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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词中的女性形象与其女性学价值

2017-03-14魏然

青春岁月 2017年1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

【摘要】柳永所处之时,正是宋词繁盛时代。作为我国第一位职业词人,柳永以其对女性形象的多样化表现和超越传统的女性观点,开创“俗”词中的一股清新之气。本文对柳词传递出的女性思想观念,表现出的女性意识觉醒,以及对当时和后世的女性学价值进行了分析整理。

【关键词】柳永词;女性形象;女性学

男性诗人词家以女性口吻写作乃我国文学史中的独特传统。从屈原《离骚》中用以喻君臣关系的香草美人意象,到杜甫《新婚别》中战时深明大义的新娘形象,再到王安石借弃妇之口言变法之忠的《君难托》……清代学者田同之一言以蔽之,曰“男子作闺音”。而柳永一反常态,以独特的女性视角,真正为女性代言,替平民妇女发声,甚至前所未有地应歌妓邀约作词,表现社会底层女性群体的命运和愿望,为宋词开辟了一方新天地,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对女性学亦具有可贵的研究价值。

踌躇满志进京赴考的柳永,未料科举之路几多坎坷,更不曾想,正是落第生涯为他带来别样的创作机遇与灵感。于《鹤冲天·黄金榜上》中吐露名落孙山的愤懑苦楚及自负如故,“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再次放榜之时,仁宗特意除去其名,“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索性出入烟花柳巷更甚,做一手板,上书“奉圣旨填词柳三变”,别有一番自嘲之味,真个是“且恁偎红依翠,风流事,平生畅”。

流连于勾栏里肆、歌楼舞榭中的生活,让柳永得以与歌妓建立了密切联系,了解了她们的辛酸苦痛,从而将其当作有尊严的个体来看待。在唐宋歌妓制度下,歌妓身份当属“贱民”,不能拥有独立户口,而归属于宫廷或主人户籍之下,“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唐律疏议·名例六》),只是封建统治阶级的私人财产和享乐工具。主要可分为官妓、私妓与家妓,柳永接触到的是私妓,即市井歌妓。她们是柳词中出现最多的女性形象。在柳永眼中,她们是值得尊重和拥有爱情的,在柳永笔下,其独立人格首次得到挖掘和放大。

且看一首《少年游·世间尤物意中人》,美女佳人,在众人眼中不过是可玩弄的“尤物”,柳永却视其为魂牵梦绕的“意中人”。不仅勾勒出“轻细好腰身”的体态之美、“红脸杏花春”的容貌之美、“和笑掩朱唇”的动作之美,读者更能透过字里行间看到,词人已真正走入她,感受得到她那“心性温柔,品流详雅,不称在风尘”的内心之美。在“女子无才便是德”为女性公认评价标准的年代,柳永词中赞扬的最多的歌妓,德才兼备,艺貌俱佳。世人眼中类型化的歌妓群体,对于柳永而言,是各具风韵与个性的独立个体,是真真正正的“人”,而非没有灵魂的玩偶和任人摆布的傀儡。

柳永曾专为自己偏爱的四位歌妓作了四首《木兰花》,唤作“心娘”、“佳娘”、“虫娘”和“酥娘”。最得柳永倾心的要数虫娘,有词《集贤宾·小楼深巷逛游遍》为证,“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不仅因她举止温润,顾盼生姿,才艺超群,还由于在词人科举失意且失去经济来源的落魄之时,虫娘仍与他“偷期暗会”,给予最需要的安慰与支持,他亦情真意切相报,甚至欲冲破世俗藩篱而许下“和鸣偕老”的愿望。封建婚姻桎梏下,世宦子弟不可能与风尘女子结为眷属,然而柳永不惮于在词中将亲密恋爱关系昭告天下,“惟有两心同”——爱情只需两厢情愿,阶级门第不是阻碍,他人都道你卑微低贱,我三生有幸与你相见。这在当时实属超前的爱情观。

