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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塞内加尔总统

2017-03-15李肇星

海外文摘 2017年3期
关键词:塞内加尔警卫偶遇

2005年5月21日,我正在以色列访问。我们一个驻外使馆报告说,中国与塞内加尔就两国恢复外交关系的接触取得进展,塞外长希望与中国外长尽快在第三国意大利会面,请中方尽速回复。

国内判断,这次不一定会签署建交公报,但有可能是一次决定性的接触。去还是不去,由我决定。

我想,台湾问题事关中国的核心利益,塞内加尔是西非大国,现在双方接触正处在关键时刻,对方提出与我见面,不去恐怕不好。我建议跑一趟,国内表示同意。

与以色列外长会谈结束后,我让同行的亚非司司长翟隽紧急与驻叙利亚使馆联系,告诉叙方中国外长有紧急公务,建议访叙推迟一天。然后我带着秘书紧急直飞意大利罗马。

我驻意大利大使董津义到机场迎接。意方跟上来两个长着红头发、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我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董大使说,这是意大利警方派来保护中国外长的贴身警卫。我听了心里一紧:当着两个第三国贴身警卫,我怎能完成双边任务?董大使可能看出了我的担心,告诉我,按意方规定,别国外长来了,必须派警卫,有什么事情到饭店再说。

使馆在罗马中心广场订了房间。我进去一看,有点豪华,就对董大使说,怎么这么破费呀?他解释说,只有在这个大套间才能摆脱警卫。原来,这里的备餐间有一部电梯直通楼下厨房,我们可以经过厨房悄悄进出饭店,而警卫是在房间正门外警戒。董大使想得真周到。

放下行李,我马上与董大使、秘书到卫生间去。大使掏出一张纸,小声说,最新消息:塞内加尔外长晚上6点半在罗马另一家饭店地下一层咖啡厅等你。时间很紧了,我和大使乘备餐间的电梯“偷偷”溜下去。秘书装模作样从正门出去,一本正经地告诉意方警卫:外长要在房间休息。对方说,如果外长先生要出去,请提前通知。秘书说好,谢谢。然后他一人设法到约定的地方接我们。

我们仨等到快7点,还没有人来。秘书问大使,会不会搞错了?我看了他一眼说:“意大利这么好的咖啡你怎么不喝?”意思是要沉住气,不用着急。来之前,秘书打电话问过非洲司的同志,塞外长加迪奥40岁左右,中等身材,健壮精明,总统瓦德大约一米七五高,身体瘦弱。

又过了一会儿,咖啡厅进来一名约莫30岁左右的黑青年,怎么看也不像部长。这时我们发现,在咖啡厅另一角落還坐着一个黑人,看起来彬彬有礼,正在看报纸。秘书觉得那人像塞外长,走过去和他搭话:“先生,你觉得这里的咖啡怎样?”对方回答:“这儿的咖啡很好,对来自塞内加尔的客人更是如此。”秘书又说:“你喜欢这里的咖啡吗?”他说:“当然,似乎中国人也喜欢这儿的咖啡。”这样,两人就像电影里的秘密特工一样对上了 “暗号”,接上了头。那人马上说:“欢迎你的到来,我是塞内加尔外长加迪奥。”秘书马上过来叫我们去。

加迪奥说:“我很尊重中国和中国人民,我读过毛主席的著作。中国人最大的优点是讲诚信。我们只是试探性地提出想见中国外长,没想到你就飞到这儿来见我,我很感动。我想跟你谈两点:第一,我认为所有的政治问题我们都已经谈了,我们遵守一个中国的原则,愿立即纠正对华关系上犯下的错误。这一点我与你们非洲司的许镜湖司长已经谈过,她是我的‘姐姐,我有她的电子邮件为证。”他是想证明,他与许镜湖司长接触多、关系好。我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看他手里的“证据”。

加迪奥接着说:“第二,一旦我们纠正错误并发布消息,台湾方面就会撤资,一些基础设施项目将会停止,我们不知道中方能否将台湾留下的项目接过去,让塞内加尔政府不会因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受到国内批评。还有,我们有20多名学生正在台湾学习,对他们最好的安排是离开台北到北京去。我今天就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还想告诉你,现在已经到了我国政府做出决策的时候,最晚不会超过秋天。”

我一边听,一边观察,插空在咖啡桌的菜单上写了几个字:“是塞内加尔外长吗?”悄悄递给董大使。我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只是为保险起见,再听听大使和秘书的意见。大使一看,推给秘书。秘书看后写到“看起来像”,把菜单经大使推回给我。大使点了点头,用中文说“同意”。通过这种小动作,我们达成了共识。

