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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笑无关

2017-03-18宋春丽

当代教育 2016年4期
关键词:盒饭小丑工作

宋春丽

于他而言,最难的事估计就是笑了,可似乎,最简单的事也是笑。

1

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接过群头递上来的工资,算了算,一周过半却只有三天找到活,不是太好的兆头啊。不过收工早了对我来说也并没什么用,或许晚一点下班又可以混到一顿盒饭,虽然私企剧组的伙食和国营的相比是差了点,但显然我是没资格挑的。回到出租屋,房东又在苦口婆心地教育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工资涨一倍,物价翻三番。”我顺手关了门,把衣服放在盆里泡着,每次房东讲这些“真理”的结果无非是要加房租。而且她几乎会成功,不然就是你搬家。洗完衣服再到晾台时,房东已走了,看来她已经达到了目的,真希望她早点找到下一个目标,毕竟我上个月才被加的房租,平衡很重要。

当我接到这个小角色的时候其实是矛盾的,不知道是我哪一方面的因素让这些导助觉得我适合演坏人,换句话说就是丑角儿。其实吧,我这个人从小就有英雄情结,而且很难入戏,一旦入戏就更难出戏,我怕自己的状态超常入戏了会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我得相信我的自制力。比起出戏来说,肚子更难控制,它会以不规律的声音抗议着里面已空而我无能为力。说起来这个角色也并不是十恶不赦,无非是作为女二号的打手绑架了女主,然后被帅气又多金的男主及时赶到痛打一顿并成为男女主之间爱情的催化剂和炮灰,据说是根据某部当红小说改编。

由于不是一般的群演,所以今天的工资发下来我就能吃顿肉了。可每次接过工资时我都会矫情一下,觉得这真是对我演艺梦想的践踏,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把钱视为粪土,有些人的梦想是要靠金钱来成全的。

我母亲打电话给我的频率和时间几乎很准,基本每周一次,每次10点,而且内容也大相径庭,即常规的问安之后便是一串疑问:什么时候回来?考虑换下工作?有对象没?要不干脆相个亲?电话每次都是在我模糊的回答中被我妈强行挂断,不过老太太就是较真,每次挂完照样打,打了照样问,想起来也是有趣。不幸的是,这一次母亲是放狠招了,在她哭诉近一个小时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不孝,我可以为自己的梦想买单,却不能让他们被拖累,尤其是在老年人群居的环境中,张家娃李家孙,一个比较就足以丢光半辈子的老脸。可我还是很感激他们,至少之前他们为了我的梦想而独自承受着压力,我想这次应该自己承担了。

2

这个城市看起来还是没多大变化,早餐铺也还是那些家,虽然新增了不少品种花样,不过我还是最爱巷子里的素粉。只是在回家过程中想要抄近路的小道被几栋新楼挡住了,无奈只好原路返回。有些事虽是不能说注定,但偏偏是恰巧,如果那条路还通,估计我就不会遇到小时候的玩伴。这个说法还是有点文雅,在我看来,我俩以前的关系只能说成他是我的跟班。通常情况下,在我们小时候的一堆小孩中至少得有一个领袖,小屁孩精神领袖还谈不上,行动上必须得是,说白了就是熊起来带头的人。其实能做这种人我觉得是不容易的,不但要有足够的体力,还要有难以凿穿的脸皮以,及一对不经常拿棍棒的父母,难得的是,我居然占齐了。

小跟班,哦不,小伙伴在一阵寒暄后得知我正在找工作,便透出想要帮忙的意思,作为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面对小时候的那个啥,当然要委婉的拒绝。不过,对于一个有自尊心但脸皮厚的男人来说,这显然没什么,于是我很爽快地答应并象征性地感谢了一下,但一定是真心的。值得一提的是,小伙伴其人还是没怎摆谱,虽然是我请人帮忙,人家还像小时候一样一口一个哥叫起来顺耳,听得我是心花怒放。

脸皮厚确实是有好处的,伴随着这种特性,我提出如果可以,希望这个工作与演戏有关的条件,可提出来后发现有些难为人,这又不是横店,哪来那么多戏演。不过我没后悔这样说,求一个不死心吧。他还是把好人当到了底,依旧和气地答应着。所以,我说这熊孩子的领袖不是谁都能当的,如果今天我们的情况对换,听到那个附加条件我肯定得开炮:你一个求人的咋这么多事?但这种假设只能证明一件事:他没我有魄力。

