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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顿的世界
——从社会认知视角阐述《麦田里的守望者》

2017-03-11

外国语文 2017年4期
关键词:麦田里的守望者塞林格守望者

张 勇

(重庆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

霍尔顿的世界
——从社会认知视角阐述《麦田里的守望者》

张 勇

(重庆邮电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0065)

虽然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普遍被视为霍尔顿对象征着充满虚伪与道德腐败的“实际世界”的认知,但它也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反映战后美国社会状况的文本世界。作品中展露的社会状况包括经济、大众文化与社会风尚。面临着这样一个实际世界,霍尔顿也想象着一个理想的世界来获得启示。他对这样一个世界的想象代表塞林格对战后美国城市社会的严厉批评。本文从社会认知的视角,结合文本细读进行分析,探索霍尔顿所在的世界,旨在更加深刻地理解塞林格的主题意义与小说的艺术价值。

《麦田里的守望者》;霍尔顿的世界;社会认知;实际世界;文化语境

《麦田里的守望者》(1951)在首次出版后,受到众多评论者和家长的猛烈抨击,因其主题被视为有害于年轻人的心智。卡尔·弗里曼曾经指出:“塞林格的小说是我们公共学校系统严格禁止的三本书之一(另外两本是奥尔德斯·赫胥黎的《全新的世界》(1932)和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1949)”(Freedman,2003:401)。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该书的思想深度与艺术价值得到了读者的认可,已经确立它的20世纪小说经典的地位,并成为世界各地成千上万年轻人最喜爱的作品。如今,很多评论家声称,《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一部典型的成长小说,一种通常是追溯主人公从儿童时期到成熟期精神、道德、心理、社会发展和成长的小说。有论者指出,该小说隐含了教育小说定义中的一些因素。当然,读者亦能明显地感受到这些因素。但是,成长的过程就是一个对世界的认知的过程,霍尔顿对世界的认知具有社会认知的特征。关于“社会认知”(social cognition),社会心理学家肯德拉·彻利给这一术语下了定义:“社会认知是社会心理学的一个次要话题,它聚焦于人们怎样处理、储存和运用其他人与社会状况的信息。它聚焦于认知过程在社会互动中的功能。我们看待他人的方式在我们看待、感受以及与我们周围世界的互动中起着关键的作用。”(Cherry, 2016)社会认知属于认知心理学领域,但文学研究在跨界面探索的过程中也将这一概念引入到了对文学人物与文本的分析。怎样从社会认知的角度来分析霍尔顿的世界仍然是一个有待深入讨论的问题。笔者认为,塞林格最突出的艺术特色是他在作品中虚构文本世界的才能。《麦田里的守望者》作为文本世界,其实质就是霍尔顿的认知世界。本文从社会认知的视角,对文本中的细节与行动进行探析,以达到探索霍尔顿的认知世界为目的。具体地说,《麦田里的守望者》隐含着两个世界,这两个世界合并在一起,构成霍尔顿的认知世界:霍尔顿所在的“实际世界”和霍尔顿心目中的理想世界,都属于他的社会认知领域。

1 对“实际世界”的认知

《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塞林格用文字建筑的文本世界(text world),是可能世界(possible world) 星座中的一个成员。莱布尼茨认为,人们所称的“实际世界”是无限的可能世界星座中的世界之一或者各种事物状况的替换(Semino,2009:39)。从认知叙事学的视角来考察,《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对可能世界星座的模拟,它也包含着对实际世界的模拟。那么,塞林格如何模拟实际世界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因为这正是探索霍尔顿认知世界的必经之路。具体地说,塞林格是借叙述者之眼,来折射出“实际世界”的图景。也就是借助霍尔顿这一人物,从第一人称的视角来描绘“实际世界”。霍尔顿在周末进行了一次奥德修斯式的旅行,他用戴维·洛奇所说的“少年死侃”(Lodge,1992:17)的方式,将他在这一旅行中的所见所闻进行了讲述,包括对不同人物的描述,是对他周围世界的反映。霍尔顿对实际世界的认知就是他对所处的社会性质和社会环境的理解,即一个16岁少年眼中的美国社会。

