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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回不去的时光

2017-03-18李双

当代教育 2016年4期

李双

窗外,雪花飘落,身在异乡的我,思绪也伴随着雪花飘向那段难忘的青葱岁月。

我的故乡坐落于贵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区,四面环山,村间溪流穿梭,房屋错落有致。当嘹亮的鸡鸣带来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古老而宁静的村庄开始在昨夜的美梦中苏醒,虽无江南水乡般温婉柔美,却也能在小道与流水中展现含蓄与底蕴。我走过很多地方的路,看过很多次天上的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但我更爱这个山水环绕的地方——高山村,这里承载着我美妙的童年,承载着我那挥之不去、召之不再来的记忆。

对于中国的农民而言,最适合描述他们的恐怕莫过于是勤劳、善良、淳朴了。只有勤劳,才能让贫瘠的土地变得肥沃,肥沃的土地赠予维系生命的食物。一切上层建筑都必须以物质为基础,在国家大力发展农业的宏观调控之下,中国悠久的农耕文化在这里生生不息、井然有序地传承着。或许这里的农民不会对自己的生产活动赋予如此崇高的意义,他们只是简单的知道要生存就要劳作。然而,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展现着生命最原始的状态,也将是生命最终的归宿;善良、淳朴。没有谁比这里的农民更配拥有这样的评价,也许归功于这里相对原始的生活模式,因为自给自足就不会有太多利益冲突,没有复杂的交易就不会有残酷的勾心斗角,没有充斥着欲望就不会阿谀奉承,所以生活得那么和谐自然。优美的环境、和谐的社会历史背景、可爱的人们造就了我难以忘记的童年岁月。

我出生在一个五口之家,父母均生于二十世纪60年代,那个时候不但没有计划生育,仿佛生的不单纯是人,而是战争中的战斗力,所以母亲的兄妹多达七个。然而,那时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过十几年,国内正值一个特殊的社會时期,土地还没有实现承包制,干的是集体活,吃的是大锅饭。父亲的生活更是不易。父亲有姊妹三人,他排行老二,也是家中唯一的男丁。(爷爷和父亲都是单传,爷爷是逃难到现在的高山村的,在一家地主的收留下,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得以活命。直到现在我们家依然感激其当初的“收留”之情,每逢节日或是过年杀猪,都不忘记邀请款待一番。)据说父亲小时候成绩很好,写得一手好文章,还有一副唱歌的好嗓子,用现在的话说算是“人才”了,只是因为爷爷逝世过早,父亲不得不提前结束了一片美好的前途。可以说父亲和母亲这一代的人能够度过重重艰难困苦确实不容易。我小时候就喜欢听父母讲述那段艰难的生活历程,在下雨天或者寒冬,我们围坐在火炉旁边,所有的事情从他们口中飘出来,仿佛一幕幕电影在精彩地呈现着,这样的电影犹如火炉一样能驱散寒冷。不过,每次说到父亲十几岁时因爷爷去世而过早辍学当家的事情,我们都能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在炉火的映照下顺着深深的皱纹流下的泪水是那么的显眼。我们兄妹自小就很懂事也很感性,常常在他的感染下忍不住哽咽。不过父亲永远是最坚强的,他是一个常将痛苦藏在心里的父亲,有时说到伤心事,他总是话峰一转,另说些逗我们开心的事情。父亲说在他们小时候,村里的那条河水很清澈,里面鱼很多,他们经常用镰刀去“叼”;还说那时候村里常有老虎豹子转悠,还把某某叼走了,其家人拼尽全力才在半路上追回来的,后来走路都瘸了。父亲还模仿瘸着走路的样子,逗得我们兄妹前仰后合地笑。记得父亲还说他们那时候喜欢看电视剧,当时正值《雪山飞狐》热播,然而村里就只有条件充裕的一家有台黑白电视,于是父亲他们在山上干活的时候就计算着时间,到点了就飞奔回家,拿上家里的凳子,齐聚到这家看电视。因为人太多,他们往往站在凳子上,伸长了脖子左摇右晃才能看到,想到这样的画面我们总是忍俊不禁。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家终于靠种植烤烟添置了一台黑白电视。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哥哥姐姐也都在读书。也是因为读书,父亲坚决不允许我们看电视,而是逼迫我们学习。父亲严厉起来谁都怕,虽然很不愿意,但我们必须照做。当时我们家境困难,没有现在城里人说的书桌书房,就在堂屋里用三根木制长凳子,把书放在凳子上,姐妹三人就蹲着或者坐在地上学习。可是因为堂屋跟放电视的屋子就只有木板相隔,所以电视剧里声音就算很小也能听见,而这样的声音总是比书本更有诱惑力,于是我们就会放下笔,轻手轻脚的走近将耳朵贴在木板上听,有时候听到搞笑的台词就捂着嘴巴笑,但也有捂不住笑出声音来的时候,父亲听到了也不来责骂,只是将电视声音关到听不见。我们有自知之明,知道这是“警告”,于是见好就收,学习去了。但是,那个年龄段对于电视的好奇是难以抑制的。针对父亲的“扼杀”,我们自有对策:瞅准他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看,但是需要兄妹几个轮流着在门口放哨,有情况立马关机学习,自然也有放哨失误或者动作太慢被抓的时候,这样的经历让我直到现在看电视都有随时关注门口动向的习惯。相比而言,母亲显得心软些,有时候看我们学习久了还主动叫我们看。说实话,那时候对父亲多少有些不满,而对母亲则充满感激,但如今看来,哪一份爱何曾少一分呢?