柳永理解歌妓,可惜得不到当时政府和主流文人群体的理解。拜见时任宰相晏殊,被问到“贤俊作曲子么”,恭恭敬敬答一句“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只听见晏公话中有刺,“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拌伊坐”。《定风波·自春来》一词虽被借以表达对柳词之不齿,但作为代言体思妇词的典范之作,其文学和女性学意义值得肯定。这位女性被相思之愁苦折磨得形容憔悴,“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柳永赋予她站出来控诉男子的胆量,下阙更是一表对美好爱情的孜孜渴求,对甜蜜生活的朴素愿望,“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不事比喻,不加暗示,直抒胸臆,热烈奔放,这是女子毫无保留的爱之宣言。

《锦堂春·坠髻慵梳》异曲同工,更有平民女子对负心郎的责怪与质问:“今后敢更无端!”这位聪慧泼辣的市井女性,面对背盟弃约的男子,并没有按惯例逆来顺受自怨自艾,而是出谋划策准备惩罚,表现出直白的自我生命意识,敢于对“夫为妻纲”的封建礼法据理抗争。而《迷仙引·才过笄年》中,柳永替一位初成年的歌伎缓缓道出心声:“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终于遇到中意的人,希望与他托付终身,不再虚度光阴。对倦于风尘的她,词人没有丝毫的歧视——其对自由生活和家庭幸福的渴盼与追求,同所有普通女性一样;其对金钱财物的不屑与对朴素爱情的表白,对于当下女性中拜金主义盛行的风气更具警醒之义。

柳永时代,在汴京歌妓间流传着这样的歌谣:“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歌妓对柳永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除了因为能够被尊重与爱慕之外,还有原因是,他们形成了相互依存、扶持谋生的默契关系,柳永作词提供给歌妓唱,依靠歌妓的经济资助过活,而歌妓依靠柳永填词抬高身價。知天命之年,仁宗开恩广录贤才,柳永始得释褐,赴任地方官之时,众歌妓纷纷而至饯别柳官人,据说场面甚为壮观。

柳永去世之时,“家无余财”,诸多红颜知己集资葬知音,此后她们连年祭奠,自发形成了“吊柳会”活动,直至宋室南渡才罢。谁言她们无情无义,歌妓对柳永知遇与尊重之恩的报答早已传为佳话。后人评价曰:“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不只歌妓与民妇,柳永还有一首专以歌咏著名女性,却总被词评家忽视的《西施·苎萝妖艳世难偕》。关于西施的故事历来众说纷纭,在这个版本中,绝世妖冶的美人西施,为越国复仇而“后庭恃宠”取悦吴王,最终为国牺牲于军前。不同于其他作家喜爱刻画的“病西子”形象,柳永突出的是其深明大义、忍辱负重、为国捐躯的可贵精神——谁说只有男儿可保家卫国,西施这般柔美的女性在军事政治方面发挥的价值也不容小觑。

中国封建社会女性的传统美德,往往在于含蓄温顺、忠贞节烈,道德家们往往用道德舆论将女性约束成为男性控制掌握的工具,如鲁迅先生所言,“于是造出了许多光荣的烈女,和许多被人口诛笔伐的不烈女”。而像柳永这样,能够抛开世俗观念,摒弃阶级偏见,大胆直抒歌妓民女对爱情的渴望,赞扬女性勇敢泼辣和热烈奔放的性格,在中国文学史浩浩长卷上实属罕见。

我们如今普遍认同,柳永女性词作在客观上表现出对禁锢女性身心的封建礼教的反抗。如同西方女性主义名作《简·爱》中,女主人公喊出的心声:“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 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我们常可以从柳词中感受到,两个历经坎坷的灵魂于平等交流中摩擦出爱情的火花,照亮了一片黑暗蒙昧的女性意识天空。

可见柳永不仅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位专业词人,第一个将词国民化的人,还是封建社会制度与思想下最懂女性,典型男权社会中离女权主义最近的文人,可称得上中国女权思想的先锋。在婚姻被门第桎梏和包办习俗残害得失去了本质意义的封建社会,柳永提倡你情我愿的婚姻爱情观,传播地位平等的人道主义精神,于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与展露中,传递反封建反传统的柔性力量,可以成为当代女性学研究的有力参考。

【作者简介】

魏然(1995—),女,汉族,山东济南人,本科学历,单位:曲阜师范大学,主要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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