工作似乎有点眉头了,不过也不能全仰仗着别人,自己还是要多上心。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穿梭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招聘会上,由于学历不高、工作经验不足,以及自己本身有点倾向偏演藝方面,因此几天下来没什么进展。母亲看见我第一次这么正经地做事,倍感欣慰,饭桌上我爱吃的菜都多了些许,不过她应该不知道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认真做事,在面对第一次演尸体时,我可以前一天在房里自己练习憋气并录下过程查看是否有小动作;第一次台词,虽开演时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语调也琢磨了好半天,并且拍了一次就过,不过最后还是被剪掉了,因此没在荧幕上看到。我的认真大概只能给我所喜爱的事,这就是心甘情愿。

一个星期以后,我收到小伙伴的消息,内容大概是刚好有一个剧团在招人,不过这次有些刁钻,想要招演小丑的人。我听后不免诧异,小丑?敢情这年代还有马戏什么的?他也特地问了问,其实说是剧团基本没什么戏可演,主要接点商演,为一些商场或者企业举办活动出节目,觉得小丑带动氛围很好,目前缺这方面的人手。这样说来我也有些失望,不是传统的演戏让我觉得有些吃不消,可是最近隔壁张老头似乎往我家串门频繁,言语中带着没办法不想比可事实就是“你家儿不如我家的意味”,所以我暂且先接了下来并约定第二天前去面试,尽管我认为这份工作并不能减少他来我家串门的频率。

要说父母和孩子确实是比较了解对方的,我的工作果不其然遭到了母亲的反对,但这一次我没有选择妥协,一方面我依然希望坚持梦想,更重要的是我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可以选择,这也挺无奈的。因此,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至少前者可以说明我是一个坚持的人,后者只能承认我是一个无能的人。对抗的结果是第二天的早餐要自己准备。

到达约定的地点后,我向负责人咨询了具体情况,结果并不太好,他们没有专业的指导,能提供的仅是一些视频以及小丑服一套,要求自学半个月后再看效果,我硬撑着把小丑服接过来,因为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这也只能靠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3

排练近一个星期了,什么神态、表情、动作都不怎么传神,最记忆犹新的只有一句话: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句话深刻地揭示了以前的我是多么自以为是。当面对你不熟悉的事物时,是不能报以蔑视的心态的,那样只会被它所败。直到接触到这个职业,才发现并不比任何一个我曾经演过的角色简单,尤其在时间、经验均不足的情况下简直就是灾难。

但我说过,我的认真仅限于我喜爱的事,特别是在这件事上,既然已经惹恼了母亲,就更不能认输,就算脸皮再厚这回也丢不起这个脸了。于是我变得格外认真,也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别说家人,我都不太认识自己了。

扮演小丑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对我而言觉得杂耍这方面太过困难,尤其是像我这种半路出家且没有专业指导的业余人士。一星期后,只有表情稍稍体现得要合格些,也就是装得有那么点傻,笑得有那么点蠢,可我还是找不到什么感觉,于是联系了剧团负责人,要求可不可以让化妆师给我画一次妆,带妆排练或许会好点。起初还有些忐忑,生怕他们觉得我不安分,还好对方也答应了。

小丑妆说来也不陌生,倒也看人家画过,只是这回换做自己,有点风水轮流转的意思。不一会儿的工夫,妆就画好了,我端详着镜子里的小丑,半晌无语。化妆师以为我不满意,便讪讪开口道:“小丑妆都是这样,习惯就好。”我微笑着解释,说我没有觉得不好,只是想多看看,他这才收拾东西离开。

提到微笑,不得不承认化妆是个神奇的东西,嘴唇刻意地放大涂红,周围用白色粉底包裹,大嘴线条清晰,让人只要稍稍扯一下嘴角便如同张嘴大笑,确实不用费什么精力。而眼睛几乎就被两个黑色四角星所掩盖,周围照样有一层白色做底,宛如动漫人物的表情一般。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鼻子上套着的红色圆球,小丑的憨态被无限放大全归功于它了。