事实上,霍尔顿对实际世界的认知是一种社会认知,因为他对周围人物的评价,从社会认知的理论来考察,就是一种小说人物对同类人物的认知。霍尔顿认为,这是一个虚伪的世界,因为他周围的人都十分虚伪。从霍尔顿的描述中透露,他不喜欢他就读过的那些学校,只是因为他周围的人都很虚伪。霍尔顿频繁地向读者揭露人们是如何的虚伪。他离开艾尔孔希尔的最简单的原因是他被虚伪的人所环绕。塞林格通过对细节的描写,借霍尔顿死侃式的讲述形象生动地揭露了人们虚伪的本质。例如,霍尔顿认为,校长绥摩先生是他今生今世所见过的最虚伪的人。每当星期天到来,绥摩忙着和每个人的家长周旋。在霍尔顿看来,学校是个充满着虚伪的地方。学生们唯一的目的是在将来致富并在某一天买上一辆卡迪拉克。所有的男孩整天都谈论女孩、酒色,所有的人都以肮脏的小团体掺和在一起。按照社会认知的过程来分析,霍尔顿是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社会上的同类,也就是人类的各种丑恶的面目,是通过对信息的储存、加工和反应,并用语言表达出来。霍尔顿对学生们虚伪的揭露实际上是对美国教育制度中存在的问题的揭露。

霍尔顿是一个自我意识极强的人,对事物的看法有一种敏锐的观点。他表达了一种普世的观点,社会的意识形态和人们的思想意识完全被拜金主义所控制。霍尔顿对事物的看法和对人物的评价都建立在一定的社会规范之上。在小说中,霍尔顿谈论到奥森伯格先生,他的寝室就是以此人的名字命名。霍尔顿说这个人开着自己很大的卡迪拉克来到学校,大伙儿都不得不站在看台上,并向他集体欢呼。霍尔顿认为,这个人很虚伪,因为此人是因以廉价的葬礼方式埋葬死人而致富。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一名英雄,如果他有很多钱,不管它们是怎样来的。霍尔顿的哥哥B.D在好莱坞得到了一个职位,并且所有的人都因此而羡慕他,但他认为这也是虚伪。霍尔顿认为这些人之所以虚伪是因为他们的行为举止都超出了他所理解的社会规范。这种规范建立在文化背景与环境之上,而霍尔顿用独特的方式进行的评论也是建立在一种预先习得了的规范与看待社会的标准之上的。

第二、三、四章着重分析了行政部门中存在的形形色色的贪腐现象。以收取礼物或因公出差为名,行中饱私囊之实者有之,趁位居政府要职之便,代表他方和美国政府打交道,从而索取非法报酬者也有之。此外,围绕政府官员呈报自身财务状况 (financial disclosure),官员财务上的利益冲突,官员的“覆盖关系”(covered relationship)(即官员与配偶、直系亲属、配偶的雇主、官员的前雇主、官员仍直接参与的外界组织等的关系),旋转门 (revolving door)(即政、商界之间的人员流动),乃至总统、副总统应否不受利益冲突法的约束,等等,作者都一一解剖,提出看法。