在农村,排行最小的往往会受到照顾,我们兄妹之间的团结在家中就体现得淋漓尽致。由于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哥哥姐姐都显得很早熟,事事都会让着我。有一次我跟哥哥吵架,他扬起手来要打我,但是还没打我就哭了,爸妈一边忍俊不禁一边安慰着我们。

我们那儿的冬天特别冷,越是大雪天,我们越不会安分,打雪仗、堆雪人、样样拿手,当然最有趣的当属追野兔和抓鸟了,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鸟类和兔子会迷失方向,此时在雪地里追踪它们别有一番滋味。对于城里娃来说,这只能在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想象了,因为城市里高楼林立,车辆行人疾驰穿梭,他们当然无从体会。

农村的雪景很美,雪犹如白色毯子般铺满崎岖的道路和绵延的山坡,此起彼伏,整个村庄银装素裹。其实,不单我们不惧怕寒冷,大人们也会在这时候漫山遍野地跑,只是他们会更加专心地打猎,而我们的注意力似乎更多的是在雪景上。现在看来这都是天性使然,我们之所以不像大人们一样专注于正事,完全是因为我们好玩的天性。而如今想想,似乎正是我们这样的天性,让我们得以享受那一片稍纵即逝的洁白美丽。另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要数在冬天夜晚睡觉之前,我们不会忘记盛几碗糖水,水里放根木棍,置于墙梗上,大自然会赠与我们在夏天花一毛钱才能买到的冰棍。那时晚上睡觉我们也不会担心寒冷侵袭,不是因为被子厚,那时候没有丝绒被子,也没有保暖裤,我们就穿白天穿的衣服,我和姐一人睡一头,都把脚伸到对方的衣服里,母亲帮我们盖好被子,并把所有有可能透风的地方压实,再在被子上盖几件厚衣服,因此我们每个冬天夜晚都睡得无比温暖。现在知道姐姐的脚有脚气,我常开玩笑说,如果睡觉时再像小时候那样放在我衣服里的话我会睡得更安稳,因为我会被熏得不省人事了。

既然生活在农村,我们就得继承父辈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即要生存,就要劳作。不管对于如何懂事的孩子来说,干活终归是一件不太情愿的事情。我们的农活有轻重之分,田间地头的活一般都比较累,但排行最小的我享受着让人窃喜的福利,我拥有一项不但不累,反而能带来快乐的活——放牛。放牛在我的童年生活中的主旋律,它带来的快乐无与伦比。那时候村里几乎家家都有好几头牛,而放牛这种简单的差事往往都交给家里最小的人,所以每次放牛都有成群结队的伙伴。将牛群赶往广阔的原野,这里就是我们释放自由与活力的地方。我们折断树枝当作宝剑,模仿电视剧里的英雄豪杰打斗,或跨上“马”背来一场“骑马”比赛;男生们还会脱光衣服演一出蒙古摔跤或扯开嗓子来一曲山歌对唱……我们疯狂地跑、快乐的跳,仿佛永远不会累。自然,我们會饿,对于饥饿,我们是如此的恐惧。为了解决饥饿问题,我们偷偷掰过别人家的玉米、摘过路边的果实、挖过别人家的山药……所有可以充饥的东西我们都动过心,自然也被抓住打过,但被打的一般都是和我们一起的小男生们,我们小女生最多就是被骂得面红耳赤,但是饥饿总能迫使我们一次次铤而走险。我们甚至喝过牛脚印里的水,吃过悬崖上特有的树藤和叶子……后来读高中的时候,一次写一篇关于童年的英语作文,我描述了这一段,还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阅读,很多同学都觉得我夸大其词。是的,对于他们城里的学生来说,那个年龄段或许正在父母怀中酣睡、正在为饭菜不合胃口而抱怨,或者为没有得到一部游戏机而懊恼……但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吃饱就是人生的享受,活着就是我们的追求。

直到读中学需要住校的时候,我终于告别了放牛的岁月。一个表妹接替了我的“工作”,她起先并不住在我们家乡,因种种原因移居于此。我读小学的时候她还很小,爸妈又不在身边,很多时候去放牛我都带上她。她是个开心果,活泼可爱,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快乐,想不到是我无意中“培训”了她,让她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接替了我。那时周末回家的时候也会“重抄旧业”,快乐也不会减少一分,只是周末返校的时候又免不了一场一步一回头的离别。在学校我也时常在想,少了自己的原野是否依然充满欢声笑语?

如今,因为兴建工厂,好多曾经留下牛脚印和我们欢乐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厂房。随着荒野的减少和农村经济的发展,以及农村城镇化的转变,牛已经由放养模式改为圈养模式。一起放牛的伙伴们也都长大了、陌生了,表妹他们也都搬家走了,现在也上大学了,我能做的只有在放假之余回到家乡,邀约那几个依然珍视那段岁月的人驻足承载太多童年欢乐的地方,悄声地感叹物是人非罢了。

总有些时光,要在过去后,才发现它已深深地刻在了记忆中。正因为短暂,有些时光的散场才会显得如此弥足珍贵。重要的是,我们曾经拥有那疼痛而又快乐的记忆。写这篇文章,那些属于年少的记忆瞬间扑面而来,彼时的我们已经长大,属于青春的飞扬和放肆虽已逐渐离我们远去,心中却依然流淌着跨越了时光的温暖,永不消逝。

窗外依然飘着雪,此刻家乡的雪景或许和童年时候的一样美了吧!只是我也来不及去看了,因为它即将消融,就像那段抹不掉、回不去的童年,还有那些一起经历过那段青葱岁月的伙伴们,你们永远在我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