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28年前，他从外地火车站“捡”回一个精神失常的“傻妹妹”，并发誓治好她的病，帮她找到家。为躲避乡亲们的闲言碎语，他和“傻妹妹”搬到山顶居住，为她营造了一个温暖的家。20多年过去了，“傻妹妹”情况虽有好转，但仍记不起家乡的有关信息。他年事已高，怕自己离去后“傻妹妹”老无所依，便向警方求助……

火车站“捡”个“傻妹妹”，为避闲话搬到山顶安家

“陈光益领回来个傻女人，这家伙想媳妇想疯了吧！”1989年6月8日，43岁的陈光益领回来个傻媳妇的消息在重庆市綦江县（现綦江区）东溪镇永乐村传播开来。村里人带着好奇，纷纷拥向陈光益的破落小院，他们看到，一个眉眼俊俏的女子躲在陈光益身后，惊恐地打量着一拨又一拨的乡亲。陈光益用身体护着那女子，好脾气地劝乡亲们回去，说这女子怕生人。

“陈光益，你是从哪里把人家拐来的，就不怕别人告你拐骗妇女吗？”乡亲们和陈光益开着玩笑。在乡亲们的一再询问下，陈光益才透露了和这个傻女子相识的经过。

6月6日上午，陈光益从广东打工回家，途经湖北襄樊转车，穿过火车站广场上拥挤的人流，他来到售票厅买票。突然，他看到在售票厅门前的墙角里蜷缩着一个头发脏乱、衣着污秽、打着赤脚的女人，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那女子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惊恐、无助的神情。那女子无助的眼神，刹那间击中了陈光益内心柔软的部分，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来到那女子面前，蹲下来问她：“你家是哪儿的？为什么在这里？吃饭没有？”

对于陈光益的一连串问题，那女子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含混不清地回应着。虽然与那女子无法交流，陈光益并没有放弃，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面包递了过去。那女子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男子。陈光益笑着把面包塞到她手里，那女子狼吞虎咽地吃着，显然是饿坏了。吃完面包，那女子对陈光益笑了笑，像是在致谢。陈光益突生恻隐之心，他想搭救这个可怜的女子。

陈光益把手伸向那女子，笑着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顿饱饭。”面对陈光益伸过来的手，那女子迟疑着，她可能认为陈光益是个好人，不会伤害她，最终搭着陈光益的手站了起来。陈光益拉着她往车站广场外面走，她乖乖地跟着他，怀里仍紧抱着破旧的蛇皮袋不撒手。陈光益哄着那女子把蛇皮袋扔到垃圾堆里，然后带她到理发店洗头，剪了个利落的发型。从理发店出来，陈光益又带她买了身衣服、鞋子。经过一番收拾，那女子焕然一新，变成了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如果不是目光呆滞、说话含混不清，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流浪女。

陈光益把那女子收拾整齐，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走，一起回家过日子。可能很久未遇到过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了，那女子嘴里“啊、啊”地回应着，用力地连连点头。就这样，陈光益买了两张车票，把流浪女带回了家。多年单身的陈光益，突然领回来个模样周正的傻女子，这才引得乡亲们纷纷过来看热闹。

陈光益在村里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姐姐在贵州遵义工作。他身材瘦小，这么多年一直打光棍，村里人看不起他，喜欢拿他开玩笑。看他领回来个流浪女人，连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有户口了，大家就更看不起他了。

外人的非议并没有影响陈光益对流浪女子的关心和呵护，在他眼里，这个可怜的傻女子就是他的亲妹妹，他要好好照看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曾与陈光益做过多年邻居的村民喻长银看到，陈光益经常给那女子洗头、剪指甲，从不让她干重活。让喻长银感动的是，陈光益干活的时候，那女子就搬个小凳子，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看到陈光益满头大汗，她还嘿嘿笑着递上毛巾让他擦汗，场景很是温馨。

让喻长银想不到的是，为了躲避乡亲们的闲言碎语，陈光益竟跑到永乐村最高的山顶上建了3间石头房，外加四围的院墙，整整花费了半年时间。陈光益人很善良，和喻长银做邻居这么多年，两家从没闹过矛盾，陈光益做了好吃的，还经常给他家送一些。陈光益搬家时，喻长银主动帮他往山顶上运东西。

开面馆攒钱为“妹妹”治病，忧心自己先“走”为其找家

把流浪女子带回家后，陈光益最想知道的是她的身世。可他发现，流浪女子受过精神刺激，一让她回忆以前的事，她就嚷着头疼。陈光益很有耐心，趁流浪女子精神状态好时，就和她聊天，然后鼓励她好好想想，到底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在哪儿。