在仅仅3天的奥德修斯式的旅行中,霍尔顿感觉到社会上的人比学校的人更加虚伪。鲁斯是一个对性很了解的家伙。霍尔顿从他那里获悉了很多关于性变态的事。霍尔顿觉得社会上充满着调情、勾引、同性恋。他以揭露他们性变态来揭露成年人的虚伪。霍尔顿从自己旅馆的房间看到对面有个男人穿着女人的内衣在模仿女人走路的姿势。他认为旅馆的性变态者令人作呕。当他决定去安东里尼家借宿时,发现他是个同性恋者。心智阅读是社会认知的必要方式。作为社会性动物的人类,霍尔顿具有强大的心智阅读的能力。霍尔顿在面对的各种怪诞的人物时所做出的反应与评论充分说明他对人物的社会行为有十分敏锐的洞察力。他对同类的社会行为观察细致,然后又栩栩如生地用少年“死侃”的叙述方式传送给读者。霍尔顿竭尽全力地揭露人类语言的虚伪。比如,当他离开斯宾塞先生的住所时,斯宾塞朝他喊了声什么,但他不能精确地听出他在说什么。他只能猜想斯宾塞所喊的是“祝你好运!”。霍尔顿自己从来就不朝任何人喊“祝你好运!”,因为他认为这样的话语全都是虚伪的,而虚伪的语言后面总是隐藏着虚伪的心理。

霍尔顿的学校生活和他奥德修斯式的旅行构成了他实际世界的维度,而且这样的世界是充满着虚伪的。霍尔顿长达3天的奥德修斯式的旅行可以视为漫长人生之旅的浓缩。《麦田里的守望者》是美国战后的一个缩微世界。有论者认为霍尔顿幼稚而不成熟,而这样的评论有失偏颇。霍尔顿对待成人的态度包含着作者对社会现实的认知,这也正是塞林格作品的艺术性所在。事实上,霍尔顿感知的世界实际上就是塞林格所感知的世界。尽管霍尔顿是故事的叙述者,但是塞林格操纵了霍尔顿的叙述。塞林格借霍尔顿之口阐释了他本人的态度。正如彼得·J·森指出:“现存的对《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学术批评在很大的程度上,公开地或隐蔽地,证明该书折射出一种浪漫式的生活观。我认为这样的解释,对一部事实上是现实主义的、明智的、符合道德的和实际的小说是完全不公平的观点。”(Seng,1961:203)仅仅从一部作品是否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的角度来理解一部作品并不重要。而把作品看作文本世界并突出其实际世界这一方面则绕开了作品到底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这一问题。

总之,塞林格通过霍尔顿对社会的反应,折射出一个栩栩如生的美国城市社会,也是对“实际世界”的模拟。在此,我们用“实际世界”而不是用“现实世界”这样的术语来描绘霍尔顿所认知的社会,原因是在后现代时期,现实本身也受到质疑,事实上,使用“实际世界”更加合适,一方面,霍尔顿的认知世界本身就是莱布尼茨所说的“实际世界”,另一方面,它避免了现存批评中《麦田里的守望者》到底是浪漫主义还是现实主义作品的争论。毋庸置疑,作品中的实际世界象征着战后美国社会状况,《麦田里的守望者》在很大程度上是塞林格对美国战后社会状况的认知。

2 文本世界对战后美国社会状况的折射

塞林格的作品反映了一种时代精神。艾伦·纳达尔指出:“更为近期的学术研究反映了对文化的批评,将这部小说解读为作品创作时的文化现象与历史的乱象的表征”。(Nadel, 2008: 564)也就是说,《麦田里的守望者》是作家对战后美国社会状况的展现。塞林格通过叙述者霍尔顿对细节的讲述与评论,从多层面反射出了他对社会状况的认知。霍尔顿对社会状况的认知包括了他对社会经济状况、文化现象与社会风尚等方面的关注。