眼前的这个小丑真的好丑,我想拍一张照片做纪念,以后不开心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可当我看到照片时却无论怎样也笑不出来,它实在是丑到让我坚信他并不是我,我只是演绎着他而已。

很快面试期到,由于这些天的苦练加上横漂的经历,我轻松地拿下了这份工作。我的存在直接突显了其余两个人就是来打酱油的。

4

每个演员都期待上台,可是这却是一条不顺畅的路。进团后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是为一家新开业的店铺派发传单,对于练习那么多天的我来说心里是憋屈的,相当于现在我在做的是一份不要技术含量且工资甚微的工作,不过也是后来才看清,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至少它让我更清醒一点。

当我装疯卖傻地向路人递上传单,然后再配上迟缓笨拙的动作以及那一脸遮不住的笑容时,路人几乎没有拒绝我的传单,倒还有几个活泼的小姑娘嚷着要合影,我也一一答应并敬业地演着小丑,这倒让我在那么多传单大队中显得意气风发。

忙活一上午,太阳也渐渐加温,我感觉得到有汗水溢出,不过也不敢随意拿手擦汗,怕一不小心把妆擦花了影响下午的派发量。撑到午休,便去买盒饭,一路上回头率都很高,并且时不时伴随着捂嘴低笑亦或是哈哈大笑,不过都没什么,做演员嘛,最主要的就是“不要脸”。

可当卖盒饭的大妈也忍不住大笑时,我便有些好奇,似乎早上并没有这种效果。我疑惑地端着盒饭刚来到喷泉旁找了个位置坐着准备静享午餐,包装袋就被风吹进了喷泉里,我赶忙转过身去捞,当看到泉水映出的脸时,我忽然明白了他们笑的原因。由于不是什么好的化妆品加上太阳一晒汗水侵泡,眼妆就自然而然花掉了,黑色的眼妆顺着眼角晕染开来,并随着汗水往下流,更像两条泪痕。是了,哭泣的小丑是比笑着的小丑更惹人开心,因为在人们眼里,小丑是不会哭的。

鉴于效果不错,我便继续顶着大花脸派发传单,可当我走近一个怀抱小孩的妇女时,怀中的小孩便毫无防备地哇哇大哭起来,妇女赶忙将背对着我以挡住孩子的视线并朝我大声叫骂:“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啊!快走开!你吓到我家孩子了!”可是我并没移动半步,妇女看我没动便瞪了我一眼骂骂咧咧地自己走远了,其实并非我不动,只是那一刻我定住了在想,原来对孩子来说,这样的小丑并不搞笑。

几个月下来,我的表演渐入佳境,在这期间我加入了一些杂耍动作,如踩高跷,或者变魔术,还有滑滑轮等,虽然难度增加了,但好在至今为止没出什么差错,演出顺利进行,反响也挺好,于是我渐渐地没有像当初那么排斥这个工作了。

距离我演出还有几分钟,我熟练地把所要用到的道具全部准备好,这些在我们剧团里向来是自力更生的。一上台我便专心地开始表演,先是从帽子里变出一些彩带调节气氛,然后是骑着单车绕场并时不时地演一下被绊住急刹的窘态,台下观众止不住地欢笑、拍手。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让人快乐是件挺好的事,尤其对我来说是多么容易。最后,我踩上高跷,并作出一些既搞笑又有难度的动作时,全场的热情几乎達到了高潮,就在要结束表演时,我下高跷时不小心踩滑,连翘带人狠狠地摔在地面,痛感随即而来,我把五官全皱在了一起,呲牙咧嘴,全场雅雀无声。突然,有一个人拍着手大笑起来,大家像是一下明白了什么,全场再次响起笑声与掌声。可笑的是,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在演小丑,殊不知此时此刻我便如同小丑。

演出结束,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一个小男孩挡住了我的去路,问我痛不痛。我重重地点了个头哽咽道:“痛。”只见他拿出一颗糖并且朝我做了一个鬼脸,他说看我做鬼脸他都会笑,现在换他来做逗我笑。看他小脸挤在一起,我淡淡地笑了笑,他似乎很满意,不过临走时问道:“可是为什么你摔倒时大家都在笑?”我盯着他的眼睛,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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