听完加迪奥的话并基本确认他的身份后,我介绍了我们有关一个中国的公开立场,接着说:“国家有时候也和人一样,难免会犯错误。犯了错误不要紧,纠正了就行。关于你提到的两个具体问题,可以由工作层来谈,我们该讨论的是国家政策。我只想说,你们想纠正错误是个正确的决定,其他问题,建议你通过有关渠道继续与许镜湖司长商谈,中国是信守承诺的。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并不太富裕,但在援助非洲国家方面做得如何有目共睹,你可以在其他非洲国家看到很好的例子。”

听完我的话,加迪奥面露喜色,说:“这儿的咖啡很不错,我提前来这里等你们,喝了好几杯,现在需要去一下卫生间。”结果,他一去就好久没回来。等了差不多15分钟,秘书一些担心:“会不会出事了?这也许是台湾当局设的圈套。”董大使也不无担心:“台湾当局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他不回来,今天这事不好收场,没法向国内交代。”前两年,我们曾与一个非洲国家在欧洲谈建交,“台独”分子知道后千方百计捣乱,结果谈判半途而废。我说:“我看这个人像外长,刚才我只是顺着他的话讲,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他不回来,也没有什么不能收场的,如实将情况报回去就是了。”

这时秘书发现,那个30多岁的黑人又出现了,就走过去问:“先生,你从哪儿来?”他马上答道:“我从塞内加尔来。”秘书又问:“你认识刚才和我们聊天的那位先生吗?”他说:“当然,他是我们外长。”秘书又问:“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对方嘟哝说:“不知道。”

又过了十来分钟,加迪奥回来了,显得特别高兴:“李肇星外长,非常抱歉,我去卫生间长了一点儿。我想征求你的意见,如果有机会,你想见一下我们的总统吗?”我说:“我希望有机会拜会你们的总统,但要看机会在哪里、在什么时间,时间是否对得上。”加迪奥说:“那好,总统就在楼上。你愿意去吗?如果愿意去,可以带一名助手。”

就这样,我和秘书跟着塞外长走出了咖啡厅,上了饭店楼梯。电梯走廊里有好几个意大利警卫,着装跟我们甩在饭店的那两名警卫一样,腰间别着枪。秘书看到这阵势,小声对我说:“今天应该不会错。”我心里也更踏实了:要是“台独”分子设圈套的话,是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

瓦德总统半躺在沙发上,看到我们进来就起来和我们握手,开门见山地说:“外长先生,我非常感动。在我们提出试探性见面请求后,你飞越地中海来到这儿。我知道你还有重要访问,只占用你5分钟时间,请你报告你们的国家主席,塞内加尔政府和我本人坚持一个中国政策。我不能犯别人犯过的错误,更重要的是我敢于纠正别人犯过的错误。现在是纠正错误的时候了,我们将重新回到一个中国的立场上。我同意你刚才与我的外长所谈的内容,犯了错误就要改,这个进程会非常快。不过我们有一些具体的关切希望中方认真考虑。我不愿但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我希望也相信中国能帮助我。我不会与你谈具体问题,我将指示我的外长与你们的具体部门商谈。我考虑,我们相互承認不应晚于今年冬季。我想问你,届时如果我们外长秘密访华,到北京签署复交公报是否可行?”

我越听越高兴,当即回应:“感谢总统先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样的方式与我见面,这在我的外交生涯中是第一次。这表明你对中塞关系的重视和对一个中国原则的尊重,我表示钦佩。我注意到你强调坚持一个中国政策,这是我们恢复邦交的原则和基础。至于其他问题,那不是条件,只是我们恢复邦交后两国间正常的交往与合作,这方面我们可以做许多事情。塞内加尔是非洲的一个大国,我们重视塞在地区和国际事务的作用。”我把话讲得很清楚:只要塞方承认一个中国原则,我们就可以复交,但复交不能附加条件,不与别的事情挂钩;同时我又给出一颗定心丸:中国不会让他们吃亏。

我接着说:“一段时间以来,我们与塞方进行了比较频繁的沟通,希望继续保持联系,实现你刚才提及的目标。回国后我将立即向胡锦涛主席报告,我期待在北京尽快见到我的塞内加尔同事。”

瓦德说:“我说过只用你5分钟,我知道你有重要公务在身,我的话讲完了。”

我起身告辞:“我们在罗马见面尽管只有5分钟,但这对于两国关系有重要意义。”

返回饭店后,我和秘书在卫生间商定,由他赶快去驻意大利使馆将与塞方的谈话情况报告国内。他一个多小时回来,我们随即动身去机场。出发时,意方警卫还守在房间门口。他们跟董大使的秘书开玩笑说,你们外长真有意思,坐飞机到罗马来睡了一觉,就要回到飞机上了。我们直奔机场,连夜飞赴大马士革,对叙利亚的访问基本没有受到影响。

5个月后,我与塞内加尔外长加迪奥在北京签署两国复交公报。2006年1月,我正式访问这个西非国家,同总统、外长的会见时间均超过“罗马会见”的10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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