第一,塞林格是通过对生活方式的描写来反映美国社会的济状况,这便是霍尔顿对社会环境认知的具体体现。霍尔顿作为叙事者所透露的其实是一种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这种生活方式又折射出美国社会的经济状况,如他在细节中透露中产阶级都拥有名车,而且人生追求的目标就是拥有一辆像卡迪拉克这样的名车。大部分美国中产阶级都能够在城市的郊区拥有别墅,霍尔顿家与他喜欢的琴的家里就是住在同一个别墅区。霍尔顿反对学校的教育制度,从他对学校、老师、校长、同学以及家长等人物的描写,读者也可以推断出当时社会环境。霍尔顿就读的学校是一所寄宿型预科学校,用霍尔顿自己的话来描述就是一所贵族化了的学校,学生家长在周末开车接送自己的孩子。这一细节暗示,霍尔顿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富裕的社会。美国在战争中获利,成为经济上的强国,中产阶级人口大增。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美国对教育投资的力度加大,大学教育开始普及,这对小学与中学教育的要求也相应提高。一般的中产阶级子女都能够进入预科学校就读。在经历了大萧条后,美国经济开始复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大发战争之财,在20世纪40年代又成为世界经济强国,到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期,美国的国民经济状况又回到了20世纪20年代的那种繁荣,普通民众对美国梦抱有希望。《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生活方式正反映了当时经济社会的繁荣状况。

第二,霍尔顿对社会的认知还折射了塞林格对文化现象的批判。在作品中,塞林格所关注的文化包括两种因素:一是他对文学的评论,另一方面是他对大众文化的批判。塞林格本人自中学时代就是一位对文学有特殊爱好的年轻人,特别是在进入福吉谷的军校以来,塞林格真正的兴趣就只是文学与戏剧。正如坎尼斯·斯拉文斯基在塞林格传记中写道的那样,“戏剧和文学才是他的兴趣所在”(斯拉文斯基,2015:14)。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塞林格的文学用典范围十分广泛,不仅涉及狄更斯、《贝奥武夫》《兰德尔》、托马斯·哈代的《还乡》等经典作品与作家,还涉及林·拉德纳(Ring Lardner)、海明威及费兹杰拉德等美国著名作家,同时还对当时人们所关注的凯伦·布里克森(伊萨克·迪纳森)的《走出非洲》以及萨默塞特·毛姆的《人生的枷锁》等作品进行了评论。霍尔顿通读了《走出非洲》,认为该书写得很不错,并且想再重读一遍,甚至想打电话给伊萨克·迪纳森。霍尔顿喜欢哈代《还乡》中的人物游苔莎·菲伊,而在看了毛姆的《人生的枷锁》后却觉得没有想给毛姆打电话的激情,尽管他认为《人生的枷锁》也是一部不错的书。尽管塞林格在欧洲战场上与海明威相遇,后来又有书信来往,但对海明威的有些作品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如霍尔顿所说的那样,《永别了,武器》是一本“假模假式的小说”(Salinger,1951: 141)。而他对菲兹杰拉德的作品却推崇备至,霍尔顿告诉他哥哥他喜欢的林·拉德纳和《了不起的盖茨比》,霍尔顿直言:“我最最喜欢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Salinger,1951: 141)在霍尔顿的话语中时不时透露出其对文学的评论,这其实是塞林格对文学的评论与观点的表达。书中所提及的作家都是小说出版时人们喜爱的一些文学作品或者是当时的热点作家。如布里克森与海明威的写作风格就是当时评论界和读者乐于谈论的话题,因为两位作家都是用一种简约的写作风格在进行创作,颇受读者青睐。霍尔顿对文学的评论充分地演示了塞林格对文化现象主题的探索。

