，给大家分享我的结论。

中国的货币政策，在21世纪最大的特点就是高速的增长，我国长期保持在实体经济增长1.8倍左右的速度。这与同一时期美国货币政策增长有明显的差异。从21世纪初到现在，美国的货币总量从大约5万亿美元，增加到了13万亿美元；而中国从大约10万亿元人民币，增加到现在大约170万亿元人民币。所以货币的增长速度，差距还是很大的。中国的年度货币增长速度，多数在15%～20%，美国多数在5%左右。

为什么中国会有这么高速的货币增长？因为国家制定经济政策的时候，有一个宏观目标，就是实体经济增长的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什么叫太快？就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实体经济的增长速度如果超過11%，会被认为太快、过热；但是如果低于8%，就会认为是太慢。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知道有保8这个概念。另外，国家也有一个通货膨胀的理想区间，就是通货膨胀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最合理的区间是1%、2%到5%的区间。

2008年奥运会之前，当时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超过了12%，但是通货膨胀也接近两位数。所以中央感到增长速度太快了，通货膨胀的威胁太大了，需要降温。怎样用货币政策来给过热的经济降温？那就是降低货币增长的速度，把货币增长的速度降下来以后，经济也跟着降温了。但是经济会不会稳定下来？后来的结果是，正当国家解除货币紧缩性政策的时候，金融危机爆发了。所以在2008年年底、2009年年初，有短暂的时期，我国的通货膨胀出现了负增长，经济增长降到3%、4%很低的水平。

在经济过冷的时候，货币政策应该做什么呢？我国的货币当局推行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出现了2009年货币增长速度达到将近30%的非常例外的情况。随着货币增长的提速，国民经济就回到了安全的增长区间。但是与此同时，通货膨胀又成了新的危险。通货膨胀威胁过大的时候，货币政策应该做什么？那就是紧缩。随着货币的紧缩，通胀速度和实体经济的增长速度又降下来了。

但是这次实体经济的增长降到了8%以下，于是又开始放松货币政策。但是这次出现一个新的情况，货币政策也很难把实体经济再次提上去了。增发的货币在实体经济之外空转，每发一块钱，带来的GDP的增长越来越少。这个时候怎么办？国家不再坚持实体经济必须保持8%的增长速度，新的说法是，长期保持在6%以上，也是正常的，这就是所谓的“新常态”。但是，如果6%的增长速度，仍然受到威胁怎么办？可以想象，国家一定会再次动用货币政策来保证实体经济的增长。

中国的货币政策与微观经济的管理有什么关系？中国经济的体制，是叫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什么叫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个经济总是用某些投入去生产某些产品，这就叫经济，有投入、有产出。如果一个经济的投入和产出全部由国家控制，那就叫计划经济；如果一个经济投入和产出全部由市场控制，那就叫市场经济。如果一个经济的投入和资源是由国家控制的，但是它的产品是由市场分配的，这个就叫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下，企业家要成功，个人要发财，实现小目标或者大目标，有一个很重要的要求是什么？就是一定要获得国家的资源支持。没有国家资源支持，永远不可能实现这个梦、那个梦。

所以这个争夺资源的游戏，导致了中国经济运行的基本特征，就是永远不乏投资的冲动，各个地区都要争相上项目，而且上项目是越大、越多越好。

这么一种微观层面的冲动，给中国经济带来的好处是，发展的动力强劲；给中国经济带来的问题是，资源的缺口严重。各个项目上完以后，在整个国民经济中，流动性会出现严重的不足，这个严重不足的流动性，就必须靠多印钞票来弥补。但是多印钞票只能在短期内弥补流动性的缺口，而从长期来说，它会鼓励更多的工程上马，导致缺口更大。所以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中国经济信用的规模不断扩大，信用的缺口越来越大，这是中国经济货币供应的微观机制。

未来会是什么样的？来看一下什么变了什么没变，就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可以准确地预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经济体制的基本结构是不会变的，它仍然会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讲得更长一点，叫作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是第一个不变。第二个不变，就是宏观经济需要保持一定的增长速度，这个宏观目标不会变，无论是在过去从贫困走向小康，还是在未来从小康走向真正的富强，都需要宏观经济保持一定的增长速度。在体制不变或宏观经济追求的目标不变的前提下，微观资源分配的机制也不会变。

变了的是什么？变了的是中国经济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大的规模，和5年前、10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第二个变了的，就是货币总量，已经非常非常的大，债务规模也变得非常非常的大。当然，中国经济债务的总规模，在世界上也许还不算最离谱的，但是中国债务的一个基本特点是，它的绝大部分是在过去10年中快速积累起来的。第三个变化了的，就是经济的最高管理层，从简单的追求经济增长，转向追求经济质量，同时对经济中存在的各种风险更加重视。国家已经多次召开专题的研究会议，要求中国经济去杠杆，这个也是在几年前比较少见的、比较少听说的。那么还有最后一个更大的变化，就是新经济在中国经济中的快速成长。

这些变和不变对未来的货币政策意味着什么呢？我用3句话总结对未来货币政策的判断。第一，就是高速增长的历史趋势，仍然会延续，国家想把货币增长速度降下来，但是因为体制的原因和宏观经济的原因，真想把它降下来没那么容易。所以国家会力图追求降低货币增长的速度，但是实施的结果，一定是货币增长仍然保持在比较快的速度上。最近人民银行的数字显示，货币增长速度已经降到10%以下，但是不要忘记实体经济增长速度，也早就降到8%以下，百分之六点几的经济增长速度和10%左右的货币增长速度，说明这个比例仍然处于历史的区间，就是15%到20%这个区间。第二，就是货币增长速度，在正常情况下，国家会尽量从紧，但是一旦出现宏观不稳定的迹象，一旦出现有可能爆发大规模债务危机的现象，国家一定会大量地提供流动性，不让局部性的债务危机演变成全局性的债务危机，这个特点，我把它总结为平时从紧、紧时从宽。第三，就是在货币的存量管理上，国家一定会加强行政干预，加强政策引导。回去请大家认真学习十九大的文件，认真学习中央会议精神，一定要坚定地相信，抓在手上的这个钱，国家是要进行管理的，所以未来，这个170万亿元存量的货币，国家一定会加强行政干预和政策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