经过陈光益不间断的启发，流浪女子含糊地说自己30岁了，好像叫唐永华。于是，陈光益就叫她唐永华，平时就叫她永华。看到唐永华顺从地跟着自己过日子，陈光益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她治好病，让她回归正常生活。

1991年，为了挣钱给唐永华治病，陈光益到镇上开了家面馆，他既当大厨又当服务员。唐永华跟着他干些剥葱、扫地、刷碗之类的杂活。店里来了客人，唐永华不知道打招呼，只会朝着客人傻笑，收钱的事情当然由陈光益来做。

陈光益为人和气，厨艺也不错，小店生意还算过得去。开了一年餐馆后，陈光益手里有了点钱，就把店门一关，带着唐永华去找在贵州遵义定居的大姐陈光仪，让她帮着给唐永华治病。陈光仪看到唐永华虽然神志不清，但长相不错，对她很是怜惜，尽心尽力地带着她治病。在遵义医学院，唐永华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医生诊断她受过严重的刺激，这种病得慢慢养。此外，医院还给唐永华进行了妇科检查，检查结果是，唐永华失去了生育能力。

平时，陈光益就看出唐永华非常喜欢孩子，看到别人家的孩子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怕唐永华受刺激，陈光益不让别人当着她的面提孩子的事。看到弟弟这么珍爱唐永华，陈光仪觉得，弟弟没有成家，虽然唐永华精神不正常，对弟弟却百依百顺，两人搭帮过日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陈光益带着唐永华从遵义回来，又开始操持他的面馆，等攒到钱后，就又带着唐永华赴贵州遵义给她进行系统治疗。多年来，陈光益挣的钱基本都用在了为唐永华治病上。村里人說他傻，但他觉得很值。

也许是陈光益的善心感动了上苍。经过坚持不懈的治疗，1998年，虽然唐永华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但她已经能与人简单沟通了。每次陈光益做饭都会问她想吃什么，唐永华也会说出想吃的饭菜来，这让陈光益非常高兴。

2000年，54岁的陈光益身体越来越应付不了开餐馆的劳累，他便关了饭馆又搬回山上住，靠种菜维持生计。10多年的相处，唐永华十分依恋陈光益，对他非常体贴关心。家里缺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时，陈光益都要下山去买，来回一趟需要两个小时左右。平时他不让唐永华独自下山，怕出意外。而让陈光益感动的是，每次他下山回家，总能看到唐永华朝他返回的方向张望，看到他回来了，便会露出孩子般欢欣的笑脸。

一晃又是十多年过去了。2013年秋天，陈光益带着唐永华下山卖橘子，走在山道上，唐永华一不留神崴了脚，脚面肿胀得像个馒头，每走一步都疼得直吸气。陈光益橘子也不卖了，把唐永华背到卫生所去诊治。此后，一连半个月，陈光益都背着唐永华到卫生所换药。毕竟陈光益是67岁的人了，身材又瘦小，背着唐永华换次药累得他浑身瘫软。唐永华心疼陈光益，看到自己的脚老不好，急得直哭。

也就是唐永华这次崴脚，让陈光益开始思考自己的生死以及唐永华的未来。他知道，唐永华也想找到自己的家人。以前，陈光益一问她的家人及有关情况，唐永华就嚷着头疼。当时，陈光益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慢慢帮她找，但现在自己老了，如果哪天自己离开了人世，没有户口的唐永华该怎么活下去？有了户口，自己不在了，政府可以收养，唐永华也有条活路。有了这样的想法，陈光益经常有意无意地引导唐永华，看她能否回忆起有关自己家乡的事情，无奈唐永华却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一晃又是两年过去了，陈光益觉得时间不等人，便想到了向公安部门求助。

2016年3月，陈光益带着唐永华来到东溪镇派出所求助，正好遇到綦江区公安局治安支队户籍民警普忠发。普忠发把唐永华的情况上报给支队领导，领导要求他全力查清唐永华的身份信息，并想办法帮她解决户口问题。

警方搭桥找到亲人，有了户籍堂堂正正嫁“恩人”

接到陈光益的求助后，普忠发立即行动起来，与陈光益、唐永华进行了谈话。他认为，当年陈光益是从襄樊火车站把唐永华带回来的，唐永华可能与襄樊有着某种联系。于是，他向襄樊市公安局治安大队户籍科、襄阳市公安局治安大队户籍科发了协查函。