同时,作品还流露出塞林格对大众文化的批判与关注。这种关注也融入霍尔顿对大众文化的认知。作品涉及体育、杂志、电影、戏剧、流行歌曲、爵士乐、酒吧文化等大众文化因素。美国文化研究学者斯登勒(Steinle)教授在阅读《麦田里的守望者》时将文本作为文化文献来阅读,将其视为 “社会恐惧和邪恶的表现”(Hixon, 2002: 168),而塞林格的确在作品中对大众文化进行了系统的评论,具体内容包括:(1)体育运动。霍尔顿在叙事中提到马球、击剑、高尔夫球、橄榄球、篮球、垒球、棒球等体育竞赛,构成了大众文化的部分因素。(2)报纸杂志。霍尔顿还在讲述中提及杂志和刊物,如《大西洋月刊》《星期六晚报》《时尚》《年鉴》等杂志,这些都是20世纪50年代以来人们在茶余饭后所阅读的刊物,而霍尔顿则喜欢在乘坐火车的时候买几本杂志翻阅。(3)电影。电影是反映当时大众文化生活的一种重要形式,霍尔顿在作品中反复提及他与哥哥DB、妹妹菲芘、邻家女孩琴以及萨莉等人一起看电影的经历。霍尔顿对《面包师的妻子》《三十九级台阶》等电影进行了转述与评论,沉浸在50年代特殊的电影文化背景之中。(4)戏剧。在第十六章中,霍尔顿讲述了他与萨莉·海斯一起看戏的经历,并回忆了他与菲芘一起看《哈姆莱特》的经历,他对百老汇的生动描述,说明了戏剧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位置,也流露出了一种具有时代精神的文化语境。(5)流行音乐,包括流行歌曲、爵士乐。霍尔顿熟悉的流行音乐,包括《印度之歌》《十号路上大屠杀》《你要法国姑娘吗》等流行歌曲,也包括各种爵士歌曲,如《白铁屋顶忧伤曲》《小舍丽·宾斯》等。霍尔顿对爵士乐有浓厚的兴趣,对艾斯黛儿·弗莱契的老唱片十分钟爱,霍尔顿对爵士乐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认为弗莱契唱的时候完全是狄克西兰,即在美国新奥尔良流行的一种爵士乐,速度快,采用大量黑人乐曲旋律拼成的拍子,如果换上白人姑娘来唱,就会大为逊色。(6)酒吧文化。从细节中可以看出,霍尔顿频繁地出没在酒吧、舞厅、夜总会等场所,如坐落在格林尼治村的欧尼酒吧是霍尔顿从前和他哥哥一起常去的地方,而他在被学校开除后又来到了这里。霍尔顿认为世上没有一个夜总会可以让人长久待下去,除非可以买点酒痛饮一下,或者跟一个让人神魂颠倒的姑娘待在一起。霍尔顿对酒吧、舞厅、夜总会、展示的详细讲述实际上是塞林格对酒吧文化的展示。可见,塞林格对大众文化的批判十分深刻,涉及大众文化的方方面面,为读者提供了一种万花筒式的文化背景,这也正是对战后美国大众文化的真实写照。塞林格对文学的评论与对大众文化的批判构成了其社会认知的重要部分。

第三,塞林格对战后美国社会的认知还体现在他对社会风尚的批判。战后美国文学一直具有向现实回归的倾向,现实主义文学在20世纪美国文学中仍然占有重要的地位。像约翰·契弗、约翰·厄普代克、J.D.塞林格等人均以描写东部中产阶级生活为素材,被誉为社会风尚作家。《麦田里的守望者》最为成功之处是塞林格塑造了霍尔顿这一代表中产阶级的青少年典型。霍尔顿憎恨实际的社会,他对现有的教育制度抱有否定的态度,特别是用十分尖锐的眼光对教育的功用与庸俗进行了批判,并且用实际行动来逃离这种教育制度。霍尔顿对世俗的资产阶级教育目的进行的讽刺代表着塞林格对美国战后资产阶级价值观的批判。塞林格所演示的资产阶级大众文化旨在更为生动地描绘或展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颓废。在塞林格眼中,社会的文明已经被庸俗的社会价值观所淹没。霍尔顿的反叛行为其实是对代表庸俗传统习俗的社会的否定。从霍尔顿这一人物特点,以及他奥德修斯式的行动过程,读者可以颇为清晰地看到塞林格对战后社会风尚的深刻认知。

3 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

在霍尔顿的认知世界中,还隐含着另一个世界,那就是他想象中的理想的世界。如果说《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实际世界是作家和叙述者对世界表象的摄影,那么,霍尔顿想象中的理想世界则是作家与叙述者在社会认知过程中产生的对美好社会的向往。也就是一种少年乌托邦式的理想主义者对美国50年代社会现实的批判,对少年乌托邦式的、理想的想象世界的构建。霍尔顿之所以能够产生对理想世界的想象,是因为他本身具备了两个方面的认知先决条件。第一,他具备了对同类进行批评的认知能力,也就是他接受了传统的道德观、伦理观以及社会观来评判社会现象中的丑恶与真善。第二,他具有强烈的情感因素,也承载了作者本人的情感因素。这种情感因素表现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这也是驱使霍尔顿对理想世界进行想象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霍尔顿具备的认知先决条件也充分显示了塞林格本人的认知能力,展示了他的认知视域。

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是精神层面或心理上的,即这一世界只存在于霍尔顿的脑海或心理的想象中,是一种心智活动。因此,塞林格在小说中描写的霍尔顿的行动大多数都是想象的行动,或者说只是霍尔顿的一种白日梦。霍尔顿打算永远离开纽约。他将去荷兰隧道,搭一段路程的便车,然后又搭一节便车,几天后,他将到达西部的某个地方,那儿阳光灿烂,风景美丽。没有人认识他,他将找到一份工作,他想象着自己在一家加油站找到一份工作,给人们的汽车加油。他将装成聋哑人避免和他人交谈。如果有人想要告诉他什么,他必须先写在一张纸上,然后再给他看。人们将厌倦这种交流方式,他将永远不要和其他人交谈。霍尔顿还想象建造一间小木房,可以在那里度过余生。霍尔顿想象着遇见某个美丽的姑娘,也和他一样是个聋哑人,他们可以结婚并生儿育女。从这样的想象可以看出,霍尔顿的想象世界就是一种可能世界,而这种可能世界的建立是从他本人的个人经历、对社会的认知、他所具有的逻辑推演能力以及他本人所处的社会空间中抽象出来的,是对实际世界的模拟。霍尔顿的叙述为读者提供了心智阅读的线索,并从中更加明晰地窥见霍尔顿想象的理想世界。

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是对现实世界的拒绝,它折射出塞林格对现实世界中虚伪的揭露与讽刺。正如有批评者指出:“他的作品是一个独特的现象,作为沉默的一代的反抗虚伪世界并且从一个恶化的社会中寻找神秘的逃亡,而不是引起政治上的变革或改革的重要声音。”(French,432:1978)自然主义色彩产生在这种想象之中,因为他奥德修斯式的旅行是与充满着虚伪的环境密切相关的。这种环境也就是我们所预先设定的实际世界。正是在这样一个世界激活了霍尔顿的抗议。例如,霍尔顿与斯塔德莱特之间的斗争,以及莫里斯的旅馆象征着对霍尔顿对社会的逆反心理的压制。他渴望的是一个没有虚伪的美丽世界。在霍尔顿的心目中,成人是虚伪的,所以他告诉他的妹妹菲比,他的理想的工作是成为麦田里的守望者:

“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千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出了我。我呢,就站在那个混账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的守望者。 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我真正喜欢干的就这个。我知道这不像话。”

(塞林格,1999:123)

霍尔顿的想象世界传载着作者的理想,它是一种少年乌托邦式的理想,其主要目的是要远离城市社会的虚伪,回到一种远离尘嚣、接近自然的朴实的生活环境。城市社会充满虚伪、欺骗、色情、罪恶,这些都是拜金主义的产物。霍尔顿徘徊在城市的街灯下,讲述和回忆着他所见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以演示其所处的城市社会的怪诞性。他承受着城市社会,特别是学校的教育制度,施加在他身上的各种压力和不公正的待遇,社会的价值观让他感到不适,不能融入其中。霍尔顿明知,从实际世界中不能获得丝毫安慰,但从想象的理想世界中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那就是从悬崖上的一片麦田里看到了希望。塞林格在构建霍尔顿想象的理想世界过程中采用了象征主义的技法,从霍尔顿对麦田的想象中,我们看到的是富于田园牧歌式的境界,那儿没有成人,只有成千上万的孩子在玩耍。在霍尔顿的心目中,麦田象征着单纯和没有虚伪的社会环境,他寄寓了霍尔顿的理想,因此也是一个想象中的理想的世界。霍尔顿想象中的悬崖是一种分界线的象征,象征着他对城市社会与庸俗的社会观念的反叛与决裂,悬崖的下面就是错误的道德深渊。他要保护成千上万的孩子,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个孩子陷入其中。这也是为什么霍尔顿要去担任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真正原因。在此,我们能看到塞林格作为真正的道德捍卫者的一面。