一个月过去了，普忠发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为了拓展思路，5月下旬，普忠发又赶到东溪镇找到唐永华，与她攀谈。从唐永华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普忠发听到了“蓬溪”“逢溪”等几个关键词，她家里好像有姐姐、哥哥和弟弟，但都记不清名字。

普忠发回到支队后，通过上网查找，终于发现四川省遂宁市有个蓬溪县，蓬溪县居民名字含有“唐永”的人，仅男性就有485人。因唐永华记不起家人长相，无法辨认，寻亲又陷入僵局。

2016年7月初，普忠发又来到东溪镇，试图从唐永华那里找到有用的线索。他把四川省蓬溪县所管辖的近30个乡镇的名字，一个一个反复念给唐永华听。经过耐心启发，他发现唐永华对常乐镇有些印象。普忠发通过全国人口信息查询系统逐一比对，发现蓬溪县常乐镇有一个叫唐永德的人，与唐永华讲述的弟弟的情况有些吻合。随后，普忠发给蓬溪县常乐镇派出所发去协查函，证实了当地龙滩村几十年前确有一名女性失踪。当年人口贩卖案已经破获，但始终找不到唐家失踪的女儿唐永贤。这一消息让普忠发非常振奋。通过蓬溪县当地民警进行详细调查，普忠发基本可以确定，被叫了27年的唐永华就是唐永贤。

7月4日，普忠发接到四川省蓬溪县公安局治安大队的确认信函。随后，唐永贤的弟弟唐永德打来电话，说想带家人到綦江认亲。普忠发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唐永贤和陈光益。听说普忠发帮她找到了家人，唐永贤喜泪横流，跪下就要给普忠发磕头。唐永贤找到家人的消息很快传遍全村，乡亲们也替她感到高兴。

7月12日下午3点，唐永贤的大姐唐永芳、弟弟唐永德从四川老家驱车来到重庆市綦江区东溪镇永乐村。陈光益带着唐永贤早早在村口等候，乡亲们也和唐永贤一起迎接她失散40年的亲人。当唐永芳、唐永德从车上下来，看到头发已经变白的唐永贤，一眼就认出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姐弟俩疾步跑了过去，抱住唐永贤放声大哭。三姐弟相拥痛哭的场面让乡亲们纷纷拭泪。面对此情此景，最开心的莫过于陈光益，他倾其所有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随后，阔别家乡40年的唐永贤回到了蓬溪县常乐镇龙滩村老家，85岁的老母亲杨玉群颤抖着要看唐永贤身上的胎记。看了胎记后，老人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地说：“我可怜的女儿啊，妈以为到死也见不到你了！”唐永贤的大姐夫任崇祥说：“想不到40年过去了，一家人还能团圆，普警官和陈光益都是我们的恩人！”

当家人问唐永贤以后有何打算时，唐永贤毫不犹豫地说：“找到家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和陈光益结婚，没有陈光益，我可能活不到现在，陈光益是我现在最亲的人！”唐家人都很支持唐永贤的想法。

11月15日，唐家人从蓬溪县赶到重庆綦江，将一面锦旗送到民警普忠发手中。看到唐永贤的娘家人都来了，普忠发提议：“今天娘家人都来了，要不要让他们马上结婚？”唐家人都说好，陈光益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我这二十多年做梦都想让她成为我名正言顺的老婆，但她没有户口，一直未能如愿。”“我向上级申请，给你们开证明，陪你们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普忠发的话让一家人激动不已，70岁的陈光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在綦江区民政局，普忠发帮助两位老人填写资料，办理手续。在结婚宣誓台上，唐永贤拿着结婚证流下了眼泪，深情地对陈光益说：“这辈子我终于堂堂正正嫁给了你！”

后来，因山体滑坡，陈光益在山顶的房子被毁，当地政府给他和唐永贤在东溪镇新市场安置了新家，两位老人的低保手续也在办理中。

在陈光益老夫妇的新家，唐永贤最珍视的除了结婚证，还有綦江区公安局给她办妥的户口本。随着脑子慢慢清醒，唐永贤还是记不起当初是怎么被拐卖的。以往没有户口，她连山都不敢下，在街上走路都低着头。如今有了户口，她成了陈光益堂堂正正的妻子，走路也挺直了身板。时下，唐永贤最担心的是老伴的身体，她要陈光益答应她，不能先她离去。因为，她还想和陈光益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編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