当然,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也是一种心智状况的建构。心智阅读不仅包含着人物对社会行为的认识,而且还包括作家对霍尔顿心智阅读过程的再现,同时还包括读者对霍尔顿理想世界想象的感同身受。换言之,想象的世界只能通过读者从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中去感知。霍尔顿的讲述是一个想象的过程,而他对理想世界的想象也是一种动态的或运动中的想象,是一个从东向西的过程,霍尔顿在想象的世界中漂移,是一个自身参与其中的过程。霍尔顿想象的世界,人人都能看见,神秘而深奥。人人皆知,不可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悬崖边的一片宽广的麦田,还有成千上万的小孩在此玩耍。霍尔顿的想象世界犹如梦境一般,从表面上看它十分荒谬,但是,霍尔顿的选择代表整个一代人的声音。他们意识到了自身所处社会的虚伪。如果说成人社会都充满着虚伪,那么,避免进入成人社会也是霍尔顿一代的神圣职责。因此,从社会认知的视角来看,他对社会的认知与批评已经表明,他已经超越了成人的认知与感悟,并且已经获得顿悟。霍尔顿是否成长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能真正地在未来的某一天到达真正的理想世界的彼岸。

4 结语

探索《麦田里的守望者》中霍尔顿的社会认知,有助于我们更加清晰地理解作品深刻的主题意义,从而进一步了解作品的艺术性。霍尔顿对实际世界的理解是一个逐渐地从天真幼稚到成熟的过程,而他想象的理想世界则象征着他的成熟。霍尔顿的世界展示了他本人的心路历程。以一个16岁少年的角度来看待成年人的世界是一种客观的对战后美国社会文化现状的客观演示。从表面上看,《麦田里的守望者》是关于一个少年与自己所在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的故事,但实际上是塞林格对美国社会状况的批判。霍尔顿对理想世界的想象传载了塞林格对一个更好的社会环境的向往之情。总之,霍尔顿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他对理想社会的想象是一种人类生活的顿悟。他对成人世界虚伪性的认识本身就加深了他的精神危机,他只能从想象中的理想世界中找到一丝丝安宁。显然,塞林格倡导的是一种健康、正义与和谐的世界,这也是《麦田里的守望者》的主题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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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肖 谊

Holden’s World: J.D. Salinger’sTheCatcherintheRyeand Social Cognition

ZHANGYong

Salinger’sTheCatcherintheRyeis interpreted widely as Holden’s cognition of the actual world which stands for the American society replete with hypocrisy and moral corruption notwithstanding, it is similarly a textual world that reflects vividly the social condition of the postwar America. The social condition as revealed in the textual world includes the aspects of economy, mass culture and social behavior. Confronted with such an actual world, Holden likewise imagines an ideal world for a spiritual revelation. Holden’s imagination of such a world represents Salinger’s acerbic criticism of the postwar American urban society. This paper, by scrutinizing the text of the novel, explor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cial cognition, the world of Holden for a more profound understanding of Salinger’s thematic significance and the artistic value of the novel.

TheCatcherintheRye; Holden’s world; social cognition; the actual world; cultural context

I712.074

A

1674-6414(2017)04-0035-06

2017-03-11

国家留学基金西部地区人才培养特别项目([2014]5049)的部分研究成果

张勇,男,重庆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英语语言教育与当代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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